落道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月雨花
这粥分完了,可还有人没吃呢,日头越升越高,哪里是区区布棚能挡得了的,转眼就有人耐不住高温和饥饿昏厥了过去,这下子更乱套了,老人一把揪住那些僧人的衣襟就质问“咱们平日里香火钱给的也不少,凭什么他们有得吃,我们就得饿肚子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你们藏私,不愿意让咱们看到”
那小和尚却只是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心平气和的说道“王施主,寺中锅灶有限,暂且就煮了这么多,分完了还会继续煮的,请各位静待。”
“等你看看人都饿昏过去了,怎么等再等一会你们就来收尸吧!”那老人气急败坏的眼前就发黑,险些跌倒,幸亏被那小和尚扶住。
“行了王老头,你少说两句,人家也有难处。”
王老头瞪了那小和尚一眼,狠狠甩开他的手,喘着气坐在布棚下,忽然看到萧殊背着小叫花,阴阳怪气的高道“大家都看看,又有人来了,年轻人你有手有脚还要来和我们这群老弱抢吃的”
这些人现在排外的很,多来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个人分粥,本来也不够分了,这下倒好,又来了俩,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萧殊。
倒是那个小和尚赶忙走上前来行了个礼问道“小僧善法见过施主,施主请少待,米粥还在准备,不妨先在这布棚中休息片刻。”
萧殊拍了拍身后小叫花的头,小叫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头晕眼花,在萧殊耳边轻声道“我……我头晕。”
萧殊摸了摸小叫花的额头,只觉有些烫手,想来也是,这些日子确实苦了些,自己自持修为自然无事,可小叫花的体质比普通人还差些,这一番折腾,加上烈日暴晒,得了病,萧殊想了想,对着善法还了个礼道“不知晓月大师可在寺中,萧殊得南北小师父指点慕名而来。”
善法一听南北小师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思索了许久问道“萧施主是南北师兄的朋友”
这好巧不巧,善法正是戒法的弟子,那南北当初在寺中一天到晚除了研究佛法尽和那些个僧老作对了,其中和戒法最合不来,一见面就得论上半天,善法对南北颇有些敬仰之情,那戒法是谁啊,那是监院,脾气暴着呢,就是晓月首座也得让他三分。
可这南北偏偏就是个谁都不怕的主,善法平日里哪敢有半句顶嘴,每每看到南北让戒法吃瘪的样子心中既佩服又担心,怕戒法一怒之下就把南北给揍了,不过奇怪的是,戒法虽然生气却也没有真的动过手,不知是因为晓月首座还是自持监院身份不与南北一般见识。
见萧殊默认,善法随即道“晓月师叔此刻正在佛经阁参研佛理,不过也应该快要出来了,施主且随我来。”
“外面如此炎热,为何不让他们进去”萧殊环视着那山门口这群落难之人,一个个的半死不活,汗流浃背的蜷缩在布棚下,散着一股说不出的异味。
“施主有所不知,非是小僧不想他们进去,而是师尊有令,但凡落难之人,一律不得入寺,小僧也不知为何。”善法小声的说道,生怕被人听见。
“这些人怎么办”萧殊指了指那好几个因为饥饿高温而昏厥过去的人问道。
“到时候会分发汤药,至于是死是活,那只能看老天爷了。”善法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此天灾实在罕见,别说这些人了,就是寺中也快没了米面,到时候该怎么办,他心中也发愁的很。
萧殊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善法就进了寺中,寺门才一打开
生死轮回·慈悲虽善却无用
萧殊自负内元深沉,寻常风寒疫病难侵,小叫花却体弱的很,比之常人还有些不如,加上一路奔波,更是体虚,真要染上这不知名的疫病也无可厚非,但若真像那僧人说的医无可医就难办了,萧殊本也不通什么医术,此刻颇有几分束手无策的感觉。
萧殊轻轻一指点在小叫花的眉心处,缓缓将内元灌入,才觉他的经脉竟然如此纤细,若少有不慎便会将其震碎,换个人只怕稍稍一探就得铩羽而归,一个差错还会危及其性命。
萧殊面色沉着,在其精妙的牵引下内元分做一道又一道,分别游走在小叫花的奇经八脉之中,但凡堵塞郁滞之处均被缓缓冲开,由下至上环绕了足有三周,最后残余的一点内元汇聚在小叫花的下丹田处。
朦胧中小叫花呢喃着萧殊的名字,浑身像是泡在温泉之中,原本的疲乏一扫而空,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的不少。
如此做法极是耗神,不仅仅对内元的控制要极为精细,循序渐进,因势利导,更难的是小叫花经脉纤细,让内元的消耗更上了一层,不过片刻的事情,萧殊竟觉得有些疲乏,见小叫花有转醒之态,撇过头道“睡吧,吃的东西给你留着呢。”
小叫花闻言又沉沉睡去,善法向萧殊道了声歉,带着俩人绕过佛塔,来到自己所住的寮房,房间不大,一个蒲团,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竹椅,靠窗边还摆放着一盆有些粗糙的盆栽,里头种着的也不是什么名贵花木,不过是三三两两零落的小草。
云寺本就大,僧人门众也不算多,每个僧人都有自己的寮房,在佛门中可以算得上条件很好了,不少人出家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就奔着云寺来,不管是真看破红尘也好,只为了混口饭吃也罢,当然云寺也不是什么人都收,可一旦收下,基本的吃喝住绝对是不愁的。
“施主见笑了,这是小僧的房间,不嫌弃的话就在此安歇片刻,再过半个时辰晓月师叔便会出来,到时候小僧会来带施主过去。”善逝勉强的笑道,他此刻没了心思继续陪萧殊闲聊,他就想找到自己的师尊问个清楚。
“小师父能不能替我这小兄弟也煎一份药,他许是得了风寒。”萧殊想了想说道。
善法本来想让萧殊自己去药房拿,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先不说现在寺中不允许外人出入,他带萧殊进来本身就违背了自个师尊,到时候不明就里的再和人起了冲突,那就罪过大了,只得应了下来。
临走前他还特地看了看小叫花的面色,诊了诊他的脉搏,但从病相来看的确和风寒相仿,但他又不敢确定,因为山门口那些发病的人此前也是这个样子,可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好转,全都死了,每天都有僧人把尸体抬走,每天都能在后山听到往生咒。
善法心中藏了事,一路急走,不断的拨转着手中念珠,口诵心经,可平日里背的滚瓜烂熟的心经哪里能平息他心绪,越念走的越急,佛珠拨的越快。
一路上有人唤他也仿若未闻,再抬头已经到了师尊禅房前,脚步一顿,原本想要冲进去质问的心绪也静了下来,事到临头反倒踌躇了起来,说到底自己何曾顶撞过师尊,更别说质疑师尊了。
手上的佛珠忽快忽慢的拨转着,善法面色也是忽阴忽晴,几番抬手想要扣门,都放了下来,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却见一位僧老正站在身后。
“心乱则浊,心浊如何参佛”僧老身着黄色僧衣,外头披着有些发白的袈裟,面带笑意的指了指自己的心。
“方丈教训的是。”善法连忙低头道,心中不禁有些羞愤,感情自己在这门前徘徊全都被方丈看在眼里。
“去吧,真要有什么事就进去说,不要藏在心里,师弟虽然脾气差了些,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方丈笑道。
善法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抬手轻叩门扉,只闻禅房中传出几声咳嗽,沙哑着嗓子说道“进来。”
善逝走进房间,还是熟悉的画面,师尊一人面朝着释迦佛像,闭目打坐,檀香早已燃尽,屋内很久没有开过窗了,檀香味浓重的让善逝都有些喘不上气。
戒法这些时间天天把自己关在禅房内,便是连吃饭也不曾出来,都是善法每日送来,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善法总觉得师尊一日比一日削瘦。
“若师兄不来,你打算在门前转多久”戒法也没有回头,沙哑着嗓子问道,也不等善法回答,叹了口气道“唉,你这优柔寡断性子,怎么成了我戒法的徒弟。”
“师尊教训的是。”善法低头说道。
“咳咳,有什么话就说吧,要你师伯在门外等到什么时候”戒法这个时候总算站起了身子,重新点了三支香。
善法方才惊觉,方丈来此除了找师尊哪里还会有其他事,只是俩人正好赶上了,思前想后半晌才道“师尊,弟子来此只想问一件事。”
“你想问我为何不让山门口的民众入寺”戒法重新盘坐在蒲团上,不过这个时候他面朝着善法。
“是。”善法应了声,就地盘膝坐了下来,目光直视着戒法。
“那好,为师先且问你,生死为何
数年无雨·山寺亦无米面
“萧施主,这药每日服一次就行了,莫约四五天便会好转。”善法端着一碗深色汤药,颤颤巍巍的递给萧殊,还险些洒了。
“怎么了”萧殊接过汤药放在一旁,他注意到善法的动作很不自然,站也站不稳,坐又不敢坐,浑身上下一股子药味,这明显是受了伤。
“没什么。”善法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道“这汤药趁热喝,凉了的话药效就差了,首座应该下来了,施主便与我一同去五观堂用斋吧。”
萧殊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过问,推了推睡死在床上的小叫花道“醒醒,吃饭了,再睡可就没了。”
吃饭
小叫花即便熟睡也听不落这俩字,肚子里本来就吐的一干二净,空空如也,揉了揉眼睛,刚想说话就被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冲了鼻子,这都不用喝,光闻一闻就知道有多苦。
萧殊可不管这些,指了指那一碗有些发黑的汤药道“赶紧喝了,听到小师父的话没,凉了药效可就差了,喝完吃饭去。”
小叫花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端起那碗也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汤药,低下头闻了闻,险些把脸都苦绿了,捂着鼻子又将药给放了回去,不情愿的道“我又没病,头也不晕,眼也不花,这药你自己喝吧。”
“小施主你的确得了风寒,而且身子骨虚弱,这药还是喝了吧,我特地放了些糖,不苦的,只是闻起来不好闻罢了。”善法解释道。
“有糖”小叫花眼睛一亮,又端起了那碗汤药,一脸怀疑的盯了半晌,还是眼睛一闭,一捏鼻子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这糖味是没尝出来,苦味也没闻起来那么明显,不过一入肚子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什么时候吃饭去”小叫花一喝完这药感觉更饿了,肚子咕噜噜的叫个不停,当即爬下了床,一脸期待的看着俩人。
“我这十来天没吃饭的还不急,你肚子倒是先叫上了,还什么时候,现在啊。”萧殊站起身子,朝善法点了点头。
呆在屋里头还好,这一出寮房,外头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直晒的这云寺宛若被放在炭火上烤一样,小叫花方才还说头不晕眼不花,才被日头晒了片刻就有些撑不住了,五观堂离寮房不远,却也得走上一阵子。
“好热啊。”小叫花一边扶着萧殊一边嚷道,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不住的朝下流,日头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萧殊无奈的取下背后红伞,撑了开来,小小的阴影成了这条路上唯一的净土。
五观堂位于大殿左侧,来往僧众频繁,一方面要替山门口几百张嘴等着吃喝,另一方到了午时也该开饭了,不过这些日子饭菜是越来越少,寺中剩余米面已然不多,不说没了香客,就算买也没去处,后山的几处菜圃全无收成,这天不下雨,你求也无用,咒也无用,寺中的几口井和观澜山上的三处水潭也快见了底。
三人走进五观堂,寻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堂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足够容得下寺中百余人,不过这上百号人一落座,那屋内虽然晒不到太阳,也凉快不到哪去。
善法光是坐下,整个背都止不住的刺痛,加上屋内闷热,不禁有些没了胃口,环顾了一圈对萧殊道“小僧要先给师尊取饭菜,稍后再来用斋,两位自便即可,晓月首座应该也快到了。”
说罢善法站起身子,去盛了一碗米粥,说是粥,稀的和汤也没了区别,拿上了几个白馒头和一些斋菜离开了五观堂,这几个月师尊都不曾来过斋堂,一向都是善法送饭,今天也是照旧。
来到禅房,还没敲门,却见方丈紧锁眉头从禅房内出来,善法连忙放下饭菜行了个礼。
“善法你送完饭菜也吃饭去吧,好好休息,莫要累坏了。”方丈看了眼那稀薄的米粥,摇了摇头道。
“有两位施主来此想见晓月首座,那萧施主是南北师兄的朋友,弟子自作主张将他们带了进来,还请方丈不要怪罪。”善法见方丈要走,连忙说道。
方丈面色一沉,手中佛珠不由自主的捏紧,思索了片刻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弟子将他们带到了五观堂,此刻正在用斋。”
方丈听完一言不发,匆匆离开,善法此前已知了疫病的事,心知肚明方丈担心的是什么,此刻唯有祈祷,切莫出什么事才好,不然别说责骂了,就是被师尊打死也难消心中愧疚。
善法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心绪,将饭菜送进禅房。
戒法示意他将饭菜放到桌上,站起身子,看了善法一眼随口问道“坐下,伤怎么样了。”
“弟子无事,师尊挂碍了。”善法心中一暖,师尊虽严厉古板,可真要说起来,却也是最关心弟子的人,不过这次实在是气不过,平日里最听话的弟子居然如此说话,可别看善法背后伤痕累累,其实戒法下手很有轻重,只是一些皮外伤,修养两天也就无事了。
“届时若真没了办法,你就下山去吧,寻个安生之地。”戒法瞥了一眼善法,一边喝着稀薄的米粥一边说
菩萨佛陀·孤坐高台难自渡
“我是认真的!”小叫花怒道。
“名字是父母所给,你真就要这样随随便便舍了”萧殊逐渐收了笑意,沉声问道,他其实还挺羡慕小叫花的,起码最开始他见过自己的父母,起码他的名字是父母所取,而不是像自己一样,甚至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谁。
“父母我没有父母,没有人养过我,活到现在我全是靠自己,别说名字,就是人生如果能舍了重来,我一样不会犹豫。”小叫花说道,一口一口的啃着手上的馒头是,父母他早就没有印象,也许在记事之前见过吧,他不怪自己的出身,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上天注定,可如果说他对父母有什么感情的话,却是半分也无。
“我也没有父母,我连自己名字是谁取得都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比你幸运些,有个养母愿意收留我,有玩伴视我为兄弟,还有个师父,虽然已经不是了。”萧殊不禁回想起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种种。
“萧要饭的,你收我为徒吧,你不是练过剑吗,教我。”小叫花抬起头望着萧殊。
“可别,我剑法烂的很,连混口饭都吃不上,到时候还不得怪我误人子弟。”萧殊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
“可你不是什么境嘛,连那个凶老头都打不过你。”
“不是我不教你,我这一身本事没什么好藏私的,实话告诉你,你天生体弱,经脉比常人纤细许多,根骨也差了些,若跟着我学,十年也难得寸进。”萧殊如实说道。
他并非在诓骗小叫花,而是小叫花本身还够不着门槛,如果强行修习萧殊的剑法,只会适得其反,对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不像李元丰本身就有些底子,资质也不差,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萧殊此刻在剑道一途上有些找不到前路,更别说让他教人了。
“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总有一天能学会的。”小叫花信誓旦旦的说道,完全没有听懂萧殊的意思。
“你是打定主意要学剑道”萧殊扶着额头一脸无奈。
“当然了,大侠不都是一袭白衣背负长剑,来去如风,多潇洒呀。”小叫花边说眼里边冒着星星,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剑侠一样。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