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任县委书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厍建玉
现场躁动起来,一片窃窃私语声。
几名代表上来,报纸垫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坐在椅子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不妥,我也挪开椅子,坐在地上。
有代表说:“常书记,您伤还没好,就坐在椅子上吧,我们坐在地上已经习惯了。”
我笑着说:“今天我们是平等地对话,平等地商量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我也要平等地坐着。”代表们也笑了,台下听见
第30章 十一小时会议
会议很准时,按部就班,首先是奋进集团董事长周怀南汇报公司的基本情况,经贸委主任郭杰龙接着发言,再就是分管的县委常委、常务县长钱一兵发言。
我把我自己的对话和几个人的发言作了归纳:“说来说去,就是七个问题。一是公司主体业务已名存实亡,出路何在二是下岗职工要上岗、要工资、要生活困难补助,如何解决三是公司出租的门面缺乏透明度,怎样消除职工的疑虑四是职工要求清查公司的帐务,并张榜公布。五是公司已停产,还保留那么多与县里各部门对口的科室有无必要六是全国各地欠公司13.8亿货款,公司欠各地业务单位8.3亿货款怎么办七是欠银行贷款7.5亿元,银行将政府作为第二被告,怎么办今天,我们就围绕这七个问题商量怎么办,并且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不做一个决定是绝对不能散会的,即便散了会,我们也走不出这栋大楼。因为,下岗职工已将办公大楼团团围住,将所有出口统统堵住了。大家就畅所欲言吧。”
我之所以把这几大家的领导全部请来,除了需要集中大家的力量和智慧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中好些人的亲戚和朋友都以较低的价格租了公司的门面,还有的低租金搞到门面,再转手高价租出去,吃差价。与其幕后鼓捣,不如光明正大地请他们一起来商量。
几个小时,就在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过去,但还是没有一个头绪。会开得很沉闷、很压抑。
县机关事务管理局送来了盒饭,吃饭时,大楼内外喧闹起来。下岗职工堵住各个出口,坚决不让下班机关干部离开大楼,一些想急着出去的机关干部同职工吵了起来。政府办主任进入会场,向马县长请示怎么办马县长问我怎么办我平静地说:“通知机关事务局给走不出去的机关干部准备晚餐,不要让县机关干部与下岗职工发生冲突。我们继续开会,争取早点结束,和机关干部一起出去。”
吃罢晚饭,又七说八说的,时间已过晚上十点了。
我说:“大家明天都有明天的事,大楼内机关干部,大楼外下岗职工都在骂我们,我们能不能快刀斩乱麻,抓紧时间拟定几条意见。”
大家都同意,我便对马县长说:“马县长,您是我们县的老领导,经验丰富,德高望重。您有什么高招能不能说一下,怎么搞省得我们这些人和机关干部、下岗职工,陪着一起熬夜。”
马县长说:“这企业走到这一步,是不能适应市场竞争的必然结果,我心痛啊!我们想尽了种种办法,但就是回天无术,难啊!我们没有空置那么多岗位,下岗职工再就业有难度。生活困难方面,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比如通过民政这条线从上面要一点啊,从门面出租收入中挤出一点啊等等。至于出租门面的透明度问题,应该引起重视,要做到公开、公平、公正。公布公司的帐务嘛,过去公司业务往来较多,帐有些乱,既然职工有要求,整理一下,公布也未尝不可。是否保留与县里各部门的对口科室,我看能保留就保留,不能保留就不保留。业务往来单位欠公司13亿多元,大都是陈年老帐,我估计要回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试一试。公司欠业务往来单位8亿多元,我们实在没能力偿还。欠银行的7亿多元,改革嘛,改革的负担和成本最后转嫁到银行头上,是我们国家的特色,看样子,银行只有做冤大头了。”
我笑着对马县长说:“马县长,如果把您说的马上告诉围住大楼的下岗职工,他们能满意吗他们能放我们出去吗”
马县长一时语塞。我估计,马县长在“踢球”,他是要看我出什么“招”。
“同志们。”我满怀深情地说:“外面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有的是夫妻,有的三代都在公司干活,一下岗就失去全部生活来源,我们能无动于衷吗。我们不是要执政为民、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吗我们不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为什么不为他们多想一点为他们多做一点呢请大家拿出勇气、拿出智慧、掏出心窝,真诚地说几句吧。”
又开始讨论,时间已过了十二点,有些与会者打起了呵欠。围住大楼的下岗职工和大楼内出不去的机关干部都喧闹起来,骂街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会场。
县人大主任孙凌云终于忍不住了,打了个呵欠说:“常书记,你有什么招就说出来吧,行我们就照办。”
孙凌云虽说不是县委常委,但他是月光县的“老革命”,从村民小组长到村团支书、村民委员会主任、村支书,再到副乡长、常务副乡长、乡长、乡常委书记;到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长,最后停留在人大主任任上,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台阶,每步台阶都重用、提拔了一批干部,重用提拔的干部对他感恩戴德,追随他的人很多,可以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马虎不得。
大家都符合孙凌云主任的话,要我说。
这正是我盼望的时间(过夜晚十二点),盼望的时机(楼外下岗职工、楼内机关干部喧闹,会场众人要我拿主意),我“惊世骇俗”的主意迫切需要这样的时间和时机。我不能让人认为是我要这样的,而是要让人感到环境所迫不能不这样做,如果这被看成是我的主意,我刚来就会“得罪”一大批“权贵”,这是我力求要避免的。
我稳住神,决心卖最后一道关子:“大家想不想早点散会”
都说想,催我快说,我从容不迫地说了起来:“马县长说得好,公司的问题主要是不能适应市场竞争的问题,是改革中的问题,改革中出现的问题,只能通过改革来解决。第一个问题,关于公司的出路,按照全国各地的经验,就是改制,说白了就是卖企业,变国有国营为民有民营,搞混合所有制,会后可请经贸委立即起草一份对外公开招商书,尽快摔掉这个包袱,时间在明天下午六时前,建议明晚开县长办公室讨论,后天晚上再开县委常委会决定;第二,下岗职工问题,主要思路是买断工龄,全部改变国有职工身份,至于买断工龄的钱,只有等对外招商成功后才可以谈,但当务之急是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问题。一是在出租门面的收入中挤出一部分,按一定比例付给职工应急,此事由经
第31章 对话三村农民
实事求是地讲,与三村农民的对话,要比与下岗职工的对话复杂和艰难的多。为了响应上面建设度假村,振兴地方经济的需要,柳树乡三个村的农民忍痛让出了祖祖辈辈憩息的耕地、山林、水面,由昇龙房地产公司租用了七十年。昇龙公司在平整了部分场地,砍伐了部分树木,建了几栋别墅,在平地建了围墙,在山林安了铁丝网后,就撒了手。把一个乱摊子摔给当地政府和三村农民。但这些地租了出去,三村农民和地方政府没有使用权,如果要使用,就要交费,昇龙公司就可以坐地收租;如果不使用,就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如果工程进度顺利,游客多,说不定问题可以掩盖得住。可因为昇龙房地产公司撒手,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据我初步了解,昇龙公司并不是想独建度假村,因为费用太大,投资回收期太长,风险太大,而是先搭个架子,摆个姿式,引各路诸侯前来投资。
由于资金吃紧,这个事就拖了下来。
看来,度假村的问题不少。首先,公司实际圈用的面积,超过了租用的面积;其次,按合同应给农民的青苗补偿费、土地租用费等大部分不知去向。农民多次找乡里、县里未果,分别组织了三个上访团,由每户摊钱,到中央、省、市上访告状,到省、市的两个上访团已被信访部门劝回,劝回的理由是,省里对农民反映的问题非常非常重视,专门派了一个县委书记来处理此事。与此同时,省、市领导也严令我亲自接待,要求我站在“三农问题”这个政治高度上,务必给农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听说到北京上访的农民连中央信访局的门都没摸清楚,如今正萎缩在火车站候车室里过夜,打算静坐新华门。如此事弄得中央领导“震怒”,月光县的影响就大了,省市必定更加恼火,所有的怒火必定往我这个县委书记头上泼,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新来的呢。这样以来,我的压力就更大了,处理不好,有可能重蹈前几任书记的覆辙,卷铺盖回家。
客观地讲,这个问题我是难以处理好的。我相信,就是换了其他的书记,恐怕也难以处理好。这个问题之所以久拖不决,不是有关领导不敢拍板,不是有关领导自身不过硬,而是背后的瓜葛太多,也不知里面的水有多深多浑,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就翻船。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疑与昇龙公司董事长古汉科有关,古汉科是本地柳树乡人,据说精明过人,很早就拉出一个建筑队,靠这个建筑队起家,到省、市、县揽了不少的项目,工程越做越大,现在可以一次做十几栋住宅楼。他现在的政治身份是省政协委员、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市政协常委、政协经济委员会主任,县政协副主席,跟省市县方方面面的领导都打得火热(不知道还有没有更上面的关系),关系盘根错节。唤一个副市长就像唤一条狗,惹恼了他,县里的副书记、副县长他一句话就可以撤,市县组织部就像是他家开的。不说上面,只说月光县,县里发生的几起影响大的事件,如柳树乡党委书记柳顺平吃喝嫖赌、三村农民组团上访、下岗职工围堵县委、县政府、凌河大桥垮塌等都与他有关,矿业资产转卖也可能与他有关。他可以说是打开月光县这么多年如一团迷雾、始终乱糟糟的局面的一把钥匙。我相信,只要找到他,设法让他开口,月光县许多问题就会得到解决,月光县肯定就能摆脱历史包袱,轻装上阵。
可要做到这一步,比登天还难,省、市、县相关领导、相关部门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找他,他却杳无音讯。有的说跑到国外去了,有的说被大官保护起来了,有的说整容后躲起来了,有的说被人暗杀后,毁尸灭迹了等等。
我这个县委书记,还没到月光县,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想明哲保身都难。说好听的,叫受命于危难之中,说不好听的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环境担任了不该担任的职务,整天穷忙,疲于应付,有时甚至连消炎换药的时间都没有,弄得伤口还在化脓……。
跟农民对话的地点就在所谓度假村的一个草坪上,我就坐在草坪上,和大约一百多名农民谈心。这一百多名农民大都是成年男人,皮肤黝黑。妇女和小孩都在草坪外面站着,听我们对话。
一个代表说:“常书记,您刚来,我们不怨您。我们只给您提五条要求:一、昇龙公司究竟按什么标准给的钱给了我们三村多少钱这些钱都用在什么地方二、昇龙公司究竟租用了我们三村多少地协议上是多少实际圈的地是多少我们听说公司圈的地超过了协议上的地,究竟超过了多少超过的部分为什么没人管三、我们听说我们三个村的书记都在城里买了房子,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们哪来这么多钱买房子他们买的房子与租用土地有关吗四、租地时答复我们说,建好度假村后,每户安排一人做事,这算不算数五、您刚来,我们也不催您,您给个时间,什么时间答复我们”
我笑着对陪着我来的乡党委书记柳顺平说:“柳书记,这三个村的农民都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你是他们的父母官,租地的事你最清楚,你给说一下吧。”
我一到任,柳顺平听说我负了伤,连夜拎着礼品和慰问金来看我,我坚决不要,柳硬要送给我,我只好收下。因为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礼金礼品登记处理制度,凡是我收到的礼金礼品一律交纪委、监察部门登记,礼金设专户储存。礼品能保管的先保管,以后择机拍卖。不能保管的,如水果之类,就送给福利院。所以,我就将柳顺平送的东西交给纪委、监察部门登记保管去了。这柳顺平很有些“钻天打洞”的本事,前几任县委书记几次要免他的职,就是免不了。他的问题查来查去也都不了了之,总能“逢凶化吉”。如果不是我上任当天负伤,跳车后在六峰山镇派出所给县委打电话,搅黄了任免干部紧急常委会,恐怕柳顺平已经是县建设局的局长了。一个经济水平在全县所有乡镇中处于下游的乡党委书记,一下子就能坐到县建设局局长的位置上,可见他的能量不简单。说句迷信话,建设局长当不成,原因不在我,而在天,是天让他当不成。
这回,我不动声色,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表现。
他刚要开口,对话的农民躁动起来,坚决不让他讲话,有几个农民甚至要他闭上嗅嘴。
柳顺平脸色难看,求救似地望着我。
我开始打“圆场”了:“大家安静,安静,租地建度假村是他亲自拍板的,情况他最清楚,让他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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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向农民交答卷(一)
县委常委会晚上七时开,就研究两个问题,奋进集团的出路和如何答复三村农民。
第一个问题,原来有一个意见,县长办公会研究过了,就是改制,招商也好,改制也好,总之是要摔出去,其具体的实施方案很快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之后通过了。
这第二个问题就难了,难到会场的气氛有些让人窒息。我也知道情况复杂,就作好了熬通宵的准备,也让王庭主任提前准备了夜宵。
我时不时插话,以避免冷场:“常委会嘛,常委会是全县最高决策机构,大家都要畅所欲言,想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高招就使什么高招。大家同舟共济,共同渡过这个难关。如果不给农民一个答复,他们又要这里上访那里告状,上面又要逼着我们解决。弄得我们下不了台。所以,我们一定要变被动为主动……。”
我知道,常委有些人,如县长马志、副书记赵程大,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不知道呢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的。不仅不会说,还要试图遮掩过去。遮掩“他们”,就是遮掩自己,明哲保身是至关重要的。我刚来,对各位的底细、性格、品德、想法还没有摸透,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底细、打算。我在观察他们,他们也在观察我。我的周围还没有聚集起一股力量,一股紧密地团结在县委书记周围,以应付月光县各种复杂局面的力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大都是模棱两可,不着边际,都有意无意避免触及实质性的问题。
我知道情况复杂,但我故意装成轻描淡写地说:“我和柳树乡党委书记柳顺平同志一道与三村农民对了话,农民提的要求,我梳理了一下,核心问题就三个,一是昇龙公司究竟按什么标准给的钱给了多少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二是昇龙公司究竟租用了多少地协议是多少实际使用是多少农民觉得实际圈用的地超过了协议上的地,如果超过了,超过了多少超过的部分为什么没人管三是农民听说三个村的书记都在县城买了房子,要我们查一查,如果真的买了房子,他们的钱从何而来我们能不能就围绕这三个问题好好谈一下。我承诺过七十二小时给一个初步答复。如果农民对答复满意,那么困绕月光县的又一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月光县也好尽快摔掉历史包袱,轻装上阵。如果农民对答复不满意,那我们就始终没有好日子过。我们还要熬夜,还要没完没了地开会研究,还要没完没了地挨上面的批评。不仅如此,上面见我们迟迟不答复,还以为我们有什么鬼,万一动怒,我是说中央、省里派出调查组,深入调查,微服私访,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我们没什么问题,那也没什么。如果我们真的有问题,那就复杂了。到时,恐怕我们连坐在这里研究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被动地等待上面去处理。还是直面现实,勇敢地面对这团乱麻吧,我们不能回避,事实上,我们也回避不了。变被动为主动是上上策,等待上面派人来查是下下策……。”
我这番话肯定会打动某些人,于是,我慢慢地喝起了茶,等待着发言、表态、拿主意。
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长文胜天讲话了:“说实在话,回避实质问题,老是拖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前,农民上访,总是要我们派干警到这个路口堵,那个路口截。实践证明,堵截是堵截不住的,你堵了大路他们走小路,你堵集体上访他们分散上访,你堵他们租的面包车,他们搭汽车。他们只是向上面反映情况,要求解决问题,又没犯大的错误,我们也不能把他们捆起来。还有要求我们抓上访的头子,我们顶不住,只好抓了几个,结果,三个村的农民不分男女老幼统统出动,把县公安局围了个水泄不通,哭爹骂娘喊声一片。公安局是干什么的是打击犯罪,保护老百姓的。你们看成了什么了说不好听的,简直成了群众的对立面。农民责问我们,为什么抓人,究竟犯了哪家的王法是**的还是国民党的是哪一年的第几款第几条后来,听说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要来暗访,才不得不放人。你们看,这成何体统对农民上访,强压是压不住的。因此,我赞成常书记的意见,变被动为主动,勇敢地直面现实,直面这团乱麻。提三条想法:一、审计局对柳树乡出租土地的资金往来情况进行专项审计;二、县国土资源规划局全面调查租地情况;三、县纪委、监察局调查三村书记买房的情况,并将这些情况全部向老百姓公开,接受群众监督、举报……。”
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赵程大说
第33章 向农民交答卷(二)
我决定“出招”,让有关人员尝尝我的“辣汤辣水”,不能让他们认为我初来乍到好摆布、好糊弄。当然,所有的“招”都是在看起来极为平静和“文明”的情况下进行的。
我笑着问马县长:“如果一时半刻找不到古汉科怎么办呢”
“接着找啊,那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那万一找不到呢或者说,万一短时间找不到呢我们怎么办”我问,我知道,找不到古汉科是一些人最好的托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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