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任县委书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厍建玉
“司机说了什么”
“他说,能不能听他说一句话,这句话本来不该他说。我让他快说,他说,我不能去接。”
“为什么不能去这时候就是要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做好赔礼、解释、安慰工作啊”我大惑不解。
“司机很耐心地对我说,无论怎么说,克思曼先生的身份已经变了。他不再是客商,而是一个嫖客,我作为一个县委书记,亲自到公安部门去接一个玩弄中国女性的外国嫖客,实在有些不妥,影响恐怕不好。”
“说得有道理啊,看来,你的司机是个明白人啊。”
“是啊,司机的确说的不错。我大吃一惊,马上警醒过来,像是对司机又像是对自己说,这么一闹,克思曼先生肯定对我们不满。如果不亲自去接,做好解释工作,恐怕协议要泡汤。若协议泡汤,不仅我们所做的工作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且市里方方面面肯定会来责怪我们,新闻媒体也会刨根问底,我们就会更被动,县委振兴经济的努力就会受到重挫,月光县脱贫致富就更难……。”
“是啊,是啊。”我也深有同感。
“司机听了我的话后,有些善解人意地说,我如果坚持要去,可以请马县长、陈局长(招商局局长)一起去,最好不要一个人去。司机说得有道理,我定好时间,分别给马县长、陈局长打了电话,让他俩立即赶到城关派出所。”
“派出所那里怎么样”
“我们到了派出所,克思曼先生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周围的人对他‘谄媚’地笑。一夜之间,克思曼先生由原来的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又由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我不知道他感觉怎样,我不知道他是否能通过这件事,对我们这个有悠久历史的古老而常新的国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克思曼先生有什么反应”
第8章 拍板建桥
“你再打算怎么办”我将纸巾递给二任县委书记,关切地问。
他接过纸巾,擦了擦泪水,接着说:“但我没有趴下,而是坚定地站着,为改善月光县的环境而奔走。月光县有一条大凌河,河水穿城而过,给两岸人员往来带来不便。县里经请示上级批准立项后,决定建一座收费凌河大桥,以取代很久以前建的那个老旧的、通行能力严重不足、安全系数不高的那座桥,这也是几届县委、县政府想建而没有建的,是群众企盼已久的,总投资约9.6亿元,资金采取‘向上面要一点,自己筹一点,向银行贷一点,建设单位垫一点’的办法解决。”
“这是好事啊。”
“是啊,可把好事办好不容易啊。你不知道,在月光县,办一件好事有多难”
“怎么难”
“做出建桥决定不到一小时,找我要求承包工程的人就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的来,我的手机和办公室的电话也一直响个不停。省、市、县条条块块、方方面面都有人跟我打招呼,都是有‘来头’的。要么是对我的‘政治前途’有影响力的,要么是对月光县相关工作能施加影响的。当然,还有一些是老同学老朋友,他们自认为跟我关系不错,认为我会帮忙。”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假若是你,你会怎么做”他忽然问我。
“关键是你,而不是我。”我笑着把球踢了过去。
“你猜猜。”他直视着我。
“那我怎么猜得着”
“没关系,你猜试试看。”
我开始猜了:“给工程质量最好、价格最低、时间最短、信誉最优的公司做。”
“不。”
“给能给月光县带来最大利益,主要是经济、政治利益的单位或个人去做”
“不。”他依然斩钉截铁地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打算给谁做”我有些懵了。
“你再接着猜啊。”
“给权最大的人推荐的公司做”
“不。”
“给跟自己关系最好的人做”
“不。”
“给欠人情债最大的人做”
“不。”
“给能给自己带来最大政治利益的人做”
“不。”
“给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经济利益的人做”
“不。”
“给给自己业务费或者说回扣最多的人做”
“不。”
“给自己的亲戚做”
“不。”
“给你的替身替你自己做”
“不。”
“给你自己的红颜知己做如果有的话。”
“不。”
“你有红颜知己吗”我笑着问。
“当然。你别打岔,接着猜。”
“给你的情人做如果有的话。”
“不。”
“你有情人吗”
“无可奉告。别打岔,接着猜。”
“给有黑势力背景的人或者对你人身安全威胁最大的人做”
“不。”
……
“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工程,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做吧”
“那是当然的。你再猜。”
“你饶了我吧,我猜不出来。”我笑了。
“再猜猜。”他继续要我猜。
“嗯——,我已搜索枯肠,江郎才尽了。实在猜不出,你直说了吧,究竟给谁做”
他苦笑了一下说:“除了接听怎么也接不完的电话,接待总也接不完的‘说客’外,我还收到不少条子和‘口信’,还有电子邮件、qq、微信,总是离不开凌河大桥工程这件事。”
“难道这个工程是一块肥肉,是连妖精都眼馋的唐僧肉”
“肥肉、唐僧肉绝对谈不上,但应该至少有些肉吃吧,建筑商合理的利润还是应该有的吧。”
“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我问他。我随后的月光之行,必然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因此,我对如何圆满处理此事抱有极大的兴趣。
“你说我能怎么处理我根本没法处理。我首先是心平气和地、恭恭敬敬地,如果是同事朋友就嘻嘻哈哈地、嘻皮笑脸地说,感谢您对月光县工作的关心,月光县方方面面的工作离不开您的大力支持。工程之事,县里正在研究,正在研究。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但我一定放在心上,放在心上。”
“这不行,那不行,你放在心上了吗”我问。
“我当然放在心上了,不放在心上这么行啊,不放在心上怎么向这么多单位和个人交待啊!你可能还没体会到,这段时间,我被这些电话、微信、qq、条子、‘口信’、说客搅得烦不胜烦,多次想以资金未到位、
第9章 招标“惹祸”
二任县委书记接着说:“随后,招标办法出台,开始在各种新闻媒体上宣传。”
“这很好啊,公平、公正、公开。”
“是啊,我也很满意我的做法。一个月的招标期很快过去了,经资格审查,有14家公司竞标,县委常委会决定将竞标日定在28日进行,并欢迎社会各界,当然包括新闻界旁听、采访、监督。”
“应该很顺利吧,确定的应该是各方面最优秀的公司吧”
“你听我慢慢说,公开招标在月光县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各路新闻记者云集月光县,月光县凌河大桥的名字不时出现在新闻媒体上,为月光县做着免费的宣传广告,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万事开头难,走顺了就好了。”
“28日越来越近,我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什么公司早已内定,招标只是走过场,演假戏;什么当官的就会出风头,拿国家的钱打水漂;什么当官的就爱搞花架子,哄老百姓啊等等。”
“这么认真,‘三公’做得这么好,还有杂音啊”
“是啊,你马上要去那里,请你记住,在月光县,无论干什么事,都有杂音。”
“那你怎么办呢”
“我根本没理会这些,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想,是真是假,竞标揭晓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竞标揭晓就知道了”
“哪里啊,还没到竞标时间,仍然有不少人向我‘攻关’,要求我对招标施加影响,并暗示我可以得到不少好处。有的直接给了红包和银行卡。”
“老书记,老领导,你发财了啊。”我笑着说。
“发个鬼,这种财能发吗我笑着把红包和银行卡当面退还给了他们,实在退不了的,我直接交给了县纪委。我敢向你保证,我没有得一分钱‘好处’,我压根儿也没想得到什么‘好处’,我内心只想着把这件事办好。”
“那你怎么对待那些‘攻关者’呢”
“我只是陪着笑脸着说,东西我不要,心意我领了,到时在竞标现场上见吧。”
“后来怎么样,是不是又节外生枝了”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啊,是,是节外生枝了,但还是请你听我讲完。这时,我又听说我要调走,竞标要流产的消息。有人向我求证。我想这么大的事起码事先要征求我的意见或者说跟我打招呼,既然没有征求意见或招呼,那一定是不真实的,因此,我笑着否认了。”
“我不打岔了,我洗耳恭听。”
“然而,这种说法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全县流传开了,传的神乎其神,像真的似的,连我都异常吃惊,异常不解。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王庭紧急建议我,将公开竞标日延期,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取消算了,将建桥工程交给官最大、权最大的人推荐的公司做。总之,要懂县情,在月光县这个经济还不发达的地方,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是不可以按国际惯例办事的。否则,我的政治前景堪忧。见我犹豫不决,思前想后,瞻前顾后,他再次强烈地、直白地建议我,立即延期或者取消竞标,并立即向市委汇报,争取抓紧最后的机会。他动情地对我说,我是一个好人,有能力的好人,月光县非常需要这样的人来当领头羊。他很理解我,他希望我能尽最大、最后的努力,争取留在县委书记的岗位上,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带领全县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早日实现中国梦。”
“好端端的事,一下子怎么变得这么严重啊”
“是啊,我也没有料到。王主任是一个品行非常好、非常忠于职守的人,你将来应该好好尊重他,好好用他。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他充分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非常慎重地考虑了王主任的建议,但最终还是拒绝了,我发觉有一种崇高的东西在我胸中激荡。那应该就是党和人民的事业、利益和一名县委书记神圣的使命。”
“你认识好高啊,我要向你学习啊。”
“我也是事后这么总结的,党和人民的事业、利益不是空洞的,而是具体的,有血有肉的,在每一件具体的事情上都是有所体现的,这些事业、利益需要我们去维护,去捍卫,去创造。所以,我依然坚定地行走在公开招标的路上。我想,即便惹恼了‘权贵’,调动了我的工作,我也要尽最大努力把招标搞好,为月光县父老乡亲们做好最后一件事,算我不枉月光之行。”
“结果怎么样”
“离28日还有三天,我召集招标办公室全体人员开了会,反复强调说,凌河大桥是关乎月光县全体百姓的大事,不要被各种小道消息所左右,不要怕得罪人,一定要以科学的、认真负责的态度搞好这次招标。如果招标成功,月光县几十万百姓会感谢你们,县委、县政府将给你们庆功。不知怎么的,我讲这些话时,鼻子有些发酸,心中感慨万千。”
“哦。”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预感要发生什么”
“你的预感灵验吗发生了什么”我问。
“很灵验啊,26日,市委办公室打来紧急电话,要我立即赶到市委去,说王伯年副书记要跟我谈话。我立即驱车赶到市委,找到王伯年副书记。王书记曾向
第10章 三条人命
省城市郊一个天然湖泊旁,我和省里派下去的原月光县第四任县委书记董正边钓鱼边聊天。第三任县委书记曾答应跟我谈谈月光县的情况,但今早我按事先约定到他家时,他老婆挡了驾,很歉意又像是哀求似地对我说:“你能不能不找他他一听说月光县就激动,骂娘,摔东西,我劝他,他还要打我,像得了神经病似的,昨晚就闹了一晚上,刚躺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陪着小心,十分歉意地告别出来,急忙赶到第四任县委书记家,他老婆说钓鱼去了。我问清地点,回家拿着钓鱼杆找到了他。省委组织部何雷鸣部长跟我谈话说,月光县不能没有县委书记,要我尽快赴任。既然这“苦差事”逃不脱,我也只能多了解情况,不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多了解一下情况还是必要的,对今后的工作还是大有裨益的。
“是你要去的”他劈头盖脑问我。
“我哪有那么高的觉悟啊。”我苦笑一声,吟起了我们省机关流行的顺口溜:“党的干部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党的干部一锹土,哪里需要哪里堵:党的干部一堆沙,哪里需要哪里扒;党的干部一张纸,天南地北任君使。”董正和我一起吟了起来,我们都会意地笑了。
“还是麻烦你给我说说月光县的情况吧,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当瞎子啊。”我说。
“行啊。”
接着,董正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之中。
他说:“我对派我下去很想不通,觉得他妈的官场太黑暗了,明重用暗整人。但离开了官场,我又干不了什么,就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混日子、熬年头。同时,还经常跟实权人物活动,想争取早日调回来。可有一件事,终于激发了我潜藏的激情,热血男儿的激情;激发了我的责任感,**县委书记的责任感;同时,也激发了我做人的良知和尊严感。那件事其实并不复杂,一个复员军人的妻子被村党支部书记兼村长(村民委员会主任)强奸,留下遗书,服农药自尽了。那个在部队受到多次嘉奖并立过二等功的复员军人带着小女儿到处告状,伸冤;中央、省、市的材料都转到我这里,我曾批示几次,要有关部门查明真相,严肃处理,但就是久拖不决。有天,我路过县信访局,听那个复员军人说要找县委书记,信访局长不屑一顾地说:‘县委书记顶屁用!’我当时肺都气炸了,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地走到信访局长面前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位局长大概平时总见到我处处和稀泥,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没见过我这副凶相,加之突然出现,当时脸吓得惨白,嘴唇直打哆嗦,我极力压住火气,冲进县信访局,很是同情很是慷慨很是悲壮地对复员军人说:‘我是董正,本县县委书记,**的县委书记,你先回去,如果一个月内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来找**的县委书记。’我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地、斩钉截铁地说:‘伸张正义,讨回尊严!’这复员军人二话没说,向我磕了一个头,转身牵着小女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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