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白袍书生凭空消失。
随即一阵急促密集的“啪啪啪”闷响传出,合在一起只得一声。仿佛花褪残红青杏小,疾风暴雨打芭蕉。又仿佛山中擂鼓,浩浩荡荡,声闻十里。
旁观者只眨了两三次眼睛,就见提刀拿棍的一群人突然静止,然后杀猪一般的惨嚎此起彼伏,一个个软绵绵瘫倒在地。
书生冷口冷面出现在那群人身后,掉头慢里斯条往回走。见到谁要爬起就补一尺,谁嘴里叫唤声响大再踢一脚。
凶残。
端的凶残!
“你,你,你身为白役,无缘无故殴打我等百姓……”矮壮汉子怒吼,表示不服。
楚凡走过去,懒得同他多啰嗦,直接挥尺。
啪,几颗碎牙飞出两丈远。
一条黑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嗅了嗅,又毫无兴趣跑开。
汉子捂住鲜血直流的嘴巴,再也不敢作声。
周菜头原本也要讲话理论的,见此情形机智地闭嘴,把身子尽量再趴低一点。
郑屠却最蛮横,挣扎坐起上半身,哈哈狂笑道:
“打得好,打得好。楚白役,我看你护得了李素一时,是不是护得了她一世。只要她还在这坊市一天,老子早晚要……”
话未说完,被迎面一脚蹬倒,鼻血泉水似的喷涌,身躯被一脚挑高三尺多摔下,呻吟着还要爬起。
楚凡面无表情,一只脚踩上郑屠的后脑勺,慢慢碾压。
郑屠的脑袋被结结实实踩住,口里呜呜啧啧惨叫,肥大身躯像虫子似的拱起蠕动,双手上举要搬动楚凡脚踝,却如蚍蜉撼大树,纹丝不动分毫。堪堪摸索着拔出腰间剔骨尖刀乱捅,又被一尺打得手指如同鸡爪一般乱颤,刀子也不知飞去了哪里。
他声出不得,人动不得,面庞下一滩血水蜿蜒汪出。
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啪,楚凡把铁尺像折扇一般在掌心拍响,环顾四周,梗着脖子大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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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油壁香车
见张龙赵虎押人离开,楚神棍潇洒地将铁尺在指间旋转数圈,收入怀中。
众人敬畏地望着,感觉像做梦。三虎盘踞坊市多年,只一个早晨就烟消云散了,白袍书生到底是为了哪般
被这么多双眼睛瞪着,楚凡也有些不自然。先去馄炖铺子把炉火熄灭,再返回走到李老儿铺子前,伸出手掌,道:
“李老爹,承蒙你老人家照顾李素母女。楚某无以回报,这锭金子请收下……”
听到这话,一屋子眼睛唰地亮了。
众人脸色古怪,默契地相互看看,心道果然如此。
李老儿赶快推辞,连称使不得。
楚凡却不由分说,把金子硬往他桌案一搁,笑道:
“老爹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楚某人了……其实,金子里有一半是李素的铺子租金,你不收可不行。从今天起馄炖铺子歇业,她就要跟我走了。嗯,那个,也不是跟我走……是到我大哥石猛石大捕头家帮厨。今后倘若从云梦来了李素的亲戚,你就告诉他们,从判官庙右拐,去到乌衣巷最后一家寻找。啊,不对。最后一家是我妹妹楚灵的,倒数第二家才是……”
楚凡越讲,越感觉解释不清,干脆撂下金锞子转身就走。
李老儿伸手欲唤,又停下了。
旁边人直勾勾望着那锭金子,羡慕不已。
有妇人小声咕哝:
“我饭菜做得也好……只要楚公子肯让我帮厨,情愿不要钱……”
噗嗤,旁边有人调笑道:
“妇人三十豆腐渣,你就照照镜子省省吧。人家李素才二十,生得那般好颜色,又知书达理,识文断字……”
立刻有人接话道:
“俺家闺女才十五,做得一手好女红,模样也俊俏。今日回去,就叫她下厨,读书……”
哈哈哈,大伙全笑起来。
一位老者咳嗽两声,郑重道:
“休要胡言乱语,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方才小老儿在菜市里,亲口听楚白役讲,李素的父亲云梦祭酒是他授业恩师,存心帮衬一二……”
没料到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乱成一锅粥。
“我就说嘛,他俩只见了几面,怎就眉来眼去了,原来早有宿缘呀……”
“说不定当年墙头马上,郎情妾意,被棒打鸳鸯……”
“不对呀……既然认识,为什么早先装作不认识干嘛不直接把人接走”
“哎呀,你动一动猪脑子……在云梦的时候李素是千金小姐,足不出户。倘若没有媒妁之言,一个父亲的门下弟子怎么认识得了定然是楚公子仰慕日久,到了阳武后这几天里才知道她落难……你说直接把人接走,无名无份的,岂不是成了山贼抢亲须要等安顿下来后,再慢慢计议……”
……
虽然议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却悉数飘进了某人耳朵。
刚刚还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楚神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部分围观者跟随捕快去菜市场看热闹,大部分却留下来等候李素与楚凡碰面。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总感觉事情没完。
这时,通往城里的道路口涌出一大群提篓挎篮妇人。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六个年轻周正白役,精神抖擞地开路,压阵,指挥十几个挑夫。
那些挑夫们到了馄炖铺子前,二话不说先搬开楚凡搁在街心的桌子板凳,然后殷勤扫地,用挑来的黄土仔细掩盖血迹。
六个白役吆喝着把满大街乱窜的狗赶跑,迟到的买菜妇人也不着急赶往菜市了,立在各家店铺的屋檐下呆呆地看。
围观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不啧啧称奇。
不到一盏茶工夫,馄炖铺子前的街道被弄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挑夫们分成两组,一组顺着来时路继续清扫,另外一组则跟在后面撒土铺路。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延伸到判官庙的拐弯处。
这时候从拐弯处又过来四名提桶者,一边走一边舀水泼洒。
黄土铺路,清水净街!
乖乖,不得了!
这不是寻常人出行的节奏。
连郡守大人、县令老爷都不敢享受如此尊荣,难道是厉侯驾临
三年前厉侯过阳武,县城里面提前半天以黄土铺路,清水净街。旌旗仪仗铺天盖地,排场之大,令小小县城的乡巴佬们瞠目结舌,到如今还津津乐道。
这又是什么人要来了
来到一个污七八糟的坊市干嘛
难道摆出偌大排场,就为买一棵小白菜
六名白役开始维护秩序,弹压推搡者。人们挤成一堆,像鹅一样伸长颈子,纷纷踮起了脚尖眺望。
来了,来了……眼尖的好事者开始胡乱叫嚷。
只见两头油光乌黑的水牛拉着一辆偏幔大车,从判官庙路口慢腾腾拐过来。
嘘……围观者大失所望。
看来不是什么贵人。
没有高头大马做前驱,不见旌旗招展为仪仗,车子的样式也太普通了,连城外大乡绅都比这奢华。
最靠近路口一端的人群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莫不是小老儿眼花了……赶车的好像是云升车马行伙计……”
“可不是嘛,这牛车指定是租的。平日里也就往乡下送送客,走不了太远的路途,我还坐过。”
“送客咋不走官道反绕来坊市了。”
“穿过坊市抵达城墙根下,再转向北门,也可以出城……不过,这不是绕远了吗道路也拥挤得很。”
“此事必有蹊跷……”
那辆牛车的前面有青布帷幕,上面有卷席蓬顶,后面却是敞开的。
随着两头牛不紧不慢地前行,车后的围观者又议论起来。
“快看,车里面抱琵琶的美貌女子,可不就是兰桂乐坊的杜秋娘听闻她原来红极青云郡城,一曲清歌动厉侯,舞罢曾教善才服。可惜过了花信,年长色衰才辗转到了咱们阳武县。那也是兰桂乐坊的头牌,没几十两银子请不出场。”
“啧啧,你认得她”
“我当然认得她,只是她不认得我。”
“车里面还坐着好些乐工,筝、琴、笙、箫件件俱全。看样子,是要去往乡下给某家老太爷祝寿了。”
“不对,你说得不对。哪家老太爷能够让白役开道,黄土铺路,清水净街再说,只是一个乐坊班子路过而已。整出偌大排场,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有必要吗”
“言之有理……噫,看到没,黄土只铺了半截路,清水也只净了半条街。”
“此事必有蹊跷。”
牛车行驶过馄炖铺子两丈远后,停下。
众人拿稳乐器,并不下车。
杜秋娘的纤纤玉指往琵琶上一拂。
铮铮铮的清音发出,如明月朗照,大江波光粼粼,江畔陆洲鲜花盛开。
随后筝、琴之音加入,欢快活泼,却不喧宾夺主,如青衣珠翠,不远不近跟随着佳人在林间月下徘徊……
碰铃清脆的叮当声隔许久响起一二下,继而笙鸣,悠远的洞箫如轻风掠过云天深处。
仿佛月光皎洁,镜面似的江水托着一叶孤舟。童子欢喜雀跃,书生却寂寥独立船首,遥望佳人芳踪杳杳,心驰神移。叹息了一阵后,又去看那白云、江月、花林……
这个上午,坊市的动静闹得太大,时间持续又久,引来了不少人看热闹。
人群中夹杂了几位士子模样的,其中一个貌似精通音律者突然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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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石龙子
生活如同一件华丽衣裳,光鲜的永远摆在外面。而里子绵密,颜色素净,甚至会有一些平淡与琐碎。
鲜花铺路,雅乐伴奏,油壁香车送李素母女到乌衣巷尾后就走了。
女子却没有以贵宾自居,迅速洗尽铅华,下厨调羹汤。
小丫头栀子非常开心。人多了,好不热闹。
当楚凡对李素介绍说这是妹妹楚灵时,她还愣了愣,回过神后用力点了点头,仪态端庄,微微一福,像个小大人。
虎头虎脑的石泰最开心,蹦蹦跳跳傻乐。见终于多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漂亮妹妹,宝贝得不行。陪着她在院子里捉蝴蝶,洒馒头渣子逗鸟儿,看蚂蚁搬家,片刻也不肯消停。
一条四脚蛇从篱笆墙根窜出,吓得小姑娘哇哇叫。
六岁的小男子汉勇敢冲上去,张开双臂护住她,嚷道:“山泥鳅,不准吓唬我的盈盈妹妹。”
小姑娘眨巴水汪汪大眼睛,奶声奶气纠正:
“泰哥哥,不是泥鳅,叫石龙子。我们家窗户下有好多好多石龙子,妈妈怕得不行,吓得搬这儿来了。楚凡叔叔上午还跑到妈妈的窗户下,逮石龙子呢。”
几个大人闻声跑出来,立在台阶下乐不可支。
李素瞟了楚凡一眼,抿嘴偷笑。
楚大神棍好像想起了什么,尴尬地哈哈几声,叫小丫头照顾弟弟妹妹,赶紧溜进厢房去打扫。
楚灵看看他,又瞅瞅她,撅起小嘴,捻着衣角,小身子摇来晃去。
她被吩咐照顾两个小萝卜头,倒是恪守职责,寸步不离,小姐姐架势摆得十足。一见两个小家伙靠近院子里的井,就咋咋哄哄把他们弄开。
楚凡觉得多了小孩子后,水井实在存在安全隐患,合计是不是把井沿加高。可那样的话,打水又不方便。想来想去,便设计了盖子叫石猛找木匠打两副,一家一副。
因为一日三餐,石家的炊烟在下午五点才袅袅升起,永远比别人晚。
石嫂和李素两个人下厨,效率高多了。不像以前一个人时,择菜、淘洗、切、烧火、热锅、煎炒、炖熬等样样不能离,往往忙了这顾不上那。
李素别看煮得好馄炖,做菜真不行,便一心一意择菜,淘洗。
石嫂见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把萝卜一根根洗,把白菜掰开叶子一片片洗,跟绣花似的,不禁莞尔。反正不是办酒席,要弄的总共就那么点儿,又不赶工,随她了。
晚饭很丰盛,嫩鸡、肥鹅、牛羊肉、热卤、冷盘、时令蔬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还开了一小坛百花酿。
但开饭的时候,堂屋里冷冷清清。只坐了三个人,楚凡,楚灵,石猛。
在民间风俗里,吃饭时女人和小孩是不上桌的。其实按照规矩连楚灵也不能坐,因为楚凡的原因,被超规格对待。
他们两家的伙食并在一起,最劳苦功高的石嫂从来都是带着石泰躲进厨房。楚凡曾经拉下脸面硬叫她过来同吃了一次,见实在拘谨,后来也没有勉强。
以后的日子还长,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楚凡觉得,有些事情不说透是不行了。
把所有人都叫进堂屋后,楚凡踱了几步,郑重宣布道:
“我们虽然是三户人家,其实算一个大家庭了,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以后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要上桌。”
“哎呦,这可使不得。从老辈子以来,女人和小孩都是不入正席的。灶下好,灶下热乎,菜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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