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楚凡诧异地看着他,反唇相讥:“你这鸟人都没有银子了,还同你玩个屁。”
“谁说没有银子了”
刘全重新从袖口掏出一枚银锞子,啪地拍到桌上。
他是老赌棍了,对第一局的输赢并不太在乎。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什么。先前用话语挤兑住楚凡,就是防止他占了便宜后溜之大吉。
“来就来,难道还怕你不成”
楚凡把银锞子放下,抓起铜板合在掌心使劲按了按,嘀咕了一声“神仙保佑”,立在桌子中央一旋,两息后一掌拍下,眯眼盯着刘全。
刘全胡乱应了个“字”,揭开看却还是花纹朝上,又输了。
这厮倒也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再次摸出一枚银锞子。
第三次轮到楚凡猜,瞎猫碰到死耗子,又猜中了。
连中三元!
四面啧啧声不绝于耳。
刘全把手伸进袖子里,却半天没有抽出。
楚凡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手里上下抛动三枚小银锞,逼问道:
“哈哈哈,运气来了,神仙也挡不住……你这鸟人,还有银子不没有就收档,天色不早了……”
刘全闷哼一声,心里怒骂。直娘贼,太阳才出来,怎么就天色不早了分明想趁机收手。
他之所以犹豫,并非被楚凡吓住。
连胜五、六铺的都见过,连中三元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他一十八两结账的银子里,回扣只有三两三钱。如果再输的话,今日这帐就平不了,无法结清。
楚凡见他犹豫,把三枚银锞子和大银锭拢在一起往前一推,一只脚踏在条凳上,指着刘全的鼻子尖道:
“兀那打酱油的矮胖子,端的不爽利。有钱拿钱,没钱走人,磨磨蹭蹭做甚么本公子索性大方点,只要你这厮还拿得出一两银子,就用这一十三两银子同你赌了。”
十三对一,啧啧!
众人头晕目眩,惊叹不已。
刘全再次被楚凡这番威逼利诱的话打消了谨慎,又掏出了一枚银锞子。心道还有一十五两银子呢,难道一十五次里赢不了一次赢一次就盆满钵满,没理由害怕。
然而,犹如鬼使神差一般。不到半柱香时间里刘全连输五次,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冒,抹也抹不干净,瀑布一般。
反观楚凡,身前一锭大银带着八枚银锞子,仿佛将军巡阵,士兵拱卫,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近处的人如中梦魇,看得麻木了,反觉得书生赢是理所当然,输了才不正常。
远处的人看不清里面情形,急得跳起脚嗷嗷直叫,拼命拍前面的肩膀询问,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了。
馄炖铺子内,李素把光可鉴人的桌面抹了又抹,眼睛却望向外边。被密密麻麻的人头挡住,她也看不到街心。但每一次人群欢呼,她就知道楚凡又赢了,心里欢喜。
见刘全面孔沮丧,一只手伸进袖口久久不抽出,楚凡哼道:
“还赌不赌没钱就散场。”
“怎,怎么没钱有,有……”刘全急了。
赌博场中,输家最怕的不是输,是散场。一旦散场,前面输出去的就成了板上钉钉,再也要不回。而不散场,终归存在渺茫的扳本希望。
“有钱就拿出来呀,我用这一十八两银子和你赌了。”
楚凡见他还是不肯把手抽出,料定袖子里必然藏着一个大家伙,是这厮最后的根本。
“好,赌就赌!”
刘全往桌上猛一拍,赫然也是一颗大元宝。
“十两银子,和你赌十次。”
楚凡撇了撇嘴,冷笑道:
“你这鸟人疯了吧!难道我赢一次,还要切下一块去复秤”
刘全急道:
“不用切,你只要让我赌十次就可以了。照你说的,我赢一次,你的银子全部归我。我输十次,这锭银子就归你了。”
“哈哈哈……”楚凡大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想,得,美!”
“那,那,你等等,我去把这锭银子换散了。”
“是吗按照规矩,人离档就可以散场,你倒是离开试试。”
“那,那我就在这里换。”
言毕刘全站起身团团转,想从人群里找出相熟面孔。
“本公子倒要看看,有谁这么不识相!”
楚凡缓缓站起,鹤立鸡群,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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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铁尺
第三早晨,楚凡踏着阳光准时来到馄炖铺。
照例自己先吃完,再用食盒带走。留下了用皮绳串好的一百文铜钱,算四天早食费用。
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崭新制钱,一枚枚圆润饱满,黄澄澄亮闪闪,爱煞人了。
等楚凡一走远,左右街坊络绎不绝,团团围住了李素。你十五他二十,纷纷把自家黝黑锈蚀的旧铜钱兑换成新钱。
虽然旧钱新钱都是钱,一样买东西,但架不住人人喜新厌旧。
况且新钱在风水上消耗多,化煞、辟邪、镇宅、招财等等,不一而足。连小孩包毽子,道士打卦,也爱新不爱旧。尤其像大夫研磨铜钱入药,是必须使用新钱的。
因此新钱在流通中并不多见,购买力也比旧钱约微大一点点。小户人家有了几枚后往往收起来留作不时之需,或者给小孩子发压岁钱。
李素老老实实地一文兑一文,见到那些往日横蛮刻薄的面孔突然流露出几分畏惧恭敬,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夜晚翻来覆去没睡踏实。
小姑娘盈盈本来极怕生,偏偏喜欢上了白袍叔叔。早晨七点多钟会准时醒来,躺在床上玩弄手指,竖起耳朵。一听到楚凡的声音就一骨碌爬起,往往衣不穿,鞋不穿,摇摇摆摆从里间走出,要抱抱。
楚凡也不恼,常常把她抱在膝盖上同吃一碗馄炖。或者吃完后逗弄一阵,从怀里掏出小玩具,小点心。
左邻右舍怪异的眼神朝这边逡巡,楚某人不在乎,但也从未多作停留。
渐渐地,大家习以为常。
想一想也是。
年轻,英俊,多金,读书人,说不定还是一个公子王孙。就算云梦破落,逃难出来做了白役,那也是人上人。怎么可能娶一名带着孩子的妇人,连收作妾室都嫌寒碜。
包早食没啥好奇怪的,大户人家全这样,图个方便。
逗弄小孩也没啥好奇怪的,多半是可怜她们母女俩,加上盈盈又长得乖巧。
日子静静流淌,木板墙壁上刻画的“正”字一天天悄悄增加笔划。
楚凡忍俊不禁,知道李素在记录天数,也知道她不是怕少收了钱,而是怕多收。
这一天清晨,楚凡改变主意,把顺时针散步的路线反过来走。先去到判官庙,抵达馄炖铺子的时间将大大提前。
天色才蒙蒙亮,薄雾如纱,林荫道上洒落一层枯黄树叶。
远近事物均失去了颜色,影影绰绰,仿佛只有黑白灰的木版雕刻。
楚某人轻如狸猫,足尖一点,高大身子便悠悠飘起。似要乘风归去,落地寂然无声,如一蓬飞絮。
所有的动作协调自然,包括手中晃来晃去的食盒,均与周遭环境融为了一体,不可分割。
这是入静的状态。
这是在入静状态下行走。
如云卷云舒,如风行水上……
外界历历,仿佛一卷静静拉开的画轴,尽收眼底。而心底却毫无杂念,一片空明。
七八十米外的树林中挑出了判官庙一角飞檐。
那一夜踏遍阳武,散银如飞花,曾见庙里有三个小乞丐。当时不但撒了一捧碎银子,还怕他们寒冷,把从张彪屋里带出的帷幄也抛出。可过两天再来时,几个小孩子却不见,想必得银子后返回家乡去了。
万籁俱寂,远处坊市开始苏醒,喧哗如隔岸灯火。
压抑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是李素!
念头一起,入静的状态便破了,楚凡停下脚步。
女子啜泣了一阵,低声倾述。
“……父亲身为祭酒,发誓与云梦共存亡……我不想走,可盈盈怎么办可怜她才来到这人世间……相公本是书生,遭遇困苦后性情大变,与豺狼蛇蝎无异。逃难途中差点把我卖给一家大户,还要抛弃盈盈……
“……漂迫到阳武,忍气吞声卖馄炖,周围的人狼一样盯着。如果不以死相拼,早被他们撕得粉碎了……可我不能死,还要带大盈盈……她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妈妈……
“……那一日,他好像从天而降,救下了盈盈。第二日,又来了……我,我……好生欢喜……打了刘管家后,坊市中人个个惧怕,消停了几日。见他始终无话,又开始面色不善……
“……那郑屠成日纠
第二十四章 跟我走
两人见楚凡一脸煞气地亮出铁尺,腿脚都吓软了,赶紧走开。铺子里剩下的几个食客也不蠢,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碗里的馄炖,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终于等到了见他最后一面,把食客赶光李素也不气恼。从锅里舀出一小碗端上方桌,在楚凡侧面坐下,把盈盈抱过来坐腿上。先耐心喂一阵,等汤水凉得差不多了,就让小姑娘自己用汤勺舀着吃。
他不作声。
她也不作声。
这场面,真像温馨的一家三口。
她满足地看着他和女儿,知道角落里有不少人正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却全然不在乎。
楚凡阴沉着脸,比平时吃得快。
盈盈的碗里只有五、六个馄炖,吃完后去够铁尺,李素忙把小手拨开。见她不依不饶,便把条凳往后挪动。
沉默良久,男子用力揉了揉面颊,声音先响起。
“听说你要走”
“嗯……”
“回云梦吗那里快要开战了。”
“不回去。”
“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
“可不可以去我那儿屋里正缺一个做饭的人。”
听了这句话,女子的心砰砰乱跳,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半晌才艰难回答:
“谢谢好意……李素不能拖累公子。”
“这有什么好拖累的”
“公子会沦为笑柄。”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明白了……”
“李素人老珠黄,又带着一个小拖油。公子应该另找一个好人家……”
楚凡莫名其妙,急道:
“我就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干净,美味。在我的家乡,二十岁正当妙龄,还因为太小不能婚嫁呢,怎么就人老珠黄了你带着盈盈怎么啦她又能吃得了多少我最喜欢小孩子,我妹妹就是个小孩子……”
李素愣住了,心道你的家乡不就是我的家乡吗,怎么我不知道有这样风俗。
楚凡见她不说话,道:
“兵荒马乱的,你能去哪里还是跟我走吧。”
女子呆住,眼圈渐渐红了,却吸了吸鼻子,坚定回答道:
“不!”
楚凡皱紧眉头,声音加大了,继续道:
“跟我走!”
“不!”
“跟我走!”
女子浑身都开始颤抖,咬紧牙关,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道:
“不可以!”
楚凡赫然站起,额上青筋像蚯蚓一般暴出,俯身怒吼道:
“跟我走……听明白没有你这个蠢女人,木瓜脑壳,犟得像一头牛!”
盈盈被吓得“哇”一声大哭,李素一言不发,抱起女儿匆匆躲进铺子里间,差点摔一跤。
楚凡傻不愣登站立了数息,凶狠地四下一扫视。那些竖起耳朵伸长颈子望向这边的看客慌忙避开目光,装作正在忙碌自家的事情。
楚神棍冷哼一声,撩起帘子大步走进里间,见李素坐床边用手帕捂住嘴巴,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得正梨花带雨。小姑娘盈盈也跟着哇哇哭,拼命摇晃妈妈的胳膊。
他僵硬地咧了咧嘴,慢慢蹲下身子,伸出双臂。这一回,小姑娘却胆怯地往床里缩。
啪……
他耸身站起,打了自己一记响亮耳光,沮丧解释道:
“我,我真不是故意凶你,欺负你,实在忍不住了……以前谨小慎微,顾忌这,顾忌那,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后来想通了,去它外婆的,有啥好顾忌人在世间走一遭,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所以这一次,你必须跟我走。否则许多年后回忆起今天,我能够帮助你们母女俩却不伸出援手,一辈子都会良心耿耿……”
李素见他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肿指痕,显然这一巴掌打得不轻。赶快起身把手帕一丢,找出一条毛巾在清水里浣洗了,绞干净递过去,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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