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大清早出现在菜市场附近,奔波忙碌,麻衣短褐者,全是讨生活的市井平民,苦哈哈。穿袍子的极为少见,而像他这样作书生打扮的,则根本没有。中年人想必是某个小府邸管家,今日府里有重要宴请,所以亲自出来采办。
楚凡并没有在意,可那边的话语却遥遥飘进了耳朵,听了之后顿时皱紧眉头。
绿豆小眼射出淫邪光芒,趁李素正背对着切菜,在她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恋恋不舍转了好几圈。又咕咚咽下一大口唾沫,似乎要把整个人和水吞下。脸上却装出一本正经,用指节不轻不重敲了敲桌面,叹息道:
“哎,你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岁。一个人拖着小不丁点大女儿从云梦逃难到咱们这里,又没亲戚帮衬,真是不容易呀……上次提过了,不如跟我……”
李素霍然停下,不回头,迅速打断了他的话,道:
“刘管家休要再提,李素高攀不起。我那丈夫只是失散了,说不定明日就会寻来……”
“哈哈哈,妹子,你就别瞒了。我听说你刚到这里的时候,典当了首饰,求恳对面李老儿夫妇把这间铺子租给你。说是撞到了山贼,大伙四散逃命。你丈夫嫌弃你们母女俩累赘,一个人偷偷跑掉了……”
回答他的是“笃笃”切菜声,砧板几乎剁裂。
“妹子,躲过了山贼,算你命大。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呀。你看这市坊附近,哪一个不想把你嚼碎了吞进肚子,你还能保住几天清白不如趁早寻一个人家嫁了。我刘全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这些年积攒了八、九十两白银,管了六、七个佣人。多少黄花闺女求上门,我都没理……”
“那你找黄花闺女去吧,纠缠甚么!”
“哎呀,瞧你怎么说话的……哈哈哈,还真别说,我就好你这一口,有韵味。不知道被窝里面,能不能给一点儿甜头……”
笃笃笃……
切菜声疾如雨点,戛然而止。
李素气得胸脯起伏,仰面不让泪水淌下。
砧板上,菜叶早剁成了一堆碎末。
于难言的愤怒凄凉静默中,一个昨夜梦里的亲切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麻烦,来一碗馄炖。”
李素身子一颤,竟然僵住了,以为是幻觉。待反应过来后赶紧掏出手帕擦拭眼睛,勉强笑一笑,依书生昨日的习惯麻利把筷子和碗先烫一遍,特意多加了一半馄炖。
刘全见市坊里竟然冒出一个白袍书生,鄙夷地撇了撇嘴角,料定是死撑面子的破落户子弟,连佣人都没一个,只好自己出门买菜。又见李素格外殷勤,不由得冷哼一声,冷眼斜睨。
楚凡稀里呼噜吃完后,把食盒推过去,叫李素再下四碗带走。
刘全干坐了一阵,有外人在不方便讲话,女子又不搭理他,自觉无趣。起了两次身后,掏出几枚铜钱,喝道:“结账。”
李素伸出纤纤玉掌,见对方借递钱之际摸将下来,慌忙又缩回去,道:“三文钱,搁桌上吧。”
言毕转过身子,用竹篾去捞刚刚下的四碗。
刘全目中闪过一丝愠色,把铜钱放在手掌心叠了叠,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拍,生怕李素不晓得,大声道:“四文钱。”
“不用四文,只得三文。”
“你一天能赚几个铜板给四文你就收着,别给脸不要脸,大爷我不差钱。”
“那可不行。”
李素一边说话,一边把馄炖捞进碗装入食盒,提到楚凡面前。见刘全要走,便抓起一枚铜钱还回去。
刘全推阻不要,谁知李素把钱往他袖口一丢,甩手就走。
铜钱从袖子里漏出,在地面打着旋儿蹦了几蹦。刘全的脸庞紫胀成猪肝色,怒哼了一声,到底舍不得那文钱,呆了一呆后又俯身捡起。
噗嗤,有人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
刘全转身怒视,瞬间色变,眼珠子差点蹦出。
一锭雪花大银出现在桌面,整整十两!
楚凡轻轻道,结账。
找,找不开……李素咬着嘴唇,无力地绞动手指。
不用找,值这么多钱……楚凡温和地笑笑。
三,三文钱一碗,拢共才一十二文……李素的脸红了,越来越红,连耳垂都开始发烫,又羞又恼,脑子里面乱哄哄。
“你算错了。”楚凡微笑纠正道:“三文钱一碗,五碗是一十五文……”
“我,我不能收
第二十一章 关扑
“喂喂喂,兀那打酱油的矮胖子,我有叫你走吗”
见楚凡言语粗痞,将手乱舞指点了过来,刘全怒不可遏。
还真被瞎蒙中了!
他今天要采办的东西里,确实有酱油、盐、醋等物。但作为一名管家,市井中人谁不巴结奉承,啥时候被这样轻蔑唾骂过
“你这白役,要待怎的须知石小捕头见到我家老爷,那也是毕恭毕敬的……”
刘全停下脚步,怒指反斥。
他在这一片区域大小算一个有头有脸人,要是这样灰溜溜走了,只怕以后会抬不起头。鸭子煮熟了,嘴也得硬。
刘全如果就这么走了,楚凡真还拿他没辙,总不能无缘无故揪住暴打一顿吧。见他停下了,大喜,生怕跑掉,当即不等把话说完,骂道:
“呸!本公子身为捕快,缉盗追凶,保一方平安。你这贼胚厮鸟,狗一样的人,靠的是溜须拍马舔腚屈膝混一口馊饭吃,不过是一名奴才仆佣罢了,也有脸这般大刺刺同我讲话即使卖菜的父老,无论贫苦都俯仰由己,快活随心,活得堂堂正正。不必像你这狗奴才成天须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低声下气……”
好!
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人群里有几个青壮不约而同起哄。他们与穿袍子的刘全没有什么交集,并不畏惧,觉得楚凡这几句话说得实在解气,钻心里去了。
你,你,你……
刘全拉长了脸,脸皮紫胀中透出一些绿,绿里又泛黑,恰似一个快要腐烂的猪腰子。见对方身躯高大,威风凛凛,想上前厮打又不敢。想要斥骂,被连珠炮一通抢白,竟然插不进话。
楚凡继续道:
“哈哈哈,还把你家老爷搬出来了,笑死个人!小孩子打架才把父母搬出来,哭哭啼啼。你四十多岁的人,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刚才不是吹嘘有的是钱吗可怜,可怜,连一个铜板都要捏出水。呸,本公子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只要你这厮还拿得出一两银子,本公子就敢用十两银子赌了,拿不出来就滚他娘的蛋。哈哈,打肿脸充胖子,莫要污了本公子法眼。你这不叫胖,叫浮肿。”
楚凡抓起银锭往桌上一顿,目光炯炯瞪着刘全。
刘全的绿豆小眼睛突然睁大了,发射出灼热贪婪的光芒,条件反射一般指向楚凡,反问道:“这可是你说的”
对楚凡而言,早就注意刘全眼睛里有血丝,好像熬了夜的样子。起先付给李素馄炖钱时,把铜板叠放左手,右手拿起来又放下,脖子往前探,非常像一边紧张盯住赌局,一边下意识掂量筹码,猜测他可能是个赌鬼。
对刘全而言,见到了唾手可得的一锭雪花大银,呼吸急促,心里痒痒的那个难受,连喉咙里面都差点伸出一只手。
这厮诓骗李素说攒了八、九十两银子,其实非但没钱,反欠下一屁股赌债。债主们瞧着府上面子,虽未催讨,脸色却渐渐不好看了。他本钱越小,越提心吊胆,输得越快。好不容易借了一两三钱银子,昨夜又打了水漂,最后只能像一只傻鸟似的立在旁边看人家玩。
他越瞅,越觉得楚凡是一个足赤真金的败家子,猪鼻孔插蒜装大象讨李素欢心。要不然,全部家当只得这十两,存心拿出来晃悠,让店家找不开后好趁机吃白食。富裕人家破落,吃不穷,穿不穷,往往是赌得清洁光溜。若非如此,好端端的一个读书人怎做了白役平民小百姓怕官差,他刘全可不怕。
楚凡霍然站起,撩起袍子下摆,把左脚踏在条凳上,右掌把胸脯拍得嘭嘭直响,大声叫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难道还可以收回不成楚某人胳膊上跑马,肚子里撑船,顶天立地,说一不二。你以为是像你这鸟人一样的缩头乌龟烦劳各位乡亲父老做个见证。某,阳武县白役楚凡,情愿出银十两与这鸟人的一两银子关扑,输赢由命,绝不反悔。”
轰……现场炸开了锅。
关扑就是赌博。
这时代没多少娱乐,关扑属于雅俗共赏喜闻乐见的活动。不光底层劳作者热衷赌博,连文人雅士也乐此不疲。常常有什么仆佣与店主关扑,最后不光赢得店铺,还赢下老板娘的故事。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悠然神往。在茶余饭后那是一个津津乐道,广为流传。
但用十两银子同人家一两赌,却闻所未闻。恐怕赌的不是钱,是一口气,就看对方敢不敢接招了。
那几个青壮又开始聒噪起来。他们见楚凡豪气,把自己平日里要称呼老爷的长袍客骂得狗血淋头,自家又是一个白役,存心捧场凑趣。
“啧啧啧,一两对十两,裤裆里有鸟的就会上。”
“你怎知道人家有没有鸟说不定一转身把鸟儿吓得扑棱棱飞走呢”
“这等便宜,傻瓜都知道赚!”
……
楚凡见人群往里面涌,忙道:
“老少爷们,借个光,别把人家铺子挤垮了。咱们上外边去……烦劳让一让。”
当即把银锭往口里一塞,双手举起旁边一张空桌。
李素知道他在为自己出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突然见到情况急转直下,莫名其妙,连忙扯了扯楚凡衣袖,眼角眉梢都是担忧,急问道:“你,你干什么呀偏要拿十两银子和一两去赌……”
楚凡口里叼着银子不方便说话,掉头冲她挤了挤眼睛,满是笑意。
女子慌乱的心立刻就安定了,随后顿了顿足,冲背影喊:
“馄炖凉了不好吃,我先把盒儿收好。等你弄完了,再重新煮。”
楚凡高举桌子到街心哐当放下,有好事者立刻拖过来几条板凳。刘全被人流簇拥着到对面坐下,挑衅地问:“怎么赌”
眼下他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只在意银子。
楚凡把白花花银锭往桌子中央一拍,瞪眼反问道:
“你这鸟人,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拿什么和我赌有钱就赌,没钱就滚,问什么问”
看热闹的见好戏刚刚鸣锣开场,怎么舍得就此偃旗息鼓,纷纷鼓噪催促。
在众人隆重的注目礼中,刘全慢腾腾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小银锞子,慢腾腾摆上桌。
高大书生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自主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拿回自家的银锭,却又在半途强行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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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纨绔
一听说关扑,竟然还是十两银子一把的豪赌,十两对一两的古怪规矩,街道立马以桌子为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送完菜后返程的马夫干脆不走了,立在辕子上伸长颈子像一只鹭鸶。农户不顾剩下的三棵白菜,把箩筐摞起胡乱朝墙角一塞,硬往人群挤。
买菜的或拎一捆小菜,或提溜一尾鲜鱼,也往里面钻。却不知东西早被挤没了,手里空捏了一根小绳。
最搞笑的却是一个货郎。
他一半被人潮裹挟,一半是自家想看稀奇,把横扁担改为竖扁担,左手抓住前面货挑的绳索,右手拨拉边上的人,也朝里面挤。
三个伶俐混子见了便悄悄跟在后头,两人快手快脚把箩筐卸了,另外一个却用手往下拽住挑绳跟着货郎同行,不让扁担翘起来。
可笑那货郎走出几十步后把挑子放下,才发现后面的箩筐不翼而飞。茫然四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端的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先前凑趣的三个青壮不要人请,指手画脚又承担起维护秩序的工作,不让众人挤太狠把桌子掀翻了。
刘全站起身,弯腰把铜钱立在桌子中央旋出一团虚影,转得比楚凡方才演示还快,嗡嗡嗡隐约有风声透出。
楚凡坐在条凳上,屁股朝后撅,高大身躯佝偻着,双手在桌下不停搓动,脖颈回缩脑袋瓜低垂眼皮子上翻,几乎要将下巴搁上桌面了,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住那团虚影。
哼,小样,这样就能看出一朵花
刘全心里冷笑,只过了一息工夫便一掌拍下,瞪着楚凡不动。
楚凡直起上身,双手拢到胸口又干搓了一阵,嘴巴里碎碎念叨,半天才小声嘣出一个字,“纹”。随即改口,道:“不对,是字,字面向上。还是不对,好像是纹……”
“直娘贼,哪座庙堂垮了跑到这里胡念经,有完没完哼,到底是字还是纹快些定夺,定下了就不能反悔。”
刘全见他如此模样,胆气越来越粗壮,仿佛见到白日赢下这锭雪花大银后夜里去吃花酒偎红倚翠的场景。
楚凡干脆站起,闭上了眼睛,用手指梆梆弹自己的脑壳,道:“让我想想……”
四面鸦雀无声,无人敢出言指点。
市井中人难得有会围棋的,但这铜钱猜正反,十个人里倒有十一个玩过,知道输赢纯粹靠天吃饭,想是想不出来的。
哼,刘全冷笑一声,把肥厚的手掌愈发按严实些。
“纹,定下了。”楚凡睁开了眼睛。
刘全慢慢提起手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靠后的踮起了脚尖。
纹,果然是花纹朝上。
哗,现场议论纷纷,齐道好运气。
楚凡一把抓起刘全面前的银锞子,笑嘻嘻对几个捧场的青壮道:“沾几位的光,这两银子大家吃酒去。”
几人连忙摆手道不必,楚凡却硬要给,作势欲抛。
刘全一瞅情况不对,哼道:“直娘贼,什么意思!就不准备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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