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石猛心里翻江倒海,欲言又止,讪讪落座后,喜忧交织。
喜的是,像仙师这等高不可攀人物,去郡城的话郡守要倒屐相迎,去王城的话王侯要折腰奉承,却在一个小小县城与自己称兄道弟,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可要自己称呼小凡,断然不敢。
忧的是,这些日子抚恤兄弟,收罗书籍,把家底掏空了。一百多两银子上哪里找寻虽说杨奇留下的“爆气丸”可以换钱,却找不到门路,又不敢宣扬。这般珍贵丹药一旦露白,搞不好惹来杀身之祸。仙师要自己有事直说,难道向他讨他的口袋恐怕比脸还干净。
楚凡嚼下一片脆生生卤牛肚,抿了一口石嫂酿的米酒,问:“猛
第十八章 妖怪
河流穿城而过,把阳武县划分成南区和北区。
不知道从哪一任县令起,把捕快班子据此划分成了两拨。
北区杂乱贫瘠,由石猛带领二十个快手和四、五十个白役负责治安。
南区富裕繁华,面积与人口是北区两倍,捕头张彪的手下有三十个快手,八、九十个白役。
白役虽在公门备案,却属于从民间临时征用的人员,没有固定薪俸。每完成一单事,由捕头上报典史,官府发放一点儿“工食银”。像石猛围捕杨奇,正式快手只去六个,白役倒用了一十二。
但白役往往与捕头有些关系,又与衙门混熟,往往藉此横行,敲诈勒索。
楚凡前几天遇到的牛丁,就是南区鼎鼎大名的白役。姐姐做了捕头张彪的妾室,他仗势耀武扬威,连快手都惧怕三分。
这厮经常窜通半掩门娼妇在僻静处候着,见单身商户过来就故意撕破衣裳纠缠,叫嚷对方非礼。牛丁再窜出来假意拿人,趁机讹钱。那些商户本来就怕他,告到官府去也辩白不清,只好自认倒霉。
但像牛丁这种下三滥行径,只能搞点儿小钱。
百姓如果摊上事情被拘,少不了要塞钱给捕快。像什么“脚鞋钱”、“酒饭钱”、“说和钱”等等,不一而足。
最怕的就是“贼开花”,由被抓盗贼攀咬无根基富户,说是同伙,或者说在庄园某处埋藏了脏物。对方如果不大出血,往往要被弄得家破人亡。
所以,别看捕快一年薪俸才十两,收入扎实不低。
即使像石猛这样生性耿直的捕头,不主动害人,索贿,却架不住别人怕他,散碎银子像流水一般过手。
石猛负责的北区面积小,但县城以北村镇也归他管,时不时还要下乡拘役征粮,四、五十个白役根本不够用。
张彪负责的南区面积大,油水多,管辖的村镇却少。能够在快手和白役人数上比石猛多出一大截,全赖与典史阎威穿一条裤子。
民间不清楚这些,称呼张彪为大捕头,石猛为小捕头。
其实两个人是平级的。
阎威的上官是县丞周秉勋,原地踏步熬了十几年没升迁。三个月前老县令调离,周秉勋搭上郡守府一位幕僚,以为阳武县正印再也没跑。谁料上个月空降下新县令李文,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捕头张彪,典史阎威,县丞周秉勋,是一根藤上的蚂蚱。阳武县在他们多年经营之下,水泼不进。周秉勋只想早点把李文排挤走,趁机补缺。
李文上任一个月,底下阳奉阴违,左右掣肘,没做成什么事。没想到几天前放出风,说缉盗追凶,没有分区而治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干脆只设一个捕头,统领全县。
很明显,他想往饭里掺沙子。摘掉张彪,扶起石猛,一步步培植亲信势力。
石猛被典史阎威请去吃了一回茶,明白意思,并不想参合过江龙与地头蛇的争斗。可要他把捕头之位拱手让给张彪,也不愿意。甭说别的,跟随多年的兄弟们怎么办
《白鹿洞文集》这桩事,借给翰墨轩李掌柜一个胆子,也不敢敲诈到石猛头上。想必被张彪威逼,存心搞臭他的名声。
……
残月如钩,疏影朦胧。
捕头张彪打了一个长长酒嗝,把鞭子交给前来候迎的马夫,进了自家如意门。绕过影壁,不去续弦牛氏的西厢房,也不去空闲的东厢房,顺着抄手游廊进了堂屋。
粗使丫鬟端来洗脸洗脚水,他却只草草抹一把脸,连靴子也不脱,就喝令退下。
等丫鬟走后,张大捕头靠坐梨花木椅子歇息一阵,起身到堂屋门口看了看。
四处无人,唯有马厩透出光亮。马夫把马从侧门牵入,正在喂草料。
张彪哐当关上堂屋大门,上好栓,从裤带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侧间,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揭开,里面赫然躺着十枚小金锭。
张彪拿出一枚掂了掂分量,感觉才一两,不由得撇了撇嘴。
心道钱大户好不小气,坐拥良田千亩,三家铺面,却只肯出十两金子消灾。典史一份,县丞一份,轮到自己就没有多少了,况且弟兄们也得分润。
不行,明日好歹还要榨一榨老狐狸。如果不识相,这次“贼开花”就落他家了。只不过,新来的县令老爷看似糊涂,其实精明。这事得好生筹划,把他瞒结实了。
石猛那憨大,没把大盗杨奇捉住,反折了一名快手,差点挨板子。
典史阎威只肯拨下三两银子抚恤,怎够他没奈何,只好自家又凑出十两。哼,既然这么有钱,且看一百两一本的书怎生消受。到时候,谁还敢与我争这统领一县的捕头位子
张彪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哼着小曲儿,右手执锦盒左手端油灯进了侧间。
侧间逼仄,除了墙壁上挂几幅字画充门面,笔墨纸砚没一件。一张檀木小桌,一个贴墙的博古架摆放几件瓷器,一具供人短暂歇息的矮榻。
张彪把油灯搁小桌上,把矮榻前的踏板拖开,用刀撬开几块青砖,露出了黑乎乎一个洞。正蹲身把锦盒放入,目光不经意一瞟,差点儿魂飞魄散。
油灯把一个黑影投映在了墙壁,狰狞高大,几乎顶着房梁。
妖怪
身为刀头舔血的捕头,第一反应不是回头,不是呼喊,而是抓刀。
然而手才动,便被一只沉重如山的脚踩上,指节几乎碾碎。
惊恐欲绝之下,正欲大叫。一只冰凉大掌瞬息间掐住了脖子往上提,如同打鸣的公鸡被厨子提溜,再也发不出声。
张彪肝胆聚裂,一记虎尾脚向后猛踢,如同踢到了铁板。双拳奋力后捣,却什么也没有打中,于是又去拉扯掐住脖子的手。
那只手似乎不耐烦了,左右一扭。
张大捕头脖颈剧痛,眼前一黑,顿时晕死。
一炷香后。
楚凡背着一个硕大包袱,行走在街道旁的屋檐阴影里,无声无息。
对付张彪这样的武夫,对他而言毫无成就感,整个过程像吊打婴儿。扭脖子只是暂时切断了颈椎与头部的神经联系,导致晕厥,倒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其实灵晶入脑也可以令人快速睡眠,醒来后神清气爽,对身体大有裨益。但他才不会把宝贵的能量浪费,还让那厮得到好处。
走的时候,不忘记劈面两拳打得那厮鼻青脸肿,至少几天时间里不能够抛头露面。
真没想到,一不小心发达了。
张彪那个小地洞居然藏了三千两雪花银,五十颗小金锭,一大堆房契、田契、借据。
这家伙确实是个狠人,鹭鸶
第十九章 馄炖
入秋了,昼短夜长。
天光亮得迟,暗得早。
大约六点半钟,天才蒙蒙透亮,楚凡漫步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这个时间点,按照更次来讲是五更过后,城门已开。按照时辰来讲,正是卯时。
楚凡最近养成的清晨散步习惯,是被石猛带出来的。
每天早晨六点钟不到,石猛就要起床去衙门里应卯,也就是上岗点名。甭管他多么轻手轻脚,总会弄出些窸窸窣窣声响。特别在万籁俱寂时刻,马儿的蹄铁踏在石板上,哒哒哒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楚凡自从炼气之后,睡眠日渐减少,躯体却越来越强壮,人也越来越精神。加上听力无双,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难入眠,索性起身散步。
他和栀子属于没有身份的人,黑户。如果官府发现,按照律法是要罚一大笔钱的,没钱就抓走做苦工。
喊石猛弄两张北方难民的路引,主要作用是证明庶民身份,最好使用遥远燕国的。隔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基本上不可能被戳穿。
但操作难度太大,连造假都不知道从何造起,石猛压根儿没见过燕国路引长啥样。于是退而求其次,寻找与厉国毗邻,距离阳武县只有六百里的云梦小国路引。
云梦在十几年前还有一城八县,因为国师魏风云游不归,被零打碎敲后只剩下孤零零一座王城,灭亡属于板上钉钉。云梦国主性情孤傲,死活不肯归顺周边,放言与王城共存亡。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老百姓可没有共存亡的觉悟,撒丫子就跑,背井离乡人特别多,各国乐享其成。云梦国主在这一点非常仁慈大度,要走的一律发放路引,绝不阻拦。
所以云梦路引最好弄,但正巧找到与楚凡楚灵情况契合的又不容易。
石猛做了多年的捕头,自然有野路子,干脆花费重金请人去云梦国量身定做。六百里山重水复,估计至少需要十天半月才能拿到。
楚凡不着急。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没有必要闯边关投靠姬国了。
既然这个世界可以证天道,求长生,一步登天,他对武道的兴趣实在不是太大。可眼下又没有别的手段保护小丫头,必须勤练不辍,走一步看一步。
阳武县内无仙师,是一个很好的隐藏地方。
战斗力进步神速,那就不要停下脚步。等碰到颈之后,再去寻找机缘。
然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容易把人读傻。
练武同样如此。
于是,楚大神棍向石猛讨了一个白役身份,以便更好融入这个时代。
可“抄书人”的名声早不胫而走,他只好依旧作书生打扮,一袭白袍。捕快标配的绳索与铁尺不方便揣,有一双拳头足够了。
尽管证明身份的云梦路引还没有拿到,石猛不能在官府备案,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却不必担心,先吆五喝六嚷嚷了出去。
结果在阳武县北城区域,人人知道新来了一个云梦书生做白役,是石捕头的远房亲戚。
那一夜天降银子,喧哗全城,连县令老爷都惊动了。最后一调查,居然无人承认捡了。何况银子没刻名字,又没冒出一个失主,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但阳武县熟人之间的银钱流转,发生了微妙变化。
原本一两银子兑换铜钱一千文,可一种奇怪的印有指纹银块至少兑一千二百文,纹路越清晰兑换得越多。据说一打更老儿藏半锭大元宝,上面指痕掌纹如同雕刻。他一千五百文一两也不兑,宁肯吃粥咽糠,说甚么仙人恩赐,益寿延年,岂可换钱
翰墨轩偃旗息鼓,一百两银子的《白鹿洞文集》被小丫头恨恨地拆了引火。
石猛拎着白银登门讨要金钗,李掌柜面孔拧巴成苦瓜状,求爹爹告奶奶。最后大家把芝麻乱帐一笔勾销,钗子抵了一百一十八两五钱的书款。
南区捕头张彪突染疾病,整整五天不出门。
石猛为追捕杨奇身亡的快手举办风光大葬,又为孤儿寡母在乡下置办了几亩薄田维持生计。江湖上人人竖起大拇指,齐呼石捕头义薄云天。
北区捕快虽然数量少,近些日子走出去后一个个精气神十足,昂首挺胸。
南区捕快多,又仗了捕头张彪与典史阎威的势,往日走路不让道。这回遇到北区的同行,却畏畏缩缩避让到路边。
楚凡在石猛家里搭了几天伙,感觉不方便。况且小丫头一天天长大,同住一室终究不好。便叫石猛盘下屋旁空弃院子,把篱笆墙打通。两家分开住,一块吃。
才两进的房屋,正面是堂屋和东西两间厢房,背后是灶屋和柴房。
费银六十五两,房契上的户主写明楚灵,石猛为中间人。
小丫头独睡西厢房,一开始不习惯,特别怕黑。楚凡只好在油灯下耐心给她讲故事,等睡着了以后才离开。
院子不大,很清幽。
庭中有一棵桂花树,一口井。
石砌台阶,青砖铺地,琉璃瓦,把个小丫头欢喜得如同进了天宫。
没过几天,她就俨然进入了小女主人角色,眉开眼笑嘀咕养小鸡养小鸭养小兔子,最好还养一只小羊。
楚凡哭笑不得,告诉她鸡可以养,得等春天才行,冬天难活。鸭子不可以养,没水塘。兔子和羊千万别养,会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啃成秃瓢。
见石嫂一个人做两家饭,还要带孩子,洗衣裳,缝缝补补。楚凡想,是不是干脆请一个丫鬟把家务活包了,顺便还可以陪小丫头解闷。
谁知道他才开口,小丫头就背转身子,泪珠儿吧嗒吧嗒直掉。
千哄万哄后,她终于扑进楚凡怀里,哽咽道:“……哥哥,我会做好饭菜的,我会洗好衣裳的……哥哥,我不要家里面再多一个人……”
嗯,顺便把眼泪抹在他的胸襟。
没奈何,楚凡只好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狠狠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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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打脸
那一碗馄炖,自然不能收钱。
书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吃完后笑笑,道一声谢谢就走了。
李素一整天魂不守舍,竖起了耳朵。从街坊们的窃窃私语中,她牢牢记住了那个名字——楚凡,还是自己的云梦老乡。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楚凡又来了,这次却拎着一个食盒。
他眼睛好,隔老远望见铺子里有一位中年客吃完了没走,两撇鼠须,肥胖身躯,穿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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