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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无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今出岫

    “猊香,其实你绣的衣裳,也不难看嘛,哈哈哈。”

    冉猊香自然知道温思是在调侃她的女红,便答道:“知道你不会嫌弃,就怕宋王见了觉着寒碜。思思,你绣活做得这么好,这衣服确实不配你。”

    温思忙说道:“配的配的,怎会不配。你亲手替我绣的嫁衣,我珍视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今日你是新妇,你最大。从今以后,思思,离开了长安便不要再回来了。”冉猊香说道。

    “为何不能回长安?”温思问道,“况且若我回不得长安,我会思念你的。”

    “思思,长安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腌臜地方。你别瞧着如今干净太平,有朝一日这里仍然可以变成人间炼狱。”

    “猊香,你总是想太多。”

    冉猊香摇摇头,答道:“我真的没有想太多,思思。八年前的长安城也有一座绥宫,可是与现在相比住着的都是些不一样的人,而今安在哉?”

    “猊香……”温思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冉猊香的话外之音。

    “思思,有些话我只同你一人讲。世人觉得这把火是天意也好,复仇也罢。我却要告诉你,若这把火仅仅是巧合,不会烧死一整个皇族,无一幸免。”

    冉猊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只有扯开了血淋淋的伤口给别人看,别人才会害怕。

    而她用绥宫大火这件事,就是要告诉温思,帝王家,人心难测。

    “所以你想让我离开长安,是不想让我受到危险?”

    冉猊香点点头,答道:“对。思思,只有宋地最安全,能够保你一生平安喜乐。”

    “猊香,”温思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想到了些什么吗?”

    “我当时就在想,这必定不是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猊香,你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我不知道你在双亲亡故前过的是不是掌上明珠的生活。”

    “但是猊香,我想告诉你,我不相信你这样的女子只有一辈子做舞伎的志向。我知道你一定心中有鸿鹄,因为你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珍宝。”

    “而我,”温思拉紧冉猊香的手,“猊香,不管你日后做什么,我一定会如今日一般支持着你,你危难时我不会隔岸观火,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解救你。这就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

    “思思……”

    冉猊香听到温思的话竟然有些动容,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会心甘情愿选择站在自己身边。

    而不管自己,是谁,是什么立场。

    “猊香,我会去宋地,为的是让你安心。但是有朝一日若有必要,我仍是会回长安尽我所能保护你,为的是让我自己心安。”

    冉猊香浅笑,打趣道:“思思,你今天都是新妇还在想些什么呢你就好好待在自己的房中,等着宋王来接你。聘则为妻奔是妾,你是三媒六聘的孺子,本就是他心中的妻了。”

    “如此好的归宿,是你替我谋划的。所以猊香,谢谢你。”

    “好了,快走吧,口脂未涂,簪珥未带,你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冉猊香见温思身着一身玄色嫁衣的背影,在心底想着,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定要让她一生静好。

    “冉猊香我有话要同你讲。”

    冉猊香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窗外站着多日未见的萧望尘。

    “你……你怎么来了?”冉猊香问道。

    “不想让人发现的话说话轻着点。”萧望尘说完便从窗间翻进了屋内。

    “我不想做听墙角的小人,但你刚刚同她讲的话,我一字不漏地都听到了。”萧望尘坦然地说道。

    “知道听墙角不光彩你还心安理得?”

    “我不是故意来听墙角,我是想和你说,那两句诗,我解出来了。不对,是三句诗,包括乌雅说的那句诗,我都解出来了。”

    冉猊香故作沉静地坐下,心中却是扑通扑通地跳。

    萧望尘只觉得自己蠢笨,他早该想到。

    一日他与顾锦川一同醉酒,顾锦川说着些胡话。

    “阿尘,你知不知道沧浪楼里那个叫颜知洲的绣娘,像极了我心里的那朵花




第三十三章 帝女1
    天晋八年的冬天,也已经是怀帝辛戟继位后的第八个冬天。

    椒房殿,那个饰以花椒花朵所研磨而成的粉末的宫殿,呈现它所应有的雍容,粉且芳香。

    “卿卿,你说你会给我生个弟弟吗”辛湄依偎在崔皇后的身边,一脸稚气地问道。

    崔筠卿抚着便便的孕肚,笑着问娇俏的小女儿:“迟迟为何想要个弟弟,而不是妹妹?”

    辛湄梳着分髾垂鬟髻,一身石榴红的留仙裙,眉眼中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流光溢彩。

    她的美貌让人只思忖若待长宣帝姬及笄之后,该是如何一种倾国之色。

    辛湄仍是依偎在崔筠卿的怀里,像只慵懒的猫。

    “妹妹,就会和迟迟争恩宠啊。平日里我最讨厌辛淮那妖精般的做派,只顾得痴缠父皇,从不知父皇只喜欢我一个。”

    崔筠卿看着辛湄眉眼间的灵动妩媚,不禁揉了揉她柔顺的乌发,说道:“淮儿是你姊姊,也是你父皇的女儿,所以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知道吗?”

    “可是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迟迟既不是君子,又是女子,蛮横点不要紧。”

    “你啊,就是被你父皇惯坏了,说话都不知道轻重。”

    辛湄粲然一笑,答道:“父皇说迟迟背上有凤凰,所以这大绥的天下,我都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崔筠卿见女儿又出口张冠李戴成语,不禁啼笑皆非。

    “迟迟最近是不是又在看兵书,没有好好听萧太傅讲学?”崔筠卿问道。

    辛湄摇摇头,答道:“不是的,迟迟很认真地在背诗文。只是卿卿你知道的,术业有专攻,我不擅长笔墨,是天生的。”

    崔筠卿看着辛湄脸上的失落,想起自己闺闱之时,也是不爱舞文弄墨。

    可是偏巧,她是大族嫡女,需要文墨来装点门楣。

    她这一生,注定只能活得如同她的谥号,娴静安分。

    “迟迟,女孩子多读点书,明些事理就够了。”

    辛湄乖巧地点点头,答道:“所以我才想你肚子里的是个弟弟,日后可以做大绥的龙,那才是真正的帝王。”

    “那迟迟长大了要做什么?”

    “陪着卿卿啊。”辛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等迟迟长大了,一定会陪着卿卿去游历这大绥的江山如画。”

    崔筠卿笑笑,问道:“迟迟,这天下虽大,你知不知道母亲这一辈子却只有绥宫这么一方土地了?”

    “为何?”

    崔筠卿含笑着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说道:“女子到了年纪就该出嫁,怎么可以一辈子都与母亲纠缠?”

    “因为我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舍不得与我分离。”辛湄娇嗔道。

    “傻孩子。”崔筠卿无奈地看着她,问她道,“你可知为何不管是其他宫殿还是北郊行宫,都是花团锦簇遍地芳华,而母亲这椒房殿中只有一棵樟树,一棵梧桐?”

    辛湄摇摇头,答道:“许是母亲不爱芳菲,所以才徒留两棵树?”

    “这两棵树,一眨眼就长这么高了,来日或许也能遮天蔽日亭亭如盖。”崔筠卿说道,“这两棵树,是母亲在你出生时特地让人种的。”

    “摒弃芳菲,只为了种两棵树,这是为何?”辛湄不解,便问崔筠卿。

    “民间女子出嫁,都要用樟树做了箱子来放嫁奁。母亲为你种的这棵樟树,就是为了你来日出嫁做准备。”

    辛湄毕竟才八岁,听得懵懵懂懂,问道:“那梧桐树又是做什么的?”

    “凤非梧桐不止,梧桐啊,是为了让你寻得一个凤一样的才貌仙郎,才配得上如凰一般的小辛湄啊。”崔筠卿答道。

    “还有,梧桐埋根故园,到天涯、寻寻觅觅。”崔筠卿又继续说道,“迟迟,不管你这一生走得多远多落魄,这一株梧桐树,永远是你心头的皈依。”

    “卿卿,我听不懂。”

    崔筠卿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只会让小女儿觉得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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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帝女2
    辛湄。

    她一直记得这两个字,彼时她还是稚子,刚记事,蹒跚学着步的时候,她就记得,她是辛湄,绥国皇帝的幼女,掌上明珠。

    辛湄这两个字,于如今的冉猊香,陌生,但却又刻入了骨血。

    “萧望尘,萧……萧恭玉。”冉猊香看着眼前人复杂的神色,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和她一样,阔别那个曾经的自己,已是许久。

    如今,沧海桑田。

    “你过得好吗?”

    萧望尘问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多蠢,若是好,堂堂嫡公主,怎落得沦作倡优的下场?

    “你……你明明知道我还在,为何不来长安寻我,见了我仍要故作不相识?”

    良久的沉默。

    “八年,恭玉,我们已经八年未见。八年可以让百姓淡忘绥宫的火光如昼,八年怎么可以让我确定人心会永远不变?”冉猊香问道,“萧望尘,我不知道你的立场是什么,我只知道,若我猜错了,只会万劫不复。”

    “所以,你都没有给过我一个机会,就拒我于千里之外?”

    冉猊香点了点头。

    因为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才会畏惧于去揣度人心。

    天晋八年的梅花开得特别迟,如同那场初雪,让人盼了许久。

    “卿卿,你说我生辰那日会不会落雪啊”

    辛湄的生辰在腊月廿八,天寒地冻的时节。所以辛湄一落地,睁开双眼便是窗棱外馥郁沁香的梅花开满枝丫。

    崔筠卿这才突然想起来,她一直以为长不大的小女儿马上要九岁了。一步一步,迈入绮丽年华。

    “迟迟总是等着落雪,老天总会落雪的。来,迟迟,靠近母亲一点,炭盆边暖和。”

    辛湄温顺地坐在炭盆边,说着:“雪是别有根芽不长在人间的花,太遥远,迟迟握不住。可是梅花不一样啊,它有暗香,它有大张艳帜的颜色。我等雪,是为了等梅花。”

    “好啊,朕的小迟迟果然是能说会道,才八岁就能讲出这么多有深意的话来。”

    辛湄回头,看见走进来的是一脸笑意的辛戟,激动地扑了上去,喊道:“父皇!”

    “妾给陛下请安。”崔筠卿也立即起身。

    “卿卿,朕说过多少次了,有了身孕便不要再拘泥这些虚礼。况且你我少年夫妻,这般客套做什么?”

    崔筠卿听到辛戟的一声“少年夫妻”,不禁红了脸。多久,她没有听得“少年”二字。

    年少初见,情愫稍稍。他采撷一枝棠梨簪入她的云鬓,她便只觉这一生都怕是要沉沦在这一刻里。

    “迟迟,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要父皇抱。”崔筠卿看辛湄钻进辛戟的怀里叽叽喳喳,嗔怪她道。

    辛戟疼着怀里的小女娃还来不及,怎会再顾及君臣纲常?

    “朕就喜欢朕的辛湄,”辛戟边说边把玩辛湄头上的珠花,“迟迟,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啊?”

    辛湄佯装思考了一会儿,便环着辛戟的脖子说道:“迟迟想要的,当然是父皇能够日日留在椒房殿陪着卿卿。”

    崔筠卿脸色一变,忙想叫辛湄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但辛湄仍还是同辛戟说着。

    “父皇,迟迟不喜欢绛贵人。她既不是汉家女,又日日痴缠着父皇。迟迟最想要的是您能如从前一样,心里只有卿卿与我,而不是,只有那个外族之女。”

    “陛下恕罪,妾未能管教好迟迟,才导致她今日口不择言。”崔筠卿不顾孕肚便便,急忙跪下。

    辛戟松开辛湄,将崔筠卿扶起来,说道:“本就是朕的错,迟迟一向聪慧,她只是把她所思量的都说出来罢了。”

    说完,他又看向辛湄,说道:“迟迟,这是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了也会明白有些人可遇不可求,一遇到了便会终生误。”

    “父皇,迟迟知道绛贵人有着惊为天人的容颜,但是人人都在指责您,您知道为何吗?”

     



第三十五章 帝女3
    辛湄趴在窗边,为自己的一幅九九消寒图画上了最后一瓣梅花。

    “卿卿,春天了。”

    崔筠卿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身上本来是不爽快的,如今见着宫中即将迎来春意,心情也好了不少。

    “春天了,长安就要万物复苏,可是大漠也蠢蠢欲动。”崔筠卿叹了一口气,说道,“迟迟,像他们这样的蛮夷,是真的比虎狼还可怕呢。”

    辛湄平日里也听萧望尘说过一些关于匈奴人的劣迹,他们居无定所,他们茹毛饮血,他们蛮横地掠夺从绥国子民身上掠夺,他们不惜将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

    他们,是人世间的修罗。

    “我们可以避趋虎狼,但是我们无法避趋胡人,是吗”

    崔筠卿点点头,说道:“对,迟迟,我们一味忍让,只能逃无可逃。”

    “父皇为何不战”辛湄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外族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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