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无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今出岫
“陛下,”辛鸿喊道,“陛下真要这么做吗?”
辛戡朱笔一批便是作了回答,而那奏折上写的是:
“二将久不归朝,其为胡人所掳。我军驻漠南徒劳,或战,或归。臣呈愚见于陛下,国不可久战,邦不可无兵。今之计,惟退兵护京矣。”
“陛下若退兵,二位将军是真的四面楚歌了!”
辛戡将朱笔一扔,明显是发怒了。
“那你倒是同朕讲,不退兵是要让我万千将士日日在大漠里苦等吗?只要让长安缺少驻军而危如累卵吗?”
辛鸿面色如常,似是习惯了辛戡的斥责。
“那不如陛下同儿臣讲讲,国耻之前,当战为何不战?”
“混账,朕若可以,区区蛮夷之邦的威胁,为何要放在心上?”辛戡暴怒。
“那陛下为何要放在心上?我泱泱大绥,兵强马壮,使节与将军皆被蛮夷所俘,儿臣说要出兵,难道有错?”
辛戡叹了一口气,他是太清楚辛鸿的性子了。若他今日不同他讲明白,哪怕他打他骂他,辛鸿也肯定会执着于这个问题。
更何况现在这个节骨眼,明明事情已经乱作一团,不管是作为父与子,还是君与臣,相互之间是最不能起龃龉的。
“朕也想出兵,可是受制于虎符,朕的手上没有杜虎符了……我绥军没有将领,是入不了漠北的。”
辛鸿明显很震惊,他喃喃道:“怎么可能……杜虎符怎么可能……已经已经不见了?”
“杜虎符也不能说是不见了,至少有一半,是在朕的手上。但还有一半,不在他们两人手上。”
“所以除了他们,陛下找不到其他人会心甘情愿地保守这个秘密并带兵了?”辛鸿问道。
辛戡点点头,说:“无人可用,无兵可动。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说朕能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陛下可有找过?”
“若不是为了找杜虎符,朕为何要修葺原先那片焦土?只是,偌大一个绥宫,朕已经反反复复地找了这么多年。只是,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辛戡的语气中尽是惋惜。
“所以陛下准备怎么办?真的任人鱼肉吗?”
辛戡摇摇头,说:“朕曾经派一众工匠秘密做过另一个的赝品,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只能用那个。”
“但是,”辛戡拿出了那一半被他摩挲了多年的杜虎符,大有虎兕出柙的气魄,“虽然工匠作出的杜虎符大可以假乱真,但这道纹路却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果然,在虎的腰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
“这是……这是先帝当年在朝堂上一怒之下掷虎符所留下的裂痕?”辛鸿问道。
“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大绥内部已经乱了。”
辛戡的语气间尽是疲惫,他自从继位以后日日不在为此事发愁,所以不惑之年的他头发几乎都白了。
“鸿儿,朕乏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辛鸿见辛戡这几日确实是操劳过度,虽然他对辛戡在这件事上的做法不是很认同,但还是没有再多说,只是告退了。
对于顾萧二人,辛鸿一向是极敬重的。每每听到边疆忧患,辛鸿总是恨不得自己能够亲穿戎装,勇率三军。
只是自高祖时便有规矩,辛氏皇族,若非国难当头千钧一发,不可亲自带兵上阵。而且辛鸿有自母胎所带来的不足,纵然自小他被养在绥宫里锦衣玉食,但身体也是十分孱弱
第二十章 金瓯4
休靡站在浑邪王、休屠王面前时,带着一脸的寒意。
她平日里虽然是娇俏无忧的匈奴居次,但她毕竟是有着玲珑心思的,否则乌雅也不会无端动了要立她为储的念头。
此刻,她对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心里已经明白了**分。果然,父亲恨极中原人是有原因的。
“二位叔叔喝饱了酒,怕是醉了吧,围着单于的帐子做什么呢”休靡明明是笑着,但她阴骘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休屠王弥宴胆子大,便对着休靡说道:“居次怕是僭越了,我们两位小王前来不过是找单于要个说法,倒是居次,掺和我们父辈的事做什么”
“叔叔要议事,休靡不拦着。但是若二位叔叔只是纯粹议事,带这么多兵是否是小题大做了”
浑邪王沉不住气,叫嚣道:“什么小题大做我们今日就是要反了!”
“哦”休靡笑得愈渐妖娆,如同夜色里盛放的曼珠沙华。
“乌雅他又不是没有儿子,若是没有儿子,他的兄弟都还在呢,学什么绥国那个短命皇帝,要立自己的女儿作继承人”
“原来就是这个事啊,那怕是二位叔叔听岔了,无中生有的谣言而已。单于身体大好,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到百年之后的事呢。”
浑邪王冷哼一声,说道:“休靡,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单于身上好不好你不知道这几日我见王庭医师进进出出频繁得很呢。”
“二位叔叔,虽然我们不是中原人,但是最基本的尊卑还是要分的。你们只是王爷,单于身体好得很,不要空口无凭诅咒了他。”
“若单于当真好得很,怎么他不出来让我们见见?”
休靡秀眉一拧,低头不语,希望她这一步的弥补,不要太迟才好。
“单于病重,居次莫不是要拥兵自重,所以特来刁难我二人?”
休靡手中确实有着大半的兵力,但对于她两位叔叔颠倒黑白的能力,休靡也是心服口服。
明明是他们挑准了父亲生病和自己毫无防备的时机,却还要空口白牙地诬赖自己刁难他们。
休靡娇笑,说道:“二位叔叔既然知道单于给了休靡多少兵,那也应该知道自己说话该不该慎重一点。”
弥宴似是没有想到休靡竟会如此坦然地承认乌雅私下里这般偏私的行为,一时气不过。
“慎重?我们族人开辟的王朝可不是为着断送在一个女人手上的。如果居次不肯交出兵权再让出王位,恐怕今晚我兄弟二人拼死也要搏一搏了。”
虽然他们知道休靡手上握着兵权,但只要乌雅是真的病了,休靡一介女流,怎么把握得了大局?
所以弥宴同浑邪王起事前早已想好,只要乌雅再病倒,若他们气势足一点,不怕休靡手上的兵不会临阵倒戈。
“我手上何时真真切切有了这个王位,得有劳二位叔叔来讨要?至于兵权,二位叔叔看不惯我也不能交给你们,至多退一步,全数交还给单于便罢了。”
这时,休靡身边的纯纳从大帐中出来,同她耳语了几句,休靡顿时脸色一沉。
“他查得无误?”休靡问道。
纯纳点点头。
休靡一瞬间感到榱栋崩折,但她仍是咬紧了嘴唇,说:“能请单于出来了吗”
还未及纯纳回答,乌雅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来。
“大半夜是非要让人不能好好睡一觉吗?若要造反,等我死了也不迟。”
说着,乌雅从帐中走出。他除了面色一如既往得白,精气神还是相当不错,不像王庭医师所说动辄晕厥的样子。
休靡舒了一口气,她终于还是赌赢了。但两位王爷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咒骂着挨千刀的医师。
明明说,若乌雅反反复复再晕几次,离意识混沌也不远了。
但是为什么,如今的乌雅没有半分意识混乱应有的样子?
浑邪王和休屠王面面相觑,但仍觉得气势不可输。毕竟,选了犯上这条路,是没有退路的。
否则,他们身后的人带着明晃晃的大刀,还能再谎称是特地来看望乌雅
第二十一章 连城1
“萧望尘,我今天可是第一次欺负女人。”顾锦川看着遥遥的几点帐中透出的灯火,气喘吁吁地说道。
萧望尘也同样在马背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也是第一次玩命一样地纵马,要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真不容易。”
“终于是可以回长安了……”顾锦川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后。
“别看了,”萧望尘说道,“那个休靡居次的老子给了她这么多兵,弥宴欺压不到她的。”
“不是,”顾锦川摇摇头,指着远处一匹驰骋着的汗血宝马,“你看。”
休靡的乌发在黑夜里胡乱地飘,如同鬼魅一般带着嗜血的气势。
“这娘们还单枪匹马追过来?你愣着做什么,快逃啊。”
顾锦川摇摇头说道:“逃不了,这里离漠南极远,我们骑的只是普通的马,而休靡的那匹马是汗血宝马,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被她追上。”
“也是,她就一个人,我们俩大男人怕她做什么?”萧望尘说道。
“毕竟我们胜之不武。”
“哈哈哈哈哈,不要把他们胡人说得多磊落一样。若他们待我们以君子之道,我们也不会被困在漠北一个多月。”
言语间,休靡已经追了上来,劈头便是一把明晃晃的剑。
“顾锦川,你为何言而无信?”
休靡不知为何,明明说好了见到他就要手刃了他,但是才一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顾锦川没有躲闪休靡的剑,只是对她说道:“居次,他乡非故乡。”
“若你要离开,讲道理便是……”
还未等休靡说完,顾锦川就说道:“若我讲道理,居次可会让我离开?”
“会。”休靡咬咬唇,倔强地答道。
“好,那我便同居次讲道理。我是绥国人,与你们胡人本就势不两立。居次要姻缘,也需知强扭的瓜不甜。”
他早就想说,他早就该说,只是,他一开始能说吗?
休靡的泪更是止不住,她冷笑一声,说道:“因为势不两立,所以你就求来沉水毒来谋害单于吗?顾锦川,你如果要走,我可能也就哭一哭闹一闹然后偷偷放你走,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父亲呢?”
“沉水毒?”萧望尘在一旁皱皱眉说道,“西域的毒,我们中原人去哪里寻?”
“你们征战大漠,也不可能不识西域奇人,得到沉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顾锦川回答道。
“你骗人,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们绥国人,个个该死!”
“嘶……”是顾锦川吃痛的声音,原来休靡的剑,已经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刺入了他的胸口。
萧望尘看着顾锦川胸口已经红了一片,忙拔出剑抵在休靡的颈上。
“你这个疯婆娘,这沉水毒是月氏王族独有的,我兄弟从哪得来?”萧望尘喊道。
顾锦川拂去萧望尘握着剑的手,说道:“无妨,这一剑,就算是我偿还居次的信任。”
“不是你下的毒?”休靡怔怔地又问了一遍。
顾锦川摇摇头,说:“夺人性命也要取之有道,下毒之事,武将不屑去做。”
不知为何,休靡当证实了真不是顾锦川所毒害的乌雅时,心里竟有一点点失落。
如果不是他下的毒,那自己又怎样狠下心去取他性命,或者,不给他自由?
“居次,我说了很多遍,他乡非故乡。王庭虽好,但我想回长安,因为我是绥国的将军。”
平日里戎马倥偬不可一世的大将军顾锦川,此刻眼中竟有泪花。月是故乡明。
休靡手中的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她没有看顾锦川,只是低头看着那把沾染了顾锦川的血的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得以沾染上他的温度。
“你走吧。”休靡仍是没有抬头,“但是请你记住,下一次相见,我不会再混淆我们之间的立场。下一次相见,我们只能是敌人。”
“休靡,”顾锦川捂着胸口温热的创伤,“大绥和胡人,当真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
第二十二章 连城2
“冉娘子,有精进了。”
冉猊香坐在案前昏昏欲睡地学着插花,快要睡着的一瞬间,仿佛听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萧望尘穿着一身赫赤色的常服,一脸笑意的看着睡眼朦胧的她。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许久未见了。”萧望尘说道。
他也不知为什么,回到府中拜过顾启珏夫妇后,就想来找冉猊香。他总觉得,冉猊香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就像两个活在无尽黑暗里的人,惺惺相惜。
冉猊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对着萧望尘粲然地笑,说道:“长安已经六月了,将军,好久不见。”
萧望尘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纯粹,毫无城府。
“阔别长安,反倒让我现在在你这个清河人氏面前像个客人。”
“将军怪我反客为主?”冉猊香问道。
萧望尘摇摇头,说道:“没有,你能习惯在长安的生活,以及在顾府的生活,我很开心。”
“那你在王庭待了这么久,不如给我讲讲漠北的风情吧。”
“漠北……”萧望尘眯着眼回想,“漠北似乎更能养育一个人的血肉。”
冉猊香毫不客气地指出:“将军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男儿志在疆场吗?我问的是风花雪月,不是金戈铁马。”
“大漠深处很美,有一种悲壮的基调,就感觉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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