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闲臣

    #12288;#12288;字里行间，满纸都是对沈振的不满。

    #12288;#12288;三朝元老，原吏部尚书杨博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因病致仕，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去世；原工部尚书朱衡，也因为左掖门事件，在不久前致仕回家。

    #12288;#12288;如此一来，张居正荣登首辅之位刻意留下来的三位老臣，只剩下年纪最大的葛守礼了。无论有多么的耿直和正气，葛守礼很清楚，此时已不是他的天下了。

    #12288;#12288;张居正大权在握，而皇上年纪又小，太后李彩凤对张居正又偏爱有加，再加上政治盟友司礼监掌印冯保，还有一个在许多大事上都起着决定作用却容易被忽略的水墨恒，即便不看九大卿与张居正的关系，张居正如今的地位牢不可破，远甚于当初的高拱。

    #12288;#12288;所以，葛守礼收到荆州方面的来信时，咂摸了老半天。

    #12288;#12288;沈振是王国光推荐给张居正的，都知道王国光与张居正的铁杆关系，荆州却来了这样一封信，明显希望他葛守礼主持。

    #12288;#12288;“可是，怎么主持呢老夫已经七十有三了，行将就木之躯。况且，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也说不清楚。”念及此理，葛守礼简单吃完晚饭，去了一趟刑部尚书王之诰的私宅，想与他先通通气儿。

    #12288;#12288;因为王之诰分管谳狱，此事与刑部有关。

    #12288;#12288;而且，张居正当初将王之诰从南京的闲职上调来北京执掌刑部成为九大卿之一，无论是部务的配合还是朝政的配合，都看得出来，王之诰唯张居正是瞻。

    #12288;#12288;正是王之诰的努力，《问刑条例》针对子粒田征税的系列修订方案，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来。

    #12288;#12288;王之诰为人正派，处事缜密，张居正很是敬重喜欢他，每逢有重大决策，事前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12288;#12288;因此，王之诰上疏关于开垦荒田、陕北防狄、京营戎政等许多建议，都被张居正采纳，然后得到小皇上的肯定。

    #12288;#12288;其时，王之诰担任北京刑部尚书，还兼任着南京兵部尚书。他见南京无粮仓，又主修便民仓，百姓盛赞其举。为此，小皇上还御笔亲书“正己率属”四字赐之。

    #12288;#12288;因为王之诰身兼两部尚书，故时人以“两尚书”称之。

    #12288;#12288;所有这些，葛守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12288;#12288;王之诰看过信后，当即决定要去找张居正。于是，两人一同夤夜造访张大学士府。

    #12288;#12288;而张居正同样收到这样一封来自荆州方面的信，正在书房沉思琢磨。自水墨恒将张文明接受官方田地一事抖出来之后，张居正就一直为荆州的事着急上火。

    #12288;#12288;赵雍是他提拔上来的，沈振也是他指派过去的，两个四品堂官却不配合，水墨恒过去后事情有所转机，但主要目的是查荆州税关，到底查得怎么样也不清楚。

    #12288;#12288;一听葛守礼和王之诰来，不用说，肯定与此事有关。

    #12288;#12288;张居正拿着信，踱过客房，见葛守礼和王之诰已在堂中坐定。两人见他进来，都欠身一揖。

    #12288;#12288;张居正慌忙还礼，怎么说，葛守礼差不多大他两轮，比他父亲张文明还年长三岁，又亲自登门造访，不能怠慢。

    #12288;#12288;“叔大，夤夜来访，是有一件急事。”葛守礼也不拐弯抹角，坐定后，正准备将急件递给张居正，发现他手上也有同样一封，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12288;#12288;“可是为荆州税关的事”张居正问。

    #12288;#12288;“正是，想必你也收到了荆州方面的来信，不知




第三百六十六章、咱就坐着看戏吧
    #12288;#12288;“抓人有什么理由”张居正认真地问。

    #12288;#12288;“正如王大人所言，蒋攀和沈振都是叔大提拔上去的。水少保在那边肯定也要照顾双方，遇到这种事情，帮谁都要得罪人，叔大自己也不宜出面，让王大人直接出面，绕过内阁，这样有利于稳定荆州官员的情绪。”葛守礼建议道。

    #12288;#12288;张居正沉吟少许后，问王之诰:“告若兄，那你以为呢”

    #12288;#12288;王之诰心思灵动，点头回道:“我同意葛老的做法，虽然误伤老太爷只是一个严重的后果，不能作为抓蒋攀的理由。但蒋攀携带刀棍刑具，当街提拿欠税的丁民，这种做法无异于强盗行径，咱们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12288;#12288;张居正也不急着表达自己的看法。

    #12288;#12288;想着但受伤的人是自己父亲，他担心葛守礼和王之诰二人有心袒护，故轻轻问了一句:“假若被打伤的不是家严，那么二位还会这样做吗”

    #12288;#12288;“会。”

    #12288;#12288;王之诰首先肯定，然后颇有见地地说:“交纳赋税本是百姓天经地义的事，催缴赋税亦是税官的指责所在。可近年来，各地税关征税的弊病很多，最令人气愤的，莫过于税官们见了豪强大户犹如老鼠见了猫，而见了丁民小户人家又如同饿虎扑羊。”

    #12288;#12288;听王之诰这么一说，张居正立即想到了自己父亲私受官方田地一事，这让他更加冷静、谨慎。虽然王之诰并非针对自己，只不过在阐述一个基本事实。

    #12288;#12288;“其实，国家赋税偷漏为烈者，不在小民而在大户。”王之诰首先抛出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论断，然后解释，“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顽症，我们才趁势急着修订了《问刑条例》。这个蒋攀，在可怜兮兮的小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把他抓起来拘谳问罪，至少可以取到震慑群小、收获民心的作用。”

    #12288;#12288;张居正打心眼儿里感激葛守礼和王之诰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但似乎并不想采纳二人的意见，缓缓言道:“我倒认为，抓不抓蒋攀不是问题的关键。诚然，正如二位刚才所言，将蒋攀抓了，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可若由刑部直接开出拘票，前往荆州城拿人，会不会也有小题大做之嫌”

    #12288;#12288;张居正瞅了两人一眼，接着说:“而且，荆州方面的事宜，我已派水墨恒前往堪实。这件事，水墨恒尚未禀报上来，如果由朝廷出面把蒋攀给抓了，会不会干扰水墨恒的判断”

    #12288;#12288;王之诰一听即明，问道:“叔大兄的意思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水少保的态度”

    #12288;#12288;“正是。”张居正铿锵有力地回道，只要一论起政治，他总是显得那么激情飞扬，给人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如果水墨恒此刻不在荆州，那赵雍和沈振两个四品堂官互咬死磕，朝廷很有必要介入；但既然水墨恒在，我们介入便会增加不确定的因素。我认为，还是不要表态，交给水墨恒自行处理。”

    #12288;#12288;葛守礼点了点头，知道张居正一向很信任水墨恒。

    #12288;#12288;王之诰沉吟不语，觉得自己想的似乎刚好与张居正相反。他是担心水墨恒在荆州为难，帮一方必定会得罪另一方，所以才赞同葛守礼的建议，由朝廷出面；而张居正认为该由水墨恒全权处理，朝廷不要插手，否则会造成困惑。

    #12288;#12288;见王之诰没有立即表态，张居正又问:“怎么告若兄持有不同看法”

    #12288;#12288;王之诰回道:“只是，若不抓拿蒋攀，这样一来，老太爷不是被白打了”

    #12288;#12288;“谁让咱们身居要职呢受些委屈，就当为国家效力吧。”张居正干笑了笑。

    #12288;#12288;其实心里想着，父亲大人瞒着自己接受刘台与赵雍的私赠，虽然太后没有责备，也没打算追究，可毕竟成为自己的一块儿心病，就当父亲大人受到一个小小的警戒吧。

    #12288



第三百六十七章、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12288;#12288;水墨恒很想知道，邵方这个大枭到底用什么方法暗杀自己和沈振。

    #12288;#12288;只听邵方悠悠言道:“要除掉那两个人，必须一起干，而且要干净利索，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据邵某人得悉，在下个月初旬，江陵铁女寺将要举行一场隆重的颁赠仪式，届时赵大人邀请水墨恒和沈振参加。”

    #12288;#12288;消息确实灵通。

    #12288;#12288;看来邵方来荆州前做了不少工作。

    #12288;#12288;江陵的铁女寺是一座尼姑庵。建于唐贞观三年，称得上是一座古刹，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在此期间，曾几次毁于战火，又几次兴建。

    #12288;#12288;据传该寺的初始修建，与一段辛酸感人的传说有关。

    #12288;#12288;相传，唐代荆州有位分管冶铁的官史孙坤，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儿，其上司垂涎甚久，欲霸为妾。孙铁官及二女不从，结果惹怒了上司。上司借故加罪于孙铁官，使其锒铛入狱。

    #12288;#12288;二女听闻，心胆欲裂，愤起为父鸣冤雪恨。怎奈官官相护，申告无门。二女只有以死相抗争，最后双双跳进冶铁炉中而死，并化为两尊血肉模糊的铁女。

    #12288;#12288;此事震动朝野，感化帝王，孙铁官终于无罪获释。

    #12288;#12288;众乡亲父老怜恤二女舍身救父的义举，遂自愿筹资修建了这座铁女寺。

    #12288;#12288;对此，明代辽王朱植，即明太祖朱元璋十五子，齿序第十四子，藩封荆州时，还专门为此撰写了一篇《铁女寺碑文》。

    #12288;#12288;在荆州城中，铁女寺算是一个有名的去处，但规模建制并不怎么宏大。与杭州的灵隐寺、陕西的法门寺、天台的国清寺、当阳的玉泉寺等这样的佛国丛林相比，铁女寺的影响力相对要薄弱很多。

    #12288;#12288;不过，铁女寺的故事传说甚是感人，加上明辽王朱植的重建、撰文等缘故，而使得该寺魅力独具，常年香火不断。

    #12288;#12288;尽管如此，若论资排辈，铁女寺肯定要排在一百座名刹之外。

    #12288;#12288;那颁赠是怎么一回事呢

    #12288;#12288;顾名思义，颁赠只有皇上或太后等皇室的成员才有资格。

    #12288;#12288;邵方这里所指的颁赠，正是太后李彩凤所为。因为李彩凤信奉佛宗，由她捐资，内廷司经局翻刻了一百套《大藏经》，颁赠天下巨寺名刹。铁女寺虽然排不上号，但因为建在首辅张居正的故乡，所以也有幸获得一套。

    #12288;#12288;经书正在抵运途中，水墨恒已经接到了通知。

    #12288;#12288;颁赠仪式确实定于下月初旬举行。

    #12288;#12288;邵方接着说:“由当今圣母颁赠，可谓莫大的殊荣，又有钦差光临，对于荆州府衙来说，这可是第一等的大事。届时赵大人肯定要张罗、主持颁赠仪式，循例遍请荆州城各衙门的官员参加，场面定然异常的热闹喧嚣。”

    #12288;#12288;“邵大侠这是想浑水摸鱼啦”水墨恒微微一笑。

    #12288;#12288;“其实，也不用赵大人出手，到时候你只需不作为，别给我添乱就成。”

    #12288;#12288;“赵某人身为荆州知府，也不能看着邵大侠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杀人啊况且，水少保和沈振都是朝廷命官。”

    #12288;#12288;“那就要看赵大人的演技如何了。”邵方阴险地笑了笑，“京城有位高官，原礼部左侍郎王希烈，赵大人听说了吧”

    #12288;#12288;“噢，当然听说了。他是上任首辅高老的左右手嘛，高老被罢黜之前，京城盛传他与魏学曾乃高老的哼哈二将。”

    #12288;#12288;“一场大火将他吓傻了，赵大人可曾知道”

    #12288;#12288;“嗯，略有所闻。”水墨恒又点了点头。

    #12288;#12288;“其实，据邵某所知，当时王希烈并没有吓傻，而是害怕朝廷追究他的责任，故意装疯卖傻，这样可以逃脱皇上的追责，家人也能免受他的牵连。”邵方带着八卦的精神说道。

    #12288;#12288;“是吗那也够辛苦的。邵大侠不会也要我赵某学此一招吧”

    #12288;#12288;“赵大人自然不用装疯卖傻，但事发现场你被吓得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甚至吓晕过去，还是不难做到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又一冒牌货
    #12288;#12288;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12288;#12288;无独有偶。

    #12288;#12288;就在同一所会馆同一个房间，几天前赵雍惊恐地问邵方:“你到底是谁”而此刻，邵方也惊恐地问水墨恒:“你到底是谁”

    #12288;#12288;水墨恒继续说道:“高老这一决定大出李延意料之外，当李延接到卸任两广总督的消息时，才知道，哦，原来这一切是真的，已成定局。可仗着自己与高老的关系，他又不死心，企图东山再起，于是将自己曾经私下贿赠高老六千亩上等田地的事亮了出来。”

    #12288;#12288;“但是，此事高老先前并不知情。因为李延是以高老的管家高达的名义购置的。李延或许急着表明自己对高老的衷心，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以为高老还念旧情。其实，高老接到李延的私信时，已动杀机。”

    #12288;#12288;“这不难理解。因为这件事虽然隐蔽，可高老很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泄露出去。李延背着高老私下给他购置田产，相当于给高老廉明的政治生涯抹了一个黑点。所以，高老十分生气。而就在这个时候，邵大侠刚好去了北京。”

    #12288;#12288;“其实，北京并不欢迎你，准确地说，是高老并不欢迎你。因为是你曾经与何心隐联手，将高老推上首辅的位子。高老希望你与何心隐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省得招人闲言闲语，当然更怕你借此从他那儿谋取利益。因而，邵大侠一来北京，高老便将你偷偷抓进刑部死牢。”

    #12288;#12288;“我曾经去过刑部死牢，里头也关押着一个邵大侠。当然，那个肯定是假的，真的已经被高老放了，不然，此刻你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高老放你的目的，便是让你去一趟广西。结果，我尚未赶到广西时，便传来李延蹊跷死亡的消息。”

    #12288;#12288;“虽然这件事不一定是高老指使你干的，或许是你自己觉得为了保住高老首辅的位子，应该对李延采取一定的措施。但无论如何，李延死于你手，我可以肯定。只是，当时我在广西并未找到证据，而且天坛寺的万无师父和殷正茂都不让我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