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闲臣

    #12288;#12288;你说气人不气人！

    #12288;#12288;这不，打架的两位就是因此而起冲突的。

    #12288;#12288;卖主叫佟维新，是工部都水清吏司一名主事的管家。

    #12288;#12288;主事叫佟祯。

    #12288;#12288;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是个正六品的官儿。这种品秩的官儿，在京城可谓一抓一大把。

    #12288;#12288;佟祯这次领到一斤胡椒一斤苏木。

    #12288;#12288;工部安排领俸禄的日子靠后，刚将胡椒苏木领到手，佟祯便催促管家佟维新赶紧去卖掉换现，因为家里马上要断炊了。

    #12288;#12288;工部算是清水衙门，尤其是没有工程项目、没有机会出城督工的京官儿，几乎没有任何灰色收入。

    #12288;#12288;而佟祯本人也比较正直，一家几口全仗着俸禄过日子，虽然是标准的“月光族”，勉强也还过得去。但凡遇着拖欠，或折俸这种意想不到的天灾，佟祯心里就没底，捉襟见肘。

    #12288;#12288;佟维新拎着麻袋




第一百九十八章、工部主事到
    #12288;#12288;胡椒苏木本来就卖得不中意，受了冷眼奚落不说，自己婆娘又没招谁惹谁，竟也连累进去被羞辱。

    #12288;#12288;这让佟维新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12288;#12288;无论打不打得过，先冲上去再说，此时的他已顾不得场合和自家老爷的身份了。

    #12288;#12288;当水墨恒挤过来的时候，佟维新和钱本航已是两败俱伤，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12288;#12288;佟维新鼻子被打歪，门牙打落一颗，嘴巴脸上都是血，上衣被撕得稀巴烂；而钱本航眼睛被揍肿，耳朵被咬掉半截，脸上同样都是鲜血，嘴里鼻孔里都是尘土……

    #12288;#12288;水墨恒来，一手一个，将他俩拉扯开。

    #12288;#12288;钱本航指着撒落一地的胡椒苏木，怒气冲冲地道:“王八蛋，今天不给我赔，休想走出这个榷场。”

    #12288;#12288;佟维新暴跳如雷，若非水墨恒死死拦着，还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多日的火气在这一刻歇斯底里爆发出来，挺了挺下身，破口大骂道:“我赔你个鸡ba巴，来，龟儿子，含住吸两口呀！”

    #12288;#12288;“呸。”

    #12288;#12288;钱本航被水墨恒拽着，跳起来啐了一口，骂道:“孙子，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给狗扔块骨头，它还知道摇尾巴呢。你这王八蛋，老子好心收你的胡椒苏木，你反过来说我的不是，竟敢对我先动手。今天这事儿，老子跟你没完。”

    #12288;#12288;“我呸。”

    #12288;#12288;佟维新也不甘示弱，回赠一口，骂道:“你嘴巴干净呀天生一副奴才相，你特么是狗生的吧没完就没完，老子还怕你不成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嘚瑟。”

    #12288;#12288;“够了——”

    #12288;#12288;水墨恒大喝一声，将头顶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真面目，生气地说道:“都给我闭嘴，特么的，信不信我一巴掌将你俩扇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12288;#12288;“水大人”

    #12288;#12288;“水少保”

    #12288;#12288;佟维新和钱本航皆是一惊，没想到劝架的人竟是水墨恒，再也不敢大声嚷嚷了。

    #12288;#12288;都知道水墨恒不好惹，关键是谁的面子，在他面前都不好使。

    #12288;#12288;好戏突然被阻止，围观的人未免有些遗憾。

    #12288;#12288;水墨恒冲着钱本航，训斥道:“你说你，收胡椒苏木干嘛给不同的价格这不有意挑事儿拉仇恨吗”

    #12288;#12288;钱本航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是商人，看中的是价值。就像同样一杯茶水，放在小茶馆，只卖一文钱，放到水大人水莫居里，能卖五文钱甚至十文，能一样吗再说，钱在我手，货在他们手，买卖买卖是双方的事，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才行，他们若不喜欢，大可不卖，我又没强逼他们。”

    #12288;#12288;水墨恒质问:“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12288;#12288;钱本航虽不敢大声反驳，却也没有认怂，侃侃答道:“我没说我有理，水大人骂我是个奸商也好，谄上欺下也罢，我都认，但定价这件事，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全行都这么干。”

    #12288;#12288;水墨恒点点头，觉得钱本航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看到了买卖自由这一面，只是忽略了政府有权干预与调控的那一面。继而又将目光转向佟维新:“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12288;#12288;“他骂人，侮辱我老婆。”佟维新愤愤不平。

    #12288;#12288;“你也有一张嘴，骂回去呀！”

    #12288;#12288;“……”佟维新一头黑线，心想还有这么劝架的少保

    #12288;#12288;“打完一架舒服了”水墨恒看看佟维新，又瞅瞅钱本航，“架打完了，气也出了，该干嘛干嘛去。”

    #12288;#12288;“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我的胡椒苏木谁来赔”钱本航誓不罢休的样，戟指怒目。

    #12288;#12288;“我赔你个鸡ba巴！”佟维新还在气头上。

    #12288;#12288;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暴喝:“怎么说话的一点形象都没，平常怎么教你的”

    #12288;#12288;“佟老爷”

    #12288;#12288;“佟老爷来了。”

    #12288;#12288;原来佟维新和钱本航起冲突时，便有人迅速去工部通知了佟祯主事。

    #12288;#12288;佟祯马不停蹄地赶来，尚未挤到场中，便听见佟维新那句粗俗不堪的话。

    #12288;#12288;端个是既气又恨，既羞又怜。

    #12288;#12288;佟祯真实年龄刚好五十整，可看上去像六七十岁，头发花白，肤色泛黄，脸庞消瘦



第一百九十九章、午夜幽灵
    #12288;#12288;水墨恒看着两个逐渐消失的背影，内心不禁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12288;#12288;榷场依然充满火气。

    #12288;#12288;这里还有一大堆拎着袋子、等待买主的管家或仆人，他们像佟维新一样想打人，甚至想杀人的心都有，但又不知道找谁去。

    #12288;#12288;胡椒苏木折俸风波继续上演。

    #12288;#12288;水墨恒明白，不是将胡椒苏木发放到各位官员手中就完事了，胡椒苏木如何变现似乎更难，由此引发的矛盾更多。

    #12288;#12288;……

    #12288;#12288;佟维新身子一直在颤抖。

    #12288;#12288;他很想追上老爷，说一声道歉，可是迈不开大步。

    #12288;#12288;就这样一直跟在老爷身后，勾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沮丧而愧疚地回到佟府。

    #12288;#12288;“爹，你回来了，我肚子好饿。”一名十来岁的孩童扑到佟祯的怀里。

    #12288;#12288;“哦，宝儿，饭点快到了，再忍忍哈，宝儿最乖！”佟祯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亲，掩饰不住溺爱。

    #12288;#12288;这孩子叫佟宝，十岁，是佟祯的宝贝儿子，这些天跟随大人，喝的也是粥，肚子就没填饱过，动不动喊饿。

    #12288;#12288;佟维新看到这一幕，更加愧疚。本来还卖了十几两纹银，可因为自己打架，也赔掉了。

    #12288;#12288;哐当！

    #12288;#12288;突兀的一声闷响。

    #12288;#12288;只见佟祯一头栽倒在地。

    #12288;#12288;“爹。”佟宝跟着摔倒，哇哇大哭。

    #12288;#12288;“老爷，小心！”佟维新以为佟祯只是绊了一跤，刚还抱着少爷笑呢，跑到跟前一看，冷汗一冒，登时傻眼了。

    #12288;#12288;哪里是绊倒

    #12288;#12288;分明就是晕倒。佟祯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12288;#12288;“老爷！”佟维新一下子乱了神。

    #12288;#12288;“爹，你怎么了快起来。”佟宝自个儿爬起，然后扑到佟祯身上一个劲儿地摇晃。

    #12288;#12288;“快，快叫医生。”佟维新大叫，正准备将佟祯抱起。

    #12288;#12288;佟祯自己醒了过来，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前一刻的自己两眼一黑。

    #12288;#12288;“老爷，吓死我了。”佟维新拍拍自己的胸膛。

    #12288;#12288;“天气太热，容易中暑。”佟祯底气不足地说。其实，他自己十分清楚，哪里是天气热的缘故

    #12288;#12288;刚才一路上心情糟糕透顶，难道自己不心疼那十三两银子难道不知道本月的开支用度全指着那折俸难道不知道家里已经断炊，大人孩子全都饿着肚子……

    #12288;#12288;都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是个京官儿

    #12288;#12288;饿晕的！

    #12288;#12288;气晕的！

    #12288;#12288;着急上火！

    #12288;#12288;只是装作坚强，没在自己管家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12288;#12288;可人总有极限，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12288;#12288;佟维新将佟祯搀扶进卧室，心情变得越发沉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对不起！”

    #12288;#12288;“这是干啥起来。”

    #12288;#12288;“老爷，我不该惹事。”佟维新依然跪着。

    #12288;#12288;“你的性子我十分了解，肯定是人家不对。”佟祯非但不责，语气中还饱含同情。

    #12288;#12288;“他怎么骂我，我都能忍，可他骂的是俺婆娘。”佟维新委屈地诉说着，两行清泪顺颊而下，“他，他竟将我婆娘拿来与莳花馆的妓女相提并论，而且出言狠毒……”

    #12288;#12288;“难怪！”佟祯知道，佟维新的老婆本是一名娼妓。而佟维新最憎恨人们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一茬儿，似乎那是道伤疤，一触便痛。

    #12288;#12288;“老爷，我，我……”

    #12288;#12288;“什么也不用说了，起来吧，钱没了，我们再想办法，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12288;#12288;佟祯越是仁慈，佟维新越是愧疚。

    #12288;#12288;到了晚上，仅剩的二两米被熬成稀粥，佟祯为了照顾孩子，自己也没吃上几口。

    #12288;#12288;鼓打三更，夜凉如水。

    #12288;#12288;佟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因为饥饿，二是为明天的生计上愁。天一亮，孩子们就要吃的，怎么办

    #12288;#12288;他平日总希望黑夜快点过去，黎明快点到来，因为黎明总给人希望与动力。

    #12288;#12288;可今晚，佟祯真心希望黑夜永远不要离开，就这样一直逡巡着大地，挺好！

    #12288;#12288;比佟祯更难受的是佟维新。

    #12288;#12288;他心如刀割，虽然也很饿，但已经忘记，因为心中的恨太多，被恨填得满满的。

    #12288;#12288;恨自己为什么要冲动；

    #12288;#12288;恨自己不能为老爷分忧，反而为老爷添堵；

    #12288;#12288;恨钱本航的一副嘴脸，为什么对自己的警告视而不见，执意抢走那十三两银子，他



第二百章、两条人命
    #12288;#12288;而此时的佟祯，依然没有睡意。

    #12288;#12288;饥肠辘辘的感觉，如同锅里沸腾的苦水，无休无止地侵蚀着他的神经。脑子逐渐变得迷迷糊糊，犹似一盆糨糊:

    #12288;#12288;“明天怎么办明天怎么办”

    #12288;#12288;“我一向穷酸，没本事巴结人，却万万没想到，一个正六品的京官儿，堂堂的都水清吏司主事，在那些奸商眼中竟然狗屎不如。”

    #12288;#12288;“维新，不是你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你呀！打狗看主人，他们欺你，实际上是欺我吗”

    #12288;#12288;佟祯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起身，想找佟维新。可刚一站起，只觉头昏目眩，胸中一股燥热之气直冲喉管，嘴一张，“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12288;#12288;“老爷！”老伴儿吓得一声尖叫。

    #12288;#12288;……

    #12288;#12288;佟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