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闲臣

    #12288;#12288;此时，正是阳气回升、大地解冻、运粪备耕之际。

    #12288;#12288;经历一场倒春寒，北京的天气从二月二开始逐渐转好，拂面的春风已是温暖怡人，不再如刀割般，吹得人面颊生痛。

    #12288;#12288;龙抬头这一天，北京的人一大早儿起来，都做着相同一件事:熏虫引龙——

    #12288;#12288;点燃蜡烛，照着房梁和墙壁，驱除蝎子、蜈蚣等，这些虫子一见着亮光就害怕；

    #12288;#12288;引龙，其实就是引水入宅。具体做法是:提一筐草木灰，自河边或井边一路撒来，蜿蜿蜒蜒成一条线儿，延伸到厨房里，然后绕着水缸，一边撒灰一边呼喊“引龙回”。

    #12288;#12288;正所谓龙不行来雨不施。仅仅祈雨还不够，必须还要将水引进自己家里，这样方才如愿。

    #12288;#12288;除了熏虫引龙，龙抬头这一天，人们在吃的上面也相当讲究，饮食多以“龙”为名，以图吉利。比如:

    #12288;#12288;吃水饺，叫吃“龙耳”；

    #12288;#12288;吃米饭，叫吃“龙子”；

    #12288;#12288;吃混沌，叫吃“龙牙”；

    #12288;#12288;吃面条，叫吃“龙须”；

    #12288;#12288;即便烙的蒸饼，也要在上面作出龙鳞状来，叫吃“龙鳞”。

    #12288;#12288;……

    #12288;#12288;无论皇宫中，还是普通人家，这天都忌讳女子动针线，女红一律停止，怕的是飞针走线，不小心伤了龙的眼睛。

    #12288;#12288;总之，一到二月二，北京城的人心都暖和起来，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12288;#12288;春江水暖鸭先知。在幽燕之地，最先感受到这份春意的，同样是那些牲畜。

    #12288;#12288;牧场上的雄马开始尥蹶子，它们烦躁不安地越过埒墙，发出咴儿咴儿的叫声；这雄伟的嘶鸣，惹得雌马激情澎湃；

    #12288;#12288;原野上，蒿草丛中，道路边儿，厕所檐，到处可以看到淫性十足的狗儿们，酣畅淋漓地交媾着，也不怕羞；

    #12288;#12288;顶着漂亮大红冠的公鸡，威武不凡的伸长脖子，一声尖叫，其实是在勾引意中人，逮着一个便骑上去……

    #12288;#12288;这一幅幅“春宫图”，使京城陡然间充满了盎然的生气。冰碴儿碎了，土坷垃潮润了，垂杨爆出嫩芽儿，黄髫小儿欢呼雀跃……

    #12288;#12288;……

    #12288;#12288;作为北京“内八刹”之一的佛教圣地广济寺，因为李彩凤每年都得去敬香礼佛两次。

    #12288;#12288;所以广济寺不但香火旺，且寺前的庙市也是京城规模最大的。

    #12288;#12288;每月初旬，广济寺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支起大小不一的棚子，除日用百货，还有旧书、古拓、夏鼎、商彝、楚戈、汉镜、唐窑等古董玩意儿。

    #12288;#12288;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花市。

    #12288;#12288;每月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广济寺前的花市就开张了。

    #12288;#12288;各色盆花，如春之海棠、迎春、郁金香，夏之荷花、石榴花、栀子花，秋之菊花、桂花、月季花，冬之水仙、腊梅、君子兰等，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12288;#12288;即便是带有南方特征的花卉，如山茶花、杜鹃花、虎刺、紫薇、珠兰等，也都能在这里找到。

    #12288;#12288;京城那帮莳花高手，硬是有本事纳四季于一室，让前来踏春观赏的游人大饱眼福。

    #12288;#12288;此时，广济寺广场上，鳞次栉比的尽是堆满琳琅货物的棚架，最惹人眼球的无疑是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盆景花卉。

    #12288;#12288;游客摩肩接踵，红男绿女川流不息。

    #12288;#12288;少女们都穿得花枝招展，像花儿一样争奇斗艳。

    #12288;#12288;少男们，尤其是那些浮浪子弟，可来劲儿了，专朝“女儿国”里头扎，甚至故意挤啊挤，有时手还能趁机不规矩一下……眼睛就不用说了，反正怎么看也不犯法。

    #12288;#12288;美丽的花儿一向招女子喜欢，正如美丽的女子一向招男子喜欢。

    #12288;#12288;在这众多的赏花女子之中，有一个很是惹人注目。

    #12288;#12288;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天鹅绒长裙，外头套了一件本土没有的葱绿色琐袱斗篷，头上高绾的发髻，斜插了两支翡翠闹蛾儿。

    #12288;#12288;本就肌如白雪、腰若约




第三百一十一章、买花
    #12288;#12288;这位雍容华贵、穿着天鹅绒的美丽女子，便是当今太后李彩凤。

    #12288;#12288;而跟在她后面形影不离的男子，乃水墨恒所扮。

    #12288;#12288;李彩凤整日呆在紫禁城中，即便偶尔出宫，就像到广济寺敬香礼佛，也是坐轿而来，京城的百姓都不认识她。

    #12288;#12288;但水墨恒不一样，几乎无人不识。只要太后李彩凤出宫，冯保都会安排他做护卫头领。

    #12288;#12288;这次也不例外。

    #12288;#12288;只是与以往大不相同。

    #12288;#12288;李彩凤此次微服出行至广济寺前，只为逛花市赏花，不是来敬香礼佛的。她可以真面目示人，但水墨恒不行。

    #12288;#12288;陪同李彩凤前来的，除了乔装的水墨恒，还有穿着普通道袍的冯保，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以及许多夹在人群之中的东厂番役，包括弄死吴明俊的那位东厂掌帖夏商。

    #12288;#12288;常日，李彩凤面对的都是大臣、太监和宫女，谁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出言不逊的

    #12288;#12288;这会儿竟然碰到这么一个声音刺耳、态度嚣张的愣头青。

    #12288;#12288;李彩凤目光灼然，打量着那人，见他舒眉大眼二十多岁的样，穿着一件貂皮紧身袍子，外头还套着一件锦缎马夹，一身嘎里嘎巴的富贵气。

    #12288;#12288;那人见李彩凤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他，故意双手叉腰，做出一副不凡的气势来，炫耀地说道:“店家，你花架上的这些盆花，尽挑些好的，给我取十几盆下来，价钱不拘。”

    #12288;#12288;李彩凤憋着不说话。

    #12288;#12288;店家高兴，见这么一个大主顾来了，逢迎地笑道:“这位东家真是爽快人儿，买这些花，府上送人的吧”

    #12288;#12288;“送什么人呀咱家自用。”那人骄狂地答道。

    #12288;#12288;“自用”店家讶然。

    #12288;#12288;“咱家老爷吩咐咱来买的，他说，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家里得供养几盆花儿，沾沾春气。”

    #12288;#12288;“你家老爷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12288;#12288;“嗨，那还用问说出来吓死你。”那人嘴里同店家说话，一双眼睛却睃着李彩凤，可从来没见过如此高贵端庄的女人，似乎有心要与她比比奢华。

    #12288;#12288;“这位爷，瞧你这身行头，这精神气儿，你家主子只怕是能晃动京城的大官儿吧”

    #12288;#12288;“呵呵，你算是猜对了。你说，咱家老爷官有多大”那人眯着眼睛，一只脚踏到花架上，得意非凡。

    #12288;#12288;“怎么也得三品大员吧”店家伸出三个指头。

    #12288;#12288;“三品算啥”那人不屑地摇头。

    #12288;#12288;“二品”

    #12288;#12288;“二品在咱家老爷面前也不算啥子。”

    #12288;#12288;“哟，那可了不得了。”店家吃惊地逢迎道。

    #12288;#12288;“实话告诉你吧，咱家老爷是当今武清伯，马上就要升为武清侯了，你说牛逼不”那人抬手打了个响指。

    #12288;#12288;“哎哟，我说呢，原来是武清伯老人家。”店家咋舌，顿时腰都伸不直了，满脸的恭敬。

    #12288;#12288;“这些花儿，你挑好了送到武清伯府上去。”那人示威似的瞪了李彩凤一眼。

    #12288;#12288;“好勒，没问题。”店家屁颠屁颠地答道。

    #12288;#12288;此时的李彩凤，被眼前这个二百五仆人气得脸色铁青。既气那骄纵的态度，又气将她父亲挂在嘴边大吹大擂。

    #12288;#12288;尤其是，她对自己父亲请求伯升侯一事，向来耿耿于怀，怕朝中文武百官说闲话，一直就没有答应下来。

    #12288;#12288;这会儿，父亲一个家仆竟当着陌生人的面儿，拿出来显摆，深怕世人不知情，就好像这个“侯”铁板钉钉似的。

    #12288;#12288;岂不令人生气

    #12288;#12288;偏偏在这个时候，店家还出言讥诮道:“我说你这位姑娘，牛皮不是吹的，蛤蟆不是飞的，十两银子一盆花，你都嫌贵，你看人家武清伯家里的气派，花百十两银子跟玩儿似的，只当施舍给咱这些穷人的小钱儿。”

    #12288;#12288;“放肆！”冯保一跺脚，一声怒喝，从后面蹿了上来。

    #12288;#12288;十几名东厂的番役瞬间将棚架围上。

    #12288;#12288;李彩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出来内心很不好受。

    #12288;#12288;水墨恒一直离李彩凤最近，静静地站在旁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冯保动怒，当即冲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第三百一十二章、查到广济寺的头上
    #12288;#12288;李彩凤的心情本来挺美，被自己父亲那个二百五家仆搅得极不爽快，看花的兴致一时大减，走起路来也不再轻飘飘，而是显得脚步沉重。如此一来，没逛几个棚架，便有些疲惫的感觉。

    #12288;#12288;水墨恒瞧出李彩凤的倦乏之意，建议道:“要不，进广济寺休息片刻”

    #12288;#12288;李彩凤点了点头:“也好。”

    #12288;#12288;这样，在水墨恒、冯保和乾清宫管事牌子的陪同下，李彩凤款款走到广济寺的门前。

    #12288;#12288;普通百姓不认识李彩凤，可广济寺的住持认得。

    #12288;#12288;况且，头一天冯保便派人与住持打过招呼，恐防李太后逛累了要在广济寺落脚休息。

    #12288;#12288;住持一直留心此事，没想到真的来了。

    #12288;#12288;将李彩凤等一应人领进殿宇，准备引至堂后面的客堂。这客堂是专为皇室人员敬香时预备的休息场所，平常并不开放。

    #12288;#12288;正穿过第四重殿宇，却见一位穿着正五品官服的朝廷命官迎面而来，笑呵呵地冲广济寺住持招手:“方丈住持好，我正要找你呢。”

    #12288;#12288;因为官居正五品，例朝时被挡在午门之外，也没机会见着皇上和冯保，倒是认识水墨恒。

    #12288;#12288;可水墨恒乔装而来。所以，这会儿几个大人物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认得，轻松如常的样。

    #12288;#12288;可住持心里明白，也知道这次李太后是微服出行。见对面正五品的官儿与自己打招呼，却对几个大咖视若不见，登时感觉局促，便没有作答，而是回头望了望李太后，以求指示。

    #12288;#12288;李太后也感觉奇怪，广济寺里怎么会出现朝廷命官呢当即向身边的水墨恒点了点头。

    #12288;#12288;水墨恒心领神会，上前两步，一连三问:“你是何人哪个衙门的跑到广济寺作甚”

    #12288;#12288;那人掂量了水墨恒一眼，觉得他的话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然后瞅向李彩凤，见她端庄美丽高贵如斯气度非凡，方丈住持对她又如此客气，初步判断眼前几个人不寻常，应该是官府中人，而且官儿肯定不小。

    #12288;#12288;可是，庭参的礼仪也向来有规有矩:再大的官儿，若是只穿着便服，便不能以官礼相见、参拜。

    #12288;#12288;所以，那人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说道:“你又是何人，凭什么拷问本官”

    #12288;#12288;水墨恒一愣，冲住持一挥手:“带他去客堂。”

    #12288;#12288;李彩凤点了点头。

    #12288;#12288;住持这才毕恭毕敬地继续引路，走了几步，见正五品的官儿杵在原地不动，好心说道:“施主，走吧。”

    #12288;#12288;“我为什么要走他们是谁让我去我就去啊”不料这位正五品的官儿同样从嘴里一连串地迸出三个反问，将李彩凤水墨恒等一应人问得直愣。

    #12288;#12288;“今儿个真邪气！尽遇些怪人！都不知天高地厚！”李彩凤脸色一沉，一连三叹，只是脚步不停，压根儿没看那位犟着脖梗儿的正五品官员一眼。

    #12288;#12288;“有个性！”

    #12288;#12288;水墨恒却对那官儿付之一赞，内心颇生几分好感，赞过之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若不进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