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闲臣

    #12288;#12288;其时，新月如钩。

    #12288;#12288;顺天会馆所在的西南大街，正是荆州城最繁华的地带，那里酒肆青楼鳞次栉比，雕梁画栋争奇斗艳，灯红酒绿笙歌不绝，晚上置身其中恍若似梦。

    #12288;#12288;若是白天，赵雍和詹师爷的轿子抬过这条街，或许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可一到晚上，大不一样。

    #12288;#12288;这荆州城西南大街，到处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轿子。

    #12288;#12288;富商巨贾们一个个争相摆阔，甚至连芝麻大的小官儿，晚上没有上司的监视，他们也一个个牛逼得很，全都坐着大轿子，来这里吃喝玩乐，寻开心刺激……

    #12288;#12288;赵雍的轿子夹在里头，算不上起眼，甚至显得低档。

    #12288;#12288;至顺天会馆门前。

    #12288;#12288;负责接待的服务生小厮嬉笑着迎了上来，动作麻利地掀起赵雍的轿帘，正要高喊“有客到——”，却见猫腰出轿的是一位官员，顿时愣了愣，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局促地问道:

    #12288;#12288;“大人，你要住店吗”

    #12288;#12288;詹师爷跨步上前，瞪了小厮一样，斥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荆州知府也不认得了”

    #12288;#12288;服务生小厮吓得一伸舌头，慌忙鞠躬行礼，唯唯诺诺道:“大人有请！”

    #12288;#12288;詹师爷知悉会面地点，径自前方引路。

    #12288;#12288;穿过前院，过游廊，至后院一座三层画楼的楼上。

    #12288;#12288;那是顺天会馆档次最高的套房。

    #12288;#12288;套房三开间，中间是客堂，左边是客人临时的书房，右边才是卧室。套房里头一应物事无不典雅考究，就连摆放花盆子的底座，都是黄花梨木雕琢而成。

    #12288;#1228




第三百四十二章、就像一场噩梦
    #12288;#12288;赵雍刻意压住心中的慌张，将那张便笺撕得粉碎，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容:“自然要坐下来，陪邵先生说会儿闲话。”

    #12288;#12288;“绝不是闲话。”邵先生立即纠正道。

    #12288;#12288;“是，是。”赵雍只得佯着陪笑，心中已老大不高兴，无奈对方来头太大，不敢贸然表露。

    #12288;#12288;想着通过“失物招领”的方式，贿赠张文明张老太爷三千多亩官田，难道这事儿被人捅到京城了

    #12288;#12288;在荆州城，虽然这是公开的秘密，人们大多只是私下里传传，并没有人存心恶意就此大做文章。

    #12288;#12288;毕竟自己家乡出了一个首辅，对本地大有好处，无论是政策扶持上，还是精神上或名声上。

    #12288;#12288;但如果被捅到京城，传到张居正政敌的耳中，借此弹劾他，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12288;#12288;虽然京城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赵雍没有切身感受过，可作为一名久浸官场的知府而言，完全可以想象，首辅的位子每天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12288;#12288;所以，此刻赵雍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12288;#12288;邵先生望着依然杵在原地的赵雍，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请赵大人就坐吧！”

    #12288;#12288;“好，好！”

    #12288;#12288;“来，喝！”邵先生说着，给赵雍斟上满满的一杯酒，“干！”

    #12288;#12288;“干！”赵雍嘴上应着，不得不奉陪，其实心里哪有情绪急着想要问明详情，只是因为着急，一时不知如何切入正题。

    #12288;#12288;偏偏这个邵先生丢下话题后，似乎压根儿不记得了这一茬儿，只是一味地劝酒。

    #12288;#12288;见两位姑娘坐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看热闹，邵先生便朝她俩儿一拍巴掌:“咱爷们儿不喝闷酒，来，唱两首曲儿。”

    #12288;#12288;两位歌女不敢怠慢，立即琵琶一拨，檀板一敲，丹唇轻启，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12288;#12288;唱的是一首《南商调-山坡羊》之《钱是好汉》——

    #12288;#12288;世间人睁眼观看，

    #12288;#12288;论英雄钱是好汉。

    #12288;#12288;有了它诸般趁意，

    #12288;#12288;没了它寸步也难。

    #12288;#12288;拐子有钱，

    #12288;#12288;走歪步合款；

    #12288;#12288;哑巴有钱，

    #12288;#12288;做手势好看；

    #12288;#12288;流氓有钱，

    #12288;#12288;姑娘们点赞；

    #12288;#12288;地痞有钱，

    #12288;#12288;撒点儿狗粮也叫行善。

    #12288;#12288;实言，实言，

    #12288;#12288;如今人，敬的都是钱，

    #12288;#12288;若没钱，全翻白眼给你看。

    #12288;#12288;……

    #12288;#12288;两位歌女一唱一和，虽然不是十分美好，却很卖力，尤其对钱那种崇拜和的眼神，刻画得入木三分甚是得体。

    #12288;#12288;“妙！”

    #12288;#12288;“妙！”

    #12288;#12288;“有钱就是爷！”

    #12288;#12288;邵先生拍掌连声叫好，继而又打趣地道:“不过像赵大人，有权也不错哇！再来，接着唱。”

    #12288;#12288;两位歌女又开始咿呀咿呀唱开了。这回唱的是一首感情描写极为细腻的《罗江怨》——

    #12288;#12288;临行时，扯着衣衫，

    #12288;#12288;问冤家，几时回还

    #12288;#12288;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12288;#12288;一杯酒，递于心肝，

    #12288;#12288;双膝儿，跪在眼前，

    #12288;#12288;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12288;#12288;逢桥时，需下雕鞍，

    #12288;#12288;过渡时，切莫争先，

    #12288;#12288;在外，休把闲花、闲花恋。

    #12288;#12288;得意时，及早回还，

    #12288;#12288;免得奴，受尽熬煎，

    #12288;#12288;那时，方称奴心愿、奴心愿。

    #12288;#12288;……

    #12288;#12288;此曲儿一了，邵先生却不满意，嚷道:“酸不拉几的，女人果真有这么温柔两性之间，不是猜忌多于信任，索取多于付出吗来来来，你们弹一曲《马头调》，听咱给你们和着调子，唱一首地地道道京城流行的好词儿。”

    #12288;#12288;赵雍心里像猫子抓，如坐针毡。

    #12288;#12288;邵先生却兴致盎然地要听曲儿，听完了两首，犹不尽兴，还要主动请缨自己唱……我的娘啊！若不是一箭穿心，赵雍直想拍屁股走人。

    #12288;#12288;邵先生跟着琵琶檀板声，吊着嗓子真的唱起来了——

    #12288;#12288;久闻姑娘名头大，

    #12288;#12288;哎呦喂，见面也不差

    #12288;#12288;脸丑脚大，

    #12288;#12288;浑身腌臜，

    #12288;#12288;赛如夜叉。

    #12288;#12288;桌面上，何曾懂得说句矫情话

    #12288;#12288;开口令人麻，

    #12288;#12288;若问她的床铺儿，

    #12288;#12288;放屁咬牙说梦话。

    &



第三百四十三章、你这个臭流氓
    #12288;#12288;邵先生见赵雍双腿直颤，心里偷偷地乐着。

    #12288;#12288;“这么说，咱，咱是大祸临头了”赵雍身子直哆嗦，说话有点不利索。

    #12288;#12288;“也不尽然，接下来的路，就看赵大人怎么走了”

    #12288;#12288;“还请邵先生给咱指点迷津。”赵雍双手一揖，这会儿的态度显得十分诚恳。

    #12288;#12288;“招儿倒是有招儿，就不知道赵大人愿不愿意拉下脸来”邵先生不疾不徐地说。

    #12288;#12288;“请邵先生明示。”

    #12288;#12288;“你从同知升任知府，算是张居正提拔的吧”

    #12288;#12288;“首辅大人对荆州素有情缘，对赵某更是关爱有加。”

    #12288;#12288;“巡税御史沈振也可谓是张居正的马前卒，赵大人与他同是四品堂官，赵大人觉得，在张居正心中，你与沈振相比，孰重孰轻”邵先生问了一个较为刁钻的问题。

    #12288;#12288;“这……”赵雍不知如何回答。

    #12288;#12288;“解铃还须系铃人，荆州城因为来了一个沈振，赵大人整日心神不宁，处处与他作对。而沈振就是一个‘老子不信邪’的愣头青，赵大人越是与他唱反调，他越是不断搜集你的罪证，结果就演变成了现在不可开交的局势。”

    #12288;#12288;“那如何破解呢”赵雍急急地问。

    #12288;#12288;“我想先问赵大人一个问题。”邵先生却不忙回答。

    #12288;#12288;“请问。”

    #12288;#12288;“赵大人为何要与沈振作对呢”

    #12288;#12288;“我与他并无私怨，是荆州城所有的官民都憎恨他。”

    #12288;#12288;“哦，这么说，赵大人是代表全荆州城官民的立场喽”邵先生点了点头，只是似乎并不大认同，“赵大人可否清楚，自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荆州税关连续两年垫底儿”

    #12288;#12288;“赵某自然心中有数。”

    #12288;#12288;“既是心中有数，那赵大人可否想过如何改变呢”

    #12288;#12288;邵先生顿了顿，瞅着赵雍，见他不作声不表态，接着说道:“因为荆州是张居正的故乡，这事儿引起了皇上和张居正的高度重视，赵大人总得拿出一个姿态，或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总不能来一位巡税御史，干不到半年就革职回籍吧。”

    #12288;#12288;邵先生这一番话说完，赵雍脸色不大好看，似乎自己的老底儿被人当面揭穿。

    #12288;#12288;邵先生继续说道:“赵大人说与沈振并无私怨，可邵某听说，你想将沈振赶出荆州城，一来，是怕查出你主持荆州税关时的问题；二来，是怕揭露你但任知府时与荆州税关堂官沆瀣一气瞒报数据的事实。”

    #12288;#12288;“咱主持荆州税关，账目清楚，有何问题赵某担任知府，又哪里与税关堂官沆瀣一气瞒报数据了”赵雍慌忙为自己辩白。

    #12288;#12288;“哈哈，既然赵大人这么有底气，那邵某便给你指两条道儿。其实摆在你面前的，也压根儿没有第三条道儿。”邵先生突然诡异地笑了笑。

    #12288;#12288;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12288;#12288;赵雍心跳加快，怔怔地望着邵先生。

    #12288;#12288;“你用三千多亩官田，用来贿赠张老太爷……”

    #12288;#12288;“其实，这不是赵某一个人的主意。”赵雍做了一个暂停的小动作，打断纠正说。

    #12288;#12288;“哦，还有江陵县县令刘台。”邵先生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12288;#12288;可在赵雍听来，却是惊讶不已，没想到眼下这个邵先生似乎什么都知道似的，摸得清清楚楚。

    #12288;#12288;“即便不是赵大人一个人的主意，但你官儿比刘台大是事实，若你当时不拍板，相信刘台也不敢私自贿赠。咱先不追究这个，事情既然发生了，咱要的是解决方法。”

    #12288;#12288;“对，对，对。”赵雍连连点头。

    #12288;#12288;“你们将官田送给张老太爷，如果仅仅惩处你们而放过张居正父子，恐怕会引起士林公愤，皇上和太后也会酌情掂量一二。因此，无论站在首辅的角度，还是站在皇上、太后的角度，都不愿意将这件事儿张扬出去，大动干戈。这话，我邵某说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