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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孟三道:“英、英睿将军您悠着点儿,我家大将军的腿伤过……”

    “见过。旧伤添新疾,再不处理,他的腿要废!”暮青冷淡道,最后那字格外清晰铿锵。

    孟三望了眼她手里刀,忽然替大将军捏了把冷汗。

    元修一笑,把腿伸给她,随她乐意!

    他腿上中箭之处,暮青已将周围的裤子割开瞧过了,元修中箭后用过腿力,腿上的伤口看起来比手臂上的严重得多。暮青并无处理箭伤的经验,因此先拿他手臂上的伤练了手。

    当时暮青便端量过元修腿上的伤了,箭从后方大收肌处射入,从前方股外侧肌处射出,伤处有些偏,但很可能压着股动脉!此伤有些险,取箭时需万分小心。

    见暮青盯着元修的腿许久没动,三人便知此伤恐不容乐观,气氛静了下来,三双眼睛盯住暮青,见她将元修大腿上那片布料都撕了下来。男子的腿线条精劲流畅,油灯火苗跃动,那腿也似蓄着力,刚猛如豹,只是腿侧一片巴掌大的伤疤颇为扎眼,那箭伤周围红肿的血肉瞧着更显狰狞。

    月杀瞥了眼那片伤疤,上回她瞧的便是这疤还真有。

    暮青不看那伤疤,只盯着那箭伤,执刀轻轻挑开箭身周围的皮肉瞧了瞧。

    疼痛传来,元修不觉腿一使力,暮青道:“放松!”

    她知道这很难,但他一使力,肌肉收紧,这箭被绞在里面,更难拔。

    元修竟真依言放松了下来,暮青又拨开伤口再三估摸肌肉和血管的位置,男子额上渗出细汗,却始终未再用力。

    决定拔箭前,暮青将一团布送到元修面前,“咬着。”

    元修看那布,眉头微抖,那是从他腿上割下来的裤子!他转过头去,气笑了,“不用!你小子何时婆婆妈妈了动手吧,利索点儿!”

    暮青语气生寒,“要能利索点儿,我就不给你咬了。”

    此处没有医疗仪器,她只能慢慢地拔,凭验尸经验避开股动脉血管,一会儿钝刀割肉般的痛有得他受!

    孟三和月杀一愣,这伤真如此险

    可元修还是那句话,“动手吧!婆婆妈妈!”

    他转着头,却能感觉到她眸中的利刃,随后她便将那团布收了,但没扔,只交给孟三抱着,道:“一会儿你家大将军撑不住了,塞他嘴里!”

    孟三乖乖点头,也不知是谁的亲兵,元修皱眉看了他一眼,腿上传来拔箭的疼痛时,他皱着的眉头只微动了动。孟三却咧着嘴,感觉自己的腿都在痛,见暮青将那箭往伤口一侧压了压,斜着往外拔,她拔得极慢,油灯里火苗噼啪响,深长幽暗尸骨遍地的甬道里似有阴风在动,好似过了极长的时辰,那箭才拔出寸许。

    灯烛微光照见元修额上的细汗,他眉宇平静,始终未再使力。甬道里静得只闻烛火声和箭身拔出时磨着血肉的细微声,男子低头望向少年,她一手两指撑在他伤口周围,使力将伤口撑开些,另一只手慢慢将箭往外拔。涌出的血染了她的手指,衬得那手玉白小巧……

    元修眉头微皱,盯着那手,心头又生古怪,不觉望向少年的脸。她半低着头,脸上还戴着胡人面具,他想象着她原本的眉眼,粗眉细眼的,平平无奇的相貌,瞧着就是个普通少年。可她的手不似军中汉子的手,军中都是粗汉,偶有魏卓之那般公子哥儿,但习武之人的手,他未曾见过如此漂亮的,便是养得再好,男子之手终是骨节分明些,大一些。

    他眸中疑色渐深,这时,见暮青抬头对孟三和月杀道:“拿块布来,过来帮忙按住伤口周围!”

    元修一愣,她仰着头,脖颈处有浅浅的喉结。眸中的疑色被击碎,心头却总有古怪绕着,只是一时说服不了自己。他这般疑惑着,纠结着,不知多久,那箭竟就这么慢慢拔了出来。

    箭身拔出的一瞬,血涌出来,暮青丢了箭身,一把将他的腿抻直,一手接过月杀手中的布团按住伤口,一手往他下腹与大腿根部处一按!

    那手指玉般颜色,烛光里一晃,探来他下腹,只是触着他的衣袍,便有奇痒自他下腹窜起,元修忽直起身,眉宇忽生暗沉,一把握住暮青的手!他只为阻止她,那手握在手心里却软软的,他手心一麻,似被电着,急忙松了!

    这一握一松间奇快,月杀的眉头只来得及跳了两跳,两人便再无接触。

    甬道里死一般静,唯暮青面色清冷,“你想死吗”

    她仍按着元修腿上的伤口,抿唇沉声道:“方才我按那处,自己按着!腿根有脉动之处,两指重力压迫!不想死就快些!”

    元修眉头紧紧皱着,望了她一眼,目光又刷地躲开,手却依言自己按了上去。

    暮青瞧了眼,见位置瞧着没错,便低头压住伤口,观察出血去了。

    头顶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来,月杀的。

    一道怪异的目光,孟三的。

    还有道复杂纠结的目光,元修的。

    暮青眉头死死一皱,这些人,生死关头,迂腐!

    迂腐的三个男人却各含心思,元修按着腿脉,手心里却烫着,方才那手柔软的触感仿佛仍在,那柔软仿佛在他心头抓了一把,叫他忽记起




第九十四章 密室逃脱(一更)
    青州山。

    官道旁的密林里,两匹骏马正低头嚼着青草,树影斑驳落在男子肩头,晨阳如缕洒在几封奏报上。

    密奏——

    十月初五,呼延昊夜率五千精骑驰出狄部,苏丹拉带着突哈王子的尸首,率残部退往勒丹撤退。

    十月初六,西北军副将骠骑将军鲁大率五万兵马大漠围剿狄部精骑五千。狄部落入呼延昊麾下,其麾下部众挟部族百姓号令七万铁骑死守,西北军主帅失踪,强攻暂缓。

    同日,西北军左将军王卫海率部突袭勒丹牙帐,杀敌三万,大胜而回途中路遇苏丹拉残部,斩苏丹拉首级,夺突哈尸首,俘勒丹残部而归,勒丹王闻讯病重。

    同日,塔玛大漠流沙坑陷,现地宫陵寝,大殿烧毁,西北军百里运桑卓湖水救殿。

    十月初七,大殿火熄,残箭遍地,四面焦黑,未见人马尸骨。殿内有门两道,一日未寻见机关,桑卓绿洲树矮枝细,难以为攻城木,鲁大定西北关城运木之计。

    “她没事。”清风徐来,草叶落于奏报之上,男子信手拈了,掌心里摊着。风舒草长,那青青颜色,春寒玉瘦,似那人。

    李朝荣恭立男子身后,未接话。在他看来,暮姑娘未必无事,那沙坑陷了元修、暮姑娘和月杀,也陷了呼延昊和狄兵,地宫大殿残箭遍地,又起了大火,显然有过机关拼杀,既如此,何以一具人马尸骨未见

    那地宫机关有古怪,暮姑娘许去了殿门后,但在那殿门后也可能遇上机关之险。

    此时说无事,言之过早。

    但他忍下未言,无需他道破,主子心思从来莫测,怎会看不破只是心中望念姑娘无事罢了。

    这三日,主子日夜疾驰,一日跑死三匹马,三日到了青州界,喝口水都是在马上,若非心中执念,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眼看西北在望,姑娘有事无事,去了便知。

    “朝中命青州军救西北,奏折送去帝驾中,替子已画可,青州军已出。”李朝荣抿着唇,目沉面冷。圣旨敕书,按朝中祖制,当由朝官起草,陛下画可后,原旨封存,再起草抄旨后才可下发。帝驾准奏那日,朝中调兵的旨意便直接发去了青州,显然早已准备好两道圣旨,不待陛下原旨发回,敕书便下达青州。

    元家如此轻忽圣意,已是无法无天!

    “嫡子失踪,他们也是急了,怎会等圣旨回朝朕不在宫中,不还有太皇太后”步惜欢收了密奏,抬眸望远,平平无奇的眉眼,素布白衣,懒懒一笑,偏生如虹气度,如见云容。

    “元家大公子和四公子请来西北寻元修,四公子元谦常年缠绵病榻,太皇太后未准,准了大公子元睿来西北。这两年,青州守将侯承业与元睿过从甚密,元修少年时期与元睿多有不和。”李朝荣皱起眉头,元家派元睿和青州军驰援西北找寻元修,这是找人还是害人害了元修也倒罢了,暮姑娘可同在地宫中!

    步惜欢闻言,眸底波澜不兴,不紧不慢牵起唇角,噙一抹轻嘲笑意,“如此,元睿回不去盛京了。”

    李朝荣微惊,不解。

    “大漠地宫许与暹兰古国有关,黄金神甲,瞧在谁眼里都是起事之资。元睿私结外党,前两年还有些耐性,听闻此事便自请来西北,心太急,意太明。”步惜欢抚着掌心草叶,嘲讽微深,“准他来西北,便是准他入地宫,暹兰大帝的陵寝,机关深诡,岂是谁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李朝荣深吸一口山风,灌了一腔凉气。

    太皇太后准元睿来西北是想杀他

    “元家向来如此,太在乎名声,便是清理门户也要留个兄友弟恭的美谈给天下人,好过留个戕害家族子弟的污名在世间。”男子话嘲讽,唯望那草叶的眸光轻柔,世上少有两全事,不舍,难得。

    李朝荣抬眸望一眼身前男子,只见那山风清幽,男子执草叶负手远望,晨阳高升,青天寥阔,人在山间,指点天下,谈笑争雄。

    “主上可想入青州,顺道微服查探青州局势”

    “不需。”步惜欢淡道,转身望向身后茫茫青州山,“翻山。”

    翻山入呼查草原,可一路驰去西北。

    李朝荣恭身应是,青州军已动,青州局势有些微妙,官道之上探子多,走官道容易生事,但翻山不如走官道快,主子心系姑娘安危,他原以为主上会冒险走官道,还在想着若如此该如何劝,未曾想主子心急却不曾乱,事事皆在心中。

    李朝荣转身去牵马,回来时见步惜欢望着掌心草叶,树影斑驳落在他脸上,瞧不清神情,只瞧见他轻轻一抚,随风送远。

    李朝荣忽怔,心中闪念一动,莫非……主子走青州山入呼查草原,还有些别的心思

    想着,步惜欢从树下走出,风华雍容,矜贵散漫,方才树下那神情似只是李朝荣的错觉,他转身深望一眼晨阳照着的青州山,道一声:“走吧。”

    地宫,甬道幽长,壁上油灯火苗晃着,生着虚影。

    元修醒了,四人却困在了甬道中。多日未曾进食,只靠水撑着,四人都有些手脚虚软。

    元修发热的时候,暮青三人未敢查探甬道,怕误触了机关引险上身。如此狭窄幽长的道路,机关难躲,元修昏迷着,带着他躲避机关会更险。

    元修醒来后,暮青三人才开始查探甬道。这条甬道长十几丈,尽头一道石门,想出去看来是要寻开门的机关,但机关一直未寻见。



第九十五章 心理题
    元修循着望向地上白骨,眉峰微沉时,暮青一指地上。

    他们遗漏了地上。

    不是遗漏了地上白骨,而是白骨之下的青砖。

    机关消息,寻常人谈起皆会想到那书房里多宝格上的古董,密道里墙上某块不起眼的雕饰。他们也是如此,看见甬道尽头的石门,最先想到的便是壁上的青雕,他们探遍了每处,连头顶都没放过,却独独忘了脚下。

    月杀和孟三望了眼脚下,二话不说,开始搬尸骨!

    尸骨搬去了殿门那侧的石门地上,堆放在一处,十数丈的甬道,青砖露出,油灯照着,幽冷。

    四人将地上的青砖先瞧了遍,每块青砖都一样,没发现开启石门的消息,但在离石门一丈处,月杀敲了敲地面青砖。

    叩!叩!

    暮青、元修和孟三齐转头,皆听了出来——空的!

    不仅那块青砖下是空的,周围四块青砖下皆敲出了空音,但没见着有开启的机关消息,月杀便拿出了匕首,撬开了一块青砖。那青砖打开之时,四人疾退,防备着底下突来杀招,但静待了片刻,青砖下并无动静,只有壁上挂着的油灯火苗摇曳,甬道里传来呜呜之音。

    风

    四人互瞧一眼,疾步过去往那青砖下一望,许久未动。

    半晌,孟三挠了挠头,“啥”

    他想骂完这地宫主人的十八辈祖宗!

    只见青砖下隐约可见一条新的暗道,壁上挂着的油灯清楚地照见一条向下的石阶!月杀将那四块青砖都撬开,石阶全然露出,足够两人并排下行。

    这青砖下有路,那甬道尽头的石门是啥

    摆设

    “娘的!被摆了一道!”孟三骂道,恼极。

    暮青却摇头失笑,有些钦佩。此地宫主人可真深谙人心,他们确实被摆了一道。

    一条甬道,并未岔路,前后两道石门,一道是进来的,另一道谁能想到不是出去的

    任谁见着尽头的石门都会以为是出口,他们寻找开启石门的机关,却未曾想到真正的出路就在脚下。而地上的青砖被尸骨盖上了,十几丈的路,几百具尸骨,嫌晦气也好,嫌麻烦也罢,没人愿意动,那四块石砖却正被盖在尸骨下。

    这条甬道的杀机不是机关,而是心理。他们历经过前殿的机关,九死一生来到这条路,他们都以为有机关,小心翼翼地探查,当见到尽头的石门,又仔仔细细地寻找开启的机关。两侧墙壁石雕繁美,细致华丽,仙子捧着的玉盘、百官手上的笏板,连帝王王冠上的每颗宝珠他们都探查过,十几丈的甬道,两侧墙壁,来回查了数遍,连他们自己都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时日。若她没有因动了尸骨发现了遗漏的青砖,他们可能会被自己困死在此处,死于饥饿困渴。

    暮青有些遗憾,多年未曾解过心理题了,这地宫的主人若还活着多好,真想见一见。

    她的笑有些惆怅,元修转头时正望见,不由怔住。这似是他头一回见她笑,少年半低着头,笑意浅淡,似惆怅,似怀念,微柔,却见孤独落寞。只那一刻,他忽觉地宫甬道幽深青暗,她孤身而立,与这地宫一般令人忽觉遥远,似隔千年,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元修心头竟忽的一空,反应过来时已经去拉暮青的手,“站在后头做什么过来!”

    暮青一怔,元修也一怔,掌心里柔软的触感传来,他这才反应过来,似被烫着,倏地甩开。

    手虽甩开了,惊色却未去,似被自己给惊着了。

    “大将军不是断袖吧”月杀忍无可忍,冷问。

    “嘿!你咋说话呢!”孟三不乐意了,他这一路上就跟月杀合不来,只是大将军不许他吵,他便只好忍着了。如今可是这小子自个儿撞上来的找吵架的,“我家大将军不就是摸了英睿将军的手大老爷们还怕摸”

    “呵!”月杀气笑了,“你见过男人摸男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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