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唯刀百辟
眼见侍者引着那高大背影进了店门,一阵寒风刮来,淮真一身单薄绸衣伫立在风里,直打哆嗦。
两分钟后,他又走了出来,往来路一寻,一眼望见她,快步过来:“等什么”
淮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绣花鞋,又看看他的黑靴,说:“以这种组合出现”
西泽拾起红色裙裾:“以这身衣服站在街上,是打算上明天旧金山报纸头条”
风嗖嗖刮过来,着了单裤的腿吹的生疼。
她一把夺过来,“不想。”
“……那就进来,先吃点东西。”语气依旧不大好,说罢立马大步走回餐厅,背对她招了招手。
淮真小跑跟上。
弹簧门撞响风铃,叮当声里,淮真被餐厅温热暖气包裹。
西泽取下风衣外套交给侍者挂在门口,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餐厅,在无人角落相对而坐。餐厅里只寥寥几个客人,几乎也快用餐完毕了,正在喝红酒抑或吃着甜点。远远望见这一对衣着风格迥异的组合,目光都不免多停驻了一阵。
西泽推了只菜单给她。
两人各自翻看时,走过来一名年轻侍者,以卷翘舌分明的欢快英文口音询问:“先生,小姐,请问需要些什么”
“女士先请。”
那侍者注意到她的衣着,瞪大眼睛,伸出拇指艰难措辞夸赞道:“好……好隆重的衣着!很、很漂亮!”
西泽抬头看了一眼。
淮真往手心哈了口气,一口气报菜名:“lasagne,sabayon.”
侍者飞速记下。
 
34.过街门楼
请撤走盗文, 否则大家都没得看, 谢谢 淮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绣花鞋, 又看看他的黑靴,说:“以这种组合出现”
西泽拾起红色裙裾:“以这身衣服站在街上, 是打算上明天旧金山报纸头条”
风嗖嗖刮过来,着了单裤的腿吹的生疼。
她一把夺过来,“不想。”
“……那就进来, 先吃点东西。”语气依旧不大好,说罢立马大步走回餐厅,背对她招了招手。
淮真小跑跟上。
弹簧门撞响风铃,叮当声里, 淮真被餐厅温热暖气包裹。
西泽取下风衣外套交给侍者挂在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餐厅,在无人角落相对而坐。餐厅里只寥寥几个客人,几乎也快用餐完毕了,正在喝红酒抑或吃着甜点。远远望见这一对衣着风格迥异的组合, 目光都不免多停驻了一阵。
西泽推了只菜单给她。
两人各自翻看时, 走过来一名年轻侍者, 以卷翘舌分明的欢快英文口音询问:“先生, 小姐, 请问需要些什么”
“女士先请。”
那侍者注意到她的衣着,瞪大眼睛, 伸出拇指艰难措辞夸赞道:“好……好隆重的衣着!很、很漂亮!”
西泽抬头看了一眼。
淮真往手心哈了口气, 一口气报菜名:“lasagne, sabayon.”
侍者飞速记下。
淮真接着说:“解百纳。”
侍者停下动作,问:“请出示id……不好意思,因为你看起来实在太年轻。”
西泽直接将她手头菜单合上,抽走,向侍者点了点心与热红茶。
“无酒精”侍者再次确认。
“无酒精。”
侍者一走,西泽说:“想被罚一千美金是吗。”
她这才想起这时仍有禁酒令这回事,忙同他道歉。
淮真所在位置正对吧台,可以亲眼看见那侍者去了厨房以后,陆续有四五侍者与厨师走了出来,向他们这头探头探脑,似乎颇为好奇。
西泽顺着淮真目光回头。后头探头探脑的意大利小伙们似乎都颇感不好意思,摸摸脑袋,一溜走了。
于是他起身叫住一名侍者,询问道,“能否借用电话”
铜质挂式电话并不远,西泽也不避忌什么,因此讲电话声不远不近传了过来:
“请接安德烈。”
“……”
“安德烈,嗯。是我,今晚不去你那里了。”
“……”
“…………………………没那种事。太晚了,我回去住,就这样,明天见。”
挂断这个电话,西泽脸都黑了。
紧接着又拨了另一通电话:“汤普森先生,我西泽。麻烦请半小时左右驾车过来grant ave. 1309号,谢谢。”
西泽讲电话时,一名大胡子厨师将新鲜烤出的千层
35.过街门楼2
请撤走盗文, 否则大家都没得看, 谢谢
见门合拢, 淮真终于松了口气。
今年本该是她上大学前的第二个年头。晚上八点,她踩着点买菜,骑单车返回汉堡工业大学的途中,被道路一旁难民敲晕后拖进树林中。
再醒来, 她已经躺在这艘横渡太平洋的豪华轮渡中, 成为这名不识字的广东小媳妇梦卿。
那德国医生走时她就醒了,醒时正巧听见罗文与老鸨子聊天,身体本就像散架了似的, 索性接着装死。听老鸨子口气,那要买下她给自己六儿子做媳妇的姓洪的金主,似乎是个唐人街有头有脸的人物
回味过来,她连心也沉到谷底。
淮真擦擦手, 从衣襟取出那封信。前前后后找了几遍,却都没见着信封、邮戳或者地址。脱了那件厚重丝绸袄子,翻过来抖了抖, 再没别的东西。
她没想到竟遇上这种局面。回头是死路, 往前走,还不知路走不走的通。
那德国医生说起她身上有跳蚤, 她一想起,立刻觉得周身粘腻, 奇痒难忍, 便将衣服叠好放置一旁, 信放在最顶上;浴缸一旁放着一块干净的力士香皂,闻上去有一股古早的香氛味,瞬间将她带回她出生二十世纪末叶……
洗干净澡,浴缸上头竟浮了一层薄薄的垢。周身轻松之余,她又有些替原主脸红——多久没洗澡才能脏成这样拿刷子将浴缸刷干净,又冲了三遍,这才又放了水,拿起一旁的紫色袄子。掂了掂衣服重量,很吃线,总有五六斤重,是个相当值钱的物件。
将衣服放进充塞肥皂泡沫的温水里浸泡上,做完这一切,她才用毛巾裹着头发,赤身坐在浴缸边沿上读那封信。
奇险的欧阳询字体,淡如流水的字里行间掩不住爱意——
梦卿,我的爱妻:
父亲上回回信告知我你家中境况。若非父亲来信,我还从未知清远乡人竟误解我必将悔婚,定会负你。你母亲去世,父亲听信谣传,竟要将你许给他人;兄嫂又霸道,那个家是定住不下去了。我这边诸多事情实在抽不开身,即便能回国,路上仍需一个多月,唯恐耽误良机,故拍了一封电报给哥哥嫂子,请他们千万先将你迎娶过门。温家世代经商,父亲与哥嫂均未读过什么书,叫新妇同飞禽拜堂的法子实在荒唐粗鄙,虽是不得已之计,但太过委屈你,旁人听了,总免不了以为你走投无路投奔到温家,是给父亲母亲做儿媳,替我这异乡客尽孝道,却无夫妻之实。如今温埠允许华商将家眷接来温哥华,便允许我自作主张,替你买了张十一日的邮轮票。船票已托通济隆办妥,你只需十一日清晨去汕头码头取便是。你年纪轻,我便请母亲为你寻个妥帖仆妇照顾你此行起居。
二哥将要去香港经商,三月便与两位嫂嫂出港,兴许会将父母亲接去同住。你若实在不愿来见我,也可随哥哥嫂子同去香港,那样我也可以常常同你通通电话。
不过温哥华是个好地方。地处北边,却气候宜人。冬日比英德天冷一些,夏日却更为凉爽。这里有高个的白人男子与妇人,美食与华服,没有兵痞与贪官污吏。这里人人平等,百姓与富人同样幸福。这里有许多中国人,却不像西部美国人那般对华人不友善。
我十分希望你能来看一看。你不识字,你若来了,我便教你一个一个识,汉字要认,英文也要会一些。不要怕,你才十五,这里学堂里许多学生也与你年纪相当,你在我这里学会了,便可以同她们一样去学堂念书。
上回见你还是前年正月。清远的冬天虽不至太冷,那日下着雨,你着一身单薄素衣,在屋檐下头立着。我脱下外衣披在你身上,那黑色披风几乎将你整个罩住,十分可爱。你立刻脸红了,转过头去背对我,手头却一刻不停纳着一双红色绣鞋。我那时脑中全想着的是,不知你是否会穿着那双鞋嫁给我。
想一想,那时你仍还是我的未婚妻子。如今一年有别,你已是我温孟冰的新婚妻子。
梦卿,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经姓温
枕凉十一月七日
金色铜质浴缸一侧是紧掩的窗户。窗外雨很大,雨滴敲打颤抖的玻璃窗檐,窗外的世界是黑洞洞的。
淮真坐在浴缸沿上,将那封信反复读了四五遍,直到蒸腾的水汽渐渐凝结下来,浴室温度也直降两三度。她打个了个颤,脑子也更清楚了一些。
美国仍身处在排华的年代,那么这一年一定早于废除排华法案的1943年。
从远东横渡太平洋前往美国西海岸的客轮仍能顺利通航,那么战争尚未爆发——至少太平洋战争尚未打响,所以1941年还未到来。
具有合法婚姻的女士已经可以入境加拿大与美国,那么一定在1924年《移民法案》公布之后。
时间刻度可以定位在一九二四与一九四一之间。
淮真发起愁来。那可是真的愁。
这……可是一个狼烟四起的岁月啊。
这样一个年代,活在哪里会比较轻松一些
淮真盯着信,头有点大。
老兄,你在信纸中多留个通信地址抑或联系方式,不也比这一番鸿雁传书情意绵绵强
看吧,媳妇丢了,这下找不回来了吧。
她小心将信纸折回信封封存好,搁在干燥的铜质化妆镜前;从水中捞出沉而重的袄子,放清水淘洗干净衣服与浴缸,费了点力气,将衣服拧干挂在门后铁栏杆上。
正待要打开浴室门取外间盥洗室脚凳上,突然听得外间一阵响动。
似乎有人闯进外间。
仆人有点慌张:“……安德烈先生告诉我他邀请你们去沙龙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哈。我们这位安德烈先生果真私藏了黄人。”来人问道:“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后半句是对罗文讲的。语气很差,是内华达口音。
女仆答道:“是安德烈先生的朋……”
“想被立刻解雇的话,你可以继续替她回答。”
&nbs
36.过街门楼3
请撤走盗文,否则大家都没得看, 谢谢
那壮汉拨开人群, 径直过来催促,“该走了。”
西泽拦了他一下, “两分钟。”
壮汉缄默地等在道路一旁。喧闹拥挤的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纷纷抬头注视这极不搭调,又诡异和谐的组合。
两分钟时间,能说些什么
足够谈清楚筹码罢了。
他接着用英文问,“多少”
“我希望是三千五百美金。”
西泽垂下头, 盯着她看。
“居然能值这么多吗”他笑问。
这问句里囊括了太多揣测与证据确凿。淮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转开头,“我想并不会太贵,但就这一次机会……不希望有什么差错。”
西泽突然抬抬眉:“自己为自己竞价”
“是。”
“你去过类似拍卖会吗”
“画作古董一类的”
西泽慢悠悠笑,“你觉得自己属于以上哪一种”
“……”
“人口贩卖, 自己拍卖自己,合适么。”
“否则呢除我以外的别人, 谁买到我, 不都……”淮真突然看向西泽。
这个人排华。这个人厌恶华人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西泽读懂她的意图, “我不合适。”
淮真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再说话,眼里那簇亮起的光忽闪即逝。
捕捉到这个笑, 西泽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想了想, 将背包递去:“约莫三千五百美金。一次成功, 别给人半道截走。不用写欠条,自己知道欠了多少钱就行。不用急着还,我还有事得拜托你。明白吗”
不及淮真细问,那壮汉上前催促。
“我走了。”
西泽摆摆手,似是逐客。右脚靴底踩上屋檐边缘,一手揣在裤袋,却没半点要走的意思。
他静静立在原地。那双在他注目下逐渐暗淡的眼眸却不知怎的,始终挥之不去。
抬头一看,那紫色身影已消失在萨克拉门托街的转角的一间杂货铺。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污秽不堪的杂货铺洞开一张漆黑大门,门口竹椅里窝着一名黑黄皮肤长褂子的妇人,双手揣在宽大袖口里头,低垂着头打盹,状似对店中生意漠不关心。竹椅旁立着一只积了尘土的木板,上面写了几行字,后面标着阿拉伯数字,像是价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