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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后日出兵,赶在月底抵达胡中,於元旦日袭之,必可一击克胜。”

    唐人过元旦,胡人也过元旦。令狐奉与郭白驹不谋而合。

    令狐邕以为然,说道:“那我等下就传令调兵,后天出发!”

    “杀了老虏后,孤再把麴硕诸贼一个个地杀掉,让白驹为孤镇守国中!”他这样想道。

    泽边胡部。

    就在令狐邕与郭白驹决定出兵的当天下午,数千步骑从唐兴而至。

    带队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枯瘦将军,晒得干黑的脸,花白胡须,眼神锐利。此人正是令狐邕衔恨忌惮,要非尚未部署停当,已然杀之的麴硕。

    令狐奉带领莘迩、曹斐等及那三百步骑的两个都将,还有胡部的大率们,出数里相迎。

    两下相逢。

    莘迩、大率、都将等拜倒行礼。

    令狐奉长揖说道:“舅驾在上,甥奉在此迎接。”

    对这个外甥,麴硕是又气又弃不得。

    气的不是他造反,而是他不听劝,早不杀了令狐邕,导致落难逃亡,连带他们这些人也吃牵连;弃不得,是因为作为亲戚同党,他与令狐奉福祸相连,是以不得不继续帮他。

    “你有心了。”麴硕看了下莘迩等人,除了胡率,都认识,说道,“你们起来吧。”

    “老舅,你怎么亲自来了”

    “你要与大王开打,成败全在此一战了,我能不亲来么”

    “没引起动静吧”

    “大王派在我郡中的人,我把他软禁了,逼迫他每日写假消息送去王都。我趁夜出的郡,郡人都不知道,你放心吧,朝中更不会知晓的。”

    “老舅还是老舅。姜是老的辣。小甥佩服,佩服。”令狐奉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麴硕,听他“大王、大王”的称呼令狐邕,别扭得很,忍不住说道,“甚么大王狗崽子!”

    “你……,那是你侄子!”

    令狐奉满不在乎,说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大兄没生好,生个狗崽子出来稀松平常。”

    麴硕扶住额角,按下腾腾往上冒的气头,说道:“部里说话罢。”

    两个都将上来给麴硕牵马。诸人往部中去。

    令狐奉也翻身上马,在前引路。

    一边走,他一边心道:“我揖礼相迎,他坐在骑上与我答话。怎么看我现下落魄,觉得我非依仗他的部曲不可,因便小觑我了么‘你’、‘你’的叫,‘公’也不称了嘿嘿,我没怪他不肯纳我,他反拿捏起来!我得打打他的气焰,省得他恃兵骄横,惹我眼厌。”

    想到这里,令狐奉左顾右盼,瞧见莘迩落在后边,正与从麴硕回来的傅乔说话,使个眼色,叫曹斐去把他叫过来。莘迩很快到了近前,问道:“主上有事吩咐小臣么”

    “你去,选你督下百人,要魁梧健硕的,列队大率帐前,迎候我老舅。”

    曹斐粗疏,贾珍阴冷,两人皆无治部才能,只有莘迩的部曲,现今颇为听话。

    莘迩怔了下,顷刻明了其意,心道:“装门面么”领命而去。

    疾至部中。

    莘迩令从骑,分去给秃连樊等人传命,叫他们立引种落中的精干二十人,速到大率帐,明言:先到者赏。秃连樊诸人虽不知莘迩何意,却闻赏即动,丢下手头提前安排种落牧民们布置元旦庆典的活儿,两刻钟不到,六人各带了二十骑驰到。兰宝掌是头个到的。

    莘迩原本要拿牲畜作赏,见是兰宝掌第一,心道:“那日洗劫,兰宝掌突斗无前,几与甲骑齐驱,以一追十,堪称临敌忘死。既是他先到,我就用别物作赏吧。”

    身具武勇的人很多,乞大力便有武勇,可他怕死,就比不上兰宝掌了。吴起在他著作的兵法中说“一夫投命,足惧千夫”,如果角抵搏斗,兰宝掌可能打不过乞大力,但临敌打仗,像兰宝掌这样奋不顾身的,震慑敌人的同时,且能鼓舞本军士气,一个强过百个乞大力。

    莘迩叫从骑取了银丝长槊一杆,赏给了兰宝掌,说道:“我见你似不乐游射,颇好近战。槊乃百兵之雄




第二十五章 韬略冠国中 凶狡凌胡部
    麴硕“明公”出口,令狐奉心道:“哼,改称公了么”

    对来日之战,令狐奉很有筹划,但他的筹划暂时不能让贺昌兴等胡部大率知道,所以没有接麴硕的腔。嘘寒问暖,扯了半晌废话,等贺昌兴几个告辞,他这才转回正题,命人摆上沙盘。

    沙盘是曹斐制的,塑造了猪野泽附近的地貌。

    沙盘、地图之物,古久有之。禹分天下为九州,铸绘九州地图於鼎上,一州绘一鼎,是为九鼎,代表天下;秦始皇帝时,垒山陵、城池,用水银模拟江河、大海,可称沙盘的雏形。

    一副靠谱的地图、沙盘,需要专业的测距工具和算学知识,工具如司南、规、矩等,知识如勾股定理、日高术、累距法等。曹斐没有工具,不懂算法,但会看地图是军官的素养之一,因是生搬硬套,马马虎虎拼凑出了一个,好在猪野泽周围的地形单一,也能将就使用。

    “老舅,你请过来。”

    麴硕起到案前,俯身瞧去。

    只见那沙盘中间是铁片围成的泓水,水南一条窄沟,沟外同样用铁皮为障,其内蓄水;铁皮外俱是沙子;泓水北边插了几根歪斜的萎枝;四五个泥丘错置东西,丘面黑灰龟裂,侍从放沙盘的力度没把握好,土沫掉落一片,染污了沙层。

    麴硕心道:“东倒西歪,乱七八糟,好意思叫沙盘么”

    曹斐的沙盘制成后,只有令狐奉见过,莘迩亦是初见他的大作,生出点惺惺相惜,想道:“老曹的这手沙盘,与我的一手妙笔丹青不相上下。”

    令狐奉心道:“上回见时,没这么难看啊。”却是上回他见时,树枝新鲜,泥土刚捏,至少外观上勉强像那么回事,瞥到麴硕和他那几个部下不忍卒睹的模样,便干咳两声,说道,“老舅有所不知,漠中风多,一起风就砂砾滚滚,就如这土沫纷落。老曹此制,讲究的是个形象。”

    曹斐谦虚地说道:“为制此盘,臣绕泽三圈,认真勘察,不敢说形象,只敢说与实地近似。”小小的自得。

    “明公,请说筹划吧。”

    打仗需要集思广益,尤其如麴硕所言,此战关系成败,令狐奉对之很慎重,与“有谋”的莘迩、“久经沙场”的曹斐两人商量过他的谋划。

    两人俱已知晓。但莘迩仍是聚精会神,听令狐奉讲述。毕竟,这种较大规模的军团作战,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从令狐奉的战前部署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此泓水是猪野泽,沟为谷水。泽北有片茂林,即此数枝。泽边的沙丘很多,大多是晚上尚存,早上可能就没了;盘上的这几处,含土量高,邻水潮湿,不易被风吹散,位置较为固定。”

    令狐奉三言两语,讲完地形,问道:“老舅,可有疑问么”

    “没有。”

    “那我接着说。我已往王都又派驻了斥候,狗崽子前脚发兵,我后脚就能知晓。料狗崽子所遣之兵,定以骑为主,步卒为辅,步骑的总额不会超过两万。”

    王都的戍军三万,加上令狐邕近期从外郡调入的,目前至多四万余,都城不可无备,而泽边胡骑约万,那么,两万步骑应就是令狐邕最有可能派出的兵马总数。胡牧人皆有马,其所遣之步骑中,定然又会以骑兵为多。

    麴硕点头说道:“不错。”

    “我的具体谋划是:将战场分成两个。”

    “怎么分成两个”

    “等其兵至,我遣部分的胡牧迎斗。胡牧不是他们的对手,贼骑肯定紧追,我令他们败往此处。”令狐奉在泓水西边的两个沙丘间点了一下。

    “你要在此处设伏兵么”

    “设伏兵是其一;我还要在这里设陷阱,挖沙掘坑。”

    “挖沙掘坑”

    “是。我明天即叫各部抽调胡牧,伐木作板,用木板为壁,於此处深掏广挖,搞它个数百深坑,然后把坑口盖住,洒沙其上。想那战时,贼骑正提劲追赶落败的胡牧,忽然遇此坑阵,……嘿嘿,老舅,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人仰马翻,前后大乱。”

    “正是!当此之际,我埋伏在丘畔的兵马尽出,不打贼骑个瓦解土崩,也要让它屁滚尿流。”

    “此计甚好。”

    “计虽上好,取胜的关键还得看老舅。”

    “明公欲使我作伏么尽请放心,这要是再打不赢,我尚有何颜面坐镇陇东,为国戍边”

    令狐奉摇头说道:“我不打算用你的部曲作此处伏兵。孙膑教田忌赛马,三驷之法,老舅记否”

    “以下驷敌上,中敌下,上敌中。”

    “然也。此处的伏兵,我要用胡牧。这个战场是老曹、阿瓜与子明三人的。老舅,你的埋伏地和战场在这里。”令狐奉指向泽东南的沙丘,说道,“你伏兵此处。败走的胡牧把贼骑引走后,你便领兵杀出,先将狗崽子的步卒和留守部队击溃,断其支援,随之老舅你留步卒扩大战果,引骑驰援老曹、阿瓜和子明,与他们合力,再把贼骑剿杀。”

    麴硕共带来了六千兵马,二千骑兵,四千步卒。与那步骑三百一样,骑与步的比例是一比二。通常来讲,除了缺少战马的江南、蜀中,北地、关中诸国,一支部队中的步骑组成数额基本都是按此比例。四千步卒对付被击溃的邕军步卒和留守部队,不在话下;两千精骑驰援曹斐三人,计共约七八千的兵力,围剿中伏的邕军骑兵,或许战斗会激烈点,然也有取胜的把握。

    麴硕思索着观看沙盘,总结令狐奉的筹划,喃喃说道:“先破贼步,再灭贼骑。”

    “正是。老舅,你便是我的上驷!两个战场,你的部曲都是主力,你能打好,仗就赢了。”

    令狐奉的这番谋划,不管是在地形的利用上,抑或兵种的运用上,又或对精锐兵力的集中使用上,麴硕自问之,换了是他,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他心中想道:“胡奴的性子不好伺候,用兵的水准却没的说,放眼国中,堪与他敌者,几无矣。”说道,“明公的筹划绝佳,但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

    “诱贼骑入伏的那支胡牧,危险极大,伤亡不会少。胡牧无纪律,会听从明公的命令,老老实实地迎敌送死么假使尚未接战,他们就四散逃走,如何是好”

    贾珍此前不知令狐奉的谋划,此时心道:“有斥候传递消息,敌情我尽知,而我情敌不知,此战的胜算已有七八。打赢了这场仗,回王都就等闲了。回到王都,我再想报仇可就不易。当借此机,那狗东西杀掉!”当下趁麴硕的话头,接口说道:“主上以臣与曹校尉、莘侍郎为伏,那么,引诱贼骑的胡牧只能是贺昌兴的督下了”

    令狐奉把胡牧分成了四个部督,莘迩三人埋伏,余下的只剩贺昌兴所督了。

    “是啊。”

    “臣觉得不妥。”

    “为何”

    “这支胡牧肯定伤亡惨重,十之**,他们会不战而逃,麴都督所言甚是。臣以为,贺督的忠心不见得够,用他任此,很不稳当。”

    “那你说该以谁任此”

    “宜从臣、曹校



第二十六章 姑娘柔情暖 司马不畏寒
    面对虎狼也似的麴硕部曲,牧民们蜂营蚁队,抵抗不了,兼有小率们被唐兵押着,传达据说是大率们的口谕,叫他们遵从麴硕的命令,搞不清状况下,只有服帖。

    老弱妇孺统统被集中到了赤娄丹部的帐区安置,麴硕留下三百步卒监守;精壮男丁则打乱了,依照此前令狐奉划分的四部督,分别进驻余下的四个胡部帐区。

    直到现在,莘迩才彻底明白了令狐奉为何在部督中也搞“制衡”这一套,不仅是为了平时叫他们不能一心,也是为了当下,使他们无法因为不满而聚众作乱。

    三百步骑的骑都将杀尽了秃连赤奴的亲属,他的妻子兄弟、及其两个兄弟的妻子儿女,十几个人头摆到帐上。

    便在人头丛中,令狐奉布设酒席,宴请大率们。

    酒席的周遭尽是披甲持刃的唐军猛士。大率们的这顿酒,喝得胆战心惊,不到半个时辰,俱被令狐奉灌至酩酊。

    这几个大率是不可能放他们回部的,令狐奉找了个地方,吩咐兵卒搀扶他们进去,严加看管。

    “老舅、子明,还担心贺昌兴与胡牧们会不战而逃么”

    麴硕说道:“明公英睿天纵,臣等望尘莫及。”

    贾珍、曹斐等皆下拜叹服。

    莘迩心服口服。

    拜罢起身时,莘迩不经意瞧到了秃连觉虔的首级,往其死不瞑目的脸上看了两看。

    尚未忘那日晨光风寒,秃连觉虔在数百胡骑的簇拥下,皱眉犹豫,数提弓矢,终究放弃,没有引射的情景;犹记得那天碎雪飘飘,中了自己计谋的他大获回洲,骄傲的昂头骑马,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样子。

    莘迩心道:“如若那日他狠下心,射死了赤奴。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小率们肩负着部督与督下各种落部民间的沟通,不可或缺,他们上边的大率被看起来了,底下的牧民亲属们亦被收管,令狐奉不怕他们闹事,没有收押他们,放之与各自的种落部民一起。

    莘迩的督下被分置在了贺干部的住帐区。

    从大率帐出来,莘迩刚进贺干部帐区的栅栏,秃连樊等就围了上来。

    乞大力愁眉苦脸,说道:“大人,大率这是要干什么啊”

    兰宝掌怒气冲冲,骂道:“哄咱们割臂为约,入他老狗的!却是为了收押咱们的家小!”

    “宝掌,你别乱骂,听大人说。”乞大力拽拽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兰宝掌挥臂挣开,怒道:“听大人说甚么大人管用的话,咱们的家小会保不住么”

    “你怎能说大人不管用!”

    兰宝掌对莘迩本无恶感,上次发飙是因鄙视秃连樊。莘迩领他们打劫,收获丰富,在分配战利品上,莘迩公平公道,他前时又得了莘迩的长槊相赠,种种般般,他现在对莘迩是怀些敬意的,听了乞大力的话,他亦觉失言,把脸扭到旁边,气噘噘的不再吭声。

    莘迩安慰他们,说道:“来日将与敌兵交战,主上也是出於安全考虑,才把你们的家小集中管理。只要你们跟着我勠力向前,为主上尽忠,他们就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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