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又如傅乔、唐艾,包括莘迩,虽说“贵贱别途”,他们属於高高在上的士人阶层,可究其在陇地的本质身份,其实与刘壮祖孙一样,也是原籍外州,流寓在此的。
莘迩与傅乔的祖籍都在关东。
莘家、傅家迁入陇地较早,俱是已数代居陇了。
但是,与刘壮祖孙俩难以被土著百姓彻底接纳相同,如莘、傅这样的寓士,不管你来陇多久,亦很难融入本地的土著士
第二十九章 揖谢与用法 养士霸王术
饮醉回到住帐后的事情,莘迩虽记不太清了,却有印象,瞅着忙忙碌碌的阿丑,他想道:“不好直接问吧”心中惭愧,酒意下没有轻重,似乎粗暴了点。
阿丑除面颊红润外,并无异样,晚上的经历让她放了心,不再担忧莘迩会把她卖掉了。
她手脚勤快地帮莘迩盥洗,为他扎好发髻,伺候穿衣,然后探询的看向莘迩。
“唤他们进来。”
秃连樊、兰宝掌、乞大力等小率鱼贯而入,拜倒行礼。
莘迩亲把兰宝掌扶起,吩咐余人起身,说道:“都坐下罢。”
诸率没有坐下,围住莘迩,七嘴八舌的说话。
秃连樊关切地问道:“大人,听说昨天遇险了受伤了么打紧么”
“如无宝掌援救,与你们诸位就不能见面了。”
莘迩示意诸率让开,拉兰宝掌入座,端端正正冲他揖礼,诚恳地说道,“宝掌,我今在你们部中,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点牲畜、奴仆,不足以报你的救命之恩。待从主上回到王都,你如愿为官,我向主上求之;你如不愿,绿洲、牧场,随你所欲。我家便是你家。”
兰宝掌坐着马扎,双手放在大腿上,扭来扭去,局促地说道:“大人遇险,我正好在周近,怎能见而不救这是该做的。”
换了秃连樊,这个胡坐他都不会坐;如是乞大力,大概会先坐下,然后再起来,表露忠心。兰宝掌是个没眼色,不会说话的,然亦因此,言语朴素,才显真情。
乞大力在旁唉声叹气。
“大力,你怎么了叹气作甚”
“小人在懊恼,当时为何不在大人身边。我如在大人左右,怎会使大人陷入险境!”乞大力叉手腆肚,状似慷慨的说道,声音太大,带得肥脸抖动。
莘迩瞧他两眼,心道:“弃老子而逃的众牧里头,老子一眼就看到了你,肥鸭也似,打马豕突,数你窜得最快。当老子不知么呸!你这鸟货,此时却来卖巧,端得脸憨皮厚。”便要戳破他的谎言,想了一想,又心道,“就算戳破他,不过逞嘴快而已,没甚用处。罢了,我且难得糊涂。”说道,“是啊,是啊,你的忠心我知道。再打仗时,我一定把你留在我的左右。”
乞大力心道:“留我在左右么唉哟,我不能再多说了,否则弄巧成拙。”便说道,“磨盘砸在石头上,小人的生性,实打实。大人说到哪儿,小人就听到哪儿!”
磨盘是石头做的,所以说砸在石头上,叫做实打实。想起了乞大力上次说的那句裤裆里那物放屁,棍气儿。莘迩不觉又看了一看他,心道:“这憨货倒是个语言的宝库。”
自己对乞大力不错,对骑从们更是厚养,为何在危急之刻,他们中无有一人肯舍命来救昨天打完仗,莘迩利用给令狐奉办各种战后事宜的空当时间,已经把此事想通了。
欲得人死力,只靠轻财厚养和卑己下士是不行的,要有前提。
莘迩把前提分作了两类。
一类以人为本,关键的要点在於“识人”。
要能从芸芸众生中,识别出强烈认可“忠义”价值观的人。
如兰宝掌,如索重。
兰宝掌并未得到非常不同的待遇,可他在危险的关头,驰援救下了莘迩。
原因何在因其讲义。
他与秃连赤奴的关系不亲密,却为秃连赤奴抱不平,追殴秃连樊,是出於“义”。莘迩没有很特殊地对待他,甚至鞭打过他,他却冒险援救莘迩,是因为佩服莘迩领他们获利的能力,尊敬莘迩给他们分配战利品时的公道,以及感念莘迩的赠槊之情,也是出於“义”。
索重少年时与令狐奉为友,及长,二人并肩作战,交情亲厚,令狐邕登位,他却开始与令狐奉作对,原因何在因其讲忠。是以兵败,不求饶,正冠而死。
找到此类人,利用此类人的价值观,厚养之,给予恩情,从而得到他们的效死,这是第一种收获死忠的办法,可称“王道”。再一种,可称“霸道”。
霸道者,便如令狐奉。
莘迩对令狐奉绝无忠诚,却数次奉令犯险,原因何在两人目下利益攸关仅是其次,主要则是因为令狐奉的性格和手段。令狐奉为人猜忌,心狠手辣,起异心者如秃连赤奴,转瞬惨死,全家被杀,在这样一个有智谋、有权术、杀戮果断,行事常出人意料的人面前,谁敢不忠
想通了厚养无用的缘故,莘迩也就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该作何改变了。
对兰宝掌,以“王道”待之。
乞大力此人,杀掉他没甚好处,并且可能还会引起其部种落的离心,会不利於将要进攻王都的战事,既然他讲出了忠心耿耿的漂亮话,那么就暂装糊涂,拿住他的话,留待后用。
对从骑们,莘迩本意不想治罪的,大难临头各自逃,人之本能,他理解他们。可又不能不治罪,除非以后他不再领兵。领兵想来是必然的,那么此六骑就必须按军法惩处,要不然,有这个先例在,於日后的战场上,还怎么约束亲兵、部曲死战慈不掌兵,意在即此。
因是,对此六骑,莘迩决意行使“霸道”。
依照军法,作为亲兵而临危弃主将,此乃枭首之罪。
莘迩引诸小率出帐,十二个从骑都已经来了,皆在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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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曹罗共战将 蛇龙并无存
莘迩由帐中出来,对候在外头的兰宝掌说道:“本待请主上见见你,但主上正与麴都督等将校议论军事,改日再说罢。”
没能让兰宝掌见着令狐奉,羊马不足为谢,不能空口白话,只说留待日后,莘迩想了下,摘下坐马的鞍及鞍袄,赠送给他,暂且充个意思。
坐骑、马鞍和障泥都是战利品,令狐奉昨天才赏赐给他的。坐骑得留着,马鞍和障泥应是郭白驹军中某个上将的用品,鞍饰华贵,绣了鹘鸟飞翔的图案,鞍袄系彩锦制成,五色斑斓。
前赠长槊,今送鞍与鞍袄,此数物皆中兰宝掌的喜好,他没有推辞,开心地接受了,并立刻就换用上了,同时辞别莘迩,迫不及待地要回去部中,给部民炫耀。
他裘袍皮袴,脏兮兮的,与鞍、袄的华贵甚不相配,观其离去的身影,不似主人,如个牵马的胡奴。侍卫大率帐的甲士和胡人勇士们大多窃笑。
莘迩心道:“彼辈不识义士!”
在他看来,不是兰宝掌配不上鞍、袄,而是鞍、袄配不上兰宝掌。
拿着令狐奉给的兵符,莘迩由降卒营中领出五百步骑,从大率帐所在的贺干部起,一个部、一个部地排过去,把各部的羊马牛驼并拢作堆;又将仍被拘聚於赤娄丹部的胡牧亲属们按照本属,编成了五个营。将畜类、家属的数目登记在簿,给家属们制订花名册。
近午时,刘壮、刘乐送饭过来。
“军中做得有饭,我吃些就行了,何必大老远的送来。”
“当兵的会做什么饭。”
莘迩打开饭盒,一碗粟米粥,三个菜,两个胡饼,一碟酱。饭盒的五个格子被放得满满堂堂。粥、菜、酱的食材皆来自缴获。饭菜的香味扑鼻,莘迩食指大动。
吃了几个月的酪浆、羊肉,忽见唐人日常饮食风味的饭菜,莘迩直如见到亲人。说起来,这是他来到此世后,严格意义上吃的第一顿符合口味的饭了。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
刘乐跪侍於侧,等他吃完,奉上齿木与椀水。
齿木类如后世的牙签,形状如小木片,用法是:嚼碎木端,以屑反复摩擦牙缝、牙龈,除毕食渣后,用余下的齿木刮净舌头,最后清水漱口。
莘迩已经学会使用此物了,齿木上带着刘乐的手温,放入口内,觉有脂馨。
刘乐此前从未化妆,近几次见她,颊、唇红润。莘迩心道:“哪里来的胭脂夫人给她的么”她两人成日在一起,只能是左氏教她的。
“大家,为何要让他们排队”
刘乐问的是胡牧的亲属,於不远处,甲士们强迫他们排成七八个队列,按人头登记。
莘迩含糊答道:“他们给主上立下了功劳,主上要带他们回王都。”令狐奉意将胡牧纳为士籍的事情,现在不能说,一旦被胡牧知晓,定然逃散。
刘乐“哦”了声,问道:“大家,阿丑昨晚生病了么”
“什么”
“昨晚大家酒后归帐时,奴正好在夫人帐中。大家打仗遇了险,爷爷没给奴细说,只说大家没有负伤,奴与夫人不知详情,担心得不得了,听见大家回来,夫人就叫奴去问候。奴在帐外呼阿丑,没得她回应,闻帐内隐约的声音,她很难受的样子。”
莘迩尴尬地不知何以自处,遂丢掉木齿,以袖掩面,举水漱口,却见刘乐一双大眼看着自己,显是不得回答不肯罢休,只好说道:“多亏了你的两当,我安然无恙。”对咳嗽不止的刘壮说道,“刘翁,我得尽快把主上给的差事办完,你们回去吧。明天咱们便去王都,你打好准备。”
刘壮咳了半天,打断不了刘乐,一把拽起她,气道:“大家忙得很,哪儿有空听你瞎说!你乱问个什么!”不给刘乐再说话的机会,拖住她就走。
莘迩长出了口气,哭笑不得,心道:“不料隔墙有耳!”往编造花名册的地方去,走了没两步,猛然想起一事,脚下打绊,险些摔倒,想道,“糟糕!不知她与夫人说了没有”
说也罢,不说也罢,反正等回到王都,与左氏应就会很少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也就无所谓了。回想起左氏葱指纤纤,为自己换药的温柔;毡下那三个甘甜的小红果;从王都回来两人相见,左氏充满喜悦的眼睛,不知为何,思及以后或将与她难以再见,莘迩觉到了点异样的感触。
从泽边出发,数万步骑,加上胡牧们,行了三天,离出漠已经不远了。
令狐奉问过莘迩与郭奣约定的暗号,遣人先往谷阴去,与郭奣约定,五天后里应外合,攻打王都。
郭奣接讯,大喜,召集信徒中的骨干,唐人、西域胡皆有,共四五十人,对他们讲了自家的谋划。信徒们尽皆愿从。
聚会散了,入夜,三四骑从城中悄悄驰出,奔往北边,第二天傍晚,遇到了令狐奉的部队。
莘迩代表令狐奉接见他们。听完来人讲的“紧急军情”,莘迩怀着“不自量力”的评价,将事情转告给了令狐奉。
令狐奉笑道:“小小蚂蚁,也欲吞象么我只知这厮神神叨叨,不意妄心至此。”些许小事,不足为虑。他甚至懒得为此接见那几个来人,稍微作了点布置,便就丢到一旁了。
出漠沿河南下,一路景致,皆是莘迩前时见过。
唯上次所见时,他单人独骑,前途犹且阴暗;这次却是步骑数万,旗帜盛大,功成在望了。
第四天午后,到了谷阴城外。
令狐邕已然得讯,四座城池,城门紧闭,城墙上俱是负甲荷干的将士。
令狐奉率百余甲骑,引麴硕、曹斐、莘迩、贾珍等七八人近至城外,手搭凉棚,观望多时,说道:“狗崽子吓破胆了。既不敢遣兵伏截我部,今守军悉在城内,外边又无一卒,岂不闻守城先守野么克此必矣!”叹道,“如此愚笨的蠢货,居然是我的侄子”痛心疾首,却非痛惜令狐邕的“愚笨”,而是深以竟曾被“蠢货”逼得狼狈鼠窜为耻。
对他这话的后半段,麴硕等不好表态;然而对他的前半段话,诸人均是沙场老将,皆以为然。
令狐奉顾召莘迩、贾珍近前,遥指东、西苑城,说道:“阿瓜,明晨开战前,你领你督下与老曹督下的胡牧,守在此二城外,断其出救之路。”
莘迩应诺。
令狐奉又指向北城和中城间,说道:“子明,你引你与贺昌兴的督下,驰射此二城间,断其来往。”
贾珍应诺。
令狐奉对曹斐说道:“我给你三百精甲,看你与罗虎谁能为我先登。先登者,百金。”
罗虎就是那日破邕军步卒小阵、杀其部司马之人,虎是他的小名,他大名叫荡,字子任,是麴硕帐下有名的战将。他这时也在跟从的诸人中,瞥了眼曹斐,便转开脸去,没有说话。
曹斐怒道:“你瞅啥”
罗荡徐徐答道:“我瞅情义校尉。”
曹斐没想到他会夸自己,呆道:“我哪里情义了”
“让百金於我,岂不情义”
曹斐拨马,挺槊来斗。罗荡是步将,骑战非其长,跳下马,拔刀格挡。
麴硕赶忙喝止。令狐奉亲把他俩分开,一边按住一手,心道:“二将争强,鹰犬可用也!”哈哈笑道,“你两个共为我军中战将,存住力气,待攻城时候再用。”
转回军中,令狐奉叫宰羊烧肉,大饱兵士,然后令诸部休整。
次日凌晨。
中军的鼓声擂响,三通未毕,将校们已然齐集。令狐奉分别给他们下达了具体的作战命令。将校们领命,继而各归本部,树立本部军旗,聚兵列队,准备奔赴战区。
各部聚集好,出营将斗的时候,天微微亮了。
莘迩、贾珍两部先出。
两部俱有胡骑四千余,莘迩略作巡视,便统带他们从主营出来,驰向东、西苑城。贾珍亦带着另两部胡骑前往北、中城间。
令狐奉已经侦知令狐邕在王宫,也就是被北城包含在内的南城里边,擒贼擒王,故此他的作战部署是主攻北城。野战是骑兵的天下,攻城
第一章 侃侃析时局 窃窃觊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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