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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索恭亦有同感,说道“北宫越,我朝之悍将也;秃发勃野,鲜卑之贵酋子也。今晚席上,我见此两人对武卫将军都是恭恭敬敬。起初我尚不解,今知其故了!”

    “可是因为武卫将军用人不疑么”

    索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止如此。并且武卫将军与人言时,推心置腹。不知你有何感,反正我在与武卫将军说话时,是感如春风沐面。”

    阴洛连连点头,说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索恭叹道“或即因此,武卫将军才能得到北宫越、秃发勃野等辈的人心罢!”

    已得到莘迩的许可,明天就给鄯善国王发去檄文,召他领兵来会。

    索恭、阴洛打算同时出兵。

    时间比较紧张。不过两人早在莘迩到前就有了此计,虽说那时他俩还不知道会否得到莘迩的批准,然也已经提前做了些准备,因是,於下不必事到临头,再匆忙备战了。但话说回来,到底是一场战斗,也还是得再完善一下各项部署的。故此,两人出了院子,直接便到军营。

    连夜召集军吏,把莘迩的决定告诉了他们。

    人以类聚。索恭为人勇烈,其部下的军官们多亦此种。闻战而喜。

    索恭不拖泥带水,简单地把事情通报过后,就下达命令叫他们各归本部预备,明晨出营。

    次日一早。

    索恭、阴洛集齐兵马,拔营西去。

    莘迩亲自给他们送行,目送他们远去。

    羊髦、张龟等已经知道了阴洛之计。

    张龟有点担心,神色沉重地说道“区区三千之卒,能不能打下鄯善此战如果失败,将会不利於明公以后的用兵啊!”

    羊髦比张龟有信心得多,含笑说道“索恭敢战,阴洛有谋,髦以为,鄯善破之必矣!”

    只过了七天,索恭就传回了捷报。

    随捷报同来的还有一个人头。

    此人头,便是鄯善国主之头。

    观阅索恭的露布,上边写道末将引兵出海头,沿水西行,四百余里,入鄯善境,偃旗息鼓,绕城不攻,南下,秘至鄯善王都。鄯善王果无备,骤见王师,大恐,因受王弟之劝,启门请降。若鄯善诸国者,有求则卑辞,无求则傲慢;子曰‘以直报怨’。末将斩其首,敢献将军。

    鄯善王降了,不料索恭还是把他杀了。

    莘迩读完军报,将之递给羊髦、张龟等。

    坐中人多,北宫越、秃发勃野,包括长史府的几个大吏都在。

    莘迩瞧了瞧他们,心里的话没有说出。

    他想道“既已降,犹杀之。‘以直报怨’,话虽不错,而索恭貌如书生,杀伐稍重。”

    却不知,索恭在这道军报中,尚有两个细节没说。

    其一是,这个鄯善国主的脑袋,就像他为族兄报仇杀掉的那个仇人一样,也是他亲手所砍。

    其二是,打下鄯善王都后,他虽没有纵兵大掠,却亦要求国中贵族奉出了为数不少的金银财货。这些财货,他倒没有自留,皆分给了部下的军吏、兵卒。

    鄯善王被杀,其弟继任,跟从回师的索恭来到海头,恭顺地拜见莘迩。

    莘迩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飞书朝中,请到朝廷的任命诏书和印绶,一如旧例,加封这位新任的鄯善国主为侍中。自然,这个“侍中”,名义上是江左朝廷的侍中,不是定西国朝廷的侍中。然而,江左与定西道路隔绝,说是江左的,其实也就是定西的,并无不同。

    新任的这位鄯善国主很懂事,在看到了莘迩为他摆出来的精锐铁骑、甲卒之后,主动请求遣子入定西朝中为质。

    柔然尚未侵扰西域商道以前,定西在中城的四时宫旁建了六个馆舍,专用来安置西域各国的质子、使者。六所馆舍,现空了大半,正好可从再次投附的鄯善国开始,重把之逐一填满了。

    索恭的杀气重不重,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他果然与阴洛以三千兵卒,一战克下鄯善,杀掉旧王,为莘迩节省了攻略西域的时间,也借他两人的此次大胜,提振了部曲的士气,同时,极大地震慑住了西域南道的诸小国。它们络绎遣使赶来海头,表示附从之意。便如於阗此类较大的国家,也都派王子来了。

    莘迩没有在海头过多地停留,吩咐凡有前来的南道诸国使者,都先把他们留下,待到打下龟兹,征服北道诸国以后,再带着北道诸国的使者与他们一起去王都,使之共同朝见令狐乐。

    五月底,莘迩统带本部与索恭部,离开海头,北往戊己校尉部的驻地。

    西域诸国,最强大的是龟兹,无论是现任国主的才能,还是国中胜兵的数量,尤其是在有无外援这方面,鄯善都不如之,——龟兹北接乌孙,乌孙有可能会驰援它,而鄯善的外部并没有强援。因是,鄯善虽克,重头戏仍是龟兹。可以预见到,这一场仗,不会十分好打。

    。




第四十七章 陇西多健将 张韶小特色
    出海头城,北过库鲁克塔格山,总计行程四百多里,先到柳中,此地是西域长史的旧时驻地,再行不远,即是戊己校尉部屯驻的高昌城(吐鲁番东)。

    高昌一带便是后世的吐鲁番。

    这一区域四面环山,形成了一个东西横置,状若橄榄的盆地。外部是山,山内是戈壁砾石地带,环绕其中的则是绿洲平原地。此地昼夜温差甚大,降雨少,大风频繁,非常干燥。

    高昌向西北不远,有座壁垒,名叫交河。

    此交河壁,始建於秦时,延用至今,乃是夏人在西域北道的一个要塞,现在与高昌城成掎角之势,护卫着戊己校尉部的辖地。

    交河向西是焉耆,焉耆再往西,就是龟兹了。

    戊己校尉张韶常年生活於这样日照强烈、气候干燥的环境中,被晒得通红。

    他方头大耳,相貌挺端正的,唯是身材肥胖,大肚便便。

    第一眼见到他,莘迩就想到了乞大力。乞大力已够胖了,张韶比他还胖。不过虽然胖,皮肤并不松弛,至脸上看起来还是紧绷绷的。来西域前,莘迩了解到张韶“善於骑射”,今观其人其形,心里不禁浮起点怀疑,想道“以他这身材,只怕连寻常的战马都驮不动吧”

    跟着张韶一起的,有个七品印绶的军官。

    这个军官是伊吾都尉。

    伊吾(哈密市西)在高昌的东边,距高昌不到五百里。

    夏人在伊吾屯田的历史很久了,但直到成朝时期,才单独设立了伊吾都尉一职。与西域长史、戊己校尉相同,这百余年来,此职亦是时设时废。令狐奉的父亲时,和西域长史、戊己校尉一块儿,把此职也给重建了。

    现任的伊吾都尉姓隗,叫斑。

    他的这个“隗”,与夏人的“隗”不是一回事,又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者,他之此“隗”乃是胡姓,出自敕勒,即高车族。又是一回事者,夏人的“隗”姓,觅其起初之来源,其实也是出自北胡,本乃狄人之姓;而高车人,即是古赤狄之余种。

    也就是说,隗斑与夏人中姓隗的,他们千年以前的祖先是共同的。

    西唐时,隗斑的祖上迁居高昌,经过唐化,渐成为了当地的豪族,出仕郡县的甚多;令狐氏建立定西之后,隗斑一族虽不能与内郡的大姓相比,族中人为官、从军的也着实不少。隗斑早年曾在陇东的湟河郡任过军职,数经转迁,到离他家乡不是很远的伊吾,任了都尉。

    高昌这块地方,处於陇州和西域之间,居住在当地的百姓既有唐人,也有胡人。唐、胡混杂的情况远比陇州内郡为重。便在数十年前,此地的通行语言还是有唐话、也有胡语,但就像隗斑的祖上一样,面对绚烂先进的唐人文化,大多的胡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接受了唐化。

    目前,高昌尽管仍有胡人操胡语、用胡文,但其主流的唐化程度已经很深了。

    如果不说隗斑是高车人,莘迩、羊髦等就都完全看不出他与夏人有何相异。

    隗斑的年纪比索恭、张韶都大,五十出头了。

    年齿虽较高,他披着铠甲,按刀立在张韶身后,却是腰杆笔直,胡须已然出现了花白色,然不损其威,反增其壮。

    张韶、隗斑拜见过莘迩,给莘迩介绍随从他们同来迎接的十余人。

    这些人都是他两人帐下的中高级军吏。

    好几个在王都少见的姓氏出现在了他们的其中。

    有姓阚的,有姓童的,有姓顿的,有姓阎的,等等。

    此俱是高昌、敦煌的大姓。

    莘迩亲切地接见他们,半点无有架子。

    观此诸辈,应是从军日久之故,个个身体强健,举止矫捷。

    他不由心道“王都、陇西,两个天地。王都里头,阀族称大,子弟风流;陇西边地,豪强称雄,子弟尚武。如论文采、理政,陇西的豪族固逊於阀族;而疆场陷阵效死,阀族何及豪强!”又想道,“我这趟西域是来对了。只要我举措得当,看来不但可以得到海头、高昌、伊吾的三支部队,并且能够借此,收揽到一批可供我驱使,用於沙场的能战将校。”

    想及此,莘迩来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和蔼可亲,言辞也越发地谦虚亲热。

    张韶等人当晚设宴,招待莘迩、索恭、北宫越等。

    在海头的时候,索恭只是设宴款待而已,张韶比索恭会来事儿。

    是夜宴罢,他弄了两个西域美伎,剥光了,用锦被卷着,给送到了莘迩的住处。

    美企是被四个婢女抬着送到的,婢女中领头的拜倒地上,转述张韶的话“家主说,陇内虽不乏胡婢,然高昌尤多。这点鄙地的小小特色,难表心意。敢请将军笑用。”

    不止莘迩,羊髦、张龟、北宫越、索恭、隗斑等头面人物,也都收到了他的这份“小小特色”,可谓面面俱到。只不过,比不上莘迩的一下两人,羊髦诸人各只收到了一个美婢而已。

    食色性也。

    一顿酒宴,数个美女,次日再见,北宫越等与张韶的关系竟就好像亲近了许多。

    部队在高昌休整了两日。

    派到焉耆、龟兹的斥候归来,汇报了两国国内的情况。

    焉耆国内混乱一团。

    龟兹王紧急下令,把城外的百姓悉数纳入城中,看架势,是要做顽抗了。

    莘迩召集诸将、谋臣,商议用兵的方略。

    大家七嘴八舌,各表己见。

    隗斑抚着胡须,建议说道“兵贵神速。龟兹王已经在做备战,窃以为,最好不要给他充足的时间,不如立即起兵,杀攻其国!”

    莘迩以为然,接受了他的意见。

    张韶手摸肚皮,献策说道“焉耆是个小国,将军今统王师雄兵至,料焉耆必不敢反抗;又,焉耆往常备受龟兹的欺凌。综此二条,末将陋见,以为焉耆似不必急伐,可先遣使招降之。其如降,则省了一场攻战;其如不降,灭之不晚。”

    莘迩从善如流,也接受了他的意见。

    诸部兵马合拢,计步骑两万余,於次日出发。

    未至焉耆境,使者已然归来,禀报说道“焉耆王闻王师讨龟兹,喜不自胜,自请从军。”

    不但降了,还愿意出兵助莘迩的声势。

    索恭、张韶皆地头蛇,对西域诸国的情况比莘迩清楚,两人的两条献计,都是宣告成功。

    入到焉耆,莘迩严令部曲,沿途不许骚扰百姓。

    兵到焉耆王城外。

    深目高鼻,须髯茂密的焉耆王引臣属迎接,说着流利的唐话,口称臣,五体投地地下拜。

    焉耆没多少胜兵,凑出了千余人从征。

    莘迩为了宣示华夏是个礼仪大邦,从来以德服人,遵从春秋古义,役其兵可也,不用其王,没让焉耆王跟着,仅留用了他贡献的部队,将之交给张韶统带。

    出焉耆,过尉犁,行不多远,到了龟兹境内。

    。



第四十八章 白纯坚壁守 索张争请战
    龟兹王白纯穿着锦袍,环着金宝带,坐在金狮子床上,看向堂下的诸多臣子。

    他说道“定西无故侵犯我境,卿等有何对策”

    说的是龟兹话,语调发音,与唐土截然异类。

    堂下的臣子里头,大多是剪发齐项、衣服华丽的世俗大臣,也有两三个光头黑衣的僧人。

    却是说了,为何有僧人参与龟兹国王朝的议事

    那是因为西域南北两道的诸国皆虔信佛教,鄯善也好,龟兹也罢,从王室往下俱尊奉佛陀,这也就使得在这些国家中,出家的不但有普通百姓、有贵族,同时也还有不少的王室成员。

    比如鸠摩罗什的母亲就是王女,又比如鸠摩罗什少时从师的那位龟兹高僧,也是王室的子弟。

    此时有资格站在这里,听受白纯咨询的和尚,自都是有王族或贵族的身份,於龟兹国内名望不低的。从他们头颅的形状也可看出此点。与别的大臣、白纯相同,和尚们的脑袋也都是前额扁长,后颅突出。这是龟兹国的风俗,凡贵族、王室的子女,为与庶人、贱民区别开来,在他们出生后,便每日用两块木板夹其头,从而改变他们头颅的形状。此俗称为“柙头”。

    一个尽管颅形奇怪,相貌依然观之清秀的年轻僧人出列,合掌说道“大王,贫道愚见,宜效焉耆国主。”

    白纯瞄了他一眼,满脸的不乐意,说道“鸠摩罗什,你此话何意”

    “大王,我佛慈悲,一旦兴起战火,即使战胜,兵卒、百姓亦定会有不小的死伤;如果战败,我国更有颠覆之危。定西国的军队远道而来,限於补给,难以在西域长期驻扎,早晚都会如以前一样,班师归国。既然如此,大王何不表输忠诚,送些宝物与之,把他们打发走了事”

    龟兹国中,国人尽剪发,唯王不剪发。

    白纯的头上包着锦绢,把头发裹得严严实实,向后垂了有二尺长。大热的天,脑袋不透风,他额头出汗,浑身汗津津的,遂端起案上的金杯,喝了一大口凉葡萄酒,感到舒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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