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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莘迩说道“鸠摩罗什”心中想道,“这名字好熟。”似乎前世时,在哪里看到过。他问羊髦、张龟,说道,“卿等可知此人”

    羊髦、张龟俱道“曾有听闻。”

    羊髦名士风采,与定西的高僧们,也有不少打交道,说道“髦闻说,龟兹国原信小乘,现其国人尊奉大乘,即鸠摩罗什之力也。”

    小乘佛教重视自身的修行,大乘佛教关注世人疾苦。

    与南道的於阗等国不同,龟兹等西域的北道诸国,原先信奉的都是小乘佛教。鸠罗摩什最早学的也是小乘佛教,是龟兹当时最为流行的“一切有部道”;在罽宾学成以后,他於回国的徒中遇到了几位大乘佛教的高僧,受到他们的影响,改从了大乘佛教。鸠摩罗什才华横溢,能言善辩,与国中的僧侣们辩难,说服了他们中的多数,竟是以一己之力,加上龟兹王室的支持,一举改变了龟兹国内佛教的旧时格局,使大乘一跃而为上流,取代了小乘的地位。

    对大乘、小乘的异同,莘迩仅知大概,但也知道,相比小乘佛教的只修个人,大乘佛教讲究“普渡众生”,在“入世”这一块儿的态度上,与小乘佛教是天壤之别。放到政治上而言之,大乘佛教其实也就远比小乘佛教更利於掌权者麻醉、控制百姓。鸠摩罗什的改奉大乘,应是出於他本人哀伤世人苦多的慈悲悯怀,但龟兹王室对他的支持,其缘故可就不太好说了。

    念头及此,莘迩自失一笑。

    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朝廷政斗,想的都是富国强兵,不知不觉,他看待事件、考虑问题的思路,就惯性地就总是往政治上偏斜了。羊髦的一句小乘、大乘,他就能联想到这些东西。

    莘迩问阿难陀,说道“你与鸠摩罗什相识么”

    阿难陀说道“贫道曾在龟兹的雀梨大寺修行过,与鸠摩罗什非只相识,可称熟识。”

    雀梨大寺是龟兹的王家寺庙,也是龟兹最大的寺庙。鸠摩罗什的母亲就曾在此寺中学过佛法,鸠摩罗什回国后,亦常驻此寺。阿难陀与他同在一寺,两人的关系自是不浅。

    莘迩说道“待至龟兹,那就劳烦你给我做个引荐,我也认识一下这位你口中的大智。”

    兵才刚出玉门,已托阿难陀引荐鸠摩罗什,羊髦云莘迩“胜券在握”,到底是否如此,且不必说,但对此战,势在必得、不胜不还的决心,莘迩却是早就下了。

    说完,莘迩扬鞭驱骑,羊髦等紧从其后,汇入行军的部队中,迎着黄沙,驰奔向西。

    数日后。

    过了白龙堆,干燥的瀚漠之中,忽有水气盈漫,行不多远,牢兰海出现在部队的前边。

    难怪被称为海。

    此泊南北三百余里,东西亦数十里。

    泊北、泊南各有一条大河注入。

    这两条河,一条贯通西域北道的龟兹等国,一条流经西域南道的鄯善。

    此两河之间,便是把西域诸国分成南北两道的两千里大漠。

    牢兰海边芦苇丛生,野鸟成群,海面碧蓝,水中鱼跃。刚穿越了三四百里沙漠的部队到此,那些没有来到此地的兵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简直是另个世界!要非有严格的军法约束,只怕他们立刻就忍不住离开本部,成群结队地奔向海岸,跪在地上,取水浇面了。

    百余骑沿着岸边奔近。

    当先的是个白面无须之人,年约三十四五,未著铠甲,只穿了褶袴,头裹白帢,亦未佩刀。状若文士。到了莘迩中军,此人下马拜迎,自报姓名“末将西域长史索恭,拜见将军。”

    。




第四十五章 海头胡舞旋 索恭夜献策
    索恭迎了莘迩及其部曲,前头带路,向牢兰海西边行约百里,至西域长史府的驻地。

    路上,碰到了两处聚居地,皆在泉水之边的小绿洲上。

    聚居地的住民都是西域长史府辖下的唐人兵卒,他们奉令在这里牧马。住的房子颇就地取料,是用土混合了胡杨枝,夯筑而成。在这两处聚居放马地的近处,都各有一片胡杨林。

    牧马的兵卒於路边拜迎莘迩一行。

    每个人都是衣衫破污,肤色黧黑,头发脏得成绺。

    有的大概是为了方便,索性连发髻都没有扎,学胡人用绳束之。

    莘迩心中感叹,想道:“戍边本已苦,屯田、牧马於西域,处漠海中,夏晒冬寒,尤苦!”

    西域长史府的驻地早前在柳中,成朝时迁到了楼兰古称西南边百里远近的海头。

    海头城不大,周长不过一二里。

    城墙不低,垛口、马面等各种防御建筑齐全,一看就是以军事为主的要塞。

    城中几乎没有太高的房屋,而且俱皆狭小,只有长史府略微宽敞些。

    到入城外,莘迩令部队在外驻营,严袭等军官都被留在了军中,只带了羊髦、张龟和北宫越、秃发勃野等进内。

    索恭出迎百里,表现出了对莘迩的足够尊重。

    既然尊重,自离不开设宴洗尘。菜肴倒也罢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莫说珍肴,便是连王都谷阴阀族的日常餐饮也有所不如,唯西域的葡萄美酒天下知名,西域长史府中藏货甚多,索恭选其中好的,尽数拿出,每个案上都摆了两瓶。莘迩不禁止他们饮酒,自己没喝。

    索恭问道:“将军缘何不饮是嫌酒坏还是素不饮酒”

    莘迩朝谷阴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我受先王厚恩,而无才无德,无法报答。前几天做梦,我还梦到了先王,笑语亲切,如同旧日,醒来泪已湿巾。先王薨未久,我心中的悲痛不能言表。我非不能饮,实是恐如饮醉,或会失态於诸君座前。”

    索恭肃然起敬,佩服地说道:“将军忠贞,天日可鉴!”便要命伺候的兵士撤下葡萄酒。

    莘迩阻止他,说道:“我不饮可也,焉能沮诸君之兴”端起水碗,起身顾盼席间,说道,“索长史久镇海头,制御西域,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卿等从我远征,渡流沙、过白龙堆,无有道路,以骸骨为标,跋艰涉险,亦苦多日矣!我以水代酒,慰诸君辛劳!”

    他一饮而尽。

    索恭、北宫越等也都起身,端酒饮下。

    索恭畜养了一班女伎,肤白高挑,或有碧眼的,都是西域人。

    此时,女乐四五,持各类乐器,拨、拉、弹起;歌者一人,曼声而歌;舞者三四,着五颜六色的衣裙,跳起舞蹈。乐、歌、舞,并是西域之风。

    莘迩不太懂音律,然也听出乐声的音节和旋律与在定西听到的大不相同;歌声他是完全听不懂了,唱的是西域话。

    至於舞蹈,莘迩曾观赏过令狐奉给他的那个西域婢之舞,这会儿,他往堂下看了几眼,发现她们的舞姿与西域婢相像,时常见到一些动作,与他后世见过的敦煌洞窟中的歌舞画上舞者之姿态极类似,把胯部向侧边挺出去,扭着腰肢,另一边的手臂反掌弯曲,简言之,用后世的话,就是形成一个“s”形。配上她们紧身的衣裙,造型大胆而美丽,充满了异域的风情。

    美酒、歌舞,堂上的气氛慢慢热烈起来。

    一个文士离榻,旋舞席中,跳到羊髦这里,邀请他起舞。羊髦与此人是故友,接替舞蹈。舞毕,又邀请索恭起舞。索恭舞罢,邀请莘迩。莘迩对这一套舞蹈已经熟得很了,欣然从之。

    堂下西域的女姬旋转,堂中唐人的士大夫翩翩。

    两种不同的风格,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是汇成了奇异的融洽。

    一顿酒席,饮至二更。

    索恭看似个书生,酒量甚豪,把北宫越都给喝醉了,他还若无其事。

    兵卒把北宫越搀走后不久,众人也就散了。

    索恭把长史府中最大的房子,安排给了莘迩住宿。

    大战将至,莘迩精神振奋,睡不着觉,合衣卧了片刻,起来出室,在外边的院子里踱步。比起定西,此处的昼夜温差更大,白天灼日焰焰,晚上小觉风凉。莘迩步至院中的大树下,手抚树皮,举目上看,见此树郁郁葱葱,树冠广大,月光透过繁叶,洒落他的身上。

    “将军,睡不着么”

    莘迩闻声看去,是索恭和一个文士。

    这文士即是席间邀羊髦跳舞的那人,名叫阴洛。

    “明日就要北上,与戊己校尉会师了。龟兹国力不弱,於东海诸国之中,算是头等的大国了。索君、阴君,自先王薨,我受命辅佐以来,我夙夜忧叹,日常担心托付不效,以伤先王之明。龟兹这一仗,能否速战速决,是否可以一战功成,实不相瞒,我虽有把握,仍不能安枕。”

    莘迩的诚恳,出乎了索恭和阴洛的意料。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想道:“我二人与武卫将军此前并不相识,他以弱冠之龄掌权,麾令我辈,本以为他对我二人也许会故作矜持,以高身价,却不意席间饮宴,已是平易,而下言辞,又是这般坦诚。”

    莘迩坦诚,索恭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说道:“将军,末将与阴君正是为军事前来。”顿了下,又道,“末将原本打算明日再向将军献策,闻报说将军月下独步,末将遂与阴君冒昧而至,尚敢请将军勿怪!”

    莘迩作出大喜的模样,说道:“长史与阴君俱国之俊逸才也,既有谋策,必是一流。不知是何佳策敢领教之。”

    索恭过来时,已经吩咐宿卫的兵卒出去。院中没有外人。

    当下,就在院内的树下,索恭献策。

    他说道:“前时接到将军的檄文。观将军檄文之意,似是欲先合末将部与戊己校尉部,共击龟兹;带龟兹下,转取鄯善”

    龟兹在戊己校尉部的西边,是西域北道的大国;鄯善在西域长史府的西边,是西域南道的大国。此两国现下各控制了几个周边的小国,称王称霸。

    莘迩颔首,说道:“海东诸国,龟兹最强。我意先克龟兹,想来余者则就不难服之了。”

    索恭说道:“将军明见!只是末将以为,鄯善取之易也。何不先克鄯善,挟胜威,再攻龟兹”

    “哦取之易也”

    “鄯善国主之弟,尝居我定西王都谷阴,仰慕王化,与末将书信频繁。只要将军许他以国主之位,他定甘做内应。有他内应,取鄯善易如反掌!”

    “还有这一层故事”

    “正是。”

    莘迩沉吟说道:“鄯善虽不及龟兹,亦西域大国,纵有内应,取之怕也不会太容易吧”

    索恭指了指阴洛,笑道:“按常理说,取之确实不会太易,然今有阴君一计,取之就不难了!”

    莘迩问道:“是何妙计”

    阴洛回答说道:“鄯善国主优柔,将军今以大兵临海头,其闻之,必然心惊。将军可遣使一人,檄其领兵来海头,助将军攻龟兹。”

    莘迩笑道:“他怕是不会来的。”

    “不用他来。只要将军的使者把召他的消息传到即可。同时,将军可遣一将,引兵疾行,袭其国都!想当其时也,鄯善国主方受将军檄令,以为将军暂无意攻其国,守御势必松懈,而我王师如神兵天降,已至其国。彼既弛备,我有内应,取之何难!”

    莘迩思之良久,暂不置可否,他心道:“阴洛尽管只说‘可遣一将’,但此将显然只能是索恭了。”问索恭,说道,“如行阴君高策,此重任非君莫属。长史有几成胜算,需多少兵马”

    索恭答道:“只用末将的本部三千兵卒足矣!”

    他状貌文儒,简单的一句话,却豪气外露。

    莘迩没有立刻回答他,一边心中急速的思考,一边手摸树干,再次抬脸观望清冷月下的树冠,叹道:“此树不知何人、何时植!亭亭如盖,应已多年矣!索君,这座长史府中,来来往往的历任长史,多为中土英杰。较以前人,君列其中,胆色可称雄也!”



第四十六章 一战克鄯善 以直报其怨
    莘迩对索恭、阴洛两人并不熟悉,但经过慎重的考虑,还是同意了他二人的计策。

    这是因为,在来西域之前,莘迩做了很多的功课,对索恭、戊己校尉张韶,以及阴洛这样的两府谋士,他都有过详细的调查,因而,虽是初识,对索恭等人的能力还是颇为了解的。

    索恭向有勇烈之名。

    他少年时,其族中有一出了五服的兄长被仇人所害。他的这个族兄没有兄弟、也没有子女,被害之后,没有直系的亲属能够为他报仇,而其之近亲,畏惧那个仇人的势大,又不敢为他报仇。索恭与他的这个族兄,几乎已不能算是同族了,却於当时挺身而出,聚集轻侠少年、徒附部曲,攻破了杀其此兄之人的坞堡,手刃之,以其首级祭其此兄之墓前。

    他的声名,由此而一下就震动陇西,索氏的年轻子弟、敦煌的浪荡少年无不钦慕纷附,甘心受他的驱使,——他现今帐下的部曲中,各级的军吏里边,不少都还是这些人。

    索家出将,虽是将门,但有其祖上的底蕴在,索家也出过不少的名儒,索恭年长以后,折节读书,学得不算很好,然儒家典籍,亦小有遍览,宽泛一点说,他而下称得上文武双全了。

    不过,有道是本性难移。尽管在衣着打扮的形象上,索恭与往常有了很大的不同,比如现下,不上阵打仗的时候,他就褒袖宽带,俨然士流,而究其根本,此人实还是少年时的那个他。

    也正因此,他饮酒海量,献策胆大。

    阴洛此人,是敦煌阴氏的子弟。

    阴氏原本也是定西的头等阀族,后来势衰。阴洛有心重振家声,但知道即使在郡县为吏,哪怕是入到朝堂,定也争不过宋、张、氾、麴诸家的子侄,难以得到高职,遂反其道而为之,远离国中,来到了西域,寄希望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建立殊功,以进而还朝,得为显贵。

    近年来,柔然屡次侵扰敦煌,西域与内地的联系几度断绝,龟兹、鄯善等西域大国眼见此状,都渐滋不臣之心。这种危险的局面下,皆是全赖了索恭、阴洛两人之力,西域长史府才能至今不坠,虽是对鄯善等国的控制难免大不如前,可至少让鄯善等国也不敢忽视唐人的存在。

    有基於此,莘迩最终才会在与索恭、阴洛仅是初见之背景下,痛快地允许了他两人的提议。

    请莘迩早点休息之后,索恭、阴洛辞出。

    两人出到院外,顾视,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喜悦。

    索恭笑道“明度,将军允了你的计策,你的大名,不日就能响彻王城了!”

    阴洛回首,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院门,说道“武卫将军与你我乃是初识,却如此干脆地就接受了你我之建言。长史,将军的不疑之信,使人感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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