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钦天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奥洛尔史官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犾狙说道“但是实际上你知道与否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亲爱的兄长没有选择你,即便他知道,你不是凡人,你的身体能够承载真血,他也没有给你,他宁愿相信这个庄赦,能够在真血腐烂之前得到超凡的躯体,也不肯相信你会给他认真做事。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件事,一件不是很容易才能察觉到的事情。你所追求的,是毁灭。我虽然知道你所追求的,是毁灭什么东西,但是。。。真的仅此而已么”
云陟明看着那六张脸,六对同时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点点头“是的。仅此而已。”
“我不是那么愿意相信这件事,”那个儒雅平和的声音继续道“你拥有高居云上的躯体和精神,而你所追求的东西,却深埋土中。”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回来的唯一目的,埋葬周家,让他的家族就此覆灭,”云陟明的表情缓缓地变得冷漠起来“你如果愿意给我你的力量,就给,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在意。”
云陟明简单地将这些词句吐了出来,而那六张脸彼此面面相觑,随后纷纷露出苦笑“你寻得了龙子,但是却对我们所能给予你的力量不置可否。”
“那怎么了”云陟明开口道
“我对你们的力量的探求,只是出于一种有限的好奇心。”
“你对我们的力量的探求,只是出于一种有限的好奇心。”
云陟明和犾狙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云陟明微微皱起眉,而犾狙的表情则变得有些微妙“那可就太无趣了,你身上没有绝望,没有渴求,就连求知的**都是有限的,世上还有比你更加无趣的人么。”
“谢谢夸奖,我是已经踏入云上的人,云上的一切自然对我来说是缺乏趣味的,”云陟明轻轻挥挥手,手边出现了一缕微光,光芒在她的手边流转着,慢慢地化作一只小鸟的形状“鸟儿不会渴求天空,只有地上的人仰望那一片蓝色时,心中才会出现那种危险的憧憬。”
周围的景色又变回刚刚满是雾气的盆地之中,云陟明将火铳包起来放到背后,走到树边,用手指轻轻地刮起树皮来。
看到云陟明显然对自己失去了兴趣,犾狙显然有些失望,它包裹着庄赦,表面的六张脸消失了,而它也深入到他与庄赦共同的梦境中。
它站在岸上,看着庄赦。
而庄赦,此刻正站在一条赤红色的血河之中。这血河无比冰冷,冷得像是在初冬漂着冰块的河中跋涉一般,庄赦看到了那岸边的犾狙,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陷在了河床底的软泥之中。
“追溯众神的人,你为何而追溯神”那个略显粗犷的声音高声问道。
庄赦看着那仿佛一个不规则的面团一般的银色怪物,隐约间猜到了他究竟是什么,便回道“我为救世济民,保国安土而追寻龙子!”
“哦,这样啊,”犾狙低声表示认可,随后道“不过你已经成就了伟业,你的身体中流着腐坏的真血,而你的怀中藏着暎玺的青卵,你又有什么追溯龙子的必要呢”
这确实问住了庄赦,按理来说,龙子仅仅一个就能给予他极上的力量,但是他为什么要追求第三个,第四个呢
追求第四个龙子的武家,下场还不清楚么
他心中浮现出了同样的疑问,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刚刚犾狙称他身体里流淌着腐坏的真血。这让他更加困惑,什么是腐坏的真血真血为何会腐坏如果真血腐坏了的话,那是否会影响到真血作为龙子的力量的效果
他在河中艰难地拱手作揖朝前一拜“还请上神指点,真血为何腐坏腐坏后有何影响”
“你庄赦**凡胎,正如盛美酒于陶碗中,久之自然酸腐发臭,”犾狙那个稍微有些尖锐的声音笑道“陈酒用坛封,真血也应由仙体。凡躯能够承载真血,但是若不尽快用了,只会让你的躯体被腐血蛀蚀。”
庄赦听了,大惊,他万万没想到真血还会腐坏。他想了想,急忙道“不知上神能否为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能,”犾狙六张脸一齐笑起来“不过我倒是很想和你聊聊,庄赦,你刚刚说你是为了救世济民,保国安土而追寻龙子,那么,我问你!你是为了救世济民,还是为了保国安土!”
这一问顿时让庄赦脑袋里嗡的一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急忙回道“救世济民,和保国安土,并非对立。”
“是的,他在以往的朝代,的确并非对立的,”那个儒雅的声音回道“现在天下灾荒四起,各地郡守州牧自守不及,不纳皇粮,意在保民。而不纳皇粮,朝廷文物百官不得俸禄,又不能安国,请问该做何解”
这问题直接将庄赦问得愣住了,他没想到犾狙对于朝廷中的事情会如此了解,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而犾狙则继续高声追问道“庄赦!你是为了护国!还是为了保民!”
庄赦思索起来,如果从事实的角度来看,他追寻龙子毫无疑问是为了护国。这样一来,潜台词无非是他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只为了保住大胤而已。那他又谈何大义
如果想要证明他寻求龙子是有所谓大义的,他需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护国,就能安民。
他抬头道“上神,烈宗皇帝北击狄戎,西讨贼寇,东击倭逆,用七年南征北战求得四土安定,戎狄不扰北境,倭贼不犯东海。保国,就能安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话!”犾狙又大笑起来“北征时,运粮朔州,冻毙民夫十万!东征时,岱州三千大仓无一粟!用民脂民膏充他靖元皇帝的绝世武功,还有脸说保境安民!”
“可上神,北境东海安宁廿年,若非这数十万的牺牲,也。。。”
“呵!牺牲,是的是的,为胜利,为刀兵献牲!求得胜利之后,自然有了安宁和平稳,然而呢那些冻毙的民夫安了么九州的路倒安了么”那个尖锐的声音高叫道“安民安民!先害民再安民,也有脸叫安民!”
庄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按犾狙的说法,所谓安民根本就是个空洞的口号,说到底,他可能就是为了“护国”。
“我再问你,庄赦,”犾狙的那个儒雅声音说道“所谓护国,为何要用龙子龙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庄赦此刻身上很冷,犾狙的问题个个诛心,如果被犾狙否定了他寻求龙子的意义,他就不可能从犾狙手中获得任何帮助,甚至可能直接被杀。
“龙子。。。龙子是为了,挽大胤于倾颓的。。。”
“大胤因何而倾颓”犾狙继续问道“这倾颓的根源是什么”
“天象不吉。。。地脉不稳。。。”庄赦此时只能说出那些在钦天监接触的比较多的套话“灾祸不断,九州少粮。。。”
“呵,康赫朝遇百年大旱,持续五年,九州五百万户尚未减半,这靖元末年的灾,持续至今也不到四年,更何况规模难比康赫九州大旱,那怎能导致倾颓!”
“是。。。陛下不理朝政,朝中党争不断,以至于九州疲敝。。
第三十八章 斩龙足(上)
女孩一跃而下,从河岸上落到河中,此时那血红色的河水水位不断地下降,仅仅有没过脚踝的深度。而刚刚被淹没的庄赦的身影缓缓地显现出来,而看起来,他似乎已经不是庄赦了。
庞大的,如同山岳一般的身躯由六根小臂粗细的昆虫一般的腿支撑着,六条腿从那覆满藤壶和肉块上延伸出来,不断地颤抖着,似乎已然无法承受那肉块的重量。那生出六条腿的不规则的肉块上,生满了藤壶、苔藓和眼球,那眼睛并非人眼,但是与尘世间一切动物的眼睛相比都略有不同,仿佛是什么窥视着此时的鬼魂一般。
而那肉块的正中,则长着一个仿佛一直在咀嚼着什么的巨口,那巨口的牙齿长在肉块表面,表面暗黄但是尖端却无比锋利。
犾狙看着那怪物,六张脸上都流露出了无穷的喜悦“绝望、愤怒、无力,这一切的一切纠集起来!终于又一次,又一次造就了!造就了怪物!人啊,人啊!你追求的到底是改变结果的力量,还是力量本身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犾狙高叫着,看着那巨大肉块表面那种红黑的色彩,而霞衣女则一句话不说,径直冲了过去。
怪物见霞衣女手持刀刃冲过来,扬起一只锋利的腿,迎着霞衣女径直刺了过来。
霞衣女立起刀刃,长刀的刃口直接迎上那腿,一时间针尖对麦芒,而那刀的锋刃,仿佛世间最锋利的刃一般,径直从中间切开了那腿。
女孩单手持刀往下一斩,那怪物的整条腿,被生生从中间劈成两半。她正要斩出下一刀,只见那怪物用三条足支撑住身体,另外两足直接朝她袭来。
她双脚一蹬地,想要朝后一跳躲开这样一击,却发现脚下的河水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她没法起身,而那两条锋利的足已然只有一尺之遥。
霞衣女身体向前一弓,飘扬的长发如同有知觉的触腕一般卷住了那刚刚刺向她脑袋的一足,而右手则直接将另外一足的尖端整个斩了下来。
剧痛让那怪物急忙把那条被斩掉尖端的腿收了回来,而女孩则乘胜追击,直接冲到怪物身前,一刀将那条腿整个斩断。随后如旋风般一个转身,手中刀刃轻挥,那条被长发缠住的足也被切成几段。
可就在这时,她犯了一个错误。
背对着怪物的她并不知道,怪物已然放弃用腿支撑身体,而是直接将身体落在地上,一条足径直刺向霞衣女的右肩。泛着幽紫色光芒的长足径直穿过女孩单薄的右肩,随后拔出,想要刺出下一击。
剧痛让霞衣女眉头微皱,她将重心前压,长刀插进地里,用力一拉,整个人挣脱了地面粘稠红色浆液的束缚,朝前滚了两丈多,随后站起身躲过了刺向她的第二击。
右肩传来的酥麻感让她感觉有些不妙,隐约间意识到什么的她,急忙将长刀换到左手,把身上披着的霞衣脱掉一般。长刀直接插入自己的右肩,面不改色地将整个右肩连同胳膊连骨带肉撬了下来,而霞衣没有半点损伤。
“没想到这东西还能伤到你啊,”犾狙笑道“我来这里的时候,看到一地死人,没想到这种畸形求知欲催生出的废物野兽都能伤到你的身体。”
女孩没说话,双眼看着面前的怪物,失去了右臂对于她来说的确有些不便,不过似乎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她看着那巨大的肉块,仅仅一瞬间她便出现在那肉块面前,长刀径直插进肉块的大嘴的上颌,没等肉块反应过来,她右脚伸进肉块口中踩住下颌,左手长刀刺穿上颌,用力朝上拉拽着。
怪物想要用那剩下的三足做些什么,却发现距离它大嘴最近的几条腿都被卸掉,仅仅剩下三条最远的腿。它狰狞的口中发出悲鸣,却不能阻止霞衣女将他的嘴整个撕开。
没人能想到那样单薄的身躯中能够拥有这般毁灭性的力量。那怪物似乎是在临死之前,爆出了巨大的潜能,三条腿插在地上,用力一蹬,生生让这沉重的身躯朝后飞
第三十八章 斩龙足(下)
他看到了他的过往。
庄赦,一个京师周围小县里,普通的地主家庭的孩子。
人称庄大善人的庄赦曾祖父留下的田产,足够让他一家就算在灾年也吃喝不愁,甚至能给周围的村子些救济。他,庄赦,不需要为了活着而艰难的劳作,他可以在他选择了继承家业的大哥的支持下,去读圣贤书。
他不算什么天才,无非是京城脚下,还算优秀和用功的人而已,就算这样,他也经历了落榜的一年。而能够考上进士,而非同进士出身或进士及第,这让他满足了一个文人一声之中唯一的梦想。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无奈,他最终还是被送到了钦天监。
钦天监是什么一个观星算命主持祭祀的部门。虽然说这些事情也都同样重要,但是钦天监的顶点,无非就是监正而已,历朝历代,从没有钦天监监正踏足过更高位置的例子。
他就这样在钦天监度过了怆然的两年,终于,到了显禛二年。
清本官正身负重任,带队前往东海郡,丧师而还。而这位老人,则将他身上的任务,交到了庄赦手中。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名为龙子的,比大海更深邃,比星空更遥远的神秘。
大海的主宰给予了他真血,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是周围的所有人,周围的一切都知道他为这个王朝做出了贡献,都知道他的血价比千金。而后,他又去了陵云山。
他在那里得到了青之卵,又在武宅中得知了当年龙子的真相。
他的困惑也愈发加深,究竟龙子是什么龙子会带来什么为什么人们似乎都在争夺龙子他不知道。但是他想知道。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犾狙告诉了他:
“所见所知,虚尘浮垢。所作所为,梦幻泡影。”
他迄今为止所追求的,所探索的,都毫无意义。他看着这在自己面前不断播放着的画面,双手朝着面前的画面伸了过去,却发现那画面距离他似乎只有一臂长还要多一些的距离让他无法触碰。他想要驱动脚步,触及那画面,但是结果却是那画面也在和他一同移动。
他跑起来,想要追上,触及那画面,想要从周身的一片漆黑中,寻求到哪怕半分的真实。
但是他找不到。
什么都是假的,龙子的伟力除了血液腐坏所带来的痛苦以外毫无价值,护国救民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他是为了什么而寻找龙子的
他不知道了。
他无力地站在原地,高声喊着,这黑暗的空间中无人听得见他绝望的怒吼,他挥舞着双手,想要从这一切之中讨得哪怕半分安宁。但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用挥舞着双手这种方式,让自己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谎言,谎言,谎言。
龙子的无上力量就是个谎言,而他为了这个谎言,已经不再为人。他血液的腐坏让他本就并非多么卓越的**,变得更加不堪。
他累了,倒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周围一片漆黑的场景,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他的那个梦境。那个置身于花海之中的梦境。
那是盛夏时节,远处的巨树深绿色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一座座棺材被藤蔓安静地悬在粗壮的枝干上,而花海也不再是单纯的白色,隐约间染上了些许的暖色和冷色。
他躺在一间覆满青草的房子的屋顶,背后柔软的青草带着种盛夏特有的热意。而他这个异乡人,则像是唯一一个来自冬季的人一般,在这片土地上,似乎一切都不能温暖他,他的身体,始终是冰冷的。
因为他知道,这里只是一个梦境,一个触不可及的梦境。一个温暖,却不比他所作所为真实半分的梦境。
他听着耳边响起的小钟和铃铛的声音,看着街上走过的,身穿蓝白色渐变外衣的女孩们排成两列,手中捧着托盘,而托盘上摆着一个个花环,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
他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将长发盘在脑后露出后颈的霞衣女,他并不恐惧,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也只是守护树的一人而已。她执行的使命,比庄赦的,真实太多了。
她知道这守护的终点是什么,但是庄赦不知道,他找不到探求龙子的终点,究竟是什么。
他仰头,看着叶隙之间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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