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罢了,反正要送她走,她们姊妹下次见面不知会到什么时候了,就再忍忍好
了。倒是赵飞燕,天子若是出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让她也逃?开玩笑呢。汉国的皇后啊,她要是逃走,整个汉国都得疯。难不
成让她给天子殉葬?那也太冤了吧!若是在宫里苟延残喘……程宗扬想起北宫那
些失去靠山的前代妃嫔,心里就不由一颤。赵飞燕若是落在吕冀手里,还不如死
了干净。
时间一拖再拖,从辰末等到午时,又从午时等到申时,等了将近四个时辰,
眼看着天色将暗,才有一辆车来到门前。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便看着赵飞燕戴着面纱,穿着一件宽大的丝袍,在江
映秋的服侍下下了马车,不言声地进了房间。
人家姊妹要说私房话,自己总不好在旁边盯着,程宗扬从房间里出来,对江
映秋道:「宫里情形如何?」
江映秋道:「宫里倒无异样,只是几位中常侍勤勉了许多。」
有道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算作作样子,
也得装得勤勉些,这时候若是连个眼力价都没有,被人收拾了也只能算活该。
不过这么大的风波,几位中常侍只倒了一个不沾边的吕闳,其中的不祥之兆
愈发明显。单超、具瑗、唐衡、左悺等人,想来与徐璜一样,也在吕家的必杀之
列。如今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风险,一点警惕的心思都没有,就这么聚在宫里,万
一被一网打尽……
别人不说,徐璜自己还是要保一保的。要不要给他捎个信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对江映秋道:「若是见到徐常侍,让他安排个时间,我
去见他一面。在宫外。」
「是。」
姊妹俩说了很久。蔡敬仲这里的房间不是专门布置的静室,传出的声音虽然
不大,但对程宗扬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没有刻意去听,不过零零碎碎也听了几耳
朵。大致上是赵飞燕劝妹妹不要担心自己,安心去临安,路上紧跟着卓教御,要
照看好自己。
「你性子和善,脾气也好,断不会惹出什么事来。」赵飞燕轻声道:「我就
怕你被人欺负了,还不肯说。太乙真宗和卓教御的名声都是好的,姊姊不在你身
边,万一有事,你就对卓教御,或者程公子说,千万不可自己忍着。」
「可是……」赵合德声如蚊蚋地说道:「他说……我是他的小妾……」
「程公子为人是好的,他那么说,只是给你解围。」
「可是……」赵合德鼓足勇气道:「他有时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程宗扬差点儿气了个倒仰,什么叫好奇怪?哪里奇怪了?我就是多看了你两
眼,难道也是错吗?长得漂亮还不给人看?你这是什么心态?太自私了吧!
赵飞燕思忖半晌,最后幽幽道:「你还是多跟着卓教御吧。」
「可是……卓教御……」
赵合德心思敏感,早已看出卓教御与那位程公子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可这
话怎么好对姊姊开口?
赵飞燕道:「卓教御怎么了?」
赵合德终于还是没说出来,她低下头,小声道:「……没什么。」
程宗扬在外面听得生气,哪里知道人家小儿女的心思?赵合德方才的话并不
是向姊姊告状,而是委婉地向姊姊吐露心声,她能说出那样的话,已经是极不容
易了。
赵飞燕岂能看不出妹妹的心思,但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自家妹妹虽然动了
心,但自己听说那位程公子已经谈婚论嫁,不久就要娶新人过门。难道真让自家
妹妹去给人做小吗?看看宫里那位「赵昭仪」就知道,自家妹妹若是入宫,所受
的宠爱绝不在她之下。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舍得让妹妹进宫,给天子做小,何况
是买了官当的商贾呢?
再说了,那位程公子她也是知道的,内宠极多,自家妹妹虽然美色无双,但
要跟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地去争宠,实在不是她能做的。说到底,那位程公子只是
一位能够提供保护的庇护者,绝非自家妹妹的良配。
赵飞燕伸手将妹妹揽到怀里,从袖中取出一支玉梳,慢慢帮她梳理着长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无须太过担心,姊姊终归还是大汉的皇后。程
公子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只要自己还是皇后,那位程公子总会善待妹妹。赵飞燕也只能如此祈望了。
至于将来,只能看能不能找一户好人家,托付妹妹的终身。
「都是姊姊没用,护不得你周全……」赵飞燕说着,不由泪如雨下。以妹妹
的姿色,哪里找不到好人家呢?说来还是自己连累了她。
「阿姊……」赵合德伸手抹去姊姊的泪花。
姊妹俩絮絮说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才依依惜别。
趁着送赵飞燕出门的机会,程宗扬飞快地说道:「小心宫掖之变。不管出了
什么事,一定要把定陶王带在身边。」
赵飞燕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蔡敬仲始终没有回来,那老苍头也没有留饭的意思。眼看快到宵禁时候,程
宗扬也不再等候,乘车带着赵合德回去。
蔡敬仲的宅院邻近南宫,一出里坊,就看到雄伟的阙楼,巍峨的宫墙,远处
的高楼次第点起灯火,宛如璀璨的群星。
看着赵合德惊叹的目光,程宗扬心下微动,吩咐道:「去南宫。」
南宫一半都是内朝官员的公署,只要携带令牌,便不禁出入。程宗扬的常侍
郎正是
内朝官职,他在宫门处验明身份,正待入宫,忽然听到一阵吵闹。
一名书生被拦在宫门内,他背着一只包裹,手上还沾着墨迹,显然是在兰台
抄书耽误了。
为首一名军士道:「你以为宫里就跟你家院子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会儿已经宵禁了,宫门禁止出入,这规矩你都不知道?「
那书生指着程宗扬道:「他凭什么能进?」
「人家是内朝官。说不定有紧急军情,要面奏天子呢?快走!快走!回你的
兰台去!」说着像赶鸡一样把那书生赶了回去。
程宗扬看得摇头,那军士貌似情理充足,其实就是欺负那书生没什么背景。
他入了宫,在司阍处传了口信。不多时,罂奴一脸欣喜地出来,径直请他去
内宫。
「不急,我还带了一个人呢。」
「谁?」
「期姑娘。」程宗扬道:「我带她到宫里看看,也算满足她一个心愿。」
「这好办,」罂奴笑道:「我随身带着昭仪的印信呢。」
第七章
看着眼前华丽的陈设,赵合德宛如作梦一样。她在宫外时,无数次幻想过宫
里的情景,此时身临其境,才知道自己的想像多么贫乏。
汉白玉砌成的廊桥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丹红的廊柱上,用金箔贴出各种花鸟
的图案,檐下悬着无数精巧的宫灯,夜风中飘来阵阵暖香,沁人心脾,路过的宫
女无不衣着锦绣,绚美异常。廊桥尽头矗立着一座高楼,楼中的灯树高及数丈,
此时烛火通明,火树银花,眩人眼目。同样的廊桥,远处还有一座,同样的华丽
精美,流光溢彩。
赵合德回过头,两座廊桥像伸长的手臂一样,拱卫着一座宏伟的宫殿,便是
昭阳殿了。殿前的丹墀色如红玉,阶上立着数对铜兽,殿顶一只凤凰展翅飞舞,
凤口垂下一串银灯,将凤凰映照得金光四射,与远处高楼上的灯火交相辉映。
「这边是东阁,那边是西阁,」罂奴指点道:「西阁的凉风殿是消暑的好去
处,如今是冬日,昭仪平常都住在东阁的含光殿。」
「昭阳殿太过空旷,昭仪不甚喜欢。含光殿外有一片腊梅,再过些日子就该
开了,在殿中正好观雪赏梅。这片院子里面,种了几百种花草,如今没有什么可
看的,但到了春日,群芳争艳,花香扑鼻。」罂奴指了指廊桥外面一池碧水,笑
道:「到了夏日,湖里还可以泛舟。」
穿过廊桥,便是含光殿了。罂奴领着两人踏上台阶,赵合德足下一软,踩到
一片地毯,她举目看去,才发现整座含光殿外都铺满了地毯,面积不下十亩。
罂粟女解释道:「天子怕石头太冷,才命人把殿里殿外都铺上地毯,免得昭
仪踩到受凉。」
江女傅双手交握,仪态端庄地走过来。罂粟女吩咐道:「你带期姑娘在宫里
走走吧。」
赵合德与江映秋本来相熟,这会儿只能装作初识,彼此含笑见礼。
罂粟女领着程宗扬进到殿内,绕过屏壁,穿过一道镶满水晶的走廊,来到昭
仪居住的寝宫。掀开珠帘,便看到了如今宫中最受宠的「赵昭仪」。
此时赵昭仪的身上,几乎看不到昔日那个友通期的影子。她长发梳成云髻,
头上戴着凤钗,雪肤绛唇,姣艳无比,美貌比往日更胜一筹。
友通期款款起身,含笑道:「程大行,好久不见呢。」
程宗扬摇手道:「别说什么程大行了。我的官职早就没了。」
友通期掩嘴笑道:「区区一个大行令,何曾放在程公子眼里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程宗扬道:「我的大行令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还没
捂热呢,可就飞了。」
「安心好啦。」友通期道:「你想要个什么官?我去跟天子说。」
「算了算了,这样就挺好。」程宗扬道:「我想问问你,昨天内朝会议上,
限田令是怎么通过的?」
友通期俏脸一红,「他们说的话,妾身听得半懂不懂,只听了一半就在殿后
睡着了……」
友通期出身寒微,又是刚入宫不久,指望她能听懂那帮官场老手的政斗,实
在是想得太多了。
程宗扬只好道:「那就算了。唔,我来是跟你说一下:我准备送她离开,短
时间内不会回来。」
友通期松了口气。赵合德留在洛都,对她而言始终是个威胁。她若是离开,
那再好不过。接着友通期又一阵惭愧,自己居然为别人背井离乡而庆幸,实在太
自私了……
「卓教御好吗?」
程宗扬有些奇怪,「你怎么想起问她了?」
友通期幽幽叹了一声,「托公子的福,妾身如今在宫里享尽荣华,无论吃的
用的,还是看到的,都是以前连想都想不到的。只是能说话的人,除了鹦儿,就
只有一个江女傅。」
她起身亲手给程宗扬斟了一杯茶,「公子也许没想过妾身以前的日子。那些
年,妾身家人死亡相继,一年到头穿的都是丧服,家中每日愁云惨淡。外面又有
人说三道四,身边连一个玩伴都无。不怕公子见笑,直到去了上清观,妾身才过
了几天平安的日子,才像平常人一样,结交了几个人。像卓教御,还有凝姊姊、
蛇姊姊和惊理姊姊,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常常想她们……」
说着友通期脸又红了,「我可不是想那些……你不许笑话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