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刘建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能把两支援军拖到此刻,那位剑玉姬已经是智谋过
人了。换作旁人,两军说不定早已入城。
道理虽然如此,刘建仍忍不住忧心如焚,屯骑和越骑是汉国数一数二的精锐
骑兵,一旦入城,必定是一场血战。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这可怎么办?」
苍鹭举起铁如意,「攻下永安宫便是。」
「还要攻打永安宫?」刘荣叫道:「内有坚城,外有强军,此时再攻打永安
宫,岂不是腹背受敌?这是取死之道!」
刘建也感觉大为不妥,自己手中的兵力并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屯骑和越骑两
军入城之际,困守北宫的卫尉军若
是趁机一冲,大好的局势很可能瞬间崩盘。
中垒校尉刘子骏道:「依我看,还是先回师,击败屯骑和越骑两军——他们
远道而来,此时必定人困马乏。」
攻占武库的虎贲校尉刘箕此时也在中军,他皱起眉头,沉声道:「诸君是不
是过于慌张了?如今夏门在我等手中,屯骑、越骑两军虽是精锐,可他们都是骑
兵,我们据城而守,难道那些骑兵还能飞进城里来?」
苍鹭紧盯着北宫的城门,对夏门的烽火看也不看,「只要你们能守住一个时
辰,我便能攻克永安宫。」
刘建心一横,「依卿所言!」
刘荣一跺脚,「我去守城!可说好了,一个时辰若攻不下永安宫,你们可得
赶紧想办法!」
鼙鼓声震天响起,中垒、虎贲两军排成阵列,接着六辆蒙着犀皮的冲车从阵
列中驰出,缓缓向前移动。武库所藏皆是精品,这六辆冲车都蒙着三层犀牛皮,
前面的冲锤犹如鹰嘴,重逾千斤,寻常的木门根本挡不住冲锤一击。
冲车距离苍龙门还有百余步,把守城楼的卫尉军便开始放箭。但箭矢落在车
上,连外层的犀皮都无法穿透。
紧随在冲车之後的,是三幢木制的移动箭楼。数百名家奴喊着号子,将箭楼
推到阵前。箭楼高达五丈,比北宫的城墙还高丈许,上面的弓手纷纷弯弓搭箭,
与城楼上的守军对射。
一刻钟後,一辆冲车终于冒着箭雨逼近宫门。一声号角响起,震天的鼓声蓦
然停止。除了箭矢破空的锐响,场中只剩下一片死寂。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冲车
内数十名军士拽动铁链,奋力拖起冲锤,往绘制着苍龙的宫门撞去。
沉闷的撞击声在城墙下响起,每一次冲撞声传来,宫门外的乱军便发出一声
高呼:「万胜!」
「万胜!」
「万胜!」
巨大的声浪震撼天地,朱红色的宫门上,用金粉绘制的苍龙高达丈许,气势
恢宏。然而此时,两条象征着皇权的苍龙正在冲锤的撞击下不断剥落、变形。
一辆又一辆冲车毫无损伤的靠近宫门,卫尉军的士气愈发低落,发出的箭矢
也愈发软弱无力。当箭楼移动到距离宫门三十步的位置,城楼上的卫尉军已经被
完全压制,几乎稍有人露出头来,就被箭楼上的弓手射杀。
伴随着乱军高呼的「万胜!」声,冲锤高高荡起,然後夹着沉重的风声,又
一次撞上前去。轰然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宫门终于破碎,木屑四处纷飞。
乱军齐声欢呼,随即在鼓声的催动下潮水般往宫门涌去。
中垒军再立一功,刘子骏兴奋异常,拔出佩剑高呼道:「诛灭吕氏,就在今
日!」说着当先驱车冲入宫中。
守卫宫门的卫尉军早已逃散殆尽,苍龙门大门洞开,乱军沿着北宫贯通东西
的御道长驱直入。先攻下完全是装饰性的建礼门,然後是崇贤门、雲龙门,再转
而向北,接连攻占延休殿、安昌殿,等乱军占据景福後殿,永安宫已然在望。
这一路攻杀顺遂无比,除了偶有几名逃走不及的士卒被乱军追上斩杀,卫尉
军就没能完成过一次有组织的反击,几乎是望风而逃。
「酒囊饭袋,外强中乾!」刘子骏对诸吕下了句断语,然後整了整衣冠,命
驭手驾车向前。
永安宫大门紧闭,丹墀上空无一人。但刘子骏知道,宫门之内有无数双眼睛
正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载之史册,流传後世,被後
人激叹和赞赏。这将是自己一生功业的巅峰,诛除奸贼,名标青史,就在此时!
刘子骏长声道:「吾乃中垒校尉刘子骏!今日奉诏勤王!吕氏作乱,宫中不
靖,为太后安危,还请太后移宫!」
刘子骏一口气说完,自觉声如洪钟,铿锵有力,不禁志满意得,顾盼之际,
雄姿英发。
忽然「绷」的一声轻响,一点寒光飞掠而来,正中马首。那匹驭马一声不响
地仆倒在地,额头上只露出一截箭羽。
接着又一箭,同样正中马额,一矢毙命。
刘子骏还在愣神,前面的驭手已经跳下马车,伏身躲避。他在前面看得清清
楚楚,自己乘驾的是单辕双马的大车,马首带着铜制的辔头,而两支羽箭不仅准
确地射中马辔圆环状的络脑中心,而且轻易穿透额骨,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堪
称惊人。
那驭手反应很快,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刚转身从车上跳下,还没有落地,一
支利箭呼啸而来,从他左侧的太阳穴射入,穿透颅骨,从右侧的太阳穴射出。那
名驭手被长箭的力道射得一头撞上车厢,鲜血从额角汩汩而出。
紧闭的殿门从内推开,刘子骏愕然张大嘴巴,眼看着数以百计的军士从殿中
涌出,他们赤衣黑甲,背着黑色的箭囊,手持弯弓,腰侧佩着五支细长的竹管,
里面装的是不同质地和编织手法的弓弦。
射声士!这些是射声士!
刘子骏脑子几乎糊涂了,屯骑和越骑两军还在城外,射声军怎么会突然在北
宫出现?他们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进来的?
闻声而射,是为射声。汉国是役兵制,成年男丁都要服兵役,这七百名射声
士无不是万中选一的神射手,比起塞外的射雕儿也毫不逊色,可以称得上是六朝
最精锐的射手。若是两军交战,刘子骏一定会命令自己的中垒军披上重甲,手持
重盾,依靠强大的防御力对射声军进行碾压。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为了立功,刘子骏不仅轻车突进,身边更是只有数
十名身披轻甲的中垒军,其他都是各家门客、奴仆之类的乌合之众。
那些射声士在丹墀上分为两列,前排单膝跪地,後排左腿在前,右腿在後,
身子微微後仰,同样是右手握着弓身,左手拇指扣着铜制的扳指,食中二指挟着
羽箭,垂在身侧。
一名戴着弁冠的军官举剑喝道:「弦!」
两排军士同时挟起羽箭,搭在弦上。
「望!」
军士抬起弓,展臂将弯弓拉成满月。
军官长剑一挥,「灭!」
数百张长弓同时一振,只发出「绷」的一声。
只一轮劲射,永安宫前的乱军就死伤狼藉。周围伏尸遍地,只剩下刘子骏一
人孤零零立在车上。
永安宫内,吕雉高高坐在御座上,怀里抱着一隻纯黑的波斯猫,玉手轻轻抚
摸着。
江充等人躬身立在御座前,殿内针落可闻,静悄悄没有丝毫声息。
「到底是帝室宗亲,」吕雉望着怀中的猫儿,淡淡道:「连其家人,一并厚
葬了吧。」
吕淑和吕戟低着头,脸上各有一个红红的手掌印。听到太后吩咐,刚从宿醉
中醒来的吕戟立即道:「太后仁德!这种犯上作乱的逆贼,理当诛其九族!只诛
一族,太便宜他了!」
吕雉冷冷道:「诛其九族,就诛到天子头上了。蠢才!」
吕戟讪讪地勾下头。
「巨君不在,江充,射声军就交给你了。」
江充昂然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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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羽仙叹道:「我们到底还是算漏了。只让人盯着吕巨君,却没想到他竟然
提前一日就把射声军送到了永安宫内。想必这宫里也有秘道,才能瞒过我等的耳
目。」
苍鹭道:「战局有变,计划中止。我建议立即烧毁武库,撤往南宫。」
刘建失声道:「为何要烧掉武库?」
「军分则力薄,以我们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同时守住南宫和武库,两者只能
选一。不知建太子选哪个?」
刘建咬了咬牙,「来人!立即传令,让刘箕烧掉武库!」
刘建一边下令一边心里滴血,武库所藏兵甲以百万计,这一把火烧掉的,不
仅是汉国历代积蓄的精华,更是自己将来的财物。
乱军应变极快,江充在卫尉军配合下,刚带领射声军准备反击,鸣金声便即
响起,乱军闻声收拢阵型,迅速撤出北宫。临行前,他们在安昌殿、延休殿、崇
贤门、建礼门各处大肆纵火,以此阻挡追兵。
火势虽然没有烧起来,但也不能坐视不管,如今天乾物燥,极易引发大火,
江充只好先命人救火,免得波及永安宫。等他夺回苍龙门,乱军已经撤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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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北宫方向的厮杀声,程宗扬放心不下,找了一处高楼,往北边张望。可
惜隔得太远,北宫地势又高于南宫,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苗头。
「风头不对啊,程头儿。」吴三桂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带人在周
围巡视,看到宫里多了不少人,好几拨人凑过来打听咱们这边是个什么章程,想
加入咱们这边。」
程宗扬一听就笑了,「这有什么不对的?钱帛动人心。刘建那帮手下本来就
是乌合之众,他们亲眼看着宫里发赏,能不动心吗?」
「不止是那些门客。」吴三桂道:「找我打听的,有不少都是军士,甚至还
有一个中垒军的军司马。」
这风头真是不对了。北军军士可不是那种一味逐利的门客,刘建一方此时正
占据上风,厉兵秣马要一举攻克永安宫。眼看关大事可期,怎么会有人想改投门
庭?
程宗扬第一反应,就是刘建那边出了乱子,以至于军心浮动。
「那个军司马说什么了吗?」
「他就问了问长秋宫由谁主持,没说别的。」
「肯定有事!」程宗扬本来想抽身旁观,不去招惹两边,这会儿不禁後悔。
这样的举措太保守了,局势一旦生变,自己还蒙在鼓里。
「先派人去北宫看看情形。」程宗扬道:「你去找那个军司马,一百金铢,
买他一句明白话。他要不肯说,你就去找别人,务必要打听清楚。」
「程大行要打听什么消息,找我就好了。」一个声音轻笑道:「一百金铢买
一句话,程公子也真舍得。」
吴三桂拽过长矛,挡在程宗扬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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