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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程宗扬喝道:“你是谁?”

    少年提起鞍侧的方天画戟,朗声道:“洛下吕奉先!”

    这名字好耳熟啊……程宗扬想着,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这是汉国好不好?你一个三国人来凑什么热闹呢?

    虽然眼前的吕布看起来很嫩,但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能单挑关二爷和张飞的猛人,就算国中刚毕业,程宗扬也不敢吊以轻心。

    程宗扬旁顾左右,“吕家有这人吗?”

    蒋安世道:“不熟。”

    程宗扬叫道:“小家伙,你走错地方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少年吕奉先高声道:“翼叔叔说了,阳泉暴氏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你们能闯到这里,也算是好本事,此番就教你们见识见识我吕氏后族的厉害!”

    这厮是吕冀的侄儿?还真是吕家的子弟。如果他真有历史上吕布的身手,敖润加上青面兽再加上刘诏,三英战吕布的三英是有了,可老敖能跟关二爷比吗?何况前有劲敌,后有追兵,只要被他缠住几个回合,大伙也不用跑了。

    程宗扬心念电转,忽然抬手把刀架在颈下,喝道:“小家伙!你要不让开!我立即自杀!”

    吕奉先果然嫩了点,明显有些发愣,“你真是奇怪……什么意思?”

    程宗扬叫道:“死老头!你再不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旁边一声冷哼,朱老头负着手出来,一派高人风范的正要开口,吕奉先却抢先叫道:“原来是这样啊!你太狡猾了!但是没有用的!兀那老头,你就是他请来的救兵吗?”

    朱老头怒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

    “老家伙!吃我一招!”

    吕奉先脚跟一磕,赤兔马闪电般纵出,马上的少年挥起方天画戟,一片耀眼的银光匹练般朝朱老头卷去。朱老头抬手拍住戟锋,戟掌相交,两人齐齐“咦”了一声,显然都为对方的力道感到吃惊。

    虽然少年吕奉先看起来很猛,但遇到死老头这种浑身白毛的老妖精,结局根本没有悬念。眼看长水胡骑纷纷涌出,程宗扬叫道:“冯**!看你的了!”说着拿起一只手雷,展臂挥出。

    冯源连忙抬手施法,大喝一声,“爆!”

    冯源那点火法,比起匡仲玉就如同刚入门的小学生,十次有五次都不见得灵光。好在那手雷是冯源亲手做出来的,关键时候总算没掉链子。冯源手一指,还未落地的手雷应声炸开,剧烈的爆炸声中,无数铁片四面飞射,将冲来的长水胡骑硬生生炸出一个缺口。

    “走!”

    趁着吕奉先被朱老头缠住,程宗扬带头冲上去,众人一鼓作气,突破长水胡骑的阻截,闯进山林。

    第八章

    汉军出动的多是骑兵,此时在山林中追逐,除了擅长山地作战的越骑,使用战车的卫尉,重装的屯骑和剽悍的长水胡骑都有点不好使。吴三桂和卢景又拖住了对方大部分兵力,能够追来的汉军并不多,倒是那些铁面黑衣的死士如同附骨之蛆,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

    程宗扬走过这一带的山路,至今记忆犹新。他领着众人边战边退,先逃到赵合德曾住过的猎户小屋,然后又穿溪过涧,专门挑叶深林密,山高路险的地方行进。这一次交手,程宗扬固然失算,没想到吕冀会出动汉军精锐。吕氏兄弟也没料到一个杀手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双方一同失算,结果各有损伤,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半个时辰之后,汉军的骑兵已经被彻底甩开,只剩下那批死士仍在身后穷追不舍。此时程宗扬手下也有一半人负伤,刘诏更是被长矛戳伤大腿,全靠敖润背着才能行进,不可避免地影响了速度。

    山中隐约出现一条青石甬道,程宗扬叫道:“这边!”

    敖润把刘诏放在地上,反手去拿自己的铁弓,才想起箭矢已经用尽,只剩下肉搏一条路了。连番恶战,众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倒是青面兽仿佛虎入山林,途中突然返身,扑杀一名死士,将分头追来的死士吓退,这才过来与众人会合。

    趁着这难得的喘息之机,程宗扬道:“前面有一道山涧,从涧底走。好处是溪水能遮掩脚印,免得那些吕氏的死士再追过来。坏处是涧底不易通行,你们看呢?”

    蒋安世道:“被人追上的话,若是从涧上投石,只怕不好抵挡。”

    程宗扬道:“所以要有人挡住他们一会儿。”

    蒋安世当仁不让道:“我来!”

    蒋安世虽然主动请战,但他若不是负伤无法痊愈,也不会被派到洛都主持鹏翼社。程宗扬道:“不行。断后的事我来。老兽,你留下。”

    青面兽得意地拍打着胸膛,“吾晓得!”

    程宗扬叮嘱敖润,“你们过涧之后往上清观去。老敖,你知道路,见到紫姑娘她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敖润道:“程头儿,我来断后,你带着人去。”

    “别争了。我现在修为比你高,你还不服?”程宗扬扭头道:“老刘,能撑得住吗?”

    刘诏咬牙道:“还成!”

    “把伤口扎紧,小心血迹。”

    众人都是爽利汉子,当即裹好伤口,背起伤者,由敖润带路往程宗扬说的山涧奔去。

    程宗扬晃亮火褶,折下松枝,点了根火把,然后立在那座正面无字的墓碑旁边。青面兽伏在墓碑另一侧,不时舔着皮毛上的血迹。

    周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几个身影从林中走出。前面一名死士戴着狰狞的铁面具,背上却背着一个身材单薄的男子。那男子脸上的蒙面巾已经被树枝挂掉,露出一张青涩的面孔,虽然比吕奉先略大几岁,但也只是刚冒出胡须而已。

    那人目光越过程宗扬和青面兽,落在他们身后的坟茔上,饶有兴致地说道:“这里就是戾太子墓吗?听说胡巫望出这里有天子气,不知是何道理。”

    程宗扬道:“你是吕戟?吕忠?还是吕让?”

    方才那名屯骑的将领称他吕校尉,自然不是卫尉吕淑,吕家的校尉足足有三个,长水校尉吕戟,越骑校尉吕忠,屯骑校尉吕让。

    年青男子从铁面人背上下来,微笑着摇摇头,笑容颇为温和,让他并不出色的相貌都令人觉得顺眼起来,“都不是。”

    “蒙谁呢?除了这三个,还有哪个姓吕的校尉?”

    “在下吕巨君,忝居射声校尉一职。”

    “胡扯!射声校尉是陈升,哪里又出来个姓吕的射声校尉?”

    “阁下竟然知道射声校尉是陈升?”吕巨君有些惊讶,然后道:“但那已经是昨日之事了。陈升行事不谨,以至于建威将军遇刺,军中无不欲诛之而后快。所幸圣天子在位,顺天应人,已将陈升解职,由在下接任。”

    屯骑校尉吕让参与了吕冀屠镇之事,天子暗中震怒,想迫他解职,因此让自己心腹一系的陈升联络韩定国,准备接任屯骑校尉。结果韩定国被杀,屯骑校尉没拿到手,反而连陈升的射声校尉也丢了。

    程宗扬暗自警惕,这吕巨君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举止从容自若,身处生死之际也谈吐自若,倒颇是个人物。

    “八校尉你们吕家占了四个,再加上卫尉,洛都一半兵力都是你们吕家的,明天干脆废了天子,自己当皇帝得了。”

    “此说何其愚也?”吕巨君摇头道:“天子乃天之元子,感天地五行之精气而生,天子生时,必有瑞征,岂可自立?阁下胡言乱语,不值一驳。”

    这厮年纪不大,怎么一副愚夫子的口吻?难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

    程宗扬去过书院,知道洛都最流行的不是纯粹的儒家学说,而是混合了阴阳家的新儒学——谶纬之学。不仅易纬、书纬、诗纬等纬书与原本的易经、书经、诗经等经书并列,而且还被称为内学。上自天子,下至黎民,都对此深信不疑。看来这小子也是受害者。

    程宗扬对谶纬的理解,就是一本正经地说些胡话,只要你敢投其所好,就有人敢信。他正容说道:“怎么是胡言乱语?我最擅长的就是望气!哎哟哟,小伙子,我瞧你这会儿浑身就在冒天子气。”

    吕巨君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颜色?”

    “当然是黄色!天子不都是明黄色的吗?”

    吕巨君道:“好个愚人!汉禀火德,因此旗帜尚赤,你以为火德生土,便为正黄之色吗?五德交替,乃相克而非相生,克火者水,吕某便是有天子气,也当是水德玄黑之色。”

    “刚才天黑没看清,仔细看看,确实是黄里透黑,这么说吧,你这头上的天子气,活活就是乌云压顶。”

    吕巨君微微一笑,“你以为多说几句话,就能让你的同伴逃出生天吗?也许你不知道,我吕氏有几名门客擅长搜魂之术,即使你们逃亡一空,留下那两具尸体也能把你们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小子,吹牛还是靠点谱吧!”程宗扬看似愤怒地将火把往脚下一丢,然后飞身疾退。

    轰然一声巨响,藏在供桌下面的手雷猛地炸开,铁屑夹着碎石四处飞溅。

    旁边的死士身体一横,挡在吕巨君身前,一动不动地用身体硬生生挡住爆炸的手雷。两行鲜血从他铁面具的眼孔中流出,看上去愈发狰狞凶残。

    “停!”

    吕巨君挥手止住众人,“这些人身怀异器,精于夜战,追上去死伤必重。”

    一名死士道:“为侯爷效力,死而无憾。”

    吕巨君温和地说道:“天生万物,以人为尊,岂能白白送死?回去吧,叔父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那些死士虽然悍不畏死,但也不是闲得没事就想着去找死。众人闻言感激不尽,纷纷抱拳道:“多谢大公子。”

    吕巨君若有所思地望着程宗扬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问道:“那几位擅长魂术的法师到了吗?”

    “已经到了。”

    吕巨君亲手扶着受伤的死士,吩咐道:“拿伤药来,我来给他治伤。”

    那死士伤势极重,艰难地说道:“大公子……”

    “不必再说。”吕巨君温言道:“你是因我而负伤,自然由我照料。若是因此残废,余生由我奉养。”

    一众死士都道:“大公子真乃仁义之士!”

    程宗扬有些奇怪,那些死士居然不追了。这比追上来还让人心里没底。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他们真能从死人嘴里问出话来?

    程宗扬蓦然停住脚步,青面兽凑过来,腆着脸道:“一只羊,吾背你!”

    “明天给你宰两只羊吃。”程宗扬道:“你去找老敖,我回去看看。”

    青面兽大摇其头,“叔公让吾跟着公子。”

    “我随便走走,你找老敖要羊去。”

    青面兽立刻就妥协了,“吾给你留块肉!”说着蹿进山林。

    程宗扬一路潜行穿过山林,不到一刻钟,忽然听到一阵喝骂,接着便看到朱老头跟个兔子似的在树林间乱蹿,后面一个俊美少年手提方天画戟,咬牙切齿地狂追,追上就拿戟戳,追不上就拉弓射。他的金冠不知掉在何处,发髻也散开大半,身上的白袍沾满泥土,脸上还印着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更可恨的是他已经这么惨了,看上去居然还挺帅。

    朱老头停下脚步,双足微分,一派宗师气度地负手而立,说道:“小娃娃,大爷再跟你过几招!”

    吕奉先叫道:“有种你别逃!”

    朱老头凛然道:“咱们按江湖规矩,先喊一二三,然后动手!”

    吕奉先执戟重重一顿,“好!一!二!三!”

    朱老头上前一步,两手跟纺锤一样,抡起手臂“啪里叭拉”打了吕奉先一个满脸开花。最后还歪歪扭扭地擂了一拳,给吕奉先捶了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

    “小子,服不服!”

    吕奉先都快哭了,“混蛋!你踩住我脚了……”

    程宗扬往下一看,果然朱老头正踩着吕奉先的脚背,难怪他一通王八拳抡过去,吕奉先连躲都不躲——实在是脚被踩着,来不及躲。

    “这是大爷教你的绝招,好好学着!”

    “杀!”吕奉先挥起方天画戟朝朱老头腰腹斩去。

    朱老头脚一松,吕奉先急忙一迈腿,却没想到老头那脚根本没收走,专门在半空等着他,腿一提就被他跘住,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哎哟,”朱老头恶人先告状,抢先叫嚷道:“大爷这腿都让你踢折了,小娃娃,你咋不看着路呢?”

    吕奉先握着戟身爬起来,眼睛像喷火一样,“该死的……”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道:“老头,你是闲的吧!”

    程宗扬悄然掠到吕奉先身后,一掌切在他颈侧,把他打晕在地。

    “你这是干嘛呢?”程宗扬满脸稀奇地说道:“你不是跟吕家的人仇深似海吗?还不赶紧弄死他得了。”

    朱老头道:“老夫和吕氏结仇时,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你别告诉我你下不去手。”

    朱老头仰天叹道:“人老了,心也软了啊。”

    “你是下面软了吧!”程宗扬怒道:“干!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你现在要是不干掉他,过不了几年,就该他弄死你了。”

    朱老头深以为然,点头道:“说得没错,这小子根骨比你强得多。运气好的话,将来可了不得。”

    “知道你还装什么菩萨?”程宗扬拔出匕首,“你不杀我杀!”

    朱老头扭过脸,表示自己只当没看到。

    程宗扬提起匕首,往吕奉先颈后斩去。刺到中途,却犹豫起来。真是没天理啊,这小屁孩被老头儿打得狗屎一样,居然还这么帅?

    这小子如果长大,说不定又是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猛人。吕家跟自己是敌非友,这次要不杀了他,将来必定养虎为患。可自己难道就这么一刀把这小家伙宰了?万一他真是吕布那个吕奉先呢?就算他不是什么未来的历史名人,也是未成年人啊……

    程宗扬到底没能狠下心肠,最后收起匕首,转身就走。

    朱老头屁颠屁颠跟上来,“小程子,你去哪儿?”

    “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搜魂的法术。”

    “小心啊,万一他们把你的老底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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