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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程宗扬道:「我要提醒一点:商会名下的各家商号,生意往来各自结算,不

    能因为同属一家商会,就只记账不结算。」

    何漪莲不解地问道:「左手倒右手的事,再要结算,不是多此一举么?」

    「不多此一举,以后怕会出现弊病。我们商会规模虽然有限,但涉及的行业

    可不少。」程宗扬道:「单是汉国,如今已经有钱庄、绸缎铺、车马行、船行、

    以及大哥操持的几处店铺,再加上首阳山的铜矿和舞都的七里坊,涉及的行当不

    下十种,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扩大生意,而是立规矩,宁愿多花些心思,甚至因此

    耽误生意,也一定要把规矩牢牢立起来。」

    程郑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程宗扬道:「至于结算的方式,全部用纸钞。」

    何漪莲道:「如果没有纸钞呢?」

    「这还不简单?没有纸钞,就到钱庄兑换。」

    程郑道:「这样说的话,我的理解是:本部各家商号的交易,尽量通过钱庄

    来完成,对是不对?」

    程宗扬点头道:「正是如此。」

    程郑接着道:「假若钱庄暂时没有纸钞,能不能收取钱铢,出具凭证,以此

    结账?」

    程宗扬摇头道:「当然不行。虽然这样更方便,但一定程度上相当于钱庄自

    己有货币发行权,其弊端与记账无异。我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这种权宜之计变

    为成规之后,一旦失控,后果会非常严重。」

    「我明白了。」程郑想了一会儿,又道:「如此一来,恐怕有相当一部分纸

    钞,会在商会内部流通,连年累积,只怕不妥。」

    「两方面,一来商会内流通的纸钞越多,说明有越多的钱铢存入钱庄,对纸

    钞的流通是好事。二来,各商号每年利润缴入总号,大部分纸钞会以利润的方式

    回流到总部,统一使用,不用担心各处商号会出现纸钞泛滥的状况。」

    程宗扬说着叹道:「应该把老秦和老班叫来,他们两个思绪深密,想得更周

    全一些。」

    程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找班先生商量一下,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何漪莲听得似懂非懂,不禁叹道:「原以为做生意就是买卖二字,不料里面

    还有这么多路数,往后还要请程爷多多指点。」

    程郑笑道:「好说好说。」

    尹馥兰嫉妒地看了一眼在席间侃侃而言的何漪莲,一边无奈地唱道:「桃叶

    青青杏花吐,楼头吹笙教鹦鹉。红牙象版按梁州,金缕衣裳美人舞……」

    第四章

    秦桧与班超从兰台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诸侯的王府都有定制,建造时的式样图须经朝廷审核,以免逾制,兰台也

    有留存。」班超道:「属下与秦兄翻阅多时,胶西王府的式样图上,并无西井的

    痕迹。」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会不会是后来挖的?」

    秦桧道:「这就难说了,须得实地看过才知。」

    「算了,胶西国太远,眼下是顾不得了。」

    放下此事,程宗扬将下午与程郑的商谈说了一遍,然后道:「班兄,这章程

    的事,就拜托你了。」

    班超道:「属下此前并不通商科,所拟章程只怕是闭门造车。」

    程宗扬笑道:「以

    班兄的才华,一个章程还不是小事?」

    「秦兄才能远胜于我,又追随主公日久,章程之事当非秦兄莫属。」班超坦

    然道:「班某并非藏拙,章程事关商会的根本,一旦有误,班某名声倒在其次,

    只怕误了主公的大事。」

    「汉国与晋宋风气大不相同,我们来定只怕与实情不符。」程宗扬道:「别

    人我信不过,还得靠你了。」

    主公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可见知遇之恩,班超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豪情,朗声

    道:「既然主公信重,属下敢不从命!」

    班超去见程郑,商量章程之事。秦桧道:「主公为栽培班先生也算是煞费苦

    心了。」

    「这边钱庄布局下来,我们在汉国的局面已经仅次宋国,只靠程大哥一人肯

    定忙不过来,只好硬逼着老班上马了。」

    程宗扬跪坐得难受,索性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见到徐常侍了吗?」

    「见了。徐常侍颇为过意不去,拉着我说了半天话。他提到那天本来想找昭

    仪,替主公敲敲边鼓,谁知又闹出封侯的事来。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也无计

    可施,只说再等等,看是否还有转机。」

    程宗扬笑道:「老徐也算有良心的。」

    「属下今日入宫,还遇到一个人。」

    「谁?」

    「师丹。」秦桧道:「我们在庭中聊了几句,倒是听到一个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慢慢道:「天子召见师丹、何武二人,询问限田之事。」

    程宗扬蓦然停住脚步,「刘骜这就想对付豪强了?」

    「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秦桧道:「刘骜此人器量褊狭,尤

    恶臣下以大义为名,行谏阻之事。朝中为封侯之事争议不绝,已经触了天子的逆

    鳞。再加上算缗一事,权贵世家处处插手,从中大肆渔利,以天子的脾性,岂能

    咽下这口气?」

    「刚开始收拾商贾,接着又拿豪强开刀,他以为自己是三头六臂吗?」

    秦桧道:「六朝君王中,以汉国天子威权最著。诏令一出,群臣俯首。即便

    丞相、三公之尊,被天子赐死的,也比比皆是。」

    程宗扬默然良久。晋宋两国的君主比起汉国天子的强势,不啻于云泥之别。

    别的不说,单看宫室的壮丽,就知道汉国天子的威严显赫。吕雉虽然垂帘多

    年,但天子权威尚在,刘骜在这种传统下继承帝位,一意孤行毫不奇怪。

    程宗扬沉下心,问道:「长伯现在到了哪里?」

    「按照路程,今晚能到伊阙,明日午时前后入城。」

    「让老匡准备一下,明天去舞都。」

    「只怕有些仓促。」秦桧道:「连日奔波,人困马乏还在其次,那些马车少

    不得要检修一番。」

    六朝的马车没有橡胶轮胎,即使天子礼敬贤者的专车,也不过是在车轮上扎

    上蒲草,即所谓的安车蒲轮,道路也是土石路,车辆行驶中受到的冲击力极大,

    长途跋涉,对驭手、马匹、车辆都是考验。程宗扬也是考虑到这些,才让吴三桂

    等人休息,换留守的匡仲玉去舞都。但人可以轮换,那些可以运送金铢的四轮马

    车却换不了。

    「安排好修理的人手,最多一天,后天必须走。」

    「主公要把合德姑娘送走?」

    「天子真要下令限田,然后就是封侯,接下来恐怕真送一道诰封过来。她留

    在这里风险太大,还是去舞都好些。」

    「合德姑娘若是留在这里,我们与长秋宫说话更方便些。」

    秦桧说得很含蓄,但话里的意思程宗扬听懂了。换个说法,就是把赵合德握

    在手里,必要时好与长秋宫的主人讨价还价。

    程宗扬玩笑道:「人家姊妹够可怜了,我还是少作些孽吧。」

    秦桧洒然道:「主公吩咐,属下自当遵从。」

    「我去一趟上清观。先把合德姑娘接过来。」

    要接赵合德,随便派一个人去就行,自家主公偏要亲自跑去上清观——居心

    不问可知。

    秦桧咳了一声,「左右是一晚的事,不若见过长伯再走。」

    程宗扬虽然挂念观里的美人儿,闻言也只好作罢。

    …………………………………………………………………………………

    「诸王、列侯得名田国中,列侯在长安及公主名田县、道,关内侯、吏、民

    名田,皆无得过三十顷……」

    一名文士拿着简册在厅中诵读,他年纪甚轻,头戴高冠,身着儒服,仪表堂

    堂,风度翩翩,却是当日在月旦评上大出风头的许杨。

    另一名同样来自汝南的名士廖扶也在座,旁边一个相貌平常的少年,却是吕

    巨君。再旁边,是守卫宫禁的卫尉吕淑、颍阴侯吕马、城父侯吕桃、颍阳侯吕不

    疑、西平侯吕蒙、屯骑校尉吕让、越骑校尉吕忠、长水校尉吕戟……近二十位吕

    氏族人共聚一堂,其中官职最低的也是二千石。坐在中间的则是大司马、襄邑侯

    吕冀。

    许杨继续念道:「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关内侯、吏、民三

    十人。年六十以上、十岁以下不在数中。贾人皆不得名田为吏。犯者以律论。诸

    名田、畜奴婢过品,皆没入县官……」

    许杨念完,厅内静了片刻,然后西平侯吕蒙笑道:「好啊。天子洪恩浩荡,

    给咱们每人留了三十顷田地,又怕咱们这点田地养活不了家口,干脆把奴仆也限

    定到三十名——这都是天子的恩德啊。」

    这酸话听着都解恨。当下就有人阴声怪气地说道:「这么着大伙都去宫门前

    磕俩头?天子洪恩浩荡,咱们该谢恩啊。」

    「就是就是。」

    「谢恩?我哭庙去!」

    「一边待着去!哭也论不到你哭!」

    吕不疑皱起眉头,开口道:「三十顷虽然少了些,但如今国中兼并成风,富

    者连陌越阡,贫者无立锥之地。不限制田地,只会使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屯骑校尉吕让年纪比吕不疑还小了几岁,论辈份却是吕不疑的叔父,有这重

    身份在,言语间也没什么客气的,当即道:「我就不明白了。那些穷鬼没地,跟

    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分我的田地?」

    「就是。」卫尉吕淑附合道:「那帮穷鬼好吃懒做,给他们田地还不是糟蹋

    了?我们呢?辛辛苦苦几辈子,拼死拼活才赚下这么点家业,容易嘛我们?一句

    话就让我们把田地交出来?天底下哪儿有这种道理!」

    「嫌我们地多,要分田地?」长水校尉吕戟一拍几案,「怎么不先把上林苑

    分了啊!那可是几万顷的地,能养活的人多了!」

    吕不疑喝道:「慎言!」

    吕戟气哼哼地往后一靠,不再言语。

    吕让道:「戟儿这话该打。不过话说回来,上面这位……啧啧,前面弄了个

    西邸卖官,把太后恨得牙痒。后边又弄了个算缗令,狠敲那帮商蠹一笔,石头都

    挤出血来了,我听说少府光金铢就搂了上百万。就这还不知足。又把主意打到咱

    们头上——这是没见过钱还是怎么着?」

    吕淑道:「搂得钱多,架不住花钱的地方更多。光是昭阳宫就花了多少?捣

    腾那点钱全丢里边还不够。听说又在北边圈地,准备大建宫室。这得多少钱才够

    花啊?你们都拍着良心说,人家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不放咱们的血行吗?」

    吕蒙道:「放你的血是看得起你!我不管你们啊,反正诏令下来,我们全家

    就上街要饭去。脸面?那算个屁!」

    吕不疑道:「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尽说些酸话、怪话、混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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