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逐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强
一旦揭破了他的秘密,必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总会有办法的……”聂阳咬牙说道,“趁他们去吃饭,咱们先去看看那替
死鬼的首级。希望能找出点破绽。我就不信,他能将这样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两人又在巷口等了约莫一刻功夫,见不再有人出来,才往对面的街道走去。
那街道的一边正是聂家宅院的围墙,走到墙末,折入一条供车马出入的短巷。
时值正午,日头颇为骄烈,蒸起了前日的雨水,令人颇有些气闷,街上行人
几不可见,仅有几个小贩扯开上衣亮出肚皮,用宽边草帽挡着面庞,就着阴凉处
大剌剌躺倒。
四下看了一遍,聂阳带着月儿闪进车马巷中,往尽头走去。与故居近在咫尺,
深埋的忆丝丝缕缕冒出头来,他循着心中所想大步走到尽头再度一拐,绕进了
一条一人半宽的缝隙之中。那是聂家大宅与旁边的绸缎庄布局不留下的一条死
巷,另一端被两家门面砌死,并无出路,两家的污水沟渠都从这边通出,汇为一
股,水沟两边对的也尽是些无人收尸的陈年垃圾。
被那扑鼻恶臭一熏,月儿忍不住掩住鼻子,低声皱眉道:“哥,来这种地方
做什么?”
聂阳过去将一扇朽烂门踢开,就见排水洞边不远外的院墙底下,还开着一
个破洞,他轻声道:“以前这绸缎庄后面是南宫家的别院,老夫人也在那边住过
一段,我时常从这洞里偷偷溜出来,翻墙爬进那院子里……”记忆到此,不免又
将一个温柔亲切的童稚笑脸翻找出来,他神色一黯,不愿再说下去,只是道,
“这里进去是咱们家荒弃不用的偏院,尸首若在里面,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在,
也不能冒险再去别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月儿皱眉望着那狗洞一样的出口,为难道:“就不能翻墙过去吗?”
聂阳摇头道:“这边院墙比绸缎庄的屋顶还要高些,从上面翻过太容易被人
发现。”
“好,”月儿把心一横,忍着臭气道,“我也钻就是,我陪你一起去。”
聂阳迟疑一下,转念一想,留她在这里也未必能够安心,带着一起反而有个
照应。便点了点头,先弯腰趴在地上钻了进去。
洞内被一片长草密密挡住,聂阳抬手拨开站起,望着双膝和手掌上的脏污,
不禁心中自嘲,多年不曾乡,归家后头一遭进门,竟钻了狗洞。
月儿跟在后面爬入,抬手挥开盘旋飞舞的蚊虫,低声问道:“接着呢?”
聂阳并未答话,而是怔怔的看着一旁,那边有个已经干涸的池塘,塘边长着
一棵歪脖老柳。他轻轻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弯腰盯着树皮上还能清晰可辨
的几道划痕。
那是幼年的他与南宫盼在这里比身高时遗留的痕迹,如今痕迹仍在,红颜却
已无踪。
“哥,咱们没时间磨蹭了!”月儿有些情急,一边低声催促,一边在后面拍
了他一下。
聂阳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略显纷乱的思绪,转身向着房檐下走去。
那一列是自他出生就未再住过人的闲屋,听说因为死过人,父亲嫌那里晦气,
便连院门一并封了。不过他不知为何,偏偏愿意往这院子里跑,就像这里有什么
人在轻声唤他一样。
屋里早已没了家具,房门自然不必上锁。
这偏院一共只有两间屋子,他挨个推门看过,一无所获。
“这边仍然空着,看来我只有晚上再来探过了。”聂阳略感沮丧,扶着那棵
半枯柳树,一时不愿离去。
月儿了解他此刻心情,也没出言催促,只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景物。毕
竟对她而言,这祖屋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唤起的记忆,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大体印
象,描绘不出半点细节。
大概正因如此,她对这旧宅并没半点怀念之情。
他二人正要原路返,就听院墙另一边传来一个略显惶恐的男子声音,“这
……这位大姐,小的都说了,仇公子和那些大侠都出门用饭去了,小的不知道你
说的东西在哪儿,没法给您找出来啊。”
紧跟着,一个聂阳还算熟悉的女子声音平平的响起,“你不知道,我可
以陪你去找。我不是来见仇隋的,你只管找那个人头让我看看就是。我看一下就
走,绝不多留。”
“孙绝凡?她也到了?”聂阳拍了拍月儿肩头,向着一边屋门使了个眼色,
“走,去那边看看。”
屋内后窗用木钉死,聂阳靠在一条接近边缘的缝隙处,用缠着绷带的左手
扶好边,右手二指一捏,掰下一块,透出一个可以看到外面的小洞。
后窗外是一排树,应该是为了特地挡住这两间房屋才种下的,透过树干的间
隙,勉强能看到这一进院落的情形。
“那……那可是个死人的脑袋哎,有什么好看呐。您就别让小的惹一身晦气
了成不成?”一脸苦相磨磨蹭蹭走进院子的,就是方才说话的帮工,看他一脸憨
厚脚步虚浮,多半是临时雇来帮忙打理院落而已。
“你指给我,我去拿就是。”跟在他身后的灰衣女子,自然就是孙绝凡。
孙绝凡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消瘦憔悴,但神情却有了极大不同,曾经那死水般
的双目此刻竟泛着赤红,满脸恨怒交织,让原本还残存几分秀美的面容变得有些
狰狞。
她一定也想到这可能是仇隋李代桃僵的手段,也和聂阳抱着一样的想法,必
须亲眼验证死去的邢碎影,才能让那丝疑虑彻底消失。
那帮工一步三头的走到东首的储物间,拉开屋门,向里指了指,跟着畏畏
缩缩的站在一边,并不敢进去。
常姓,自然对死人这种满是晦气的事物退避三舍。
孙绝凡大步迈了进去。
聂阳屏息看着那打开的门口,静静等着。
不料这一等,竟足足等了一刻有余。聂阳迟疑着将钉在窗上的木扳松,万
一情形有变,也好破窗而出,把孙绝凡救走。
刚处理好半扇窗户,就听那房中传来一声充满惊疑、凄厉高亢的呼喊。
“为什么!这不可能!呀啊啊啊!”那恍若垂死母兽般的嘶吼余音未歇,
孙绝凡娇小的身影便一闪冲出房门,她手里抱着一口黄漆木箱,像是抱着自己的
生命一样用力,扣在箱底的手背青筋突起,连指节都已经发白。
那一定是邢碎影的首级!
一股热气从足底直升脑海,聂阳双目一亮,顿时仿佛连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忘
却,单掌凌空一劈,将扳松的木砸开,纵身穿窗而出。
月儿暗叫一声不好,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孙绝凡轻功只是不错,但心性大受刺激之下,好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甚至
等不及从首排房屋两侧绕行,屈膝一蹬,倒翻上屋顶,浑不在意被人发现,在房
顶上又是一掠而起,飞鸟般远去。
聂阳本就落后十余丈远,正要提气飞纵,才想起妹妹就在身后,只好等她一
等,拉她一起跃起。已经到了屋顶,自然也顾不得被人看到,他匀出三成力气紧
紧拉住月儿手臂,好让两人速度接近一致,两步踏到檐边,盯着孙绝凡远处起落
身影,二人好似二为一一样一起追了过去。
月儿人在半空,突然如芒刺在背,踏足落脚之时差了半个鞋底,险些滑落下
去,幸亏被聂阳一把托住,才不致在这遍地江湖人的街道上丢人现眼。
她忍不住头看了一眼,想找出那股不安的来源,双腿跟着聂阳的牵引发力
前纵,不得不头看向前方之时,余光骤然扫到了一张刚刚才见到过的苍白面孔,
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一直冷冰冰的盯着她。
“怎么了?有些勉强么?”聂阳察觉到妹妹猛地打了个冷战,不禁吐气开声,
出言问道。
这一开口,又落下了两栋房屋的距离。月儿知道哥哥情急,连忙摇了摇头,
道:“不碍事,咱们追。”
看孙绝凡的方向,显然并无确切目的,只是朝着一个方向纵跃狂奔。聂阳只
有硬着头皮苦追不休,一番飞檐走壁下来,体内内息流转愈发如意,终于渐渐拉
近距离。
转眼前后三人就已到了镇外,孙绝凡仍不改向,也不上大道,就那么径直冲
进了道边农田。她这一路损耗过来,提纵速度大减,踩着田埂展臂疾奔,灰蒙蒙
的背影总算彻底慢了下来。聂阳内力充沛,一看周遭并无他人,撤力放下月儿在
身后,发力前掠,猛地抄到孙绝凡身前,沉声道:“孙前辈请留步!”
孙绝凡左臂一收,将木箱护在身侧,右手直推,一招幽冥掌攻了过来。
聂阳立足不稳,避无可避,只得右掌一翻,一模一样的一招迎了上去,双掌
半空相交,无声无息对在一起。孙绝凡闷哼一声,后退两步,左足一滑,踩进旁
边松软泥泞的黄土之中。
月儿紧随其后赶来,一前一后把孙绝凡挡在中央,她看到两人对了一掌,忍
不住怒道:“你这疯婆子!怎么一声不吭说打便打!”
聂阳看孙绝凡被一掌震开后神态似乎渐渐平复下来,连忙扬手让妹妹住口,
柔声道:“孙前辈,你好些了么?”
孙绝凡紧紧夹着腋下的那口箱子,面色忽而赤红,忽而苍白,细小的汗珠密
密麻麻的从额头渗出,越凝越大,滚滚流下。
足足喘息半晌,她才低头望着地面,缓缓道:“你追来……是为了看看他的
头吧。”
“不错。希望前辈成全。”
孙绝凡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将那箱子往前一递,淡淡道:“你最好还是不要
看,看过之后,好像一切都成了空的,空荡荡的,什么也摸不到。”
聂阳点了点头,蹲下将箱子放在膝上,拇指扣住箱盖,深深吸了口气,往上
掀开。
耀眼的阳光立刻照亮了黑暗的箱内,金芒之下,一览无余。
箱内放着一颗人头,因方才的颠簸,斜斜倒在一边,露出颈部那整整齐齐的
断口,被药水泡过的筋肉呈现诡异的淡黄色,散发出浓浓的微酸臭气。聂阳略一
犹豫,用衣袖垫住手掌,扯住那头颅上的散乱黑发,仔细看了过去。
那的确是此前一直见到的邢碎影的面孔,总是泛起温文尔雅笑容的嘴唇此刻
泛着青紫,嘴角还拖出一道乌紫血痕。脸颊靠近耳根的地方和额头都被抓破,留
着数道伤痕,显然是不相信死者身份的人为了验证留下的印记。
这张脸本该给聂阳带来无尽的恨意,可他却从心底提不起一点精神,仇隋一
直以易容模样现身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而这猜测很难在亲眼见到邢碎
影首级并无易容之后仍不动摇。
正如孙绝凡所说,看到邢碎影的面容安静的摆放在这狭小的箱子中,聂阳的
心中登时变得空空落落,连扶着箱子两边的手都变得有些无力。
眼见为实,真正看到所产生的冲击,的确远非听一个女子讲述能及。就连对
仇恨并不那么铭心刻骨的月儿,也在看到邢碎影的头颅时低低啊了一声,睁大眼
睛呆立在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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