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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天上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强

    任赫欲言又止,俄而,轻声说:“我有个音乐的朋友就住在附近不远,我也常过来。”

    音仪偏过头来,看紫玉跳舞。紫玉青春洋溢,舞步娴熟,那个伴舞的男生勉强应付得了。

    带着盐味的海风袭来。任赫默默喝着茶。旁边几个男生在大声说笑。

    “是老乡梁音仪啊!怎么架子这么大,把任赫撇在一边?不理我就算了,人家任赫可是高才生。”杨凯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跟前,扯了嗓门喊着。

    音仪笑眯眯地转过脸看他, 顺手递上几颗花生。

    杨凯生伸出双手,夸张地接了,边说:“怎么样?毕恭毕敬吧。”

    音仪不再搭理他。

    这时任赫看着音仪,问:“要不要也跳一曲?”音仪正要逃避杨凯生,就应了, 起了身。

    任赫尽量大方地把左手搭在音仪的腰上,右手挽起音仪,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舞步。

    任赫饶有趣味地看着音仪,弄不清她在想些什么,就说:“你说话一点北方口音都没有, 不象凯生,一听就是条北方汉子。”

    “我说话就这样。上中学时别人从南方来,说南方人说话跟我一样。”

    “你的性格也不象北方女孩。”任赫又说。

    “你怎么知道北方女孩该是个什么性格?”音仪不以为然。

    任赫自己圆场似地笑笑,说:“真的不知道。 知道的都是偏见。”

    音仪微微一笑。

    跳了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了。音仪有些不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搂着别人跳舞,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等曲子一完, 她就借口头痛,丢在仍在开心说笑的紫玉寝室。

    经过校园的满月湖时,前面因影影绰绰地有个人影。他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孤独专注地走着路。音仪的心猛地一跳,幻觉中他就是汇南。她想也没想,疾步跟了上去。那人走到黑幽幽的柳树边,转过身, 站住。 音仪这才看清, 那人圆圆的脸,跟汇南长得根本就不一样,她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音仪大学二年级时, 系里高年级的学长们组织了一个学生学术团体。每到周末,其他人都奔着球场和物理食堂的舞会去,这些书生气十足的学生,就聚在某间教室里,为着哪个自然现象争论不休。

    十月份的镇西还残留着夏日的暑热。教室里也有些闷热,知了在什么地方不消停地聒叫着。远处舞会的轻慢音乐隐约传来。

    一个叫章恩泉的大四学生载黑上画出三个碳同化途径,又画了生态系统示意图,然后他动作略有夸张地旋过身体,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快速地说:“你要是用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自然生态环境跟植物的生理特征有很大的相关性。严冷的地方有c4和cam, 其他的地方就有c3。大自然的安排如此精妙绝伦!”

    教室里只有十几个人。音仪一个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的确美妙,不过很简单, 很自然。说来说去,几个途径各有千秋,也就是个进化适应的现象。”音仪声音不是很大,却充满自信。

    大家不约而同往音仪这边看来。章恩泉也朝着音仪点点头。

    再往下,章恩泉又提到一个非常有趣的实验。据说实验证明,人在植物的旁边,他的思维会影响植物的电波图。虽然谁也没亲自见证过这个实验, 这种可能性还是把大家迷惑住了。

    “人是会发射电磁波的。”章恩泉肯定地说,同时将手里的粉笔往讲台一掷。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了。”他说。

    音仪也受了震动,心想假如果真如此,是不是就可以解释孪生孩子之间的心灵感应?

    人身体神经活动的那些电脉冲,分子和细胞水平上的脉冲,是不是就组成人的电磁场呢?这些特点,是不是很多都存在,只是不能被人们检测出来呢?

    人的思维的物质存在,假如真实,人的意识和精神,不也就是哲学意义上的纯物质吗?

    音仪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不能自拔。

    讨论会结束之后,章恩泉走到陈永博的身边,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永博,我很快就得集中精力考研究生了。以后这个讨论会,只好拜托给你了。”

    陈永博淡淡一笑,说:“那我就尽力而为了。”

    外面舞会的音乐声已经消失了。知了还在重复那单调的音符。夜色深沉宁静。陈永博叫上了音仪,两人一起往寝室走。

    “你觉得恩泉的想法怎么样?”陈永博问。

    “挺有意思,挺大胆的。他喜欢讲些新鲜而又不可思议的东西。”音仪说。

    她的脑子仍有些紧,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激动中脱离出来。 夜风忽地袭来,她身子一抖。

    “你没事吧?”陈永博关切地问。

    音仪摇摇头,说:“没事。”

    空气里飘来一股芳香,大概来自他们经过着的一棵俗称鸡蛋花的花树。

    “你好像读了很多书,也很爱思考,很有想法。”陈永博又说:“要不你也找了机会,上前面讲一次?”

    没等音仪答,他又诚恳地说:“我们还有本杂志,系里批准资助的,等我那天找本给你看看,你也凑篇文章吧。”




怀旧小说 他在天上飞 (第八章 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头一年暑假时音仪见到汇南,等上了二年级,两个人还是书信往来。汇南的信不是很多,或许每次音仪都太迫不及待, 早早地了信,然后只好慢慢等汇南的下一封信。

    音仪还是喜欢诗,还对心理学发生了兴趣。她读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对潜意识的存在格外着迷。她觉得梦的奇妙在于它可以把人的体验和感受消化掉,然后以诗一般的含有寓意的意象来表达,甚至揭示人的内心。

    她也梦见了汇南。那一次,汇南的脸非常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带着令她怦然心动的微笑。他先是紧紧地拥抱着她,然后恋恋不舍地松开,说要得去草屋里看看。然后一轮蔚蓝的地球凭空出现,出奇地大,让人喘不过气来。四周空旷寂寥,鸦雀无声。她也跟着他走进了草屋,而汇南,却转身不见了。她这才发现窗子大敞四开,一阵风骤起,卷起几张纸。

    她困惑不安,不知该怎样用弗氏的理论来解释。也许自己与汇南日久不见,害怕失去他,就没了安全感。但为什么有个清晰的大地球呢?他们怎么可能身在地球,却还看见另一个地球?难道是自己太希望爱到永远,非要两个地球作证?那个草屋又是怎么事?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草屋,而她没见过的东西,怎么会被她梦到?大概梦里她唯一喜欢的就是他拥抱了她。即使那只是个梦,但她虽然睡着却明明感受到了享受到了他的拥抱,她的幸福体验就不能不说是真实的。她这样胡思乱想一番,也就逐渐把它忘记了。

    不管怎样智慧的人,都看不到命运的前前后后,又有谁,能参透梦的真正含义?弗洛伊德发现了潜意识这块大陆,看见了现实生活还拖着个影子,而那个影子有它的灵魂,它的语言。 但那语言如此复杂,如此深入人心,解释了一桩,解释不了下一桩。

    从化学实验室里出来,音仪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球场的台阶上,台阶后面是一丛芭蕉扇。底下的球场里,还有些人在踢足球。

    眼前飞舞着一群蜻蜓,阳光下,他们细碎的影子投在台阶上,象团聚聚散散的尘粒在飘荡。

    “江南春早,群莺乱飞”大概该改成“江南夏晚,群蜓乱飞”了。音仪思忖着,边又翻出汇南最近的来信。

    她已经读了好几遍了。她抚摸着他的字迹,就象触摸到了他。他不安分的理想,他的一往深情。汇南从历史系转到了哲学系,开始读写西方哲人的书。

    他信里写道:“真地看起了哲学书,才发现只能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前行,四面漆黑一面,没有有意义的引导。好像在哲学这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山穴里,一个人只能独自耐心地分辨,找真正的财富。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思辨理性,语言抽象,思想带着浓厚的体系性会性,远不及尼采的哲学富有诗意和反叛。尼采说:‘给上帝逗乐的圣人是地道的阉人。’。。。如今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装满了堆垒一起的条条框框,而自然生发的激情和活力,却不待生长,就已经死灭了。”

    “之前跟你提到一个叫尹霄的人,经常去参加一个校外的讨论会。他来之后总是激情昂扬,颇有要一展鸿图的意思。也许不管在哪个文化里,总有些人激进出格一些,富于挑战的精神。”

    音仪读罢,眺望远处的天空。

    汇南说他写这封信时,已经将近子夜,教室里就他一个人。他让她猜他那时的心境。她想,他一定觉得黑夜里他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全世界都伸延着,消失于无穷远处。而他,可以在其中展翅翱翔。

    她的心头涌起近乎幸福的痛苦。一个温馨而忧伤的声音穿透她的身心。她贪恋地倾听着它,被它冲荡湮没。

    正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个人影。她抬头一看,是任赫。他脸上汗津津的,穿着运动用的短裤背心。

    音仪笑着脱口说:“天哪!你从哪儿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太对不起了。刚跟物理系踢球。 又输了一场。”任赫彬彬有礼地说。

    音仪这才往球场扫了一眼,发现已经人去场空了。“上次你在“新世纪”上写的文章挺有意思。你真地相信心灵感应?”任赫问。

    “信则有,不信则无吧。我随便写着玩的。”音仪说。

    “你信命吗?”任赫又问。

    “不知道,说不上。算倒是算过一,也是闹着玩的。”

    “怎么算的?”

    “在一个县城的小佛庙里,往地上扔两片竹片。结果是一首小诗,怪怪的,不知道什么意思。”音仪解释道。

    “我也算过,花了两块钱,看的面相。”任赫说。

    “结果呢?”音仪随口问。

    任赫迟疑着,又欲言又止,眼睛望别处瞥了一眼。

    “我是信命的。”他答非所问地说。

    “真要是信命的话那活着就是验证那个命啦?”音仪问。

    “可以这么说吧。”他仍然十分专注的样子。

    音仪没再反驳。她觉得这个任赫吞吞吐吐地折磨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说些深不深浅不浅的话。

    “你在北京有同学?”任赫瞟见音仪身边的信封,问。

    “是,是”音仪想想,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有个男朋友,就说:“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任赫突然觉得有趣。

    “嗯。你怎么样了?海晴说你要参加校园歌手大赛?”音仪换了话题。

    “是报了名,滥竽充数吧。”任赫说着,眼睛却闪过一丝光亮。

    音仪其实对这些毫无兴趣,更无法把他和歌手联系到一起,只觉得他这个人生活热情蛮高的, 什么都愿意尝试。

    任赫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自嘲地说:“我这个人跟生活拉不开距离,特别容易受诱惑。”

    音仪想什么也做不成了,就站起身,跟任赫一道往宿舍走。走到离满月湖不远处,就看见湖边的柳树下有个人很象紫玉。紫玉穿件颇为惹眼的黑色连衣裙,裸着双肩,拉着一个俊秀的男孩子的手,说笑着。

    音仪跟任赫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走。迎面走来海晴。 她见了两人,大着嗓门抱怨:“陈永博让我们这届准备下次讨论会的题目。人家忙得团团转,连饭都顾不上吃,你们俩倒好, 还有心闲逛。”

    音仪觉得被骂得有点冤枉,又不知该怎么解释,笑笑说:“你既然承应下来,当然就要多出力啦!”

    “怎么是我应承下来!任赫,你当时也在,想赖也赖不掉。”海晴说。

    任赫脸上带笑不笑的,赶紧说:“好好,赖不掉的。这次由你来,下次轮到我, 亏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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