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来人押走。
二驴子押着少年冉大牛走出冉家的门洞,大雪正无声无息地飘落。兴安岭的落雪,姿态万千,无风落雪的情景,容易令人莫名心动。鹅毛大的雪片铺天盖地从灰色的天空飘然而下,像布满白色斑点的天幕张开在人们的眼前,虽是轻飘飘的雪花,它飘落时却发出声响,这声音既是听到的,也是感觉到的,极轻微,却实实在在。雪飘落时的密度之大,难以想象,十尺之外不见它物,顷刻间,大雪覆盖了道路,覆盖了山原,仿佛一切生机都给大雪覆盖了。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这儿发生的一切。小学六年级还没读完的冉大牛,踏着雪花,走上了与多数同龄人完全不同的人生路。这路上发生的一切,说悲不悲,说喜不喜,却有声有色。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二节 牧业队
几天后,冉大牛被押送到远离场部二十几里的四队所在地黑瞎子沟。黑瞎子沟是莓饶沟里的一个小山沟,也就十几里路的深度,它短而窄的山谷融进了莓饶沟宽阔的沟堂里,如果用物体来比喻黑瞎子沟和莓饶沟的关联,最恰当的应是尾羽毛片,莓饶沟一侧的山岭是尾羽毛片上的羽轴,而黑瞎子沟则是羽轴上无数个羽丝中的一个。登上黑瞎子沟尽头不太高的山脊,向东北望去,便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呼伦贝尔草原。这千古荒凉偏僻的草原,却是远古北方民族鲜卑和室韦的发祥地,他们从这儿向华夏腹地进发,在黄河之滨演绎出许许多多令人闻之会肝胆俱裂的历史故事。于狍子河地的居民来说,黑瞎子沟是距离泡子河镇最远的居民点。从这儿再往莓饶沟深处去,是牧人的活动范围,牧人活动范围最远也就三四十里路,那是牛羊早出晚归一天往返的路程;再往远去,是猎人的活动范围,一般来讲,猎人的活动范围也不会超过一里,他们被冬季的严寒和运送猎物这两个条件限制了,再健壮的马,一天也至多在雪地里行走一里地。少有人知道莓饶沟里面是什么样,在人们的印象里,那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却有一条砂石公路通向莓饶沟的深处,既然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修公路做什么?没人为此多想。老一辈人都知道,这条砂石路,已经在这儿安静地躺了几十年,在雨水冲刷以及风化冰化的作用下,已是千疮孔,断断续续。
四队是狍子河农牧场唯一的牧业队。有二余头闻名遐迩的三河奶牛和余匹三河马,还有上千只绵羊。牧养这些畜牲的,有三十几个人,大都是单身男女,没人愿意嫁给这些满身膻气的人,而满身膻气的挤奶姑娘们也时刻想嫁出去,无奈她们整日接触的就是那么几个人,而这些人却不是她们想要嫁的,因此,青春的年华日日荒芜着,青春的梦想也日日做着。几个有眷属的,都是来牧业队前就已完婚的人,而他们的政治履历表上多少都有些令人咋舌的记载,什么北京流放来的右派,伪政权康德时期的汉奸,晚晴的遗老遗少,反动的国民党三青团骨干等等。
那日,二驴子和杨干事把冉大牛带到保卫科,并把此事向领导汇报。惹得场党委书记德尔大发雷霆,手指头几乎点到二驴子脑门,“你这个二驴子真是一头驴,长着驴脑瓜,你把十二岁的孩子带来,判刑不够年龄,放了影响不良,如果有人再套上罕达罕、梅花鹿什么的,都说是孩子干的,岂不乱了套?”二驴子起先被骂成一头呆驴,后来却迷觑了眼睛看着盛怒的书记,等到书记骂好了,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倒是想把冉老擀抓来,可那娘儿五个怎么活?他被判刑送进劳改队,场里的木匠活哪个做?可以这样说,冉老擀一旦进了劳改队,他们永远不会把他放来,劳改队眼巴巴地就等着有木工手艺的人。”这下子轮到德尔发呆了,万万没想到驴肚里也有花花肠子,他承认二驴子说得对,既是菩萨心肠,也是治场大略。虽说他德尔麾下有几号人,可会手艺的却不多,为找个会剃头的,后勤科长去了狍子河理发店无数趟,想请个师傅到农牧场落户,优惠条件给了一大堆,热脸蹭了无数次冷屁股,可人家就是不干。这也难怪那些剃头匠,镇子虽小,可电影院、货商店,澡堂子等便民设施一应俱全,哪个愿意来到农牧场这样还没完全开化的地方?害得全场职工理发都得跑十几里甚至几十里路,这情况一直延续到派二个人到其他农牧场学了半年理发才得以解决。
德尔紧绷的脸皮松弛下来,他和二驴子仔细谋划了一番,后报请盟农牧管理局保卫处同意,决定给冉大牛劳动教养二年的处罚,劳动教养不在刑法处置范围内,是治安处罚条例中最严重的处罚,不受年龄限制。那日,在盟农牧管理局里,二驴子请局保卫处派人去狍子河把冉大牛带走。保卫处的人笑道:“你赵科长想当甩手老?同意你们劳动教养的处罚,但如何管教你得自己消化了,不要麻烦我们了,未成年的孩子我们怎么弄,哪个愿意收?你看着办吧!”上级给政策却不愿安置,气得二驴子在肚子里骂娘:这些狗日的,占着茅坑不拉屎,掌握权力却不办事。来后,德尔又和二驴子商议了半天,决定将冉大牛交给牧业队,那里的活不重,挤牛奶不是累活,放牧也就是上马下马的事儿,牧业队的尹队长善良心细,他会对孩子负责。
尹队长长得一副女人面孔,心也像女人。他原来就认识冉大牛。冉老擀的木匠活做得好,农牧场十户人家都得到过他的好处,修个凳、炕桌什么家什,也就是几支卷烟的酬谢。自然,他的儿子全场人都认识,人们看见冉家的孩子,脸儿也会笑眯眯的。
尹队长为安排冉大牛费了一番心思。这是个孩子,需要有人引领,不能交给那些毛头毛脑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必须找一个老成的人带他。牧业队有三个老成的人,老莫、老英和老谢。老莫是北京来的右派;老英曾当过康德皇帝的侍卫;老谢是国民党县党部的头目。老英在尹队长的印象里,阴阴的,一副太监相,孩子跟了他,别学成男不男女不女的;老谢太老了,走路都佝偻腰,让他带冉大牛,简直就是送一个当差的给他,说不定他会让他干端屎端尿的活儿。最后,尹队长把冉大牛分给了老莫。
老莫今年二十八岁,大学生,原来在中央一家挺吃香的单位,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打成右派,流放到这儿来了。尹队长把冉大牛交给老莫的时候,老莫未置可否,漠然的目光打量了尹队长又打量了冉大牛,说了一句挺刺耳的话,“尹队长,孩子交给我,不怕跟我学坏了?我可是十恶不赦的右派呀!”尹队长起先一怔,随即反驳道:“嗨!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外人了?”老莫说:“我看你还是请示一下上级,把一个劳动教养的交给一个右派带领,我看你这队长是干到头了。”尹队长说:“我和二驴子说了,他同意把他交给你。”老莫问:“赵科长怎么说?”尹队长说:“二驴子说我安排得好,他说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别把冉老擀的好儿子调教坏了。”老莫有些惊讶,“赵科长真是这么说的?”尹队长说:“那还有假?二驴子对你印象很好。”
老莫惆怅,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来。那日,老英出去放牧,丢了两只羊,牧业队上报场部,赵科长来处理此事,认定是监守自盗,定是牧羊人偷偷宰杀吃了。赵科长把老英找来,盘问达不到目的就动武,打得老英鼻青脸肿。老莫看不下去,他把赵科长拉到一边讲理,“捉奸捉双,捉偷拿脏。没证据你凭什么说老英偷吃了羊?你看你把他打成那个样,五十来岁的人了,他的妻儿会怎么看待此事?留给他一些脸面吧!”赵科长被问得发懵,随即火急急地说:“管闲事管到我头上了!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谁?你还是把自家的老坟哭好吧!”老莫还是不放松,“我是不配和你说这话,可我还是要说,你真的心里有气,就往他屁股上打,万万不可再打脸了,他也是人啊!”赵科长乜斜眼瞅了老莫片刻,一声不响地走了。
事后,老莫的心悬了很长时间,以为赵科长肯定要找他麻烦。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也没见什么动静,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生怕赵科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听尹队长这么说,觉得自己错看了赵科长,他暴躁的脾气下面原来包裹着一颗知耻从善的心。
尹队长见老莫走神,就催促他,让他决定收、还是不收,这才把老莫开叉的思绪拉来。老莫说:“你尹队长这样看得起我,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得办一件事,让人去冉老擀家把大牛的书本取来。”他抖抖手,无可奈何地说:“你交给我的是什么差事?我莫文海带的徒,不说是高中生,起码不能是小学没毕业的吧?”尹队长笑了,接着又摇摇头叹口气,“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晕头晕到这份上,把你这秀才打发到我们这偏远的旮旯来。”老莫却一本正经地说:“这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除去冬天冷了点,这地方没什么不好。能和你尹队长这样古道热肠的人相处一场,咱们有缘分。”尹队长一声长叹,抬脚要走,老莫却一把抓住了他,“你先别走,有些话,我要当着你的面和大牛说清楚。”
“大牛,既然尹队长把你交给了我,我们从现在起就是师徒关系。我有带你的责任、教你的责任;你有学好的责任。今后,无论我教你什么,你都得认真学,否则,我就把你还给尹队长。听到了吗?”
“莫师傅,我听到了。保证按你说的办。学不好,你可以罚我,也可以打我。”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但是我不会罚你,更不会打你。赶你走,是唯一的处罚,也是最重的处罚。会骑马吗?”
“不会。”
“明天开始,你跟我学骑马,同时也跟成彩云阿姨学挤牛奶。剩下的时间读书。”冉大牛问:“师傅,你给我上课吗?”老莫说:“美得你,一个人上什么课?但我会教你一切,也包括怎样读书。”冉大牛开心地笑了,心思这比在学校自由得多。老莫却说:“被劳教了,还乐得出来?走,跟我去拿书。”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三节 出牧(1)
一个月后,也就是一九六零年的三月初,冉大牛跟老莫出牧。
出牧是无奈之举。牧业队是定点牧业,它和游牧不同,游牧是逐水草而居,哪儿有水草就往哪儿去,一辆大轱辘车载着蒙古包和简单的用品四处游荡。定点牧业是视牧养的牲畜多少来划分牧,牧民有固定的居家之地,在固定的域放牧。秋季,定点牧业队都会储存大量的牧草,供牛羊冬季食用。可是,五九年秋季雨水太大,不少牧草垛子被雨水淋透,沤烂了不少,到来年三月的时候,剩下的牧草不多了,固定牧由于是在山沟,干枯的牧草被深雪掩埋,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把剩下的少量牧草留给孕畜,而将其它的牲畜赶往有草的地方就食,这就叫出牧。一般来说,出牧的地方都在大兴安岭北坡和呼伦贝尔草原交汇的地方,那儿风大,积雪不深,牛羊能吃到露出雪地的干枯牧草。
这年的出牧,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参加,包括全部的牧工和挤奶工。他们在邢副队长的带领下来到距离黑瞎子沟八十里路的一个原来没名子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尹队长和老莫事先花了几天时间探到的,他们给这个地方起名叫黄羊沟。因为那天来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一群奔逐的黄羊。找牧场的那些天,冉大牛见老莫每天都起早贪黑的,他和尹队长每人都是两匹马轮换骑,带足了馍馍片、奶酪和马吃的燕麦。冉大牛知道他们吃了老鼻子的苦,在兴安岭雪原上,连续骑上十来个小时的马,不说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紧接着,场部就安排机修厂的人在黄羊沟搭起了帐篷房,围起了栅栏。
黄羊沟在兴安岭北麓,光秃秃的山坡,几乎连灌木丛都没有,一看就知道这儿肯定是山口,西伯利亚的寒流在这儿沿着山坡升腾,风力之大,难以想象,平坦地面根本存不住雪,草原上的放牧人更知道这样的山口温度比其他地方要低得多,每逢秋天,西北风刮起来,这儿的草就黄了,比南坡的草要早枯十来天,即便是和山下的呼伦贝尔草原相比也早枯一个星期左右。可是,这儿却是冬季出牧的理想之地,没有积雪,所有的草都裸露在地面。也许有人会问,滴水成冻的环境下,牲畜的饮水怎么解决?须知,翻过山脊,就有厚厚的积雪。畜人可以从那儿取雪化水,牲畜从来都以雪当水。
第一次出远门,冉大牛兴奋莫名。过去他最远只到过十二里路外的狍子河镇,现在一下子跑了十里路,够他高兴的了,况且还有一颗好奇地心陪伴着,特别是在穿越原始森林的时候,风儿掠过树林时的涛声,时而被惊起的雪鸡,都令他惊喜不已。他骑着马儿跑跑停停,那个兴奋劲儿,仿佛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老莫时不时地提醒他,骑马要半个屁股轮换骑,要不然罪儿有你受的。冉大牛听不懂老莫说什么,骑马挺舒服的,受什么罪啊?他仍我行我素,在马上乐颠颠地扭来扭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莫对其他三个牧工说不能休息了,赶路要紧,就在马上边吃边走吧。他们各自掏出藏在羊皮大衣里面的馍馍片和奶酪,嘴巴干了,就下马抓一把雪含在嘴里。粗燥的脸皮和干瘪的脸颊是草原牧人的两大特征,面对锐利的寒风,无论多么细嫩的皮肤都会起皱;没多大年纪面颊就干瘪下来,那是吞雪造成的,把雪含在嘴里,血液流通不畅,时间长了,牙齿容易脱落。
大兴安岭冬季的落日落得早,下午三点多钟,苍白的太阳有气无力浮在山梁上,当地人都知道,太阳一旦落山,大地很快就漆黑一片。老莫估计这儿离黄羊沟还有十几里路,就催促大家赶快走,一时间,马蹄嘚嘚、鞭声清脆、吆喝声响,几头牛迎着夕阳一齐奔跑起来,溅起阵阵雪烟,牛群的两侧,牧鞭和套马杆在夕阳下挥舞,一派闪动缭乱,荒漠的雪原出现了苍凉的美丽。和长河落日的美丽不同,这美丽是动态的,富有彪悍之气,当是从远古的鲜卑人那儿承接了顽强的生命力。
到了黄羊沟,带着挤奶工先期到达的副队长老邢和牧羊犬黑毛迎出帐蓬房外,老邢见面就对老莫说羊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黑毛则扑上去和老莫亲热,嗅嗅这、舔舔那。老莫知道老邢的意思,就说那我去迎一迎。老邢说我们一道去吧,按理说你应当歇歇脚的。老莫说你和我客气什么?羊群不到,你的心放不下来。说着他们就一道策马向山下黑暗的地方奔去。
冉大牛伫立在帐篷房外,看着他们的马儿消失在浅淡的夜色里,正准备进帐篷房,帘子却被掀开了,成彩云出现在门口。成彩云二十三四岁,关里人,来关外已经三四年,起先在兴安岭南坡的大杨树干了一阵子,觉得不舒坦,就来到这更加偏远的北坡。她识字,有几分姿色,脸上总是透着一股威严的气色,是牧业队一朵最耀眼的花。
“你师傅呢?”
“邢队长喊他一道接羊群去了。”
“这个王八犊子,真拿人当牛了,赶了一天的路,歇都不让歇。”她瞥了冉大牛一眼,“快进屋躺一会儿,骑一天马,累也累死了。”
冉大牛又头往来时路瞅瞅,这才极不情愿地走进帐篷房。刚进帐篷房,成彩云就招呼他看看自己的行李,他看到自己的行李和老莫的行李摆在靠炉子的地方,其他人的行李也一并排的摆在新搭的木大通铺上,靠里面的铺上有人已把铺盖铺好并卷起来。东北人的习惯,住大铺的人,都把被筒叠好,然后卷起来,单身汉的钱财一般都藏在卷起的被筒里。没人去动弹他人的铺盖,否则会被人视为手脚不老实。
“谢谢你,成姐。在炉子边暖和多了。”
“你是沾光,谢她什么?”正忙着烧饭的金淑贤突然插话。
“闭上你那臭嘴,没人说你是哑巴。”
冉大牛嘿嘿地笑了,挤奶组的人他都熟悉。这金淑贤是吉林人,直人快语,虽不漂亮,但也耐看,脸上的细雀斑不能不说是一种风情,有人背地里说笑话,说女人的痣是情豆,豆儿大,性格满,豆儿小,心儿细,金淑贤肯定是那种洗脚水都会帮你打好的温瓤人。几个光棍整日地在她身边转悠,那劲头,和发情的公牛差不多。挤奶组的人只有她一个人敢和不苟言笑的成彩云开玩笑,她们经常在一起扭打,常常是人仰马翻,可她们又是好朋友,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冉大牛又往帐篷房内其他地方瞅瞅,见挤奶组的五男五女十个人都来齐了,他们是乘坐场部的马车来的,挤奶工不配备马匹,只能做车。也许有人会问,出牧的地方这么偏僻,马车怎么来?凡到过呼伦贝尔草原的人都知道,草原平坦,除去旱獭打洞的小小的坑包外,一马平川,让马儿放开蹄子跑,不会有磕磕绊绊。如不是这样,那些在摩托车上架机枪扫射黄羊的人岂不都得摔死?
骑了一整天的马,冉大牛很累,他顺势四仰八叉躺在大通铺上,哪知道刚一躺下,哎呀一声,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弹起来。成彩云忙问是怎么事?冉大牛说屁股疼。屋里的人一起笑了,有人说那是骑马骣烂了屁股,够你喝一壶的,没七八天好不了;有人说擤一把鼻涕抹在上面,包你不疼。成彩云说:“既然骣烂了,遭罪就遭罪吧,等会儿老莫来了问问他怎么办?他肯定有法子,既然不能平躺,就侧着身子睡一会儿,别睡沉实了着凉,等他们来就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