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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强

    身上累,屁股疼,冉大牛蔫蔫地侧身躺在铺上,想起了在家的好处来。记得一次上山放树,手上磨出二个血泡,娘见了疼得落泪,把爹骂得狗血淋头,说他藏奸,怎忍心让孩子累成这样。现在倒好,说什么够我喝一壶的,还出什么抹鼻涕的馊意,那黏糊糊的东西抹到裤裆里能好过吗?别恶心死了。他有些伤感,又有些孤独,甚至想哭,可老莫说过,人应当要刚强的,这才强把眼泪压去。想着想着,冉大牛睡着了。

    一阵狗叫,把冉大牛吵醒。他懵怔怔地睁开眼,觉得身上压了一件皮袄,皮袄上带着一股雪花膏的香味,知道这是金淑贤的。他站起来,双手拿着皮袄还给金淑贤,说了声谢谢。这时候,老邢、老莫和几个牧羊人走进帐篷房,一股寒气也随着冲进来。

    “彩云,饭烧好了吗?肚子都快饿通了。”老邢进来就大声问。

    “早都烧好了,等你们都等了快俩小时。”

    “什么饭呀?”

    “死面饼,牛奶土豆大头菜。”

    “怎没有手扒肉呀!不是说了吗?今天可以宰一只羊的。”

    “那还得来得及才行,时间不赶趟,煮不烂也不好吃,赶明个吧!”

    “老莫,看来今天的酒喝不成了。”

    “今天喝不成,明天再喝。”老莫说。

    “你们还是不想喝,没菜,大蒜头也是一样就酒的。”牧工老王头插话。老王头是岭南扎兰屯人,农牧场建场的时候就来了。据他自己说,他原先在林业局抬过一阵子木头,那活危险,眼见着几个工友被木头砸断了腿,就下山当起牧人,他说放牧这活挺滋润的,赶着牛上了山,天老大,他老二,自在得不得了。可在别人看来,牧工太辛苦,别人不说,看看老王头就知道了,那脸被寒风刮得像没熟好的羊皮,吞雪把一口牙都吞掉了,只剩下红暇暇的牙床,四十几岁,看上去却有六十。可是有谁知道老王头心中的苦,这个出逃的地,他把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金贵。

    “看来老王头想喝酒了,怎么?在家让老嫂子管住了,过不了瘾?”老莫见老王头不自然地咧咧嘴,露出两道红暇暇的牙床,知道他想喝酒,就说:“邢队长,咱们就喝一盅,土豆大头菜也是菜呀。”老邢答应了。

    他们正忙活着盛菜倒酒,金淑贤招呼大家吃饭,二十几个人各自端着碗,坐在自家的铺头吃起来,唧溜声、吧唧声响成一片。成彩云对老莫说:“老莫,大牛的屁股骣烂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让他少受点罪?”老莫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成彩云,“里面是纱布和消炎粉,你帮他打个巴子。”他又指着冉大牛说:“早都告诉你,半个屁股轮换着骑,你就是不听。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骣烂屁股。”冉大牛说:“师傅,你又没说屁股会骣烂。”老莫说:“还强嘴,告诉你半个屁股轮换骑,那意思你还不明白?悟性哪去了?”老王头笑了,“疼一次他就知道邪乎了。咋不咋骑马,又骑了一天,他那嫩屁股哪遭得住?”他也指了指冉大牛,“你呀,摊上了老莫这么个好人,比你爹还亲,纱布药粉都给你准备好了。想当初,我咋不咋骑马,骣烂了屁股,真地往裤裆里擤浓鼻子。”

    “老王头这擤浓鼻子的方子教了好多人了。他还有四大骄、四大红、四大硬没教呢?大牛,你慢慢学。”一个叫傅二比的男挤奶工高声插话。

    老王头笑了,“二比,你这个徒我还没教好,其它的徒暂时不收。”

    这边上,成彩云让大牛把裤子脱了,大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成彩云照冉大牛的头拍了一下,“害什么臊,你当我愿意替你打巴子呀?”大牛只好红着脸把裤子脱了,趴在铺上。成彩云见大牛的屁股沟两边各烂了一片,嫩红嫩红的,心疼地说:“你看看你,都烂成什么样了?肯定是骑马太得瑟了。”她边说边挤出药膏在纱布上,又在上面撒了消炎粉,然后敷在屁股上,又贴上胶布。成彩云忙完了一切,问大牛感觉怎样?大牛站起来系好裤子,来走了几步,感觉疼痛减轻许多。

    这日,因旅途的困顿,老邢招呼大家早早地休息。受取暖和帐篷房的限制,二十几个人睡在一个帐篷房里。五个女的睡在大通铺的一头。老邢特别重视男女交界的地方睡得是什么人,他让泼辣的金淑贤和外号叫老闷男青年睡在交界的地方。哪知道,老闷辜负了邢队长的希望。

    夜半的时候,金淑贤叽哇哇地叫嚷起来,巴掌朝老闷的脸噼里啪啦地抽,“你这个不要脸的,敢占姑奶奶的便宜。”帐篷房里的人都醒了,也都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性坐起来看个究竟。在暗淡的马灯下,他们见金淑贤把**露出来,“姑奶奶让你吃好了。给你吃,你吃了就是我儿子了。”那老闷把头缩在被窝里,哪里还敢伸出来,金淑贤一把把他的被子掀开一半,又是一阵乱打,你不是敢摸吗?为什么不敢吃?你这个畜牲,打不死你!”

    邢队长走过来,像抓小鸡一样抓起了老闷,把他拽到门外的冰天雪地上,“你在这儿站着,清醒一下。”他又走帐篷房里,来到金淑贤铺前,关切地问:“没让他占到便宜吧?”金淑贤冷笑一声,“看你说的,便宜是那么容易占的?他那个爪子早都在我被子边摸了,刚一伸进来,就被我抓住。”邢队长说:“睡吧,我看走了眼。”金淑贤却说:“偷吃麦麸子的,都是闷头驴。你赶快让他进来吧,外面零下三十几度,冻坏了,他老娘要找我麻烦的,那老太太蝎虎着呢。”邢队长说:“让他冻三分钟,彻底清醒清醒。”他又走到冉大牛的铺头,“起来,换到那边去。”

    冉大牛抱起了铺盖,放在金淑贤的身旁。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四节 出牧(2)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老闷夜半调戏妇女的劣行像一片乌云笼罩大家的心绪,人们都不拿正眼看老闷,有人嘴里也不干净,骂骂咧咧地,说老闷给老爷们脸上抹黑了。老闷自觉无趣,恨不得把头肯到裤裆里,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生怕再犯众怒。邢队长生气,骂老闷给牧业队丢脸不说,说还要把老闷的劣行上报场部,非得给他一个纪律处分,让他长长记性。有些人随声附和,说大姑娘的**不是好摸的,应当重罚他,看看下次谁还敢伸黑手。尽管这些话都是在背后说的,但老闷也察觉出周围咄咄逼人的气氛,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吃晚饭的时候,老莫端着饭碗来到老闷跟前,“我说老闷,你怎么这样经不住事呢?想女人错了吗?没错!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又有哪个女人不想男人?错就错在你的表达方式,你如果当面向金淑贤表示爱意,或者私下递个情书什么的,那不就好了吗?”老闷听老莫这么说,更加不自然,头也肯得更低。

    “邢队长罚你在雪地里站了三分钟,你现在向金淑贤当面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老莫又朝着邢队长大声说:“是不是这样呀?邢队长。”不知道那边的邢队长听没听清楚老莫说什么,或者是听清楚了来不及考虑就应声说:“是这样,是这样。”老莫眼睛一亮,催促老闷快去道歉。老闷本不想去,那多丢脸呀,可他又害怕邢队长真的把这事上报上去,就羞羞答答地跟着老莫来到金淑贤的面前,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男人那边却发出了哧哧地笑声,他们大都来自农村,哪见过这场面,摸人不成,转脸又来赔不是,这人脸也厚实得和牛皮差不多了。

    到底是读过几年书,金淑贤显出了老道,“算了,别把你难为死了。我原谅你了。”老闷一听这话,连忙弯腰鞠躬,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直到老莫拉他走,他还一个劲地点头。帐篷房里的笑声一片,这笑声,不知被老闷的窘态逗出来的,还是心上的阴云散去而自然发出的,反正他们知道,这么一来,邢队长也无话可说,老闷这个劣行也不会被记入档案。老莫到自己的铺前,老王头小声说:“老莫,你积德了。老闷真受到处罚,他这一辈子难抬得起头,她金淑贤身上的臊气怎么说也得洗上几年才能洗净,别人会说她那蛋蛋有缝,连嫁人都难。”老莫也小声说:“男女挤在一起睡觉,摆在我身上也心慌意乱的。”

    第二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偏南风悠悠地吹着,老莫的收音机匣子播放的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是零下8度,这对于习惯于动辄就是零下三四十度高原严寒的牧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牧工们开栏放出牲畜,各自跟着马群、牛群和羊群走上草场,帐篷房里剩下了挤奶工和值夜的人。由于夜长昼短,牲畜晚上归栏,牧工由原来的二班制改成一班,夜班牧工改为晚上值夜。冉大牛这日轮到值夜,他不愿在帐篷房里打发无聊的时光,就和老莫打个招呼,说要出去遛遛。老莫关照他早点来,不要耽误吃中饭。

    冉大牛从木栏里拉出青鬃蒙古马,用刷子轻轻地为它刷毛。青鬃马过头来在他的胳膊上蹭了一下,他丢下刷子,抱着马脖子,把脸贴在马脸上亲热一会儿。这是一匹三岁的青灰色蒙古骒马,虽说个儿小了些,但却快跑如风,赛跑起来五里地内不会落后于高大的三河马,老莫为冉大牛选择这匹马,是因为他人小体轻,上下方便且马儿也不吃力。没几天工夫,冉大牛就和青鬃马有了感情,有事没事就为青鬃马梳毛擦痒,还时不时地从饲养员那儿磨叽些甚至偷些燕麦喂它,马吃燕麦,相当于人吃手扒肉,心情不言而喻,所以青鬃马见冉大牛来了,每每跑蹄子摆首,有时还嘶鸣,这相当于人的握手拥抱吧!

    冉大牛备好鞍跨上马双腿一夹,马儿颠起了快步的时候,黑毛一下子从帐篷房里窜出来,蹦蹦跳跳地在青鬃马左右乱串。冉大牛喊了几声黑毛去,黑毛理也不理,还是紧跟着青鬃马奔跑。狗通人性,平日里和它最亲近的是冉大牛,它怎肯舍得放弃和小人出门的机会。冉大牛见黑毛不听话又想把黑毛甩开,就猛地夹紧双腿,青鬃马立刻扬起四蹄,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哪知道黑毛毫不示弱,也跟着狂奔起来。一两分钟后,冉大牛见甩不掉黑毛,就放慢的了速度,他舍不得让青鬃马出大力,除去赛马,他一般不让青鬃马狂奔,老莫告诉他马和人一样,出大力伤身。冉大牛下马,把黑毛招呼到跟前,他抚摸着黑毛的头,“黑毛,去吧,你是看家的,来客人你要招呼。我不能带你去。去啊!”黑毛似乎听懂了,蔫蔫地去了。

    送走了黑毛,冉大牛骑着青鬃马,毫无目的地走了大约有五六里路,所见满目苍黄,没有什么引人的景致,来时的兴致减弱了许多,再看看前面,枯黄的野草望不到尽头。他想了想,不如到南坡去,那儿有森林有雪,说定有好玩的去处。

    翻越了不太高的山梁,眼前是一片银色的世界,大片的荆棘丛和苍莽的原始森林呈现在眼前。突然间他眼睛一亮,看见一个红色的小动物在雪地上行走,那小动物时不时地四处张望,之后在一个小山沟里消失了。冉大牛策马向山下跑去,无奈雪深,青鬃马没跑几步再也跑不起来。他只好下马,牵着马向那个小山沟走去,积雪有没膝盖深,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临近小山沟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了那个小动物,原来是一只火狐狸,脊背上的红毛闪闪发亮,像火炬闪烁在雪原上。那火狐狸看见他,并没有迅速逃走,而是边走边头向他这儿张望,之后消失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冉大牛把青鬃马拴在一棵粗荆棘上,沿着火狐狸逃走的方向仔细却一无所获,积雪的壳很硬,小动物行走在上面连踪迹也没留下。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兴奋,在野外,他除去见过狼和狍子外,什么也没见过,况且是这么美丽的火狐狸,做梦一般。

    他曾经听父亲讲过,山里的猎人一般不轻易打狐狸,火狐狸是狐狸之王,更是不能猎取。他问为什么?父亲说听老人们说,火狐狸通人性,你打了它,它会转世或者托付他人之身来报复你,被它报复的人都很悲惨。父亲接着又讲了一个流传在大兴安岭林有关火狐狸报复人的古老故事,把他听得惆怅不已。父亲的话长久地烙在他心中,由此对火狐狸有一种神秘的敬畏。

    他又折头,到那个小山沟,看到原来是山坡上的一个呈马蹄形的洼陷坑,三十几米宽,一多米长,奇特的是坑底冒着热气,他心底一惊,这严寒的地方,怎么会有流水?仔细看看,真的是一眼清泉,陷在一米深冰雪里,淙淙流水在冰槽里流淌了约两米后,钻进冰缝。冉大牛顺着冰缝的方向望去,不远的地方可见那千年的塔头墩草,那应当是伦河河套。

    他小心翼翼地下到泉水旁,脱去火狐狸皮帽子和手套,掬起一捧水喝了,泉水温乎乎的,甘甜爽口,他接连喝了几口,他又操起一点水,润润眼睛,顿觉眼睛清亮,接着他又把脸洗了。在已过去的几天里,他只洗过一次脸,当时,他偷偷地问成彩云没有水用什么洗脸,成彩云笑着说:“牛奶呀!听说慈禧太后用牛奶洗脸呢!”他疑疑惑惑地照着做了,挤了一些牛奶在韦德罗(白铁皮桶)里,用手慢慢地操着洗。用牛奶洗脸,那感觉并不好,先是黏唧唧,后又紧绷绷,最后不得不用干雪擦去,心思别人说慈祥太后用牛奶洗脸肯定是假的,她才不遭这个罪呢。出牧对一个毛头孩子来说尽管新鲜刺激,可没水的日子并不好过,渴了,只能抓一把雪包在嘴里,牙床骨寒得冰凉,脖子一伸一伸的。

    冉大牛在温泉边转悠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那火狐狸是来温泉喝水的,说不定这一片的动物都到这儿来喝水,再想想,他乐了,忙不迭地往驻地赶。

    老莫听到冉大牛的叙述,惊喜万分,拍着冉大牛的头,“你小子有福,发现了温泉,这给出牧解了大难,牲口再也不用擦雪了。我得赶快和邢队长说说,赶明个把出牧点搬到那地方。”

    老王头听到冉大牛说他见到了火狐狸,惊奇又疑惑的目光把冉大牛来来打量了几遍,“你不是说谎吧?小小年纪,怎能见到火狐狸?我放了这么多年的牧,也没见过火狐狸呀!”冉大牛见老王头不相信,心里老大不高兴,“我撒谎做什么?”老王头说:“想走桃花运呗!见了火狐狸的人,都会走桃花运的。”老莫见老王头说话离谱,赶紧纠正说:“没正经,你和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王老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谅,原谅,我就是管不住我这张臭嘴。”冉大牛不解地望着老莫,“什么是桃花运呀?”老莫说:“关外没桃花,关里才有。说你也不懂,长大了你就懂了。”

    傅二比不失时机地凑上来,“冉崽子,桃花运就是有女人想你。”老莫拍了一下傅二比的头,“就你聪明,你还是把你自己的犯愁事解决了吧,别在这儿操心不落好。”傅二比又转向老王头,“老王头,再臭一段给我们听听,什么四大娇、四大硬、四大红的。”老王头嘿嘿笑了,“我说你小子怎么这样笨,怎么教也学不会。”傅二比说:“记它做什么?况且我记性不好使,想听你就来一段不就得了?”

    “听好了,先说四大娇。那是轻易不能碰的东西。”老王头摇头晃脑,慢悠悠地似唱非唱、似说非说,那劲头,胜过北京天桥说大鼓书的作态,只是没有二人转那样风骚罢了,“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跑腿子的行李,大姑娘的腰。”

    老王头的话,听得冉大牛似懂非懂,他只知道跑腿子的行李碰不得,因为那里面包裹着单身汉全部的钱财,如果乱动跑腿子的行李,弄不好会被人当成小偷。至于其它三样,他不知道娇在什么地方,爹就是木匠,经常借斧子给人家用,只不过人家用过斧子后,爹要用力磨半天,那瓦匠的刀就更不在话下了,砍转头挖泥灰,娇什么,至于大姑娘的腰,他想了想,不禁脸儿发烫。多少明白为什么是四大娇了。他正在沉思,又听到老王头念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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