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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敢问姑娘贵姓?”守城官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道:“本城律例,若有初次来此的行人,须得落个名讳。”
“我姓倪,人儿之倪。”
待她去得远了,城门外始终注视着她的人们才忽然同时喘了一口气,仿佛魂魄刚刚回到身体。被扇了一耳光的兵丁咬牙切齿,他不敢对城门官有怨言,只是叹息道:“可惜,太可惜!”
“如果不是老夫一耳光打醒了你,看你那一副贱像,今日就没命了。”城门官冷冷地道。
“当真?”兵丁吓了一跳,他本以为最多是碰到了硬点子挨一顿打,在城门之前,难道这女子还敢公然杀害兵丁不成。
“你以为自己披着这身皮就了不得了?老夫和你们说过,想在淦城混下去,无时无刻都要有眼力!这位姑娘不是一般人物,这等气度做不来假,而且……你们看她下驴的时候没?那一跃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一样。这等身手,随时要取你的狗命,你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上一眨。”守城官昏黄的目光看着淦城里的长街喃喃道:“不知这位姑娘为何来此,看来淦城里有得闹了……”
倪妙筠入了淦城,信步顺着说不上宽敞的街道走去。自答应了吴征之后,次日一早她便离了紫陵城。说到藏匿伏击,追踪拿人的本事,吴征所认识的人里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可是她亲自出马,这月余的时光里虽是发现了江枫璃的踪迹,却始终不能得手。
一方面答应了吴征,另一方面也激起了执拗之心,倪妙筠循着踪迹一路南下,今日便入了淦城。她看似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实则巨细靡遗都逃不开她的双眸。初入淦城时,青石板的地面上落下两个足印,这两个足印没入青石板一分有余,鞋面上带来的泥泞之迹至今尚未干透。
足印向前,右拐,越发淡了,随即便消失不见。倪妙筠向右刚一转,旋即左转向长街行去,心中自语道:“你刻意留下两个清晰的足印,还踩得那么重,这是要我以为你惶急之下乱了神智,只知仓皇逃窜。可西城里的屋瓦都是些平民,以你的本事自然不会籍籍无名,也不会甘愿住在穷苦人家聚集之所……咦,果然,躲到这里来了。”
倪妙筠微微一笑,一个轻巧的转身,便转入一处小巷子里。
足印在长街上早已寻不着,江枫璃自不会在引诱倪妙筠寻错方向的同时,还留下线索。只可惜这世上有很多事并非他所能掌控,譬如他逃窜之时,曾撞倒了一个蔬果摊。摊主不敢骂骂咧咧,可脸上的不郁却又掩藏不住。又譬如他奔行时,许多摊主主动让出条道来,沉重的货摊搬动时就会落下痕迹。这些难以发现,又容易错过的细节,却一一为倪妙筠画出江枫璃逃窜的路径来。
“痕迹几乎不留,看来并没有慌慌张张想着要夺路而逃嘛,是淦城没错了。他真的聪明得很……”倪妙筠看了眼小巷就回转向大街,左右张望起来。
淦城不大,这条长街能环城一圈,而除了府衙占据了城中心之外,能在这条大街上占据最好位置的,便是几家生意最好的青楼,赌坊与客店。这几家店子都在倪妙筠所站的位置附近,这里阳光最明媚,到了傍晚后也最是通风凉爽。最重要的是,吃喝玩乐的场所都聚集在一处,豪客们花起钱来花不完,店家赚起钱来也分外地爽快。
“你不愿再逃,就是要在淦城里与我决一死战了么?”倪妙筠微微一笑,提步向名为幽舍的客栈走去。
有本事把店铺开在这个街区的老板,都是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况还是最大的几家之一?倪妙筠刚至店口,便有热情的小二将她迎了进去。能够接待这样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小二不仅乐开了花,还分外地有面子,连话都多了许多,只是舌头居然莫名其妙地打结:“姑娘有请,本店这个这个……环境幽雅,闹中取静,吃住用度一应俱全……姑娘这般人儿……看中了这里当真是好眼力……”
“嗯,正巧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倪妙筠登了二层左右张望一番,寻了张靠街边的椅子坐下,将宝剑搁在窗边道:“本地特色的最好。”
“有有有……咱们这里的梅菜扣肉,清蒸桂花鱼,香煎藕饼最是下饭。姑娘还可来一道百合红枣蒸南瓜,清甜可口,还美容养颜。”
“好。”倪妙筠点了点头。闽粤一带的菜色口味偏清淡,这几样菜听起来倒是不错,她想了想又道:“好酒也来一壶,再安排一间上房。”
“好咧~~”小二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以洪亮的嗓门唱道:“上好扣肉封梅菜,新鲜桂花鱼清蒸,嫩藕下油锅,南瓜切片佐百合红枣,长乐玉液一壶。天字一号间待客啦~~~”
即使是小地方,也自有其特色,而无论这座城有多小,能在一城之地称王称霸的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只是经营一处客店,都能看出手段不俗。
倪妙筠支着下颌,居高临下俯瞰长街,赫然发现自己的位置居然是整座客店里最好的一处。街上的风景一览无遗之外,还可眺望街道另一侧的赌坊与青楼。与客店不同,赌坊与青楼沿街的隔间不会是最好的包厢,但却是最为文雅的。
赌坊里看不见急得红了眼,杀气腾腾的输家,这样的输家通常都在可以一掷千金,最隐秘的包房里。看得见的只是意兴飞扬,欢声笑语,小赌怡情找乐子的雅客。青楼里也看不见猥琐下流的,扭曲了身体的交欢或是不堪入目的特殊癖好,这样的事情只适合在深深的庭院里。看得见的只是觥筹交错,不时还吟出些浪漫诗篇的文人,与掩口娇笑,最多只是拿起杯盏,劝人多喝一杯的妓子。
“小小的一座城竟有这么讲究的销金窟,这里的地下又有多少肮脏的黄金白银?”倪妙筠微微眯眼,陷入沉思里。
酒菜未上,小二刚下了楼又急急忙忙地奔了上来,木质的楼梯在他的疾奔之下居然只发出轻响。他笑吟吟地躬身,摆下一大一小茶杯,一只茶壶,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在大杯里,道:“姑娘稍候,先请用茶。”
淡黄的茶汤从壶口中潺潺流下注入大杯中,香气立即肆意飘散,钻入鼻中时那股馥郁的花香让人精神一振。倪妙筠诧异地回过头来,见小二正巧讲一壶茶倒完,堪堪装满了大杯。那大杯也有讲究,杯沿处做了个尖嘴,小二又拿起大杯,将茶汤顺着尖嘴处将小杯斟满,道:“姑娘慢用。”
倪妙筠不发一言,任小二自去后,拿起小杯探香唇轻抿一小口。只觉一股滋味纯且浓的清香席卷口中,她将舌面一卷,其醇而带爽,厚而不涩,那不同凡响的清香滋味居然雅韵悠长,久久不曾散去。她生于书香之家,自幼便常常喝茶品茶,在天阴门时也不曾落下,可谓品茶的大行家。茶泡的好不好,可谓一口即知,休想瞒得过。
能让她抿上一口后,香味刚淡又想再尝一口的,岂是凡品?不说茶叶定然是上上之选,连冲泡的方法也是大家手笔,否则怎能选用最适合的山泉之水,择最适宜的水温冲茶,浸泡的时间又是刚刚好,才显如此滋味。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样的茶汤居然装在客店中最普通的大耳茶壶里,那是每个客人刚坐下时都会倒上一杯,先润润喉,解解渴的最为普通的茶叶才会用的。
这样的人物,怎会在一家客店里当冲茶的茶博士?这样上好的茶叶价值不菲,又怎会轻易地拿出来待客?倪妙筠不动声色,目光再度转向街角。
小二再度奔上二层时,一壶茶刚巧喝完,他也刚巧又冲了第二泡,顺势给倪妙筠满上,又放下一只锡壶,摆好一只碟,道:“长乐玉液,白斩贵妃鸡,姑娘请慢用。”
先前点的菜色里可没有这一道。小二送上了菜便即离去,倪妙筠虽满腹疑云也无人询问,只因二楼原本的两桌客人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上来。偌大的二层客店空荡荡的,只余自己一人。
若有上等的肥鸡,最适宜的做法便是白斩。将肥鸡洗剥干净之后下锅隔水蒸熟,起锅切成不大不小的方块,工序看似平常,妙处便在调味上。上等的鸡肉原本便极具鲜味,蒸时不加任何调料,正巧将鲜味原封不动地保存。更妙的是清蒸时隔水,鲜甜的鸡汁在蒸笼里被热力一逼渗透出来,这是绝佳调料不可浪费。用海碗存好之后,将葱姜蒜在盅里捣成泥,拌入鸡汁里再加入少许盐。食用时将鸡肉在这味调料里一蘸,原汤化原食,鲜上加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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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妙筠夹起一块鸡肉,才发觉不仅是一道白斩鸡那么简单。这斩成方块的鸡肉依旧拼做原本的整鸡之形,不是刻意卖弄刀工巧手,而是内有乾坤。鸡里有一只鸽子,扒开鸽子之后,鸽腹里还有一只蛋。
无论在哪里,这都算得上是一道待客大菜,可做镇场之用。席间主人挑出蛋来,再奉于最为尊贵的客人,说些吉利之言,必然使得宾主尽欢。如今这一切都归了倪妙筠享用,虽未有人上来说上一通好听话,意思却已十分明显了然。
倪妙筠默不作声,也不着急,对方既然摆下这等阵势,急也无用。她小口小口咀嚼着鸡肉,又抿了口酒。连酒都是上上之选,那酒液入口,一线冰凉笔直地落入腹中,又转作一团融融燃烧的烈火,又甘又醇,即使在紫陵城里等闲也喝不着。至少在诗礼传家的倪府上,那位不好酒的大学士就拿不出这等好酒来待客。
上好的菜肴一道又一道地送了上来,较为粗疏的如梅菜扣肉自然是见不着,用了豉汁蒸排骨代替。连一小碗炒饭的主食,居然都是先将米粒釀在鲜鱼中蒸熟,再将鲜肉剁碎成泥一道炒制,起锅前还加了勺上好的官燕。一道看似简单的炒饭,实则说得上金雕玉砌,高深莫测,无论色香味与功用都是女子最爱!
倪妙筠久在天阴门修行,此时也觉目不暇接,每一样菜也都尝上几口,唯独一道蒸鱼却让她沉下脸来。
珍奇的菜肴越上越多,大部分倪妙筠也不认得,小二殷情备至,每上一道菜都会做个详解:“姑娘,这道蒸鱼非同小可,乃是用黑鱼之背,鳡鱼之肋,红鲌之尾,桂鱼之腹,花鲢之头拼接成一整条鱼。滋味多样,又各具鲜美,请慢用。”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鱼。”
“额……姑娘……”
“我要的是清蒸桂花鱼!”倪妙筠性情温和,本不至于与个待客的小二疾言厉色。这道蒸鱼也是费了无数的心血功夫,等闲还吃不着。她认死了要吃清蒸桂花鱼,则是小二报出菜名时,恰巧让她念起那夜雨中漫步,纸伞之下的【斜风细雨不须归】。以她的性子,见了好句自要问清楚上文。不得不说经典之作的神奇之处,一句桃花流水鳜鱼肥居然勾起了倪妙筠的馋虫,连上的菜色不是清蒸桂花鱼居然都发起脾气。
“是是是……”小二嘀咕着将鱼取走,心道:“这道鱼也没毛病啊,彭厨子一年也做不得十条,为何她如此忌惮?莫非被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话说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菜肴早已摆不下,小二将四张台桌合并成一张才堪堪足够。倪妙筠每道菜都尝,但都浅尝辄止,无论合不合胃口。直到她开口道:“我吃饱了,上房可曾安排好了?”
“早已为姑娘备得妥当,请随小的来。”
小二立时停了菜,刚将倪妙筠送至厢房,茶水立刻就备下了。小二指着厢房道:“那里门后已备有热水,姑娘要沐浴安歇,一切俱全,小的退下了,若有所需,姑娘随时吩咐。”
倪妙筠举起茶壶自斟自饮,淡淡点了点头,待小二将房门关好后心道:“武功倒算不弱,这里真是古古怪怪。”
她起身推开屋内小门,只见一只大大的浴桶早已备好了半桶的热水,只需加入凉水即可。桶旁放置脱下衣物的架子上,还挂着一只锦绣包袱。倪妙筠顺手取下,只觉一沉,包袱里更传来哗啦啦的清脆响声。打开一看,竟然是大锭大锭的黄金,足有三百余两之多。另有明珠一串,白玉十面。珠光四射,白玉无瑕,俱都价值不菲。
“居然还发了笔横财……”倪妙筠失笑道,她这一笑露出编贝的银牙,耀目生辉:“原来真如他所料,江枫璃颇有资财,还可说得上是个富豪!”
浴桶看上去像是全新的,热水也足够舒适,但倪妙筠也没有美美地沐浴一场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脱光了之后会不会有人忽然闯入,虽然以她的身手,想要立时将身躯包裹起来不难,可她仍然不愿。
赶了大半日,身体倒真有些疲乏,以清水洗净了面庞,又以方巾简单擦了擦身之后,倪妙筠和衣而卧,双目一合就此睡去。细小的鼻息声在她这样的美女身上显得万分可爱,而不知是太倦了,还是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可以转眼就睡着。也不管追踪的江枫璃是不是已经逃得很远,或者在这间奇怪的客栈里会不会有人来暗算,而且还睡得很香,很沉。
像淦城这样的城郭,有明面上的官府维持着基本秩序,就一定有暗中的势力,在分配着各家的利益。山高皇帝远,被派遣来这里的官员,只求城池安定即可,至于谁赚得多些,谁又赚得少些,只要他拿的供奉够多谁都可以。而偏偏这种地方的利益之大,足够引来多方势力的角逐。譬如倪妙筠方才饮的铁观音,那一小撮茶叶最多可以泡制六道茶汤,却要半两银子的天价!
暗无天日,四面不透风的暗室里,方才的小二刚刚掩上了房门。他知道这里坐着六个人,但是除了接自己进来的自家掌柜之外,余人坐在哪里,长得什么样,谁是谁,却又一概不知。
“大哥,这是小弟的手下林兴,为人机灵又谨慎,今日照会那妮子的就是他。”
林兴知道今日为什么会派自己去迎倪妙筠,也知道这位娇滴滴的美女是自家大哥都觉得万分棘手的人物,闻言急忙拜倒在地。
“你起来吧。”
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听在耳里显得飘忽不定,不太真实。林兴又低头等了许久,才听那声音又道:“你再说一遍她要你换鱼的情形,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每一样都说出来,就算你当下看见有只蚊子在桌边飞了过去,也一并说清楚!”
“是。”林兴只觉手心里开始冒汗,在这里的六位当家可谓是淦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如此谨慎凝重。不仅在还未交手时就露出怯意,一味讨好,对她一个未必说得上刻意的奇妙举动都显得慌张不已。淦城可是大本营,己方人多势众,还怕得谁来?
但是老大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将过程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才缓缓道:“那女子面容看不出什么异样,绝大多数时候看不出什么神情,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样。这道鱼刚上时她并没说什么,只等小的说出了清蒸多味鱼的个中奥妙,才忽然变得有些恼怒,反复说了两次她要的是清蒸桂花鱼。”
“确实没了?”
“没了,不敢半点有瞒着几位当家。”
“嗯,你先下去吧。做的不错,有赏。”
暗室里又复归沉寂了许久,才听另一个尖锐得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犹疑道:“大哥,所谓清蒸多味鱼,这妮子不要的意思,会不会是嫌咱们多余?”
说话的人自己也不确定,却让暗室里又沉寂了很久。才听那个飘忽的声音道:“她当发现了天字一号间里的供品,这样都不愿离去……我也躲无可躲,既然她不领情,咱们只好和她做上一场!几位兄弟可愿助我?”
“多少年过命的交情,大哥既然撞上了厉害的对头,兄弟们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大哥倒是稍安勿躁,底细尚未探明,不急着和她明刀明枪地做一场。这妮子进城时不加掩饰,定然已有不少人盯上了。且看小弟略施手段,让……”这声音听着就有些机敏圆滑,说话声越来越低。
“只怕会平白触怒了对方……”大哥飘忽的声音又起。
又一声粗豪的声音道:“在淦城里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也将她淹死了,还怕她不成?实在不成,不是还有……”
“不准!坚决不准!”大哥忽然声色俱厉地打断,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怕她……否则我也不会留在这里和她决一生死。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她明明发觉了我的行踪,却似没有什么杀气……我只怕原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到时候闹得不可收场,平白连累了兄弟们……”
“礼数咱们已尽到了,是她不识抬举,可怪不得我们!”那机敏圆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大哥若是还有犹疑,用我的计策岂不是最好?”
“也只能如此了……”
对于男人而言,仙子般的女子孤身出现,就像是猎物闯进了猎人的捕杀范围。对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女子动些歪脑筋,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于是茶帮的供奉于右峥狼狈回城,很快就随风散去。隐藏在暗中,把控着淦城利来利往的人们,谈资就变成了正在【幽舍】天字一号房,带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清纯得惹人心怜,又漂亮得让人心痒难搔的孤身女子身上。
即使在青楼里所有的红牌姑娘加起来,都没有她一根头发丝值钱。这样的女子固然会有人猜测她的来头不小,可为上者也无法招架汹涌的【民意】,被说得多了也难免心动起来。肥羊既然送上了门,最起码也得试一试,否则今后如何让兄弟们心服?
女子进了幽舍后就再未现身,于是传言也就越来越是玄乎。看见她容貌者固然吹嘘得口沫横飞,未能一睹芳容的则更加难以忍耐。
倪妙筠睡得很香,潜行伏击是个苦差事,修行起来也分外地艰难。所以无论在哪里她都能很快地睡着,何况幽舍天字一号房的环境的确不错,不仅安静,淡淡的檀香也十分好闻,还有宁神静气的功效,锦被也是又滑又软。
檀香气味温馨,天字一号房里的用量适中,使得房内的香味若有若无,那略腥带甜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在檀香味儿里睡下的人,总是睡得十分深沉。不知不觉中,室内的香味变得浓郁起来,连甜味都重了不少。香味似有不同,却又接近,睡熟的人很难察觉,甚至可能睡得更香。
可倪妙筠还是立刻睁开了媚眼,她轻轻抽了抽鼻翼,目光一寒,嘴角轻蔑一笑,又闭上了眼眸。
过了两炷香时分,一根竹管捅进了房里,几缕淡淡的烟雾从竹管中飘出,令房里的甜香味更加浓郁起来。竹管不仅能送入异香,还能将房内的声息传至另一端,只见一名尖脸男子侧耳听了半天,才低声道:“这妮子睡死过去了,呼吸倒是很轻。”
“呸,睡死过去了怎地呼吸很轻?要是老子,呼噜得打得震天响!”一人低声喝骂道,不是心有忌惮,只怕已一掌呼在尖脸男子头上。
尖脸男子叫起屈来,道:“大哥有所不知,这妮子身负内功,即使睡死过去了呼吸也轻得很。只是她现下一呼一吸都十分短促,这是吸了极乐仙药之后内力暂失的迹象。这事儿我不是回干了,栽在我是手上的高手,比这妮子还强的也不少,大哥放一百个心!”
“哼!那就快些动手,这里是茶帮的地盘,光靠咱们可得罪不起!马帮的胡大哥要咱们拿了妮子回去,办得好了,也是个晋身之道。”这大哥生得油头粉面,留着两撇八字胡须,面目阴沉得渗人。
男子一脚踢开房门,刚瞧见在床上昏迷不醒,仿佛海棠春睡般诱人的倪妙筠,就觉身后传来一股寒意。他四人一同转身,呛啷啷地抽出随身兵刃,手脚倒是利落得很。
“哈哈哈,朱老三,这块肥肉你吃不下,还是赶紧滚得远远的吧!”又是八人一同现身,领头者毫不避讳地闯了进来,他先瞄了眼尖脸男子手中的极乐仙药,又见倪妙筠依然昏迷不醒,才朝朱老三晃了晃手指道:“你若不走,可有得苦头吃了。”
朱老三一张粉面涨得通红,脸上虽有惧意,终究咬牙摇了摇头道:“胡帮主要的人,你也敢来插手?”
“那可不巧了,本帮李帮主也要这个人!你也敢来插手?”
朱老三立刻变了颜色。来人是酒帮的护法,酒帮势力可不在马帮之下,何况亲疏有别,自己只是胡帮主随意叫来的,摆明了有打探虚实之意,若出了岔子,胡帮主未必会认这个帐。朱老三进退两难,深知此刻决不能露怯,遂阴笑道:“那就请李帮主去向咱们胡帮主要人吧!”
“嘿嘿,嘿嘿……”来人笑了笑,猝不及防间八柄大刀一齐斩下。朱老三抬出胡帮主,想是来人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压根不吃这一套,既然说僵了动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两拨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朱老三这里寡不敌众,武功也不及敌手,片刻间就连连遇险,眼看就要伤在酒帮帮众的刀下。忽然眼前多了个人影,这人影白衣飘飘,如仙如魅,在空中这么一飘,十余柄兵刃便消失不见,又这么一转,就失去了踪迹。
两拨人大惊失色,还未骂出声来,就见躺在床上昏迷了的倪妙筠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素手一扬,十余柄兵刃被她抛在地下。
“住手!”又是一声大喝,门外闯入一名满面虬须的大汉,他虎目一扫砰地一拳打在朱老三脸上,大骂道:“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来此地打扰本帮的贵客?”
此时那迎了倪妙筠的店小二才跟进房里,想是此前被五花大绑,绳索还来不及解下。他先气急败坏的对朱老三又打又踢,才跑到倪妙筠面前连连欠身,痛斥朱老三等人借着午后人少悄悄摸进店来,将店里的伙计全绑了,因此自己才怠慢了贵客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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