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来此踏青,以抒胸臆。」
「哎呀,竟是位先生,在下失礼,敬您一杯。」罗胖子端起酒杯,手却轻
轻一颤,杯落酒洒,赶忙起身连声告罪。
丁寿欠身回礼,却见罗胖子袍内右手并指如刀疾向他颈下「扶突穴」点来
,间不容发之际,丁寿肩头向下一错,举掌护住脖颈,只待他手指点到,便化
掌为抓,扭断他的手指。
罗胖子的手指却在丁寿手掌前半寸戛然而止,撤掌回身,嘻嘻笑道:「西
席先生?怎幺看着是个练家子。」
丁寿借势用手掸了掸衣衫,若无其事道:「谁说为人授业只能传道德文章
了,倒是罗兄的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采买商人。」
还是未语先笑,罗胖子抖着一脸肥肉道:「世道不太平,要是没点手段傍
身,在下怕是早就成了路边白骨了。」
轻哦了一声,丁寿神色淡淡道:「当今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不知罗兄
所言,意欲何指?」
「这个……」罗胖子一时语塞,脸色难看。
丁寿举起酒杯,笑道:「在下不过开个玩笑,兄台不必挂怀。」
「那是那是,当然不会。」罗胖子举杯相碰。
一时间,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举杯对饮,其乐融融。
酒杯刚刚放下,罗胖子还想再说几句,忽听店外一阵喧哗。
一个约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推门而入,大喊道:「小达子,快过来帮着卸
货,老板娘,有贵客到了——」
听着吆喝小达子从后厨转出,见瘦老头不由埋怨道:「老许你怎幺才回来
,老板娘刚刚还问你呢。」
老许不以为意,指使着小达子去卸店外大车上的货物,引着身后一个头戴
斗笠的高大汉子上了二楼。
丁寿见那大汉双手指节粗大,显然有一手硬功在身,登楼之际掀起笠檐向
这边桌子望了一眼,两道浓眉,竟有一目眇去。
看到这般相貌丁寿心中一动,向长今交待几句,与罗胖子告罪起身离席,
转向后厨。
客栈算不上大,后厨却是不小,三口大锅摆在灶上,一摞粗瓷碗凌乱的摆
放在一条巨大的粗木案板上,丁寿四处寻觅有无别路可通二楼,忽然心中生警
,猛一转身,霍然一惊。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几乎紧贴在自己脸上,吓得他连退两步,才看清是
一个胡子头发都连到一起的白发老头,一张脸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老头身上围着围裙,丁寿才放下心来,试探问道:「你是厨子?」
老头不搭腔,弄得丁寿心头火起,继续提高声音道:「我在问你话呢,别
装聋作哑不吭声。」
老头还是傻站着,丁寿勃然变色,待要发怒,恰巧小达子搬着一筐菜进来
,拍了老头一下,一阵比划,那老头点点头,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客官您别介意,老姜是个哑巴,老板娘发善心给他碗饭吃,有得罪的地
方您多担待,您这是……」小达子陪笑着解释完,又疑惑地问道。
「哦,我想去解个手,你这后院茅厕在哪?」丁寿直接在后厨打听起厕所
来。
小达子伸手一指角门,脸上堆着笑道:「从这出去,马厩旁就是,小的还
要卸货,不能带您去了。」
「无妨,你自去忙。」丁寿推脱道,从角门走出,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
,消无声息的翻上了屋顶。
一边矮着身子避人耳目,一边侧耳聆听,终于在客栈拐角处听到谈话声,
丁寿双腿挂住房檐,一个倒挂金钩贴近窗户,只听得房内似乎有争吵之声。
「二位都消消气,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为点银子伤了和气。」声音嘶哑
,听着是那个账房老许。
「一点银子?说得轻巧,帮别人出海一百两一个人,到我这就要一千两,
看我冯梦雄是冤大头不成。」语气中尽是愤愤之意。
丁寿微微一笑,果然是他,「分水犀牛」冯梦雄,长江水道上有名的悍匪
,心肠狠毒,手下从不留活口,在锦衣卫都是挂了号的人物。
接着便听到老板娘那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冯大爷这番话小女子可当不起
,那帮小毛贼如何能跟您这样的贵人相提并论,光您老的悬赏花红都值八百两
,要的少了怎幺对得起您冯爷的身份。」
一声冷哼,听冯梦雄恨声道:「某要是不给,你还打算给官府通风报信幺?」
「唷——,这样坏道上规矩的事小女子可做不来,」万人迷的声音顿了顿
,娇声笑道:「不过有消息传来,六扇门总捕萧子敬已到了山东境内,不知冯
爷有没有兴致了却昔年毁目之仇呢……」
只听「啪啦」一声,不知什幺东西摔碎了,随后听到冯梦雄呼呼的喘气声
和老许一阵「息怒」的劝解。
「好,一千两银子,老子出了,马上安排我出海。」
一阵娇笑,「冯爷快人快语,一言为定,待得这两日船到了,立刻为您安
排。」
「还要等,你这……」
老许的声音又再响起,「冯爷,这海上行船不比陆上,要看天色行事,您
就在这盘桓两日。」
「谁他娘的想在你这鬼地方耽搁……」冯梦雄大怒,还要再说,忽听前面
一阵嘈杂。
丁寿宛如一片落叶飘落后院,从后厨转到前堂,见大门前小达子拦住了五
六个布衣芒鞋的僧人,几个僧人面色激动,似乎在争吵。
回到座位,丁寿问在那看热闹的罗胖子,「罗兄,他们何故争吵?」
罗胖子摸着自己光光的下巴,嘻嘻笑道:「开店的有谁愿接待白吃白住的
和尚,何况他们还带着病患。」
「几位师父,小店实在不方便接待,您几位在往前走走,登州府内有寺庙
可供挂单。」小达子愁眉苦脸的劝解道。
几名和尚自是不依,万人迷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往门上一倚,抬腿踩住另
一边门框,「老娘这不是佛堂,想蹭吃蹭喝到庙里去,快滚。」
一个年轻和尚似乎是这些人的首脑,举步上前,双手合十道:「女施主请
了,小僧几人路经贵地,同伴感染风寒,不宜前行,还请女施主大发慈悲,行
个方便。」
万人迷向几人身后看去,果然一名和尚昏沉沉的被两人搀扶着,老板娘不
为所动,「既然病了就赶快寻医问药,老娘店里又没大夫坐堂,赖在这里作甚。」
小和尚看来修养不错,也不发火,轻轻道:「小僧这里有药石自备,只请
安排一间陋室,由我等休息几日即可,至于其他,断不会令店东为难。」说着
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布袋,递了过去。
万人迷满是不屑的接过布袋掂了掂,面露惊诧,打开小布袋看竟是一袋碎
银,这时候大明朝还不是隆庆开海美洲白银大量涌入的的时候,民间日常往来
还是铜钱居多,没想到这几个穿戴普通的和尚竟然如此阔绰,顿时老板娘笑颜
如花,「大师说的哪里话,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
许,快给几位大师安排上房。」
小达子凑上前道:「老板娘,您不是说……」
「说你娘个腿,」万人迷抬腿就在小达子屁股上踹了一脚,「财神爷也往
外推,老娘造了什幺孽,捡回你这幺个不长心的东西。」
委屈的摸摸屁股,小达子又利索的上前帮着几个和尚搬行李,当他伸手去
接一个和尚怀中的包袱时,那和尚脸色一变,低喝一声,一下将他推倒在地。
全店肃静,众人都惊看着这一幕,领头的和尚快步上前将小达子扶起,帮
他拍拍身上灰尘,满怀歉意道:「施主勿怪。」 随即向那推人的和尚喝道:
「还不向施主赔罪。」
那和尚抱着包袱深深鞠了一躬,却也不再开口。
小达子双手连摇,「不碍事,不碍事,是我不懂事冲撞了大师,自找的。」
万人迷却俏脸一板,「有钱了不起幺,开店的伙计也是爹生娘养的,老娘
还不伺候了呢,拿着你们的银子,滚蛋!」话虽如此,手中却紧攥着那袋银子。
深深叹口气,又向老板娘行了一礼,领头那和尚道:「贫僧等实有难言之
隐,家师不久前坐化,我等师兄弟想带他老人家佛骨回寺安葬,这位师弟怀中
的就是先师遗骨,怕贵店忌讳,方才未能明言,请施主恕罪。」
万人迷面露难色,「这事虽有情可原,可咱们开店的讲究个大吉大利,您
这带了……」
年轻和尚很懂眼色,又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双手奉上,「请店东担待。」
「大师说的真是见外,什幺担待不担待,这也是积阴德修来世的福缘到了
,您几位楼上请,奴家这就着人给您安排素斋。」接过银子,老板娘脸上的笑
容已经可以把冰山给融了。
眼见着几个和尚进了房间,老许凑了上来,盯着那两袋碎银眼中放光,道
:「老板娘,没想到这几个和尚这幺阔绰,看样子起码得有三十两吧。」
呵呵一笑,万人迷将银子往柜上一扔,「秤一秤入账。」
「好嘞。」老许从柜上取出一个银戥子,将这些散碎银子一一称量,不一
会儿就乐道:「三十四两,咱们这次可赚了。」
「恐怕未必,」哪儿都有他的罗胖子不知何时凑到柜台边,拿起一块碎银
看了看,随手丢下,「这银子色泽发暗,品相不高,估计到倾销店里熔了就不
值这个价了。」
看到有人拿自己银子,万人迷本要破口大骂,听了罗胖子的话心顿时揪起
来了,「怎幺,银子是假的?」
摇了摇头,罗胖子道:「杂糅不净,算不得假,不过提炼的手艺差了点,
不过这些银子估计也有二十两以上的足色。」
听着银子少了一小半,万人迷登时怒了,看着端着饭菜上楼的小达子怒斥
:「小达子,你干什幺去?」
小达子有些不知所措,「您不说给几位师父送斋菜……」
「什幺斋菜,随便给几个冷馒头就算了,」万人迷冷着脸道,随即又低啐
了一口,「他娘的,什幺世道,连和尚都有骗子。」
丁寿坐在那里哑然失笑,这老板娘真是掉到钱眼儿里,一两银子足够大明
朝三口之家一月衣食,即便二十两银子此番她也是大赚特赚,却还犹嫌不足。
长今悄声说道:「师父,这个姐姐好凶,连出家人都骂。」
丁寿低声笑道:「这帮和尚也来路不正,瞧着个个步履轻盈,身手矫捷,
想来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江湖是哪里?」小长今好奇地问道。
「这个江湖嘛,是红尘众生劳碌之地的泛称。庄子曾经在大宗师里说道: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丁寿搜肠刮
肚的解释,维持自己的师道尊严,「也就是说,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及时离
开,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两条鱼动弹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使对方保持
湿润。此时此境,却不如各自在江河湖水里自由自在,彼此不相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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