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徐杰对于秦伍砍人手臂的事情,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有些事情,就需要这么杀鸡儆猴一下,往后就会杜绝这一类的事情,何况那人还是活该?
所以徐杰又往门内而来,走到在地上耍泼的妇人面前,说道:生子要教,他可以不把人当人,别人自然也可以不把他当人。这里虽然是青楼,但也该给予人该有的尊重。文人士子到这里来,从来都是有礼有节。你儿子到这里来,欺辱人在先,也莫怪别人再欺辱了他。想来你儿子以往也并未少做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有了教训,也是以往那些被他欺辱的女子该有的公道。带他回去吧。
妇人抬头看了看徐杰,忽然往前一扑,想扑到徐杰身上,徐杰微微闪身,便听妇人大喊:你就是那个徐文远,莫说你是什么欧阳正的弟子,就算你是天王老子,老娘也与你没完,老娘就死在这里了,老娘寻着你死!
说完这妇人直接躺在了地上,还手舞足蹈着。
徐杰直皱眉头,问了一语:教出这么一个儿子,着实可悲。你这般寻死,家中之人可知晓?
徐杰这一语还真问到点子上了,事情已经隔了好几天,这妇人方才上门。为何?自然是家中之人不想上门,最后这妇人无法,只有自己趁着老爷不在,带着十来个仆人上门来了。
妇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忽然又在地上打起滚来,口中更是喊道:徐文远,你楼里这些破烂货,我儿看得上眼,是那些破烂货色的福气,老娘今日就寻你死了,老娘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公道,有种你就把我母子二人都杀了,来啊,来杀人啊!
种师道闻得那破烂货的言语,手中的算盘也停了,抬眼看了过去,对于他来说,杀人从来不关乎什么世俗道德,也不关乎法律规则。
一旁的秦伍闻言,作势上前,口中骂道:老泼妇,你道我是不敢?杀你如同杀鸡一般。
杀人的事情我做得多,但是杀你却不值当。徐杰伸手拦住了秦伍,其实心中也已经想到了事情该如何解决。
所以徐杰也懒得管地上打滚的妇人,而是转头与秦伍耳语几句,秦伍一脸不愿意出了望湖楼,飞奔而走。
秦伍出去,便是去寻着妇人的家人,寻得林家做主的人来。事情也就解决了。
徐杰在杭州处理着这些婆妈之事,也享受着难得的一份安宁日子。
京城里的欧阳正,却正在焦头烂额,站在御书房里等候了近一个时辰,皇帝却还迟迟不来。
欧阳正实在等不及了,又与门口的太监说道:劳烦内官再去陛下处通报一下,就说老臣欧阳正还在御书房等候。
太监闻言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说道:欧阳公,陛下近来心情不佳,小的也怕冲撞了陛下,落得个唉
欧阳正知道这个太监说的什么意思,也不再开口去说。近来这位新皇帝,有些事情做得实在看不过眼,就如这太监所言,宫内的太监宫女,但凡有些小小不合规矩的举动,便会招来悲惨的下场,脊仗毒打,甚至是死。
似乎这位皇帝陛下总觉得有人看不起他,总觉得有人不尊敬他。皇宫外如此,皇宫内也是如此。
比如这个欧阳正,三番五次喋喋不休,丝毫不把他这个皇帝的话语放在眼里。显然夏锐知道欧阳正在御书房等他,也知道等他所为何事。不过就是边镇之事,还是给常凯封王的事情。
夏锐已经说过几次,这件事情如何也不会应允,但是欧阳正就是不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就是要三番五次来找,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话语。
欧阳正依旧在等,一直等了三个多时辰,几乎就是等了一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夏锐终于来了,一脸的不快走进御书房,还未落座就开口问道:何事?
欧阳正恭敬行礼,心中有些惊讶,因为随着夏锐来的还有一人,秘书中丞许仕达,许仕达脸上还留着未消的笑意,不用多想,也知欧阳正在等候的时候,夏锐与许仕达大概正在因为什么事情开心不已。
欧阳正把视线从许仕达处收了回来,然后开口:启奏陛下,边镇王枢密来报,王枢密往关外派出不少侦骑,已经在草原几次察得大同有马队出关北上。此事不可不思虑,还请陛下允了常凯封王之事,以安其心,防来日后患无穷。
夏锐很不耐烦,说了一语:那就吩咐王元朗速速开战,剿灭反贼。
陛下,开战之事,当准备妥当,王枢密善于军阵,必然知道何时时机最好,仓促之间,便会多变数。大同虽然兵马不过七万,但是境内城关高大,轻易破之不得,王枢密必要有万全之准备,才能一举而胜。如今要防的就是室韦人聚兵,一旦室韦人开始聚得草原各部,那便是后患无穷。还请陛下再三思。欧阳正这番说辞,其实已经不知说了几次了。
夏锐也烦得不行,左右看了看,忽然开口问了一语:许卿,你说说,一个反贼,朝廷能不能封他为王?你说说从古至今,有没有这般的道理?
许仕达此时的笑意终于是止住了,也有一脸的严肃,看了看欧阳正,欧阳正似乎有些期盼,期盼许仕达能有一番高明的见识,奈何许仕达开口:陛下,臣遍览史书,只知一个道理,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这王是万万不能封的,一旦封王,岂不是割地于他,他反倒名正言顺了,朝廷若是再起兵事,反倒名不正言不顺了。
欧阳正气得抬手一指,斥道:不学无术,常凯岂能是强秦?此乃拖延之策,意在防备室韦,若是大同外无室韦,又何需拖延之策?
许仕达闻言却反驳一语:欧阳公,常凯不是强秦,室韦可比强秦?
于常凯封王,又并非割地于室韦,黄口小儿,陛下当面,不出忠言,你是何居心?欧阳正等候三个多时辰,即便是老皇帝夏乾,也没有这般待过欧阳正,欧阳正心中岂能不气?何况等候这么久,却看得许仕达面带笑容随着皇帝一起进来,欧阳正已然怒上心头。
夏锐此时见得欧阳正有怒,摆摆手说道:欧阳公何必如此动怒,许卿说得也不无道理,常凯贼厮,已然就是割据之势,祖宗基业到得朕手里,岂能把土地拱手让于他人?封王划地之事,如何也不能允,欧阳公不必再把这件事情拿到朕面前多说。且再下旨意,催促王元朗速速开战就是,已经拖得这么久了,再不开战,免不得旁人说他怯战贻误之责。
准备快慢,开战速度,其实就在于有没有钱粮,打造真正的攻城器械,调动大军离开驻地,甚至临时置办更多兵刃铠甲。这些事情,都是钱粮的事情。
但是朝廷这么多年,国库一直都不充裕。昔日那一场大战,大华是把室韦打退了。
但是室韦人得到了什么?大华又失去了什么?
几十万人丢盔弃甲,上好的军械装备,都到了谁的囊中去?人死了可以再生再养,这些家底再置办起来,花费何其之大?
这也是为何徐老八与徐杰到边镇去的时候,见得那些铁甲骑都不穿铁裙的原因,有些人是真的不愿带着累赘,有些人压根就没有。
铁在这个时代,也是稀缺物资,历朝历代,在铜不够用的时候,往往还用铁来做钱。一套好铁甲几十斤重,价值不菲,原材料就上百两银子不止,若是包括工钱,更是不菲。还有军服军装,冬季御寒的军装也是不菲,吃喝用度,牲畜马匹,精良武器。
重新置办几十万人的这些东西,二十年也不足以恢复元气。
欧阳正听得夏锐有几分责怪王元朗的意思,思虑片刻,想详细与夏锐说一说这些事情,说一说政事与军事的问题所在。
夏锐却已起身,留了最后一语:圣旨欧阳公草拟一番,再送朕这里看看。这一回语气要严厉一些,严令王元朗尽快出兵灭贼。
说完夏锐已然转身出得御书房,许仕达快步跟了上去,走得不远,许仕达问了一句:陛下,臣刚才反驳欧阳公之语如何?
夏锐好似很满意,说道:嗯,说得很好,看来多读书还是有些用处,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这句话说得好。
许仕达闻言大喜,连忙又道:陛下,这一句出自《史记中的魏世家,《战国策中也有记载,乃是苏代与魏安釐王的话语。臣对《史记与《战国策都有研读。
许仕达自然是在自我卖弄。
夏锐看着许仕达,不知为何说了一语:要说徐文远有才啊,倒是也与朕说过一些历史之事,却不如你这般能信手拈来,言语出处都能说得这般详细。
许仕达已然喜上眉梢,好似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般的评价,主要是说他比徐文远强,这一点让许仕达欣喜不已。却还躬身一礼,说道:臣只是闲来无事多读多记了一些,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夏锐转头看了一眼许仕达,笑道:状元就是状元,当真有过人之处啊。
陛下过誉了,陛下过誉了。许仕达连连躬身。
第三百一十章 无需棺木,一碑足矣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
徐杰以为自己有一颗能安稳的心,如吴伯言那般,逍遥几十年,惬意人生。
人是不是真的能过得了混吃等死的日子?什么也不做,吃饭看书弹琴睡觉。
显然人是不可能真的这样过得了一辈子的,但凡能动弹,就会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即便是吴伯言,也是到处游山玩水,到处走亲访友。
回家过年,船行千里,在徐家镇过完年的徐杰,似乎有些待不住了,连读书的动力都所剩无几。
弹琴的雷老虎也随着雷老头回蜀地去了,所以徐杰练琴也不那么勤快,人总是习惯懒惰。
杨三胖留在了西湖剑冢之上。
一切的热闹回归了平静,平静得如冬日富水河的水。
老奶奶催促着徐杰赶紧生儿育女,徐杰倒是也卖力,但终归不过结婚三四个月,能不能立马怀上孩子,也不是徐杰能控制的事情。
好在老奶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在忙,那就是替徐仲寻个良人,这件事情对于老奶奶来说也极为重要,个个都要亲自把关,甚至这瞎眼的老奶奶还会亲自坐车到隔壁村镇上去与那些女子说上几句话语。
穿着厚衣,大早起来,待得阳光开始普照的时候,徐杰就会坐在院子里懒洋洋晒一下太阳,有时候欧阳文沁也会陪在身边。
也有的时候,一帮孩童也会席地而坐,听那眯着眼的徐杰天南海北侃上一通。
徐小刀过完年就走了,又回到西湖剑冢之上,相比于徐家镇,徐小刀好似更喜欢在西湖上待着。兴许年轻人多是这么一种想法,更愿意出门在外,待得年老了,大多数人又更愿意落叶归根。带着徐小刀去杭州的,还有徐老八,徐老八要到杭州主持大局。
徐牛徐狗儿等一帮半大小子,都在镇头的码头货栈上帮忙,学着与人打交道,甚至慢慢识字的徐狗儿也开始在账房里走动,也开始摸一摸算盘之类的东西。
这整个徐家镇,兴许只有晒着暖阳的徐杰,当真是无所事事。
连欧阳文沁也会被各家的小媳妇大娘们拉去闲谈,唯有徐大少爷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没有人会来吩咐他干什么活,也没有人会想与他交流一下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种师道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秦伍的刀开始在练,当了大半年的徒弟,终于开始练刀了,所以练得是格外的勤奋,大概也在担心种师道哪天真的不教刀法改教算盘了。
徐杰家的院落不大,秦伍练刀,就在徐杰不远处,呼呼哈嘿。
种师道当真是一个严师,从不动口,只会动手。
如此相比起来,徐小刀的师傅杨二瘦反倒是个良师了,虽然也打徐小刀,但是动手只是少数,多数还是动口的。
徐杰想了想自己,练武从未挨过打,读书也未挨过打,当真是幸运的事情。
秦伍不时惨叫几声打断徐杰与孩童们的胡侃,徐杰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挥手与孩童们说道:都回家吃饭去吧。
孩童们意犹未尽的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拍打一下屁股上的灰尘,慢慢往大门而出。
随后徐杰转头看了看种师道,开口一语:师道,你想不想宁姑娘?
种师道转过头来,还真想了想之后,答道:稍许有些想。
徐杰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真准备学那掌柜的手艺?
种师道点点头:嗯,以后当掌柜去。
徐杰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好似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有一种成就感,又道:准备开什么店铺?
种师道摇摇头,大概是没有想好,却见种师道忽然回头,手中的刀背,敲在了不远秦伍的腿上。
秦伍显然是又犯错了,因为种师道要当掌柜这句话语,就让秦伍脚上的力道都下意识松懈了,种师道即便没有盯着看,转头也是一记暴打。
秦伍一声哀嚎,立马又把腿脚上的力道绷紧。
便看种师道转头与徐杰答了一语:能活着再去想开什么店铺的事情。
徐杰闻言一愣,说道:多陪了奶奶这些时日,我准备过几天就去杭州,帮你把宁姑娘娶了,如何?
种师道摆摆手:我不去杭州了,去瓜州。
这句话语什么意思徐杰明白,种师道是要再去拓跋部,准备再战一场,这回的对手,是老拓跋王。
徐杰满心担忧,本以为有了这么一个宁姑娘,学了当掌柜的手艺,种师道也就不是原来那个种师道了,未想到终究少不得这一遭。
徐杰问了一语:你的伤好了?
还未好全,一路去大漠,到瓜州,应该就好了。种师道好似有一种迫切之感,不知是迫切与拓跋王一战,还是迫切完成这一切,回杭州去找宁三娘。
不去不行吗?如今你已入了先天,好好过日子可好?徐杰问了一语。
种师道闻言愕然片刻,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去的事情,就算徐杰劝他的时候,也多时侧面去劝,以往从未如今日这般直接说出来。
生死有命,这件事情终归的要做的,做完,我种师道再也不寻人比武了,更不想那先天之后的事情。若是死,只怪缘浅。宁姑娘生性善良,知书达理,还有文远你照拂着,终会有个好归宿。种师道有些伤感。
徐杰长叹一口气,从躺椅上起身,摇摇头:也罢也罢,我便随你去,帮你收尸。
徐杰话语难听,大概是想刺激一下种师道。
种师道郑重其事点头:嗯,此生遇你徐文远,是我种师道这辈子最大的收获。
徐杰闻言反驳一语:宁三娘才是你此生最大的收获。宁三娘可以与你相濡以沫一辈子,我却不成。
种师道如同听不到徐杰的反驳一般,只答:无需棺木,一碑足矣,埋在横山。
徐杰闻言似乎有些生气,脸色不好,更不答话,而是出得大门,左右看了看,问了路边孩童之后,往徐虎家中去寻欧阳文沁回来。看着徐杰出门的种师道,也叹了一口气。
欧阳文沁沉默无言,慢慢为徐杰收拾着行李,银子百十两,衣服几件。
马有六匹,人有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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