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老拓跋王在他心中,是那为了情义连死都可以从容之人,怎么会在战阵之中打马而逃呢?
徐杰没有料到,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唯有打马狂奔去追。
老拓跋王身边,也有哪些老将,边跑边开口说道:王上,咱们回头吧,大不了就是一死。
老拓跋王的心思,又有几人能懂,却也来不及解释,只回答:往南走,走到哪里便算哪里,勿需多言。
徐杰脑中还在想着老拓跋王为何要临阵而逃,已然死了三四千人,何必还要临阵而逃?怕死?
老拓跋王怕死?
不断打马的徐杰,想了又想,忽然开口试探道:老王上,别跑了,再跑我就懒得追你了。
老拓跋王闻言一惊,在马镫上站起,回头远望。答了一语:徐杰,此时叫本王不跑,本王岂能死在你这无名之辈手上。
徐杰闻言,一边催促马匹,一边又道:老王上也怕死?
老拓跋王已然立马就答:蝼蚁尚且贪生,本王乃一国之主,岂可战阵而亡?
徐杰已然发笑:罢了,老王上活命去吧。你儿子杀我同胞无数,我既然到此,狂追你一人不值当,当去杀人偿命。
老拓跋王闻言大惊失色,这回他真的心中惊骇了。马匹的速度也不禁慢了一些,开口再说:徐太师,你来此不就是为了本王吗?
徐杰已然勒马,更下令左右停马,口中一语:随意一言,罢了。老王上,你我算是故旧,还当真舍不得下杀手。有缘再见。
徐杰说完此语,竟然当真打马转向,在大漠戈壁之上打马往西而去。
头前的老拓跋王,此时竟然也勒马止步,盯着远去的徐杰,心急如焚。
身旁军将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家王上为何要带着他们往南逃跑,已然有人开口急问:王上,这当如何是好?
西边,不仅有拓跋百姓,更也有这些军将的一家老小。徐杰如此往西而去,那些毫无准备的百姓与家小,哪里还会有一个例外?
却是头前徐杰军中,宗庆打马凑到徐杰身边,也在开口发问:太师,那些拓跋人马匹脚步早已虚浮,再追一阵子,必然能追上。那些老将,大多都是拓跋贵胄,连带老拓跋王一起,擒之在手,拿捏拓跋人再合适不过,太师缘何就不追了呢?家国大义当前,还有什么故旧可言?
宗庆火爆秉性,似乎真有些生气。
徐杰已然在发笑:嘿嘿,宗老将军不必着急,你回头看看。
宗庆从马镫站起,回头一看,便是目瞪口呆。
老将军,如何?徐杰再问一语。
这这这是为何?末将当真没有想到。宗庆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老将军,人心尔。年少偷生者多,年老还有几个偷生的?徐杰答了一语。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一针见血(不知暴的第多少更了)
太师啊,我老宗当真白活了几十年,白活了几十年。宗庆一边看着不远打马也转过来了的拓跋人,一边叹道。
徐杰却没有再答话,而是抬头看着远方的道路,不远之处,已然就是雅丹地貌的土丘。
雅丹地貌,乃是戈壁中特有的地形,土丘一座一座,拔地而起,受无数年风沙雕刻。一座一座刀劈斧砍的土丘之下,还有一条一条的小道。
边境之地,从银川往西,一直到瓜州,甚至到敦煌等地,到处都有这般的地形地貌。
此时的徐杰,却一头扎了进去,口中还有吩咐:宗将军,你速带两千人马往左,躲在那边土丘之后,待得室韦人追来,立马堵住入口,断其后路。
遵命!一入土丘,宗庆已然打马往左。
老拓跋王是真回头追来了,无可奈何。
即便是有人开口:王上,那徐杰怕是有诈啊,不可往里再追了。
老拓跋王还是答道:有诈又如何?不去把他们拖着,让他们往西去吗?
王上,谨慎为上!
老拓跋王已然再答:跟上去。他们若是有向导,往此土丘西去,便是捷径,我等便是真追不上了。
王上,他们若是没有向导呢?
没有向导岂会进这里面去?此处汉人无数,马贼纵横,卖国之辈,还用我多说?老拓跋王语气已然不好,更是心中焦急无比。
有些时候,即便明知十有**有诈,却还只能往前去。
几百拓跋人,老汉大多,还有少数半大小子,就这么随着拓跋野一头扎进了。
不过刚进里许,绕过一个小弯,徐杰已然停马等候在前,徐杰身边,依旧是那铁甲一丛丛。
老拓跋王勒住马蹄,长长叹了一口气,面带悲伤看着左右之人,甚至都不回头去看。
身后的马蹄早已响起,去路早已堵住,两边都是高耸的土丘绝壁。
老拓跋王轻轻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看着前方,不时看着左右之人。
左右的老将们,此时也有开口:王上不必悲戚,一死而已,臣早已活够了。
王上,今日能死在这里,便算是归宿了。只希望儿郎效力,能随新王上打到中原去,打到汴京去。
甚至也有老汉在喝骂着左右流泪的少年人:哭什么哭,你哥哥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不过就是一死,来世再为我拓跋效力就是。
不要再哭哭啼啼的,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再哭你就不是我拓跋宁的孙子,不是我拓跋一族的子孙,死也是个孤魂野鬼。
也有少年擦干泪水,握起钢枪,答道:爷爷,我下辈子还做你的孙子。
好,这才是我拓跋家的好儿郎。下辈子爷爷让你当拓跋之王。
这句话语,说得僭越,说得无礼。
却是那老拓跋王丝毫不在意,拓跋一族,本就如此,谁有能力,谁就当拓跋王。
徐杰听得见这些悲伤决绝之语,却在轻扶着座下的瘦马,一路从兀剌海城狂奔到此,一刻不曾停歇,马匹早已大气粗喘,鳖已入瓮,血战在前,也该休息了一下了。
却是那看着族人准备赴死的老拓跋王,忽然开口一语:徐太师,此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杰面色严正,看着不过百十步之外的老拓跋王,答了一句:千不该万不该,你的儿子不该有此野心。
老拓跋王语气沙哑答道:野儿有此野心,我是支持的,我拓跋上下,皆是支持的。拓跋与室韦会盟共同攻华朝,此事本就可谋,更是可成之事,并不是什么痴心妄想。只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你是如何从室韦草原到得我拓跋境内。如何去算,也算不到这一遭。
徐杰把自己的水囊取了下来,俯身往马口倒着清水,倒得几下,自己也拿起喝几口,随后又把水囊口直接塞进马嘴里边,口中答了一语:因为你拓跋背盟了,所以我才会出现在此。
老拓跋王苦涩一笑:我拓跋岂会背盟?
徐杰又随意答了一语:那就是室韦背盟了。
徐太师此时何必还来诓骗与我?室韦也不曾背盟。老拓跋王不信这些,室韦若是背盟,此时面前岂会只有徐杰这一万人马?
徐杰笑了笑,答道:室韦人从今日起,当真就背盟了。室韦人的大军此时也从大同撤退了,大同十万铁甲,也在往西北来的路上。
老拓跋王闻言大惊,其中细节,他如何也想不通,却还是不得不信了徐杰这句话语,开口说道:太师当真好手段啊,好手段!!!
徐杰起身,把水囊里最后一口水饮入腹中,答了一语:老王上过奖了。
老拓跋王见得徐杰把空空的水囊别在了腰间,便知徐杰准备动手了,连忙高声一语:徐太师,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杰答了一语:老王上觉得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拓跋王脑中飞快运转,口中急忙说道:有,有。既然室韦从今往后当真背盟了,那边有回旋的余地。太师可有兴趣听我一言。
徐杰捋了捋座下瘦马的鬃毛,脑中也在思虑,口中一语:老王上且说来听听。
老拓跋王立马答道:徐太师,室韦乃虎狼之族,既然背盟,必然兴兵来讨。我拓跋百姓屠杀不得,我拓跋大军更不能折损太多。太师以为然否?
徐杰点点头,答道:老王上言之有理啊,这一语倒是值得千金。适才在下心中倒也是这么个思虑。
为何老拓跋王的话语有理?因为拓跋一旦真的百姓被屠,军将损失惨重。还拿什么抵抗室韦人?若是让室韦人轻易就灭了拓跋,大华岂不是立马就会遭殃?
只有室韦人与拓跋人打得死去活来,才能给徐杰更多的时间去准备,才能让徐杰下一次从容面对,不必如此拿命冒险。
老拓跋王闻言面色一喜,又道:徐太师胸有沟壑,自然能通此节。室韦既然背盟,那我拓跋也可背盟,我拓跋愿与大华世代修好,再也不起争端。
徐杰却是摇摇头:世代修好没有必要,也不过是句空话,来日我还要提兵来讨拓跋。老王上不若先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是好?你儿子杀我军将,杀我百姓,总要有个说法不是?
老拓跋王沉默了,沉默了许久。
徐杰已然开口:老王上,你那儿子既然入了我大华,那就不能让他轻易回来,长安城内二十万京畿禁军已经赶到,大同十万精锐铁甲月内也会赶到。这场决战,倒是我大华亏了,在西北决战,不知多少生灵涂炭。倒也不知你那儿子有没有老王上这般智慧。我就留在拓跋不走了,帮你们修一修城池,往后也好挡一挡室韦大军。
徐杰话语虚虚实实,却也极为真实。因为室韦人真的要从大同撤退了,袁青山即便不敢派十万大军往西北而来,也会派五六万来支援西北。
老拓跋王终于开口:徐太师,我随你去汴京如何?我带着他们,带着这些老幼,随你去汴京,去请罪,太师意下如何?
徐杰低头,轻轻拍着瘦马的脖颈,假作了一番犹豫,说道:老王上就不怕我拿了你,却不守承诺?
老拓跋王直言答道:徐太师岂会真让室韦人一家独大?
徐杰终于笑了出来,却说了一语:在下见蒙德可汗之时,他用一语形容过在下。老王上想不想听听室韦无上大可汗遥粘蒙德之语?
老拓跋王听得徐杰还与遥粘蒙德见过面,连忙问道:他说了什么话语?
蒙德可汗说我,既要驱狼逐虎,又想射狼射虎,还想吃狼吃虎。蒙德可汗此语,老王上觉得他说得对不对?徐杰问道,说完大笑起来,笑得极为畅快,这段时间的战战兢兢,这段时间疲于奔命,这段时间的担忧着急,好似都随大笑之声发泄了出去。
老拓跋王闻言心中寒意丛生,口中答道:蒙德可汗当真说得对,说得一针见血,徐太师竟然让我心中发起了寒意。可畏啊,后生可畏啊。
徐杰忽然笑意一止,眉头一狞,又问出一句诛心之语:老王上,再问你一言,你觉得你那儿子,此番之后,还能与遥粘蒙德谈得拢吗?还能把这背过的盟约谈回来吗?
老拓跋王浑身一震,盯着徐杰,两眼愣神。他心中所想,似乎被徐杰完全看穿了一般。他是真想过此番之后,自己儿子该与遥粘蒙德在会一面,期望这背过去的盟约,能再谈回来。唯有如此,才是对拓跋最有利的局面。
因为老拓跋王知道,不论徐杰是如何从室韦草原到得拓跋境内的,其中必然有阴谋,徐杰的阴谋,那就是拓跋与室韦的误会。既然是误会,总会有解释清楚的可能。
老拓跋王不在乎生死,只要保得住臣民百姓,保得住国家基石,去汴京受辱受死,皆是无妨。
老拓跋王有些失色,实在没有料到徐杰会把他内心之中最后一点期盼看得如此明白。
便听徐杰还道:老王上,遥粘蒙德吃了大亏,总要从哪里找补回来,大同那里没有牛羊,更没有马匹。他不想我吃狼吃虎,大概只有让自己这只虎先把狼吃了,如此一切就简单了。遥粘蒙德是有雄才大略之人,倒也不知你儿子有没有这般雄才大略。老王上随我去了汴京,留你儿子一人,怕是难啊。
老拓跋王沉默着,面色阴晴不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有人目光呆滞,听不懂徐杰与老拓跋王言语中的机锋,有人面色焦急,深深的担忧与惊恐,显然是听得懂其中的机锋。
老拓跋王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徐太师,我等随你去汴京。只求你一件事。
何事?徐杰轻松答道。
只求太师让我见野儿一面。老拓跋王说道。
徐杰假装思索起来。
老拓跋王又道:见这一面,对太师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要教儿子如何渡过劫难?倒是对我有些利处。我倒是愿意看到拓跋与室韦打个你死我活。答应你又何妨。徐杰答道。
老拓跋王认认真真恭敬一礼:多谢。
话语说完,老拓跋王翻下马匹,取下腰中佩剑,投掷在地上,也在招手示意麾下众人照做。
徐杰扬着头看着,看着一个一个的老汉下马扔下兵器,也看着一个一个的半大少年一脸疑惑有样学样。
却还有一些少年不愿下马,双眼喷火盯着头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徐杰。
老拓跋王还回头劝说几语:儿郎们,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错。你们没有败,留着身躯,待得回归之日,再着兵甲,一雪前耻。下来吧。
又有些许少年下马而来,却还有人端坐马上,甚至还有喝骂:王上,小的愿死,必不弯腰屈膝而活。
老拓跋王闻言,双眼的泪水喷涌而出,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啸声刺耳挠心,在空中回荡不止。
徐杰闻声下意识拔刀而起,就要上前。
却是头前这一幕,让徐杰心中起了波澜,几乎心有疼痛之感。
因为那啸声之后,老拓跋王,竟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跪在当场。
在场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连那在马背上高高坐着不愿弯腰而死的少年,也飞快从马背而下,上前去扶自家王上。
一时之间,场面出乎了徐杰的预料,几百拓跋人,竟然个个嚎啕痛哭起来。
看得徐杰长吁短叹,摇头不止。
连宗庆这般莽撞之人,也低头不愿多看。
还是徐杰一语:给老拓跋王准备车架酒菜,其他人都绑起来吧。屈膝而活,总比都死在这里好。来日总要放他们回去,往后这些人,兴许真能撑住拓跋一族,兴许当真能挡住室韦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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