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便听拓跋野开口大喊:追,全力追击室韦人,室韦人已在仓惶逃窜,更是强弩之末,只要追上室韦人,必可大胜而归。
随着拓跋野的呼喊,八万铁蹄,踩得大地轰鸣颤抖。
雪水带着泥土溅起,沾染到所有人身上,八万拓跋大军,已然如狼似虎在追,带着胜利的期盼,震天而起。
第四百一十四章 梦醒时分
东边不远的遥粘蒙德身前,有一个游骑追来禀报:可汗,拓跋人加快马步了,正在全力追过来。
这个说话的室韦游骑,掀开了自己的遮面,脸上涂抹着防风防冻的羊油,却还是能看到脸上一道道被寒风冻裂的伤口。
遥粘蒙德闻言轻轻一笑,开口大喊:把马跑起来,绕着圈子跑。
已然是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冒着风雪打马飞奔,再也没有比这更辛苦的事情了。
唐人岑参有诗: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说尽了北方边关的苦寒,更说尽了中原人在北方作战的艰难。
古代文明,不论中外,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高度发达的文明,不论是埃及巴比伦希腊,还是中国,又或者加一个印度。都是纬度相对比较低的地方,或者说是比较温暖的地方。
人类历史上最璀璨的文明,都是在这种地区发展出来的。
这些文明的主要敌人,又往往都是他们各自北方的民族。甚至一些古文明与古代大帝国的覆灭,都来自北方民族的入侵。
无数的拓跋人带着胜利的憧憬追击着室韦人。
无数的室韦人,有条不紊地兜着圈子在跑。
历史中出现过的人种与民族,多如天上的繁星,大浪淘沙之后,剩下来的却不多。
优胜劣汰这个词汇用于人类这个物种而言,太过冷血无情。
但是历史事实,却一次一次如此发生着。种族的灭绝在后世是骇人听闻的,在古代,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着急的拓跋野,带着自己的民族,走入冰天雪地的草原深处。
室韦人飞奔在自己的地盘之中,如那夜晚里出没的狼群,等候着致命一击。
南方的徐杰,也在为了自己国家与民族的生存空间,绞尽脑汁谋划着未来。
拓跋境内的汉人,不断奔跑在兀剌海城与会州之间,为徐杰用最快的速度带去许多情报。
不知过了多少天,徐杰终于收到了草原中开战的消息。
大雪初停。
遥粘蒙德终于不再继续跑了。
无数的室韦骑士,在一个草丘之上列了战阵,草丘坡度不高,但也足矣让室韦人居高临下。
这里是遥粘蒙德精挑细选之地。
土丘的背面,还藏着两支精锐骑兵,等候时机左右出击。这是室韦草原人千百年下来不变的战术,中军出击,两翼包夹。
野战对垒,最后临战的草原人,永远都用这一招,永远也只有这一个阵法,互相厮杀如此,打更北的蛮人如此,打中亚西亚人如此,打欧洲人也是如此。
东亚是全球冷兵器史上的一个怪物房,东亚出产的民族,战力冠绝全球。
匈奴不必多说,匈奴被汉人击败之后西迁,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匈人民族,虽然在历史上与匈奴的关系定调还没有彻底定调,但是不能否认匈人与匈奴人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以前的奥匈帝国,后来的匈牙利。
在语言与词汇中,还有基因图谱上,不论许多人怎么否定,匈人就是与匈奴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随后便是突厥人,被唐朝击败的突厥,西迁之后,便有了强大的塞尔柱突厥,后来成了横贯欧亚的奥斯曼帝国,也就是再后来的土耳其,土耳其人的教科书第一页,依旧还有一句自我标榜的话语:我们来自亚洲,是逼着中国人修建长城的民族,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那里。
东亚有一条山脉,是这个怪物房里的强中之强,那就是大兴安岭。大兴安岭脚下,走出了许多无敌的民族。最早的东胡大多指的就是这一片区域,鲜卑人就是东胡。
契丹人从大兴安岭兴起,不仅建立的巨大的契丹人辽国,甚至在辽国灭亡之后,契丹人依旧能在中亚建立起巨大的西辽帝国。乃至于许多中亚国家,甚至俄罗斯,直到后世,称呼南方的中国,依旧用契丹这个词。俄语中的中国,就读作契丹。中国到现在,其实也还有极少数耶律姓的汉族人,耶律就是契丹王族姓氏。
之后女真,也曾统治整个草原,甚至也统治过北方中原,也就是金国。女真也来自大兴安岭,完颜是女真王族,后世汉人中姓完颜的,虽然少见,但是也还并不少,甚至还有不少村镇。
蒙古人,许多人以为是草原民族,倒也没错。但是蒙古人的起源,也是大兴安岭,蒙古人的威势也就不必多言了。
满人就更不必说,也出自大兴安岭附近。一条大兴安岭山脉,地区虽然不小,但是放在整个世界而言,却也不大,冰天雪地苦寒所在,从这条山脉走出来的民族往往又在历史上大放异彩。
冷兵器时代,东亚民族的战斗力,冠绝世界,不是虚言。
华夏文明处于东亚,是不幸,其实也是万幸。敌人的强横,也造就了华夏文明的强横与生命力。
最终的结果,也就不必多言,这也是华夏文明最值得称道之处。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突厥人被唐朝赶到了西边,在欧亚中心建立过不可一世的巨大帝国,却是千百年后依旧还对中国人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在教科书中编造历史,来保持自己民族历史的自尊心。
徐杰知道这些,也就更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该如何负责任的面对许多问题,这才是他如此投入这场战争的原因所在。
在徐杰一接到拓跋人与室韦人要开战的情报之时,徐杰已然开始北上,沿着几字形的黄河以西,往北而去。兀剌海城,就在这个几字形黄河的顶端。
沿途都是汉人的聚居之地,因为这里,本就是汉土,后世的银川市,乌海市,皆在这条路线之上。
雪停的草原,尽眼望去,唯有一种颜色。
无垠的白色之中,点缀着几块黑色,那黑色,就是无数的人。
黑色开始流动起来,如水一般。
两股最大的洪流,在一处雪丘的脚下交汇在了一起。
极高之处看去,洪流不过些许斑点。目光拉紧之后,才能看到惨烈,才能听见呼喊与哀嚎。
血撒在冰雪之上,鲜艳非常,还有妖艳无比。
饿得骨瘦如柴的草原野狼,闻着血腥远远赶来,不断在远处徘徊,却丝毫不敢近前,一向凶狠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畏惧之色。
遥粘蒙德依旧打马立在雪丘之上,目光紧盯着战场局势。
拓跋野挥着长剑,砍杀着目光所见的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他脸上带着欣喜,只因为终于可以与室韦人决战了。
深入草原的拓跋人,马匹不如室韦人多,后勤不如室韦人容易,早已疲惫不堪,对于这一场大战,他们盼望已久。
拓跋野依旧憧憬着胜利。
雪丘之上的遥粘蒙德,却是面无表情,兴许他更胸有成竹。甚至那草丘之后备好的两支精骑,久久不动。
精骑人数不多,一支只有五千人。
但是遥粘蒙德知道这一万人,便是自己得胜的真正手段。
巨大规模的骑兵会战,再也不是那种来回凿穿的场景,再如何锋利的锋矢阵型,也依旧不能穿插整个大阵。
双方最终还是在互相深入之后,犬牙交错之中,变成了巨大的混战。即便如此,双方后阵之中,依旧还有无数士卒并未与敌人面对面。
这一幕,徐杰没有看到,兴许徐杰是极其想看到这一幕的,因为这一幕能让徐杰又一次对战争多一些全面的了解与认识。
其实就算是遥粘蒙德与拓跋野,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一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终于,雪丘之上,那个坐在最高大的骏马上的遥粘蒙德慢慢举起了手臂,轻轻挥舞了一下。
马蹄再一次奔腾而起。
左右同出的室韦精骑,绕着不大的弧线,飞速插入拓跋后阵的两翼。
尘埃落定的时间要到了。
但是深处阵中的拓跋野,似乎还茫然不知。这个年轻进取的君王,手下砍杀的室韦人,已过百数,正是勇猛之时。
当拓跋野真正有所感觉的时候,回头的目光中,已然看到了溃逃的拓跋士卒。
身边军将的呼喊无数,却听得拓跋野茫然四顾。
一切如梦似幻,并不真实。
拓跋野来不及着急,依旧下意识如机器一般挥剑砍杀着敌人,依旧勇猛无比。
拓跋野有年轻人的自尊,有身为君王的野心,有面对强大敌人的自信。
杀,杀啊!随本王杀!拓跋野开口大喊。他已能抬头看清楚远处雪丘之上遥粘蒙德的脸庞,那个脸庞冷冰冰,毫无波澜。
满身是血的拓跋野,甲胄之上都结了血冰,心中依旧憧憬着胜利。憧憬着力挽狂澜的不世功勋。
即便是身边之人越来越少,拓跋野却犹如未觉,甚至都不回头去看。
乱战早已变成了追击战,即便是还跟在拓跋野身边的那些年轻的党项贵族,也一个个面带悲伤,厮杀依旧卖力,却还有一声一声的呼喊,呼喊着他们的王上。
只是他们的王上好似听不见,也自顾自在呼喊,呼喊着厮杀,呼喊着前进,呼喊着冲锋。
拓跋野好似犹如梦中一般。
有些现实,实在接受不了。宁愿在梦中,也难以接受真正的现实。
但是梦终究还是要醒的。
人力有穷时。拓跋野终于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栽倒的原因就是力竭。
栽倒之后的拓跋野,却又瞬间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梦,终于醒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可汗,请点兵
梦醒时分的拓跋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的他,终于听清楚了身边之人的呼喊:王上,快走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上,走吧,回瓜州,再重整旗鼓。
拓跋野依旧站得一动不动,身边不过几百人,皆围在了拓跋野左右。
不远处的遥粘蒙德,终于再一次露出了一些笑意。
这一幕,遥粘蒙德是有预料的。他甚至预料到室韦与拓跋会有这一场大决战,对于徐杰的坐享其成,他心中有不爽,却是也能接受。
因为徐杰就是这一场决战的直接促成者。若是没有坐享其成的徐杰,室韦进攻拓跋的战事,必然要比今日艰难许多倍。拓跋人也不会主动出击送上门来,室韦人要面对的就会是一座一座难以攻伐的城池。
引蛇出洞,对于室韦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在无数的呼喊声中,在许多拓跋军将的拉扯之中,拓跋野终于面如死灰轻声答了一句:走,突围!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真能如项羽那般乌江自刎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
求生的**让拓跋野打马转头,想要突围而去。
这个时候的战场,已然没有什么阵型,漫山遍野的室韦人,追着漫山遍野的拓跋士卒。在这种乱局中突围,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是遥粘蒙德,显然不会不愿意放任那一线生机,已然亲自打马而出,身边千余亲卫跟随而去。
战争的具体态势,是从南而来的徐杰难以得知的,徐杰越过一个个不战而开的城门,留下一队一队留守的步卒,带着三万骑兵快马加鞭往北而去。
直到徐杰看到视线远方零星丢盔弃甲的快马,徐杰才真正知道了战争最后的结局,与他所料别无二致。
徐杰已然大喊:把遇到的所有拓跋逃卒都拦下来,收拢起来,全部带上。
宗庆闻言问道:太师,何必如此,直接杀了就是。
徐杰答了一语:都留着,若是汉人士卒,更要留着。
宗庆听得汉人两个字,便也不再多言。
不得多久,几个汉人士卒被带到徐杰面前,在徐杰的询问声中,慢慢拼凑着那场大战的具体细节。
待得战争过程知晓了大概,徐杰开口问道:室韦人此时身在何处?
几个汉人士卒互相看了看,摇摇头道:小的也不知,但是室韦人收拾了战场之后,肯定在往西来。
徐杰又问:兀剌海城呢?此时是什么局势?
徐杰对这个兀剌海城念念不忘。
回禀太师,汉家兄弟能跑的都在往南跑,吐蕃人与回鹘人在往西边跑,但是许多拓跋人好似都往兀剌海城去了,此时兀剌海城应该还有不少拓跋人在那里。
徐杰闻言大气一松,又问:拓跋野呢?
几个人摇头,皆表示不知。
问话到此为止,徐杰再一次打马启程,直奔兀剌海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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