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徐秀才早已看出这人女扮男装,听得这强装沙哑,却还是显得软糯的声音,便也见怪不怪,只是笑道:乡野小人,徐杰。
徐秀才还未有表字,小人之意倒不是骂人之语,只是说身份低微。徐秀才似乎还挺享受这般一鸣惊人的感觉。
再看那女扮男装之人回头示意了两下,那少年也上前来道:在下欧文峰,有礼!
徐秀才起身笑道:你们都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少爷小姐,不必与我一个山野之人这般客气。
这女子出门,还要换一身装扮,显然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
再看那女扮男装之人,叫人说破了装扮,便是连忙低头,脸色瞬间红透。再也装不出之前风范,不由自主退得几步之后,已然显出娇羞。大户人家的女子,私自出门,叫人说破,实在太过尴尬。
少年见得自己姐姐这般模样,拱了拱手道:徐兄雅量,有缘再见。
少年为何这般匆忙,便是看见自己姐姐已然不好意思抬头,坐立不安,再留是留不得了,唯有赶紧离开了事。
徐杰看得这番模样,笑意更甚,着实觉得有意思。
却是云书桓见得那两人快步走出了茶楼,开口说道:不该如此说破。
徐杰闻言转过头来,疑惑问道:云小子,看来你也是早已看破这西贝货。这对姐弟人还不错,风度不差。只是这名字大概是假的。
西贝为贾,贾音通假,西贝货,便是假货的别称。
云书桓显然是为那女子抱不平,又道:无礼了些。
云书桓所想,看出来了便看出来了,何必如此当面说破,说破了人家女儿身,就是故意让人家下不来台,唯有离开了。当真有些无礼。
徐秀才闻言又笑:看她尴尬而走,岂不也是趣事?
云书桓低了低头,又不再多言,也是知道与自家这个公子多说无益。
这位秀才老爷徐公子,便是这么个混不吝。
第九章 顶天立地男儿汉
徐秀才的混不吝,其实就是一种人生态度,在于恣意与随性。这也是徐秀才的经历有关,生活得过于压抑,一切都按部就班,生活上也过于追求别人口中的夸赞。
失败之处太多。再到世上走一遭,徐秀才忽然大彻大悟了一般,不想再活得那么累,也不想再活得过于失败。想追求一种以往不敢的人生态度。
恣意畅快随性。便成了徐秀才不自觉的态度。
这种人生态度,往往也伴随着不知天高地厚,也伴随着热血与激情。但也是一种真正的人性。
拉二胡的老头,刚才还唱的是戏文小调,此时已然唱着带有暗示性质的淫词艳曲,听得满场之人笑意不止,喝彩声不断。听少女唱文词,自然是附庸风雅。听这般的词,便是真正底层百姓的娱乐市场了。
便也有人笑着大喊:老头,什么时候让你孙女来唱这一曲啊?
是啊,你孙女必然比你这破锣嗓门唱得好听。。。
老头的孙女,自然就是之前唱那《声声慢的少女。众人调笑之间,也并非真的是去欺压良善,只是一种起哄,也是一种乐趣。
老头闻言,也是浅笑,却是并不答话。一个老头带着孙女在茶楼里卖唱为生,也只是生活所迫。老头也知道自己该唱什么,孙女该唱什么。那些调笑的客官,也只是起哄,便是知道那十四岁的少女是不可能来唱这些荤词的。老头也不可能真的应答下来,也还指望着孙女嫁个人家,好好过日子,不需再如此漂泊。
便听徐秀才笑道:那对姐弟倒是走得及时,没有听到这老头的荤词。云小子,你说少爷我是不是功德一件啊?
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是有不一样的教养的,听了这荤词,只怕比徐杰叫破了她的女儿身份还要觉得羞耻。
云书桓听言,倒是点了点头,只道:富贵人家该去雅地。
徐秀才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着说:年后去郡城,当也带你去见识见识那些雅地。
云书桓看了看徐秀才,也稍稍有些憧憬之色。真正的文人聚会,云书桓与徐秀才两人都未参加过。却也是青山县这种地方太小了点,出不得几个读书人,也就没有那般的消费市场。
青楼名阁,在大江郡城,在江南之地。其实并非就是皮肉生意场所,而是卖高雅,卖氛围,卖一种高级服务的地方,甚至也卖谈恋爱。真正的谈恋爱,花魁与才子的故事,都在青楼里。
青山县,显然没有这种高大上的地方。
时间就这般打发了,午饭也解决了。徐有金中午十分就往镇子里回去了。
到得下午半晌,徐杰带着云书桓取了那张铁拐,付了银钱。便也往徐家镇而回。十几里地,也不过一个时辰之内的脚程。
只是那柄铁拐,着实不轻,感觉直有二三十斤重。
回到家中,冬日的天色还没有黑下。
徐仲接过铁拐,在院子里左右试了试,便是感觉极为合用,满脸是笑,一边左右走来走去,一边说道:杰儿孝顺,这铁拐当真是好。
徐秀才见得徐仲满意,便也满脸是笑:二叔喜欢就行,还怕二叔觉得这拐太重了些,不方便呢。
徐仲连忙笑着答道:不重不重,特别好。
徐仲的高兴,并非都来自这拐,还来自徐杰那一份心意。作为长辈,多是如此。
徐杰的高兴,便是看着徐仲高兴就觉得开心。这徐家,就剩下一个瞎眼老奶奶,一个残疾二叔。除了珍惜,徐杰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徐杰看着自己二叔拄着这副新铁拐,左右来来去去的模样,笑得更是格外的开心。
此时徐老八入了大门,直接来到院中,见得徐仲就在外院之中,开口便道:大哥,河道上有船靠过来了,五六艘大船。
徐杰闻言眉头一挑,摸了摸腰间的长刀,口中说道:他娘的,回来找场子了。得好好给点教训他们瞧瞧。
事情倒是不用多猜,那铁背蛟龙挨了打,又丢了东西,岂能不回来?
徐仲拄着铁拐,笑意丝毫不减,还在那孩子孝顺的开心之中,却是点了点头道:老八,此番是要干一架了,把人聚起来。往后我徐家镇门口的河道,不准任何载私货的船只随意路过,特别是什么狗屁南山帮的船,过一艘便抢一艘。
徐仲笑着说出这些话语,听得徐杰有些惊讶,便是惊讶自己这位向来和颜悦色的二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悍起来。
徐杰自己的想法也不过就是去教训一下这些来找事情的人,徐仲却是开口就不同凡响,甚至还把河道给管了起来,不准运送私货的船只路过。当真有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边看徐秀才伸出一个大拇指,开口说道:还是二叔霸气!
徐仲闻言笑意更浓,一边拄拐往前,一边说道:杰儿,有事情的道理就是这般。以往都想着本本分分过日子,这回麻烦上门,到得这个地步,想息事宁人便只能卑躬屈膝。卑躬屈膝我们徐家任做不来,那便唯有撕破脸皮,让人知道我徐家是惹不起的。
徐仲看事情直入本质,事情到得今日这般,想安然结束,已然不可能。赔钱赔物,显然也解决不了。若想别人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唯有卑躬屈膝求饶,任人欺辱到出气畅快为止。
那便不用再想那些回旋的余地了,要做就做绝一点。这便是徐仲的想法。
昔日战阵猛虎,今日当再次虎啸山林。
身旁的老八闻言也是大笑,开口说道:大哥,以前弟兄们叫你带着大家在河道上讨一个营生,你便是不愿意,只说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爹娘。而今十几年过去了,大哥终于是开窍了。
徐老八之语,便也道出了老事情。这些军中厮杀汉,从边境回来的时候,虽然悲伤不已。但是大多也正是热血之时,便想着在这条河道上赚钱讨生活。
在河道上讨生活,自然不是撒网打渔,而是凭借着不怕死的性子,抢一份私货生意到手。如此赚钱,自然轻松简单,大富大贵也不难。
当年徐仲并未答应下来,众人便也无法,拿着朝廷的抚恤,多置办几亩田地。农闲自己挥锄头,农忙顾几个外人帮衬一下。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只是富贵就远了点。
十几年过去了,这般的日子,众人大多也就接受了,取了妻生了子,有吃有喝,辛苦劳作,便也算不得什么。至少大家都算得上是有产阶级,比那些真正只能做佃农为生之人,不知幸福了多少。
徐仲已然出得大门门槛,轻描淡写答道:以往有父母在上,我等再为钱财去犯险卖命,对不住父母,也对不起死在边关弟兄们的父母。而今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家中大多没有几个老人了。赚份钱财,便是为了下人。
徐仲说出了内心所想,语气很轻松。但是这个道理,却十足感人,让徐杰眼眶都不由自主微微湿润了些。
十几年前,这些战场余生的汉子,养着这镇子里的老人。十几年后,这些汉子,又要想着这镇子里的下人。水灾无粮,去当兵。大战余生,还要这般顾及上人,念及下人。
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不过如此!
徐仲口中轻描淡写,也坚毅非常。
徐老八听得喜出望外一般,快速迈步跟随,口中只道:大哥,今日我打头阵,先帮大哥夺几条好船来!
船,自然是这河道不能少的东西。南山帮的船,唯一的用途就是运朝廷命令禁止民间贩卖的私盐。既然徐仲要在河道讨生活,这船就是少不了的。
今日那码头之上,五艘大船,已然送上门来了。
却是那船上下来的百十个手持刀枪剑戟的江湖汉子,显然也不是那么好相与之人。
第十章 小子,死来!
八叔,今日让我来打头阵,若是罩不住,八叔再来。徐杰开口说道。有这般的长辈,作为晚辈,更要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能不愁吃穿,练武学文长这么大,唯有感恩。
徐老八与徐仲对视一眼,随即两人皆是笑意,便听徐老八说道:杰儿有男儿气概,不愧我徐家子弟。今日便让杰儿打头阵。
徐杰闻言点了点头,这个家,终究是要有顶梁柱的,徐杰已然把自己往顶梁柱这个身份开始代入了。
徐老八飞奔去呼唤人手。
徐仲带着徐杰往镇口而去,云书桓也是出了宅院,带着新买的刀跟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过不得多久,大概也就要天黑了。也不知是这些江湖人是不是就喜欢在晚上做事情。
铁背蛟龙吴子兴显然也来了,在他身前,还有南山帮的帮主,也姓吴,名叫吴子豪。其实就是吴子兴的堂兄。
南山帮的帮主,还不是最头前之人,还往头前去,便是一个年轻公子哥,二十岁左右模样。一身价值不菲的绸缎华服,手提宝剑一柄,笔直站立的模样都显得自信非常。南柳派掌门大弟子,段剑飞。
铁背蛟龙看着镇子里头前走出来的一个拄拐汉子,也看到了一身青灰儒衫打扮的那少年人,连忙往前走得几步,凑到吴子豪耳边说道:帮主,那少年就是管事之人,便是他打败了我。
吴子豪膀大腰圆,看起来四十多岁模样,气势也是不凡,粗壮的双臂看起来就有一股巨力。却是面色难看至极,转头呵斥道: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这么个小子还能败了你。丢人现眼的东西。
铁背蛟龙闻言,自然觉得尴尬,被这个堂兄帮主骂了,也唯有低头认了。
却是最头前那意气风发的掌门弟子段剑飞闻言回头笑道:吴兄,江湖多能人,与人打斗输了不奇怪。用不着这么骂人。
吴子豪闻言也笑道:还是少掌门宽宏大气,只是我这堂弟太不争气了些。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还被几个乡下人欺负了。几百斤盐啊,就这么被人抢去了。
段剑飞闻言又道:吴兄此言差矣,那盐又不是被这些乡下人抢去了,是被那何霁月抢去了。何霁月何许人也,你堂弟自然是比之不得。怪不得他,可以原谅才是。
少掌门说得有理。吴子豪便也赔笑,面前这位段公子,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吴子豪的年纪,当段剑飞父亲都绰绰有余,却是段剑飞口称吴兄,吴子豪也无所谓。
要不是凤池何霁月出手来夺私货,便也用不着段公子出那南柳庄。局势不同了,自然是要请背后的势力出来摆平。
此番到徐家镇,不过也是顺路,顺路给南山帮找回一点场面。便是如吴子豪所言,自己这堂弟走了这么多年江湖,还真就在乡下地方给一个少年揍了。这面子实在丢得有些大。
听闻那何霁月长得美若天仙,一直没有机会一见,也不知是真是假?段剑飞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其实也是在问话,这样问话,便更显得身份。
铁背蛟龙自然连忙答道:少掌门,那何霁月当真长得美,只是太过冷了些,不好相与。
段剑飞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一道玩味的笑意,说道:冷艳女子,方才有意思。若是真长得那般美,花些心思,也是值得的。如此师父当也能满意。
段剑飞说得自信非常。吴子豪便也听懂了,这少掌门是对那凤池派的掌门千金有些想法。倒也是合情合理,两个门派相隔不远,又都是顶尖的势力,若是联姻了,好处不言而喻。对于段剑飞个人而言,更是赚大发了。
少掌门若是看中了哪个女子,自然是那女子的福气。便是何霁月,对少掌门而言,也手到擒来之事。吴子豪之语,有几分谄媚之意,却是也并非全是马屁。这少掌门,当真也生了一个好皮囊,一表人才。
此时徐秀才已然走到头前,停在老树之下,看着镇子门口这些人,见得这些人并未主动上前来,便开口问道:你们这些强人,到我徐家镇来有何贵干啊?
强人,从来都是形容那些剪径盗贼的,打家劫舍之辈,多称强人。对于一些自诩为江湖高手而言,听到耳中,便与骂人无异。
段剑飞闻言眉头一皱,却是吴子豪已然往前几步,开口喝道:可是你这小子昨夜与我南山帮过不去?
此时镇子里出来的农汉越来越多,手中也多拿兵器,兵器样式不比那些江湖汉子杂乱,唯有刀枪两种。
便听徐杰语气不善说道:便是少爷与你南山帮过不去,你待如何。要打架就动手,不打架就滚蛋。
便是这一语,一百多号江湖汉子,个个面色大怒。段剑飞面色已然阴晴不定,吴子豪更是愣了愣,实在没有想到这乡下小子竟然这么愣头愣脑。
却是徐杰身后的徐老八连忙开口说道:杰儿,船呢?八叔可要那些船的。你怎么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徐杰回头看了一眼徐老八那急切模样,笑了笑,随后又喊道:不打架就滚蛋,把船留下来,人滚蛋。
再看那些江湖汉子,此时已然反应过来,个个义愤填膺跃跃欲试模样,便要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铁背蛟龙吴子兴倒是没有动作,也是知道自己上去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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