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所以曾不爽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董达义。婚礼还没办,边镇缺马,便有军将拿着钱直接寻上了董达义与曾不爽二人,一次订购白匹良马。
百匹良马,即便是在边镇,也是七八千两银子,到得江南更是一万两不多。当时董达义与曾不爽两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笔的钱财,自然又纠结更多的人偷渡出关而去。临走之前仓促拜堂成亲之后,便留了那新婚妻子在家独守空房。
董达礼血气方刚,又生得有些沉闷,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每日见着这个兄弟之妻,似乎生了一些仰慕情愫。若是就这般了,也并非不可原谅的事情,一两个月之后,董达礼与人喝酒,喝得醉醺醺而回。也不知是脑中哪根筋搭错了,路过兄弟厢房之时,竟然就进去了。
董达义的妻子曾清睡得迷迷糊糊,以为董达礼是董达义,还在惊喜董达义半夜而回,董达礼也就假装开口说得一两句话语蒙混了一下,迫不及待成了丑事。
待得早上天蒙蒙亮,董达义酒醒之后,年轻的董达义已然吓得六神无主,如何还敢面对家中所有人?拔腿就跑,一跑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临死也没有交代任何人要把自己的尸首送回去,真正的无脸见人。
曾清起床,还去左右问自己夫君到哪里去了,自然也就发现了这件事情。诚惶诚恐之下,每日以泪洗面,旁人只以为她是思念自己的夫君。家中人还在到处找那个不辞而别的董达义。
但是曾清却怀了身孕,起初连曾清自己都不知道是怀孕了,也是少女不懂这些,以为是有病在身,家人请大夫来看。大夫恭喜,一家人面面相觑,连番逼问之下,也就水落石出。
家门不幸,出此丑事,也不敢声张。待得又过一个月,董达义贩马回来,还带了三四千两银子回来,看着自己肚子大起来的妻子,提刀就走,满世界去寻董达礼。
曾不爽在跟着董达义四处追寻董达礼的时候,便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两人带着上百贩马的汉子,如何也寻不到那已经入伍躲在边镇军中的董达礼。
事情就这般过去了,董达义回了家,曾不爽在吕梁山东边建起了寨子。
回到家的董达义,怪自己的妻子也怪不得,休妻也休不下手,肚子大了也打胎不得,还有父母健在,百般求说。董知今就生出来了,如鲠在喉,芒刺在背的董达义,每日里胡思乱想,过来几年入得先天,出门就是大杀四方,一身戾气纵横。
又生一子董知奎,后来曾清怀孕,又生一女董夕夕。生女之后,一边派人往吕梁山去报喜,还有当地宾朋好友上门祝贺儿女双全。董达义只顾豪饮,心中却并不十分开心。
当夜豪饮之后,董达义问了曾清一句话语,一句忍了好几年的话语。问曾清是不是主动勾引了自己的大哥,为何发现那夜之人不是董达义之后,还忍着不声张,若是没有怀孕,是不是就要瞒着他一辈子,诸如此类话语,连问许多。
这般连续逼问,把那刚刚生下女儿的曾清问得哭泣不止,不知如何解释,却是董达义更是盛怒非常,抬手一个耳光,这个每日出门动手就杀人的先天高手,酒醉之后,就这么一个耳光,把自己的妻子打死了。
头前曾清只是受伤,并未死,坏就坏在董达义巴掌是打在曾清的脸上,也就是打在曾清的头上,董达义用尽浑身解数,竟然如何也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反倒是妻子曾清,临死之际,话语还都是安慰董达义,丝毫没有怪罪一句。
待得曾不爽几日之后赶来董家贺喜,已然是噩耗,曾清也入了棺木,难产而死。
董知奎当年还小,但是四岁了的董知今半夜岂能听不到一个酒醉之人的盛怒?又岂能听不到母亲的哭泣?只是他那个时候不懂,大了也不敢多想。
要说董达义后悔吗?也是肠子都悔青了,十几年来内疚从未间断,也如他所说,夜夜难免。便是越发的恨,恨自己那孪生兄弟董达礼。
此时的董达礼呢?正在边镇鏖战,带着麾下兄弟,陷入八万室韦大军之中,鏖战不胜,四处求活,边镇多那前哨堡寨,还未入先天的董达礼,一人一刀,为自己麾下兄弟挡在堡寨门口,让麾下兄弟撤入堡寨中固守求生,身上插着十几根羽箭,依然还能大杀四方,视死如归,甚至还频频回头大喊,命令众人加固大门,守好堡寨。
徐家兄弟在那堡寨之上不断呼喊,看着董达义被那无尽的马蹄淹没,半夜时分,才出去摸回了董达礼那已成烂泥的尸首。
徐仲对这一切,依然历历在目,见到董达义,能下跪磕头,一是报恩,代董达礼赔罪,希望董达礼能入那董家祠堂。二也是董达礼与董达义长得太像,徐仲也好似在给董达礼磕头一般!
生而为人,何以为人?
人生谁能无错?错到那般不可原谅的地步,董达礼当真不为人!
董达礼却又做出了这般有恩于徐家有功于国家的事情。他又是那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说这董达义,豪爽善交,却平白遭了这么一遭,面对妻子,面对侄子,面对儿女,面对兄弟,面对泪眼婆娑苦苦哀求的年迈父母,面对生死之交。他又是如何无奈,如何委屈,如何过得那四年时光,又是如何过得失手打死妻子的十六年日夜?
人生复杂,人生无奈,人生可笑,人生可悲,人生
人生到底何以为人?
如杨二瘦与杨三胖那般,活在俗世在外,人生毫无牵挂,以刀剑来处理一切,为目标不惜一死。兴许这样才能活得舒坦。
挫骨扬灰,董达义恨到这般,恨到要把董达礼挫骨扬灰也不能解气。
徐仲抱着这个骨灰盒子,不断躲避,如何也不能让董达义把他挫骨扬灰了。
曾不爽提着刀,要杀自己生死之交,要杀那杀了自己妹妹的凶手。却只是站定当场,不住的颤抖。
杨三胖,手持大刀,不断去架要挫骨扬灰的董达义。
曾不爽的女儿曾柔,脱离了父亲的控制,直奔身受重伤的董知今而去,一把扑入怀中。这两人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反倒是董知奎也喜欢上了表妹曾柔。
曾不爽与董达义两个生死之交,膝下儿女结亲也是自然之事。奈何董达义自然是给自己的儿子求亲,不会去给侄子董知今去求亲。曾不爽知道自己妹妹的所谓污点,心中也觉得愧对自己这生死之交,自然是随董达义安排就是。
命运当真是可笑。
徐杰拿着刀,拖着伤重的董知今不断后退,邓羽在一旁帮忙,还有那已是泪人的新娘曾柔,抱着董知今的手臂再也不撒手。大堂之外,上百拿刀的董家汉子围在当场,徐杰又不能动手打杀出去,只得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董知奎与董夕夕,知道自己的父亲把母亲杀死了,已然头脑一片空白,愣在当场只是流泪,也不知如何面对。过得片刻,董夕夕掩面而走,董知奎却是提刀而上,准备去帮着自己的父亲打外人。
生而为人,何以为人?
这一切因董达礼而起,兴许董达礼真的活该被挫骨扬灰,让他的骨灰随风飘散,如此也抵不得他的罪恶。
徐杰刚才看得自己的二叔跪地给人磕头的模样,更是震惊而又觉得心疼。也就更想自己二叔能达成心愿。徐杰只感觉心中压抑非常。
象征着沧北董家这二十年崛起的巨大建筑,摇晃不止,里面刀影重重,栋柱断裂,瓦片横飞。
轰隆一声,这巨大的建筑终于轰然倒塌。
无数人大喊大叫往前冲去,徐杰也往那废墟奔去,上百持刀的汉子更是涌上头前,所有人都在不断扒着废墟,木头瓦片,土石之类,一片狼藉。
这忽然崩塌的建筑,徐杰刚才没有多注意,此时唯有不断掀起一根根巨大的木头,心急如焚大喊:二叔,三胖,二叔,三胖
还有一问,若是徐仲与杨三胖也死在这里,徐杰又该怎么面对?又该找谁寻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方兴、方达
从沧州往河间的路上,马依然是三匹,却多了一辆马车,壮硕的邓羽临时当了车夫,车架里面是董知今与曾柔。
杨三胖与徐仲两人满身的小伤口,这些伤口让徐仲看起来更显几分彪悍,却让杨三胖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脸上的肥肉加上一些伤口,怎么看都像是这个胖子被人教训了一顿。
骨灰盒子还是没有入那董家的祖坟,董达礼的牌位也没有入得那董家的祠堂。当徐仲真的稍稍知道一些其中的内幕之后,便也死了心了。有些事情是可以原谅的,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赔罪就能了事的。
徐仲也作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在,好在董达礼还有个后人,有了后人,自然就有了香火绵延,这个结果,徐仲似乎还是可以接受的。
沧北董家,从此沧北是一家,还有一家应该就到了大江郡了。大江郡青山县也该有董氏一族。那重伤的董知今,也没有地方能去,似乎也是心如死灰,没有丝毫夺回爱人的欣喜,相反多少有点行尸走肉,任人安排。
要说随着董知今走的曾柔,也就不得不说那忍得全身颤抖的曾不爽,从废墟而出,一柄刀插在了董家的院子里,开口就问了一句话语,随后自己打马而走。
曾不爽问的就是曾柔愿不愿意跟他回吕梁山去,曾柔摇了摇头,紧紧抓住了董知今的手。曾不爽已然跃出宅子而去。那几十年生死之交忽然成了杀妹仇人,缘分也就到头了。
人生债消,人死灯灭。董达义也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死了十几年的董达礼,也不能解他心中之恨,却是又能如何?
董达义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头不断再去扒拉那满地的废墟,因为他的亲生儿子还在废墟里面,受伤不轻。
聪明的徐杰,开口说了一句:二叔,咱们走吧!
徐仲点了头,徐杰架起董知今就走。唯有三胖有些不乐意,因为他的刀还没有比,却是面对这般场面,已然无可奈何,董达义哪里还有心思去与杨三胖比武?只有来日再说。
行得两日,重伤在身的董知今,慢慢好上了一些,面对含情脉脉的曾柔,多少也恢复了一些生气。
徐仲把马平在车架旁边,开口说道:知今,你父亲留了一套十八手的刀法,合该传给你,到大江去开宗立派吧。
董知今点了点头,恭恭敬敬而拜,口中只有一句:多谢徐叔父!
徐仲又道:往事如烟,便随风去。你父亲是条汉子,响当当的汉子,于国家有忠,于同袍有义,你也是忠烈之后,当有个忠烈之后的模样,不能堕了你父亲的名头。
董知今点了点头,若是董达礼没有这么个忠烈的名头,董知今当真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亲生父亲。有了这个名头,兴许多少也有些能接受的余地。
此时一路往西去河间府地界,再往前不远,到得十字路口,便该往北了,入燕云,去宣府。这是徐杰之前计划好的事情。
却是刚到那十字路口,便听得北边马蹄大作,也还有喊杀之声。
众人马蹄一止,徐杰有些疑惑,开口问道:胖子,这北地江湖绿林都是这么乱的吗?大白天官道之上也敢如此拼杀,这边多是边镇,到处都有军伍,这里又是州县之地,官府之威应该更甚才是,何以都这般明目张胆。
徐杰说的话语,自然是有道理的。比如大江郡这那种地方,深处内地,官府衙门里的衙差或者禁军,数量不多。但是一般江湖人行凶,不说要躲躲藏藏,也多有一些顾忌。
到得这北地之处,几十万禁军把手边镇,即便是河间府,也是前线辎重后勤的基地。更是有许多禁军把守,江湖人在这里理应是更加收敛一些,否则成百上千的禁军而出,一般江湖人哪里招架得住。
若是再往北去,真到了边境之地,在那双方都不管的地带,或者双方犬牙交错的地带,打打杀杀倒还正常许多。就如那些贩马的汉子,入关之前如何拼杀都无妨,入关之后,多也收敛许多。这国家还未乱,终归还有个法度制约。
谁知道呢,兴许杀红了眼,谁还管得那些。杨三胖不以为意答道。
杨三胖这么答倒是无妨,但是杨三胖可不能代表一般江湖人,一般江湖人之所以还能受官府的基本制约,主要还是因为人走江湖,终归是利益驱使,利益之后不过也是养家糊口。有一家老小要安稳生存,自然就要受到制约。
就如徐杰当初不能随意杀那吴王夏翰一样,念的不是徐杰自己一时的畅快,念的还是那徐家镇两千口人。再如何江湖逍遥,谁人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有个家,没有家的也会成个家。
这也是徐杰出了徐家镇之后对于江湖之事看法上的改变。原先徐杰心目中的江湖,就是那仗剑走天涯,武力争雄,快意恩仇。如今,徐杰已然不是单纯这么想,人若是真与他人结了不死不休的仇,背后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
好在那徐家镇,一镇子的悍勇之士,高手也还真不少,否则也容不得徐杰如今这般放得开手脚。
往北去的官道上,马蹄喊杀大作,人还没有现身,徐杰几人便也往路边退了退,别人打打杀杀的,没有必要瞎掺和。
却是突然一支羽箭飞到了头前,插入泥土之中,箭杆还在不断颤抖。
这般场景,看得徐杰眉头一皱,与徐仲对视一眼,开口说道:二叔,这般怕不是江湖人拼杀了
徐仲点点头道:嗯,军中的羽箭。
便听杨三胖摇头道:也不一定,贩马的汉子,也多能习射。
说话之间,道路上终于出现了人影,头前十几匹马出现了,马背上的人,个个一身铁甲,有些惊慌失措,还不断拉弓往后攒射。
这般的铁甲,不是军汉又能是谁?
徐杰已然大惊,最近都听着军阵打仗的事情,不免多想一些,开口急道:二叔,不会是又跟室韦人打起来了吧?
胡说八道,室韦人若是都打到河间府了,那还了得。徐仲也是皱着眉头,却也弄不懂怎么回事,怎么有士卒被人追杀,却是如何也想不通。想不通归想不通,徐仲本就是军伍出身,见得有军汉被人追杀,已然把刀拔了出来,打马往前几步,直去那十字路口处。
徐杰与杨三胖也连忙跟了上去,连带邓羽也下了马车跟随过来。只把那马车留在一边。
徐仲已然准备出手帮忙,待得头前十几个奔逃的骑士走近一些,却见后面那些追杀之人也露出来了,竟然也是健马铁甲,源源不绝。
徐仲倒是犹豫了,问了徐杰一句:这般当是怎么回事?河间府怎么有军汉追杀军汉的事情。
徐杰皱眉在想,陡然似乎想通了一些,开口说道:二叔,莫非是哗变?兴许真是哗变,宣府哗变。
徐杰边想边说,越说越是笃定了一些。
宣府?宣府到此,当也有三四百里地,岂能哗变到这里来了。徐仲不太相信。
徐杰打马再往前几步,看得只有三四十步的铁甲骑士,开口大喊:方兴,方达?
方兴方达,便是那哗变的两兄弟,两个营指挥使。营指挥使在军中算不得高官,徐仲当年临阵之时,便临时做到了这个职位。
禁军,就是朝廷的正规军,官职编制分为伍什队都营军厢。伍就是五个人,有伍长。什就是十个人,有什长。队为五十人,有队头。到了都曲就是一百人,有都头。
到了营曲,一般是五百人为一营,但也不一定,还有许多辅兵后勤之类,若是骑兵,营曲也会更大一些,设营指挥使。地方上的营指挥使,麾下人数比较少,五百人差不多。到得边镇真要上阵的营指挥使,就多了许多,真正的大战,营已经成了基本作战单位,一两千人也正常。就如当年大战之前,南方大水成灾,边镇扩军赈灾,一个营超过两千人不止。其实也带来许多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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