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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无星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小侃

    晌午气候正好,老杜坐在太阳下喝茶,同桌的还有陶西平。

    “今天正好,大家都不忙,中午一起吃顿饭。”老杜招呼蒋毅,“过来先玩几局。”

    绿皮麻将被搓得哗哗响,陶西平坐在蒋毅对面连眼皮都不抬,但手下却紧追不放,总逮着他的牌吃。

    三局过后老杜笑:“你不是最会打牌吗,听说县里的老赌棍都难得赢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只和他们打过两三回,运气好赢了几把,运气不好也输钱。”

    老杜又说陶西平:“看来你今天运气不错。”

    “前段时间很不走运,今天总算轮到我了。”

    几人面不改色打了几圈,临近开饭时忽闻身后一阵吵嚷,众人看过去却发现是四六和哑巴起了冲突。

    四六一只手腕包着白布,挂在颈上垂在胸前,就那么单手和哑巴干起架来,眼瞧着拳头砸下去,

    蒋毅出声:“干什么!”

    四六不理,看着陶西平:“平哥这就是上回捣乱那小子,半包货撒河里就跑了,原来他藏在这儿。”

    说罢接着动手。

    “他是我的人,你打人之前是不是该问问我?”

    陶西平出声:“我说这哑巴怎么拿了钱不会办事,原来是你的人。杜哥的货来之不易,上回就那么让你的人糟蹋了,你是不是该交代一下?”

    蒋毅笑:“那天你几个兄弟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动静太大把警察都招来了,我才出手帮他一把,在那之前我可不认识他。”

    老杜皱眉:“招警察了?”

    “都走到巷子口了,我给他们每人散了支烟,解释半天才哄走。”

    老杜一把推了牌:“先吃饭。”

    陶西平呵斥:“四六!”

    四六这才松了手。

    廊下的圆桌已布满菜,有凉拌水蕨、卤蹄髈,还有坛子鸡和大薄片,都是老杜喜欢吃的。

    哑巴眼尖,主动拿了酒给几人倒上。

    蒋毅指使:“你敬杜哥一杯,感谢杜哥赏你饭吃。”

    他便恭敬的敬他一杯,老杜高兴便一口干了。

    一旁的陶西平开口:“犯过错的人就不能再用,谁也得遵守规矩,尤其我们这行。”

    蒋毅口气轻淡:“我跟着杜哥的时间也不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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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个人打下手,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一哑巴,平哥也不让吗?”

    “行啦!自家兄弟何必见外。”老杜看着蒋毅,“你不就是不爽他嘛,又是哑巴又是女人的,处处和他对着干,连四六都被你打伤。”

    蒋毅这才知道,原来陶西平竟把昨晚的事告给了老杜。他啼笑皆非,没想到年纪不小的陶西平心智却不怎么成熟,竟会告状,还告得这么快。

    “人你想要要了,想打也打了,你的气都撒了,但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能不公平。”老杜说,“不如这样,我把本该给你的生意转给陶西平,你占了他的便宜,就让他也占你一回,以前的事就算完了,谁也不欠谁,大家还是好兄弟。”

    话音一落,蒋毅脸色变了,心里霎时腾升一股火焰,直烧到脑门,眼珠子都红了。

    老杜慢条斯理的问:“你有意见吗?”

    蒋毅没出声。

    他又问陶西平:“你呢?”

    陶西平占大头,自然没什么意见。

    老杜又指使陶西平:“你比蒋毅大,做大的应当照顾小的,你主动和他喝一杯,都是自家兄弟,什么事不能好好儿说。”

    陶西平已没了先前的情绪,端起酒杯朝蒋毅抬了抬胳膊。蒋毅端酒虚接了他的示意,一个字儿没说。

    老杜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不就好了嘛!”又对陶西平说,“这批货转给你也是给你弥补的机会,这回要再出岔子对兄弟们可就没法交待了。”

    “杜哥放心,谁再出错我就提了他的头给你当凳子。”

    老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那之后大家说说笑笑喝了不少酒,一来二去时间也不早了,等哑巴赶去烟铺时已近五点。

    他带上工具替秦淮换卷闸门,秦淮问他:“蒋毅呢?”

    他虚握拳头放在嘴边扬了扬脖子。

    “喝酒了?”

    哑巴点头。

    后来门换好了,秦淮留他吃饭,二人倚着柜台正一人一桶捞着泡面吃,蒋毅才赶来。

    秦淮招呼:“吃过饭了?”

    “没。”

    她便给他泡面,于是变成三人围着柜台一起吃。

    蒋毅身上还沾着酒气,眼皮耸搭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秦淮问:“你喝了多少酒,还没缓过来呢?”

    他没理她,只顾埋头吃东西。

    秦淮没当回事,等收拾妥当准备回家时又问他:“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怎么。”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小风吹过,湿冷的空气透着寒意。

    “你搞翡翠加工能赚钱吗?”

    “差不多吧。”他说。

    “万事开头难,做得久了就好了。”

    蒋毅没出声。

    她顿了顿:“你不考虑彻底转行吗,也踏实些。”

    “没那么容易。”

    “可你现在干的更不容易……”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取烟的时候不利索半晌没取出来,忽然就没了耐性,三两下抽出来后捏扁了盒子丢出去,那扁盒却歪了个儿撞在不锈钢垃圾桶上,砰的一声响,再弹到地上。

    秦淮愣了愣,不再说话。

    二人便一路维持沉默,行至家门口时秦淮没忍住:“你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她还想开口,却被他打断:“我只是碰巧帮了你两回,我们之间算不上什么大交情,我干什么也用不着你操心。”

    “……你帮了我两回,我也想帮你。”

    “帮我?”他似气极反笑,“要不是因为你今天这笔生意就做成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就因为我从陶西平手下把你带走,杜哥就把生意转给了陶西平,早知道这样我不会帮你。”

    他的平静彻底瓦解,连珠炮般发出攻击,似忍无可忍终极释放。

    秦淮心绪难明,顿了顿冷静道:“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对不起。”

    蒋毅没什么反应。

    她又顿了顿,头也不回的推门进了院里。

    院墙紧着一具铁皮邮箱,邮箱下立着个大垃圾桶。蒋毅无处宣泄,抬脚朝大桶踹了过去,随着砰咚一声响,满目狼藉四下飞散。他并不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余知趣的哑巴草草收拾残局。

    其实那天后来进到家门的秦淮并不冷静,甚至有些烦躁,她觉得蒋毅太没道理,是他自己出手相救,落不到好反而怪她,不涉及生意他就是义薄云天的骑士,一旦涉及利益就翻脸不认人,干这行的果然都唯利是图。

    可烦躁间又觉得庆幸,原来在此之前蒋毅并未实施犯罪,这头一回还因为她搞砸了,霎时便滋生救人于水火的澎湃,就像教科书里的模范,忘我的盘算该如何挽救别人的命运。

    第8章

    隔天一早,驮着炮仗花的墙外静悄悄。

    秦淮照旧掐着点儿出门,屋外没有蒋毅,也没有哑巴。她并不意外,昨天闹的那么不愉快,没道理他今天还来。

    铺前卖早餐的阿婆依然守着扁担做生意,隔壁饭馆还未开张,骑自行车的小张已驮着鲜菜归来,看见她时咧嘴一笑:“早啊姐!”

    “早。”

    她打开卷闸门准备进去。

    小张却架好车撑将她拦截:“你好一阵不和我们打牌,昨天说好的晚上一起打,结果你又早早关了门回家,连招呼都不和我们打一声,我师父让我问问你今晚还打不打,你要再不来他就只能另找牌搭子了。”

    秦淮说:“我最近有点忙。”

    “你不就卖卖烟酒嘛,有什么可忙的?”

    一旁的阿婆接话:“你个憨包,每天都有男人来这你看不见?你姐每天都和那男人一起回家,她忙些啥你不晓得?”

    “噢……我晓得了。”

    那口气很是意味深长。

    “阿婆你别胡说,他就是送送我。”

    那二人窃笑不语,小张拎着菜回饭馆:“这下师父完蛋了,最近的牌搭子散伙了。”

    秦淮只好瘪瘪嘴,无法解释。

    晌午,她卖出去五包烟和一瓶酒,午饭是跟隔壁买的,下午只稀稀拉拉几个客人来光顾,她闲着无事便掏出手机打游戏。好容易捱到天黑,她早已没兴致待在店里,草草收拾一通便准备回家。

    将要关门时,门口却忽然蹿出一人,激动的挥舞着胳膊指向身后。秦淮看着突然出现的哑巴感到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果然随着他的指点,慢吞吞的蒋毅也走了过来。

    蒋毅并不看向秦淮,神色郁郁。他能主动再来,秦淮还是高兴的。但二人略显尴尬,谁也不开口说话,剩下一个不尴尬的却是个哑巴,可想而知这一路有多么沉默。

    行至一半,秦淮终于绷不住:“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我怕陶西平反悔干缺德事,既然帮了你总要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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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底滋生一股暖意,再次觉得这样仗义的人不应该沉沦至此。

    他又说:“我一个朋友盖了新房,请我明天去他家玩,你和我一起去?”

    邀约突然,她不知该不该答应。

    他看着她:“去了肯定要喝酒,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要是赶不回来又碰巧陶西平再来堵你,可没人能挡得住。”又说,“不想去不勉强,反正我已经告诉你利害关系,你自己当心点儿。”

    “去。”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蒋毅点点头:“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既是他的朋友,多半也是干这行的,去一趟保不齐能捞不少线索,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

    于是第二天下午,二人结伴出发了。

    蒋毅开着辆白色福睿斯,秦淮上车后看了看后座:“哑巴呢?”

    “他在厂里干活,工程进入尾期有很多事要做。”

    她又打量车内:“这车是你新买的?”

    “杜哥送的。就这么大点地方,走几步就到了,平时不怎么开。”

    窗外团簇的云朵落得极低,尽头贴着矮山顶,两旁是架了电线的绿地,路基蹿有红白相间的路障,随着汽车行驶,地里还偶现贴砖民房。许是因为空气湿润,画有标线的马路总是色泽深沉,像浸透了水后将干未干。

    秦淮酝酿一番:“杜哥对你这么好,怎么到现在才分给你生意?”

    “不知道。他很谨慎,陶西平跟着他的时间很长,没人能和他比,他愿意分给我点儿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因为我搞砸了,下次他什么时候会再分给你呢?”

    “这行不像卖烟,不是随时都有货,快些一个月能进两三趟,慢的时候半年不开工都正常。”

    “那这半年不就没收入了?”

    他笑了笑:“你卖一包烟能挣多少钱?”

    “几块钱吧。”

    “这东西一克能挣好几十,最次的也能赚十几块。这还只是本地价,转手去了省会番一两番,卖去北上广再增加几十上百倍,要是走水路送去国外,赚的就更多了。”他面露得意,“别说半年,半辈子不干活也不愁吃不上饭。”

    “可这害人啊。”

    他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还想劝我改行?”

    她不语。

    他忽然调侃:“陶西平要是不干这,你是不是早就同意他了?”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不是。同不同意是看喜不喜欢,不是看他在干什么。”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个来小时后,汽车驶入猴桥。

    猴桥地处祖国西南,其北有山,冬春之际白雪皑皑,槟榔江水于崇山峻岭蜿蜒,西北的口岸是出境最后一站,过境之后便是缅甸。

    蒋毅的朋友是一位叫阿翔的傈僳族青年,知他到访便早早在屋外迎接。其身后是木头和竹席搭建的房子,地基架空在根根石柱上,环屋一圈还围着石栅栏。

    热情打过招呼,蒋毅指了指屋下的石柱:“换了?”

    “换了。”阿翔说,“现在都用这个,比木头结实。”

    厨房正杀鸡宰猪,身穿百褶花裙的女人们忙进忙出。其中一位小姑娘穿着绣了花边的右襟衣,头戴红色珊瑚珠帽,步伐雀跃似小鸟,捧着食物来回穿梭间总有意无意瞧着蒋毅,被秦淮发现后面色一红,埋着头穿梭的更雀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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