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谈情手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瑚图
卫渊这话是违了心的,他也觉得不对,但他更不想让宛棠知道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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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唬我了,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的,我都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听听你是怎么想我的。”宛棠不再往前走,步子渐渐停下来,低着头有些害羞,“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目中无人,不懂礼数又蛮不讲理的人呀?”
“你不是。”宛棠话音刚落,卫渊紧接着便答道,“不能说你全无缺点,但没他们说的那样不堪。你不必在意他们说的,我也不会听信他们,不会那样看待你。”
这回答宛棠很是满意,霎时笑开,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这一次还顺手挽住了卫渊的胳膊。
“那是不是就是说,你其实觉得我还不错?”
不错?是哪里不错,又为何忽然这样问?宛棠反应出这问题有些不合适,赶忙岔开了话题。
“我爹让你给徐家带东西,是带给徐家的三小姐吧?”
“是。”
听见卫渊的回答,宛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许去,等到了青州,东西我去送。”
夜色渐深,不似去通州那次准备充分,两人连灯笼都没有提,只能借着细碎星光看清旁边人的面目轮廓。
可宛棠脸上的俏皮卫渊还是看得很清楚。
……
肃城太守一生只得一子,娇纵得很,在当地为虎作伥,之前逃跑也并不是为了躲赌坊的追债,而是这位公子强抢民女。
肃城太守李尚横敛民财,家底不薄,替子还债根本不在话下,但没人嫌钱多,哪怕有一点点法子能不还这笔钱,李太守都不会主动付这笔银子,因此之前赌坊的人前来讨债,李太守就以其子不在家中,无法确认银子是否当真是其子所借为由拒绝还钱。
如今李太守的儿子李衡已经回来,这账便赖不下了。
这一次李太守显得十分通情达理,大约是儿子强抢民女之事终于得以摆平,儿子可以回家团聚,因此心情好,对卫渊三人也格外礼待。
卫渊三人到肃城是已是黄昏,李太守命人准备了席面,还把一处小宅子安排给三人住,临了还说只要是李衡欠下的,他不会不认账,只是天色晚了,有什么话也等休息过明日再说。
宛棠觉得这李太守就是在拖延,但卫渊却说他既然今晚不想谈此事,那便是如何也不会谈,他们几日来赶路也辛苦,不如就顺他的意休息过明日再说。
宛棠知道卫渊心里有他的考量,点了点头便回房叫下人为她准备热水沐浴去了。
可卫渊那边却不能如此惬意。宛棠睡下后,卫渊去过她房里确认她睡得正熟才叫来春山安排夜里的事。
“你就在这守着她,不许偷懒。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打瞌睡——”
“不敢不敢,哥你放心吧,我肯定守好六小姐,绝不让她出差错。”如今宛棠在卫渊心里是个什么分量,春山清楚得很。
“你小点声,别吵着她了。”卫渊和春山就站在宛棠房门口,方才春山急于保证自己绝不会让宛棠出差错,声音不小,卫渊拍了下春山的头,然后才出门。
李尚是个狡诈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贪污受贿官位仍然坐得稳,卫渊是不会相信李尚这样的人会真的老老实实还钱,他拖延今夜这一晚必定是有自己的算盘。至于先前那样和宛棠说,不过是怕她胆子小被吓到。
卫渊也知道李尚今晚若有动作绝不会打草惊蛇的,想来是不会去打宛棠——或者说是卫渊三人中任何一人的主意,但他还是不能冒险,□□山守着才能让他放心。
到了太守府时,府中除了看家护院的人都已睡下,院落中烛火孤独摇曳,仿佛并无异常。
卫渊从偏僻角落跃上府中一处屋顶,由于事先对太守府已有了解,十分轻易地便找到了李尚的书房。
李尚疼子如命,却也爱财,李衡的债契原本就数目大,又拖欠了很久,利滚利下已是数万两的欠银。李尚一是爱财不会心甘情愿偿还,二来他一个小小太守如何能有几万两的家底?这样一来岂不是又给他的贪污添了铁证?
一切都如卫渊所料,李尚的书房前漆黑一片,但还是能瞧见正埋头在院中掘地的一群人——李尚贪来的银子不敢存在钱庄,全部都兑成现银埋在府中地下,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还不起,并且没钱,今夜他是该想法子把这些银子运走的。
卫渊在屋顶静静看了一会,见李尚似乎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计划便离开了,那边宛棠的情况他也十分挂心。
令卫渊不曾想到的是,等他回来时竟看见宛棠和春山一起在院子里等他。春山在一旁坐着耷拉着头,宛棠却一直在院中走来走去,面色焦急。
“卫渊!”宛棠瞧见卫渊回来,赶忙扑过去,两手扶着他臂弯,仔细确认他有没有事,“卫渊你去哪了呀?”
他走后发生了什么,卫渊已猜到了几分,拍着宛棠的背安抚她。
这时春山也走过来,“哥,六小姐没出什么事,就是她起夜看见我了,知道你出去——”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卫渊也不想再听,“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春山得了吩咐一溜烟回了自己房里。
毕竟是在别人的宅邸,在院子里说话不方便,宛棠也拉着卫渊回了房,回她的房。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小心的吗,怎么还这么晚一个人贸然出去啊?”进了屋子,宛棠像是放下心来没那么慌了,对着卫渊又是打又是踢,但力气都不大,若不是宛棠此刻真的很生气,她的行为完全就是在撒娇一样,“你还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啊。”
卫渊安慰着宛棠,细声细语地哄着,可是宛棠虽然停下来不再踢打他却哭得更凶了,泪水越流越欢,最后直接卫渊放声哭了出来。
“卫渊,我真的好怕你有事,你答应我以后别这样了,我真的好担心你。”
宛棠的反应让卫渊措手不及,只能回抱住她,“别怕,是我不好,以后不这样了,不让你担心了。”
卫渊全然顾不得什么分寸,来不及细想两人的关系合不合适这样拥抱,也不会去计较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还要这样低声去哄她。
宛棠哭累了,停下来,头靠在卫渊肩膀,只时不时还抽泣两下。卫渊一手扶着宛棠肩膀扶她起来,一手去捧宛棠的脸替她擦眼泪。
宛棠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似乎过于激动了,还好卫渊不和她计较,没有对她方才的‘任性’表现出不满。
“所以李太守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擦干眼泪,小性子也耍完了,宛棠才关心起今晚卫渊出去的正事来。
卫渊把夜里所见简略地说给宛棠听,轻描淡写一般,怕会吓到她。
“他都运走了我们不就拿不到银子了吗?”
“不会的。”
“难道——你知道他把银子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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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性格好像有点反复无常,但其实她就是任性,想到哪就说到哪做到哪了
☆、闹剧
第二天,直到已经走进李太守家里,宛棠心里仍旧不安,李太守到底有官位在身,和寻常欠账的富贵人家还是不同。宛棠虽不安却还是信任卫渊,一直牵着他袖子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李太守和那些欠了账又不主动归还的人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欠钱的是他儿子而非他本人的缘故,他毫不回避,也不推诿,更不去说没有钱还不上的话,甚至笑呵呵地主动询问关于欠账的事。
诸如债契是何时何地签下的,当时是否有用什么作为担保,又是何时到期,到如今欠银已经是多大的数额,当然,也问了最重要的——口口声声说这是其子李衡签下的,可有证据。
赌坊的债契上都有欠账的人亲自按下的手印,这是赖不掉的,大部分欠账不还的人也不过是不还,但没几个敢去否认说债契不是自己签下的。李尚不一样,他做官几十年,也时常断些地方的大案小案,听卫渊说有李衡的手印为证时,李尚只是笑了笑。
“卫公子,这手印很容易伪造的,再者说我儿李衡这债契都是两年前签下的了,可据我所知卫公子是年初才往崇安谋事的,那如何能断定这银两就是我儿所借?说不准就是卫公子之前的哪一任管事捏造栽赃给我们的。”
李尚这话很没道理,完全是在强词夺理,且不说如何捏造,便是真的捏造了,为何偏偏就栽赃到李尚之子李衡头上来了?崇安城无肃城相去甚远,附近比李家富庶的也不在少数,栽赃给李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吗?只怕是没有。
可李尚态度温和,眉目带笑,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他这话说得荒唐,也不能对他动气。
宛棠被李尚这样的说辞惊到,已经恨不得要站起来质问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卫渊就不同,他始终很平静,听了李尚这话,也只是轻轻一笑,往旁边桌上拿过备给他们的茶水捧在手里。
卫渊喝过一口茶,才抬眼看向李尚,“李太守说得对,我到岑家谋事的日子还没这张债契存在的日子长,但是——”
“手印可以伪造,字迹呢?哦,也是可以伪造的,但是否伪造也不是说说就可以的,李太守又如何证明是伪造的?”
李尚着实是只老狐狸,换做别人听了这话只怕很难毫无反应,但李尚面目如旧,只是呵笑一声。正准备开口时,却又被卫渊抢了先。
“从肃城到立芒山少说要有三天的路程,李太守想好了明天用什么借口拖延了吗?”此话一出,李尚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明显地一愣,可卫渊不打算放过,“不请贵公子出来见见吗?”
立芒山是李尚早年买下的山头,位置十分偏僻,山也不高,李尚买来后倒的确开垦过,但也就一年而已,之后便将雇佣来开山的人全部辞退。这些年李尚在太守府里留的白银总有定数,多出来的都运往立芒山。昨晚那些银两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要被运去那里的。按理,这些都是极隐秘的事,卫渊如何能知道?李尚也是因此有些慌了神,先前的镇定一下子破碎,竟也没了心思和卫渊打太极,二人又言语交锋过几句,卫渊就离开了。
宛棠听卫渊和李尚那些话听得懵懵的,她不知道立芒山的事,但那样的语境下卫渊说出来,她也猜到几分。但卫渊是如何知道的,她仍是不解,据卫渊说他是在出发去青州前一夜才得知李衡回来的消息,那他是哪来的时间去了解这些呢?坐在饭馆里等菜时宛棠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方才你说的那些事,都是如何知道的?”
卫渊沉吟了一会儿,才答:“李衡会回来之前不是一点消息没有,他强抢民女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我是之前就知道,他早晚要回来,不能一直在外躲着,所以我才提前搜集了些李尚的事情。”
话落,第一道菜也上来了,宛棠真的有些饿,她本身也就是随便问问,对卫渊的话没有细细推敲,因此也没存疑,点了点头,拿过筷子专心吃饭了。
“当今圣上已算明君,登基以来治理有方,也算国泰民安了,可还是有李尚这样的地方大贪官未能得到整治。”宛棠吃完想着李尚那副狡猾的样子,不免生出些感慨。如今的皇帝本是先帝侄子,登基之初也算是临危受命,虽然没能开创盛世,但好歹也比前些年动荡不堪要好上许多。
宛棠是低着头的,卫渊只能看到她发顶。不知是不是被她这样一个深闺大小姐竟也会关心国事惊到,卫渊嘴唇微抖了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出口的只有一个嗯字。
……
七月天很热,李尚的这处小宅子里只有几位仆人,又都是做粗活的粗使下人,自然是没有专门的丫头还伺候宛棠,更不会有人专门备好冰放在房间里降温。
宛棠在屋子里热得睡不着,就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吹风。正遇上春山也还没睡,也在院中坐着。
春山和宛棠也比从前熟识,春山也没从前那般忌惮宛棠,见宛棠走过来,只是立刻起身唤了声六小姐。换做从前,他只怕这会子已经微抖着要趁早离开了。
宛棠点点头走过去,在春山对面坐下,“你也别站着,坐吧。”
“诶。”春山没涂改,照做了。
“卫渊他睡了?”
“应该吧,卫大哥很早就回了屋子,灯也熄了有段时间了。六小姐是要找他吗?要不要我——”
“不用了。”
春山是想说要不要他帮忙去叫卫渊起来的,但话没说完便被宛棠拒绝。春山以为宛棠是要自己去,一副了然的样子,笑得几分暧昧,却没想到宛棠并没起身,只是说:“他昨夜里都没睡多久,让他休息吧。”
“春山,你姓什么呀?”
两个人坐着大眼瞪小眼总归无聊,但春山总不能上赶着去和宛棠搭话,话题总还是要宛棠挑起的。
“姓何。”
“哦,那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我娘还在,我上头有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本来还有个哥哥,我十三岁那年下河摸鱼淹死了。”春山一说起来话就多了,“呸,我不该讲这些晦气事给六小姐的。”
说着还作势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但没用力,更像是故意做来讨宛棠开心的。
宛棠也确实笑了,“没事,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呀?”
无非就是闲聊,想到哪就问到哪了,前后也没什么逻辑。
“二月的,二月十七。”
“那……那他呢?”宛棠低头绞着胸前的一绺头发,有些羞涩,“上回你说再过两个多月他就二十五了,那最近应该快了吧。”
“快了快了,六小姐不说我都快忘了,卫大哥七月二十八生辰,今都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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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可不是没几天了吗。”
“前几年你跟他一块儿,他生辰……都怎么过呀?”
“不过的,我们没那么多讲究,生辰也都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过不过的。”
听了春山的话,宛棠半天没再出声,沉默地低着头。宛棠每年的生辰,岑老板都会特意为她亲自操办,提前一两个月就会命人张罗起来,生辰当天的菜色、请的戏班子和要给她备的礼物都要精挑细选……想着自己的优渥和春山所说的,又想起那一日在赌坊下棋时,宛棠不经意间触到的卫渊手上的薄茧,宛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两年还好些,手头上比从前宽裕,我刚跟着卫大哥时,那日子过得可苦。唉,好容易攒些钱,过一阵子又没了,又要重头开始了。”春山性子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看不出宛棠的不对劲,仍旧顺着生辰的话题往下说,直到说至这一句还觉不合适,赶忙闭了嘴。
“没了?去哪了?他有要用钱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我胡说的。这不是人活着总要花钱,我嘴笨,说错意思了。”春山说漏了嘴,连连摆手解释,“天色不早了,六小姐也快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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