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谈情手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瑚图
转眼便过了正月十五,宛棠和卫渊撇开赌坊里的事,启程去了通州。路上正遇上落雪,路程比预想的多了一天,到通州已是正月二十。
含胭楼里也不似往常,挂起了红纱幔和红灯笼,姑娘们也都着红装,当真是一派新年景象。妈妈听到宛棠和卫渊的来意,还是那套话,指明了要两万两才能将人赎走,还不忘煽风点火一下,“秀宁眼看就要二十五,再不离开这就要往北边充军营去了,你们要赎人可得赶紧呦。”
宛棠见她这副嘴脸就生气,直接拿出备好的银票拍在桌上,“银票在这,你要的两万两,人在哪?我们要立刻带她们离开。”
妈妈一见银票乐了,笑的一脸谄媚,把两张银票拿到手里,仔细瞧了瞧,又来回摸着,生怕这是假的。确认是真的后,妈妈笑得更谄媚,“好说,都好说,我这就让人把秀宁和秀绮带过来,你们别急,别急啊。”
这是宛棠第一次见到秀绮。秀绮出身大户,即便风尘里打滚了几年,仍然气质出众,见到宛棠站在卫渊身边,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得盈盈俯身,道“谢谢姑娘。”
秀绮和秀宁比秀慧年岁大,没那么拘束,和宛棠也很聊得来,姐妹俩也并没对着宛棠千恩万谢,只是言说这赎金日后必定会还给宛棠。宛棠也很知趣,知道卫渊和秀绮是有些交情的,这会想必有些话要讲,她便一个人走远,留卫渊和秀绮姐妹俩叙旧。只是聊着聊着,两姐妹却垂起泪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宛棠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卫渊去哄其他人,见秀绮落泪赶忙走过来询问。
“没什么,没什么,让岑小姐见笑了。”起初秀绮还推脱着不肯说,后来见宛棠确实诚恳,才开口,“我那弟弟如今生死不明,不知扶——卫大哥能不能帮忙探问一下。”
其实孔家之子的下落卫渊一直有帮忙打探,但却一直没什么消息,这会儿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当时令弟是被发配到了哪支军队你们可知道?”帮人帮到底,宛棠想着。
“应是去了西北的田家军。”
田家军——宛棠听到这三个字不禁身子一僵,她咬了咬唇,几番纠结之下,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们别太难过,我可以帮忙探听些消息的。”
宛棠是万分不愿意再同田家有半分牵扯的,那是她曾经的夫家,而田家军的主将便是宛棠先夫的伯父。但为了帮秀绮姐妹,宛棠还是去找了田家。宛棠没能给田家留下一儿半女,又是个跋扈的性子,田家对她意见很大,见她来求事都有些冷嘲热讽,但宛棠浑然不介意,见他们不肯配合便告辞了。之后辗转找到曾和宛棠先夫一同去过战场的田家一个小厮,才问到了些消息。
“当时朝廷送了一批人过来充军我是记得,但那里头人很杂,不光有你们说的这些罪臣之后,还有些自己就是犯了事的,战场上时间紧迫,没那个细工夫一个一个去对应谁是什么身份的,你们说的这个人我也一点印象没有啊。”小厮对宛棠还是客气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但他也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抓耳挠腮也没说出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当时战败了,我们的人不是死了,便是被敌军俘虏,就是有人活下来逃了也就那么一两个……”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孔家的儿子很难幸免于难,只怕已经……秀绮和秀宁听了,直抹眼泪,但还是谢过田家小厮。
临走前,那小厮忽然又叫住宛棠,“夫人,我这么叫是不对了,但是您毕竟也做过将军的夫人的。其实将军在塞外不是不惦记您,他也常说对不起您,只是他和您还没相处几日就走了,实在也没什么感情,后来遇上小夫人……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宛棠不愿再听下去,打断他,“都过去了,已经与我无关了。”
卫渊原本一直站在一旁不曾说话,这会儿走过来握紧宛棠的手,牵着她离开。
即便有了小厮的话,秀绮仍不死心,还是决定和姐姐秀宁一起去塞外寻找弟弟,找到了便是一家团聚,找不到也无愧于心。宛棠和卫渊没有阻拦,给了姐妹俩一笔盘缠,还帮忙雇了马车,几日后便送他们启程了。
等秀绮姐妹走后,宛棠才问出心中疑虑。
“卫渊,你和秀绮,你们两个……从前有没有过,男女之情?”宛棠绞着手指,问得有些羞涩。
“没有,她原是太子的人,若非太子出事,只怕她现在已是皇妃。可惜命运捉弄,皇妃没做成,还受了几年这样的苦。我想救她,也有太子的一部分原因,我当时没能护住他……”卫渊越说越觉心酸。
宛棠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走上前轻轻抱住卫渊,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不怪你的,你不要自责。”
☆、恩怨
宛棠和卫渊的婚事定在三月二十七。那时已是春暖花开,宛棠对这日子很满意。岑老板为了女儿,直接在崇安择了处庄子送给卫渊。卫渊起初推托,他想靠自己给宛棠好的生活。
但岑老板不这么想。
“我知道你的心思,男人嘛,总有些自尊,但我这也不是给你的,还是为了我闺女,前些年是我不该逼她嫁人的,现如今她既看中了你,你心里也有她,我这个做爹的,就盼着她能过得好。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我送你这些也不是要你入赘,你就当成全我这个老父亲吧。将来你和棠儿也有了孩子,你就懂了这当父母的心。”
“再说,我就觉得这尊严再重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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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重要,什么也比不得让自己女人过得好。”
岑老板苦口婆心,说到最后,卫渊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下。
那处庄子比西府园要大上很多,因为久不住人,岑老板早早把庄契给了卫渊,让宛棠喜欢什么先往里头备办着,三月转眼就来,到时就可直接住进去。
宛棠去瞧过那庄子,觉得都还好,不需大修,只命人将花园里的荷塘稍作修葺,也通通水,等到了夏天正好可以赏荷花。另外便是在花园里立了几块太湖白石,又命人将影壁清洗了一遍。宛棠想得也远,她想卫渊是习武之人,少不得偶尔要耍耍剑,再者若是她们日后生个儿子,宛棠也想要他跟着卫渊学些功夫的,也不求他学得多好,只做强身健体防身之用,便特意在庄子里留了处空地。
这一忙活便是小半个月,等这些事都做完,宛棠迫不及待地先拉着卫渊去庄子里逛了逛。
“我给你留了练武的地方,又留了书房,都在我们卧室旁边哦,我不想离你太远,要一出门就能看见你。”卫渊任由宛棠拉着,看她一处一处说着,心里像吃了蜜。他从前连感情都不敢奢望,更不要说是宛棠这样好的姑娘。
其他的家具倒不是宛棠不去刻意准备,而是她知道岑老板备给她的嫁妆里一定会有这些,她再自己备办反而重复。
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冷,这庄子不住人,也没有烧炉子,只靠宛棠手里捧着的一方小手炉取暖,宛棠说得尽兴没注意卫渊手里什么都没有,这会儿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赶快把手炉放进卫渊手里,又用自己热乎乎的小手去裹卫渊的大手。
“你怎么也不拿个手炉的,多冷啊,这前几天才下过雪的。”宛棠皱起小眉头,十分心疼。
卫渊轻笑,把手从宛棠的小手和手炉中抽出来,再覆在宛棠的小手上,“你不冷就好。别冻着你才是要紧。”
两人腻歪一会,正准备走时,岑府的管家忽然急匆匆地来了庄子,忙不迭地找宛棠。
“六小姐快些回府吧,三夫人娘家来信了,老爷让我来接六小姐的。”
软轿有些摇晃,宛棠身量轻,也跟着有些坐不稳,卫渊便搂住她腰扶着她。
三夫人的娘家说的便是宛棠的外祖父家了吧,只是自从宛棠的娘走后,和他们一直都没什么往来的,怎么突然又会来信?
回了岑府,宛棠和卫渊直接去了岑老板的书房,岑老板早在那等着了,他把早上收到的书信放在桌上,“是你舅舅来的信,说你外祖父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似一日,如今更是缠绵病榻,只怕时日不多,临去前想再见见你和荣靖。你二哥去外地看茶山了,已经派了人去叫他回来,但少说也要个五六日,你跟卫渊就先去吧,顺便也让老人家见见外孙女婿,车马和细软我都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这就可以上路。也别有抵触情绪,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亲外祖父。”
宛棠能有什么抵触情绪呢,其实她比谁都要看中亲情吧,即便多年未见,陡一听见外祖父已到风烛残年,心里也不是滋味,赶紧和卫渊上了路。
当年宛棠的母亲也算是远嫁了,从崇安到外祖父家这一去便要四天,等到了那舅舅一家倒还算得上热情,外祖母一见宛棠便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
宛棠的娘原是家中最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三夫人娘家姓周,做的是酿酒营生,原本也是富人家,只是到了三夫人出嫁年纪因米价哄抬,周家一直间陷入困难,不得不‘卖女儿’换钱。原本三夫人一个大家小姐足可以嫁个好人家做正室的,周家却为了聘礼把女儿嫁给岑老板做妾。因为这个,三夫人对娘家心里不满,出嫁后便未曾回去过,但她嫁人的那笔聘礼却着实帮周家渡了难关。
“瞧瞧这模样,跟你娘年轻时,像得紧像得紧呐。”周家老妇人也到暮年,握着宛棠的手上皮肤粗糙,磨得宛棠都有些不舒服,但又不好打断老人家感怀,“咱们祖孙十几年没见过,我心头想得很,今儿可算见了。”说着便引宛棠往屋里走。
若真想,怎么这些年都不见去崇安瞧瞧她?连封书信也没有的。宛棠嘴角一勾,笑得有几分轻蔑。要不是因听说外祖父身子极差,为了替过世的娘尽尽孝,宛棠只怕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周家。三夫人出嫁前的事她是不大知道,都是听人讲的,但三夫人去世时她已经记事,记得周家只去了一个舅舅,脸上极大不情愿,去了只问可有什么遗物遗产是娘家能带回去的。
宛棠没忘了在身后的卫渊,被老夫人牵着左手,她便从右侧回身,去喊卫渊。老夫人这会才注意到卫渊,笑着问宛棠,“是咱们的外孙女婿吧?长得真俊,我们姑娘有福呦。快进去吧,里头暖和,你外祖父也在呢。”
进了门,宛棠不大愿意和周家人离得太近,一直牵着卫渊的手。周家人对卫渊也颇好奇,问了个仔细,宛棠淡淡的,但卫渊一直答得细致。
却说那外祖父,当真是走到尽头了,就宛棠进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咳了几次,还呕了一回血,看宛棠到了床前,颤颤巍巍伸出手,张着嘴几次想要说话都没能说出来。哆嗦了好久,才断断续续说了句,“孩子,是我们周家对不住你娘,你别怪我们。”
周家原不知道宛棠会带着卫渊一同来,什么也没准备,趁着宛棠和卫渊在屋里陪着外祖父,老夫人才让儿子和媳妇赶紧去张罗红包,晚上用饭时老夫人拿出来递给卫渊,还让宛棠和卫渊有些意外。
“拿着吧,这是规矩,头回见女婿该给的,宛棠没娘,就我这个外祖母给了吧。”
卫渊看出了宛棠对周家没那么热情,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接,只能去瞧宛棠的意思。
“既然是外祖母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卫渊才接过,外头便有下人慌慌张张进来,直直跪下,说老太爷只怕不中用了,让赶紧去瞧瞧。听了这话,老夫人整个人垮了,身子往后仰,几欲昏倒,好在宛棠的舅母及时扶住老人家才没有一下摔到地上去。
宛棠脸上没什么大的悲喜,却也面目一僵,随即苍白起来,卫渊知道宛棠虽是不说,但心里肯定也难过,在桌下握紧宛棠的手才发现竟已冰凉。“走吧,去看看,也是老人家最后一程了。”
宛棠点点头,站起身由卫渊牵着往外走。还没等走到老太爷的屋子,便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嚎哭,人,去了。宛棠身子有些微晃,不是有卫渊扶着怕早站不住。这还是三夫人去后宛棠第一次面对至亲离世。
周家倒也一直有准备,棺材和墓地是早就备好的,除了老太爷刚走时慌乱了一阵,之后的后事倒一切顺利。宛棠只是外孙女,没那么多规矩,她年纪小也不大懂,都听周家的安排,让她做什么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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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宛棠还算幸运,得见外祖父最后一面,荣靖便没能赶上,等他带着夫人和孩子到时,老太爷已经下葬,上了柱香,又拜问过外祖母也算是尽孝了。老太爷刚过世,也不能立刻就走,宛棠和荣靖又在周家住了几日才告辞,临走时两人却被老夫人叫住,把几张银票交给宛棠和荣靖。
“当年你们的娘出嫁时岑家给了二十万两的聘礼,你们外祖父还在时也后悔拆散你娘和原本的意中人,这几年年纪大了我们越发觉得对不住你们娘,这二十万两你们拿着,咱们周家不做那卖女儿的事。”说着老夫人竟垂下泪来。
宛棠做妹妹的,不知如何,自然都是听荣靖的主意。
“外祖母何须这样,都这么多年过去,我和棠儿都这么大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银票我们兄妹俩不能收,您留着,就当是我们兄妹和娘给您尽孝了。原先我们兄妹不懂事,不曾来看望,今后我们会常来周家走动的。”
老夫人听说愿意常来走动,连声答好,只是硬要把银票给荣靖,荣靖几番力拒,才作罢。
周家人将宛棠和荣靖几人送上马车,帘子撂下前,老夫人去拉宛棠的手,“好丫头,你和卫渊什么时候办亲事,可一定来个信儿告诉给你舅舅,咱们周家也要去人的,要去的。”
婚期早就定了,这会已经二月底,离三月二十七只有一个月,大概连宾客名单都拟好,宛棠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这个日子,“还没定下来呢,等定了就送贴子来请舅舅舅母。”
虽是外孙女,不必太忌讳这事,但宛棠心下还是过意不去,不想外祖父才过世一月便嫁人,想着回去便和岑老板说将婚期往后推一推,好歹过了三个月。
马车走出去,宛棠把心里话和卫渊、荣靖一说,他们都没反对,卫渊摩挲着她手心,知道她难过,说都听她的。
荣靖叹了口气也点了头,“你那时候小,不记得事,那几年周家来人去看过娘的,只是娘心里头记恨,从不肯见,周家这才不再来人。说是卖女儿,天底下哪里就真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娘出嫁是周家给的嫁妆绝不少的,算下来少说也值十万两。只是那时周家缺的是现银,那些陪嫁的东西换钱不仅慢还要折价,这才接受了爹的求娶。愿意给二十万两的聘礼还不是看在给了十万两的嫁妆上?周家给这么多也是怕咱们岑家以为是卖女儿过来,亏待娘。”
荣靖说得这些宛棠从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娘嫁妆确实不少。
“周家有不对的地方,娘也不是没有,都这么多年了,恩怨也都过去了。”荣靖说到最后,颇有些感慨。
宛棠听了这些一时说不出话,她心里头一直还怪着周家,外祖父弥留之际她也淡淡的,此刻不禁后悔。
可这世上后悔之事如此多,恩恩怨怨来回翻覆,往事终已不可究,放眼以后才是良择。
☆、终章
宛棠把想将婚期推迟的事说给岑老板,岑老板倒没什么意见,只说是都听她和卫渊的。过了两天,二夫人又送了新日子来,说是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问宛棠和卫渊若定在这一天有没有什么意见。
宛棠其实没那么多忌讳,定在哪一天她都无所谓,只是选个吉利的,岑老板会高兴而已。
离六月初九还有几个月,但日子一定下来,宛棠便派人给周家捎了信。
还没出嫁,宛棠仍是住在岑府,只有白天才能和卫渊腻在一处。如今婚事定了,两人也和从前一样,卫渊做事,宛棠在旁边陪着而已。
“卫渊,卫渊——”不过有时宛棠自己待得无聊,也会去缠着卫渊,压着账册不让他看。
卫渊从来不恼,每次都是一笑,拉过宛棠坐他怀里,“怎么了?一个人太无聊了?早说过你不必每天陪我来,我这里忙,抽不出多少时间陪你的。”
“我不要,我就要陪着你。”宛棠拨弄着卫渊领口的扣子,嘟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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