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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丁丁冬

    冯茂愣了愣:“你惹他做什么?”

    “他先惹我的。”荣恪扔开帕子边走边说,“以为传言夸张,今日亲眼一看,腆着肚子,走路都气喘,这样的人怎么保卫宫禁安全?”

    “宫禁安不安全,关你屁事啊。”冯茂骂道。

    “确实不关我事。”荣恪摇头一声低笑,“我没忍住。”

    “你是那不能忍的人吗?你不是说回京后做缩头乌龟吗?怎么刚见过皇上太后就出头了?惹了张诚不要紧,可你惹了他就是得罪徐泰。”冯茂苦口婆心。

    荣恪沉默片刻:“得罪就得罪,荣家和徐家四代恩怨,多这么一桩不算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冯茂瞪他一眼,认真问道,“你见了太后,觉得怎样?”

    “很有趣。”荣恪唇角翘了起来,“明明是个小姑娘,板着个脸老气横秋得说话,她私下里也这样?装的吧?”

    “我不是问这个。算了,改天再说。”冯茂冲他拱拱手:“你先回去,我进宫一趟。”

    他匆匆进了宣德门,秦义牵了马过来,荣恪翻身上马,风驰电掣从十里御街飞驰而过。

    一进燕子巷,秦义指着府门方向说道,“爷,大门外站着那几个人,像是官差。是工部派来修房子的吗?”

    “不会那么快。”荣恪笑笑,“估计是刑部派人拿我来的。”

    说着策马走到近前从马背上跃下,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过来毕恭毕敬见了礼,小心谨慎说道:“下官黄忠见过国公爷,下官乃是刑部主事,田尚书打发下官请国公爷去刑部衙门一趟,问一问内禁卫统领张诚的事。”

    黄忠不敢看荣恪的神色,低着头小心说着话,心里叫苦不迭,这样一桩苦差事,怎么又摊到我头上?怎么又是我?倒霉的怎么总是我?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那只是说说而已,这些王公贵族一旦犯案,请到衙门问话难于登天,定罪下狱就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他只管将人请到,不管问案定罪。可是如果镇国公拒绝前往呢?

    他决定用老招数,先装可怜博取同情,他一遍一遍打着腹稿,您老人家要不去的话,上锋怪罪下来,轻则罚俸重则丢官,下官家里上有八十岁高堂老母,下有襁褓中孩儿嗷嗷待哺,一家老小全仗着下官那点微薄的俸禄……

    正思忖着,头顶传来一声痛快的回答:“好啊,那就随黄主事走一趟。”

    黄忠喜出望外,恨不得亲手为国公爷牵马坠蹬,荣恪却不上马,牵马缓步而行,正想找人问些事,就有人送上门来。

    黄忠此人,听其言观其行,必是老手,在刑部专管请达官贵人过堂,他这样的人自然最能看清眉眼高低,对京中情势定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当下微笑道:“我刚回京城,许多事不懂,想要向黄大人请教一二。”

    黄忠因此次办差太过顺利,正有心回报几分,当下拱手说道:“国公爷尽管问,下官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一路闲谈,荣恪专问各位大学士和六部大员的内宅,谁家夫妻恩爱谁家妻妾成群谁家儿女争气谁家尽出纨绔,黄忠心里大感诧异,为何要问这些?难不成国公爷兴趣独特?心里疑惑,还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后面跟着的差人听到这些,也跟着兴趣高涨,不时凑趣补充几句。

    到了刑部衙门,黄忠松一口气,对进来的魏主事瞧瞧竖一下大拇指,意思是镇国公好说话,这差事好办,魏主事脸上愁苦去了大半,两眼有了神采。

    杂役上了茶水,魏主事与荣恪客套几句开始文案,他态度谦恭,问话却滴水不漏,显然也是老手。

    照例问过他姓名,核对了身份。问道:“内禁卫统领张诚,可是被镇国公所伤?”

    荣恪说是,他又问道:“可是握住其手腕用力向下?”

    荣恪说是,他循循善诱:“镇国公出身将门,自然知道那样可能会导致其手腕折断。”

    “没错。”荣恪大言不惭回答,“准确得说,我就是想断了他的手腕。”

    魏主事点点头,将供状递了过来:“那就请镇国公签字画押。”

    荣恪仔细看着供状,问道:“签字画押后,就该将我收监了吧?”

    魏主事问案顺利,表情更加轻松,听到荣恪此问,斟酌片刻,谨慎点了点头。

    “然后呢?关押?罚俸?削爵?”荣恪微微笑了起来。

    魏主事轻咳一声:“国有国法,不过也要看对方追究的程度,张统领乃是卫国公徐泰的内侄,没吃过这么大亏,照卫国公的说法,张统领乃是武人,武人断了手也就相当于没了命。”

    “那是要我抵命?”荣恪两条长腿伸展开来,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坐姿惬意逍遥,“当时张诚提刀扑过来要杀我,我躲开了,他砍了三次我躲了三次,然后又提刀来扑,一副拼命的架势,我眼看躲不过,为了保命只好反抗自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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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已折断了他的手,我说的这些话,在场的内禁卫都可作证。”

    魏主事愣了愣,荣恪笑了起来:“所以,我要反告张诚一状。当然了,内禁卫是张诚的属下,也许会偏袒他,我记得,远处还有几位洒扫的小黄门,紫宸门下阴影内站着看热闹的中官,人证很多,魏大人可以一个一个去问。”

    魏主事叹了口气,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只好客气恭送镇国公,在刑部衙门外,镇国公上马回身,冲他客气拱手,道一声辛苦,然后策马扬长而去。

    苦笑着回头看向出来看热闹的黄忠,黄忠也苦笑:“走吧,一起去禀报丁大人,就说这案子我们管不了,挨打受骂还是罚俸,我们认了。”

    “也只能如此了。”魏主事叹一口气,“镇国公回京前,朝中偶有议论,说是较其祖辈相差太远,庸碌无能,这一看才知,心机深沉,难以对付。”

    黄忠摇头:“来路上,镇国公对我极其客气,问了些杂七杂八的事,魏兄听听,他为何要问这些?”

    魏主事沉吟片刻,大步往里走着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位公爷太是个人物了。”

    “魏兄,我没明白。”黄忠追了上去,魏主事摇头轻笑,“他想打听这些朝堂大员的才干和人品,可是不能直接问,直接问了,你也不敢说,他问些家宅闲话,你自然肯说,跟着的人再一起哄,这一路行来,他知道了很多,不虚此行啊。”

    黄忠用力拍一下额头:“原来如此,还是魏兄高明。”

    镇国公荣恪殴打内禁卫统领张诚一案,双方各执一词,众多人证说辞不一,起先张诚有徐泰做靠山,镇国公荣恪爵位虽高,在京城没有人脉,方太师与其父虽是故交,却气呼呼表态不管,刑部尚书李德敬在卫国公威逼之下,正想借着张诚的伤势偏袒他,大长公主驸马冯茂跳了出来,为镇国公荣恪作保,李德敬被两头夹击,跑到相国府找孙相讨主意。

    于是,此案闹到了太后面前。

    第11章 回护

    端午过后,五月初六,荣恪奉召再次入大内。

    这次太后改在垂拱殿正殿召见,他来得有些迟,进来时四位辅臣已在,方太师扭脸不看他,冯茂嘻嘻一笑算作招呼,徐泰目光如矩,恶狠狠瞪了过来,荣恪没看见一般,客气招呼孙智周,孙相也客气回礼。

    刚坐下,刑部众位堂官进来了,最后,张诚被抬了进来,右手整条手臂裹得粽子一般,躺在担架上不时闷哼抽气,听上去痛苦万分。

    不大的功夫,随着内禁卫一声宣,太后牵着皇上的手走了进来,依然是素衣素冠,跟上次觐见差不多的装扮,荣恪却觉得那儿不一样,仔细一瞧,素冠下露出的发鬓边,簪了一朵芙蓉花,其色洁白小巧细嫩,荣恪翘唇笑了起来,看来太后这端午节过得不错。

    温雅在御榻上坐下,察觉有目光追随,抬眸一瞧,正对上荣恪含笑的眼,下意识抬手抚上那朵小花,心里有些不自在,都摘下来了,只留了一朵小的,以为没人能看见,再一想,他也不见得就是看见这朵花了,自己这是庸人自扰。

    松开手端起几上茶盏又放下了,目光扫过众人,看向李德敬,“听说张诚只是伤了手?”

    徐泰连忙说道:“起先是断了手,忧愤之下就一病不起了。”

    温雅嗯了一声:“既如此,就不能再担任内禁卫统领了,卫国公可有合适的人选?”

    本来只是让张诚装病,给荣恪点颜色看看,没想到太后会提到撤换内禁卫统领,徐泰连忙说道:“断手已经接好,养上几日也就好了。”

    “当日镇国公和张统领发生冲突之后,我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并召来在场众人一一询问,这些人包括护送镇国公出宣德门的侍卫,在一旁洒扫的小黄门,刚好站在紫宸门下的几位中官。所以当时的情况我一清二楚,只不过有刑部在,不该我管,没想到最后还是闹到了我这儿。”太后看向张诚,“你先说。”

    张诚在太后提到撤换内禁卫统领时,已经悄悄坐了起来,再也没有闷哼抽气,听到太后说知道当时情形,不敢不说实话,只是把自己态度不恭略去不提,说他只不过例行盘问,荣恪就出言讥讽,他气恼之下抽刀吓唬,刀刚抽出来,就被荣恪折断了手腕。

    温雅瞟一眼荣恪,他却不开口辩解,低头避开太后的目光,心想我多说无益,让那些证人说,你且慢慢问。

    温雅目光扫过众人,看来都在等着传唤人证。

    微微一笑,扭头朝皇帝点一下头,小皇帝突然站起,迅疾冲着张诚揉身而来,到了他面前一抬手,从袖中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照着张诚的面门直刺而下,张诚下意识抬起右臂一挡,左手用力一抓,擒住了小皇帝的手腕。

    小皇帝不慌不忙,大声喝斥道:“放肆。”

    张诚大惊之下连忙放开,一骨碌从担架上滚落,爬起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不停说道:“臣情急之下,请皇上恕臣死罪。”

    小皇帝没理他,走回御座坐下,冲着温雅一笑。

    “这段时间太傅教授皇上近身搏击之术,皇上总想在我面前一试身手,今日看来,学得很好,回头重赏太傅以示嘉奖。”温雅跟皇帝拉家常一般娓娓说道。

    回头一瞧,张诚不住叩首哀求,微笑说道:“张统领起来吧,恕你无罪。既恕你对皇上不恭之罪,也恕你在我和皇上面前装病之罪。”

    张诚又磕三个响头爬了起来,垂手站在一旁,徐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只假装看不见。

    温雅关切看着张诚:“断腕接好了吗?可能动?”

    “接好了,能动。”张诚转了转手腕。

    “太医怎么说?可能恢复如常?”温雅又问。

    “太医说能……”张诚瞄一眼荣恪,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太医说,此人手劲用得极巧,若是稍微错位,他这只手就残了,可见此人功夫高强。张诚不想说这句话,他不服。

    太后嗯了一声,看向徐泰正色说道:“那日是张统领不恭在先,镇国公挑衅在后,因镇国公言语中提及石锁典故,触怒张统领,张统领三次拔刀相向,镇国公为自保擒住了张统领的手腕。张统领,我说得可对?”

    她说着话,目光转向张诚。

    张诚连忙说对,心里想着,什么石锁典故,石锁怎么就成典故了?

    “镇国公下手重了些,罚俸三月,太夫人和夫人回京之前,呆在府中闭门思过。张统领手腕有伤身体虚弱,不能再做内禁卫统领,听说你喜欢娇妻美妾对酒当歌,给你个闲差,养好伤后看守皇陵去吧,加封一级,封四品威远将军。”温雅又看向徐泰,和煦询问,“卫国公觉得如何?”

    “太后圣明。”徐泰忍气说道,听上去张诚加官荣恪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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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俸,是张诚占了便宜,其实太后分明是在袒护荣恪,定是冯茂进了谗言。

    思绪起伏间,又听太后说道:“内禁卫统领由翟冲担任,从今日起,内禁卫脱离禁军,自成一体,直接听命于我和皇上。”

    徐泰啊了一声,太后似没听见,唤了翟冲进来吩咐道:“你派人护卫着冯驸马,办理内禁卫脱离禁军的一应事务,办理妥当后向我覆命。刑部问案时那些说假话的人,你看着处置。”

    翟冲朗声说是,领命而出,徐泰恨恨看着帘外的人影,这翟冲是先帝的专属护卫,眼里只有先帝一人,从不贪图权势,对他构不成威胁与妨碍,没想到留作今日祸患。

    一切已成定局,内禁卫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再不能像往日那样,将大内众人一举一动握在股掌之中。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不上不下憋在胸腔里,堵得他眼冒金星难受不已。

    就听太后说道:“此案已了,都退下吧。”

    他只得咬牙切齿随着众人告退。

    荣恪走在最后,一只脚跨过门槛,就听太后说道:“镇国公留下,我还有话问你。”

    荣恪折身而返,太后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欲言又止。

    太后不说话,荣恪只得没话找话,躬身恳切说道:“臣和张诚的事,臣谢过太后回护之恩。”

    “并不是回护你。”太后摇头坦率说道,“我早就想撤换张诚,一直没有动手也不是顾忌徐泰,是因为翟冲护送先帝梓宫至皇陵安奉,我在等他回来,另外撤换张诚得有个正当的借口,你正好给了我一个。”

    荣恪心里哦了一声,没说话。

    小皇帝说话了,身子前倾饶有兴趣看着他:“怎么能一下子就把人的手腕折断?多大力道?怎样的角度?镇国公,你教教朕。”

    “皇帝读书的时辰到了。”温雅看一眼漏刻。

    小皇帝怏怏站起跨出殿门,殿内只剩下温雅和荣恪二人。

    温雅这才开口:“文也不能武也不能的镇国公,为何要去断张诚的手腕?为何要得罪徐泰?”

    “太后那日扔茶盏试探臣,臣猝不及防抬手接住了,既已露了身手,在张诚面前没必要再装下去,伸脖子等着钢刀来砍。”荣恪说道,“而且,臣不怕得罪徐泰。”

    “那么,你是有意得罪卫国公?”温雅手覆上茶盏盖。

    “不是。”荣恪断然否认,“臣非无能,但臣向往平淡,缺乏志向。”

    太后嗯了一声,端起茶盏道:“没事了,镇国公告退吧。”

    从垂拱殿告退走出,荣恪跟着领路的内禁卫缓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凝神思索。

    之前听冯茂说起元屹死后,她从被尊太后到新帝登基大典上宣读遗诏,诏书上加盖文德印章并垂帘听政,再到次日告诉四位辅臣,位次不分先后,她才是最后的决策者,每一次的时机都刚刚好,一直以为是元屹生前授意,如今看来,也许不是,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筹划,一步一步将天下大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那么,她试探我,是在猜忌疆臣?可我已表明无心边关事务,应该不是。或者说,要利用我对付徐泰?可对付徐泰又谈何容易?卫国公掌管禁军已至四代,周围关系盘根错节,就连元屹也没能把徐泰如何,难道小太后会有那样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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