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宣竹
柳睿微闭了闭沉甸甸的眼皮,如释负重:“知道了。”
“要不您上去瞧一眼?”士兵犹豫的问了句。
“不必了。”拒绝后,柳睿看了蔺晨一眼:“晨哥,你上去看一眼吗?我派人送你去。”
苍白月色下,蔺晨压低眼帘,遮住眼底的猩红,哑着声音:“不用,等大部队一起上去吧。”
柳睿点了下头,朝士兵挥了挥手。
“可是参谋长”士兵顿了片刻,“嫂子正处于小镇上最危险的地带,随时都可能余震,到时”
士兵的话还没说完,柳睿就接到前方小镇救援组长鲁永仓的报告,危楼塌陷,数百人深陷困境,请求支援。
没有时间考虑,柳睿带着部分人员前往小镇支援,蔺晨也一起去了。
这个小镇只有商业街那几栋高楼,是美食城、服装城还有办公楼的聚集地。可能因为当初建的时候偷工减料,导致一震就塌了,还不如平民百姓的房子牢固。
柳睿抵达后,鲁永仓立马做了个汇报,指着远处如天秤般的严峻形势:“目前几栋大楼形成一分为二的趋势,只有中间唯一的支柱支撑着上面的巨大水泥板,两边都能找到突破口进去,但现在的难题是两边都有灾民,如果动了左边,就会失平,右边会塌,里面的人也有可能因此丧命,可若动了右边,那么左边的人也难逃一死。”
显然地,这是一道选择题。
蔺晨沉穆的眼睛紧盯那一触即发残垣断壁问了句:“知道两边人员的大概数量吗?”
鲁永仓点头:“右边人数极少,大概七八人,左边约有八十人。”
柳睿研究了下当时状况,进退维谷,根本无法两全,中间唯一的支柱随时可能断掉,必须当机立断。沉默片刻,他敲定方案:“先救左边的人”
话刚说一半,一身血迹的蔺焉忽然飞扑出来,挡在马上接令行动的鲁永仓身前,激动大喊:“不可以!”
柳睿眸色一闪,下意识看了眼蔺晨。
蔺焉一身狼狈,糟乱的头发,破烂的衣服都在铮铮的告诉人们她经历过怎样的空前绝难。蔺晨蹙着眉上前,伸手揉了揉蔺焉的头发,带着安慰。
蔺焉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凝视蔺晨,红的要命,分明是哭过了,她强忍着哭腔,乞求着:“哥,我求你了,先救右边的。”
说着,她没忍住情绪,冰冷的泪珠子顺着脸往下淌,每一次吸气,沉重的震动就在胸膛起伏,那白色的羽绒衣全是红彤彤的血迹。
蔺晨伸手,替她拭去泪水,轻声问:“泓绎在里头?”
蔺焉拨浪鼓般摇头,哭的更凶了,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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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的要命:“不,不,不是,是轻舞,是轻舞”
骤然,蔺晨僵住了为她擦泪水的动作,声线一紧:“你说什么?”
“是轻舞。”蔺焉说着,转过脸去看柳睿,抽泣着,“还有晓晨,他们都里面,他们就在那七八个人中间,就在你们要放弃的右边,所以你们不可以不可以先救左边的人。”
还有晓晨,他们都在里面
柳睿目光恍然一沉,往那摇摇欲坠的建筑物望去,深入海底。
她在里面?
“参谋长,是不是要重新制定方案?”鲁永仓回过头问柳睿。
那刻,柳睿举棋不定了。
蔺晨双手紧攥住蔺焉的双肩,用力过猛,关节处泛白,漆凌的眼瞳沉的让人可怕:“你确定他们都在里面?”
蔺焉鼓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坚定点头:“我确定。”
柳睿看向鲁永仓,嗓音变哑:“你确定两边人数?”
鲁永仓十分确定点头:“确定,两边都我们的人员,都带了呼叫机,有信号,是里面的人统计的,不会出错。”
“呼叫机?”柳睿顿了顿,紧接着立即按通手里的呼叫机,喊了句,“顾晓晨,听到回话!”
没几秒,呼叫机传来顾晓晨的声音,夹着电流沙沙声响,不太清晰:“听到了。”
“受伤了吗?”柳睿问。
“没有。”顾晓晨镇定自如地回答。
柳睿想要再开口问些什么,却发现,除此之外别无他问。
仿佛,她活着就是好的。
万籁俱寂间,蔺晨对着呼叫机轻唤了一声,有些生硬:“沙轻舞。”
“我在。”
听见她的声音,蔺晨两眼一阖,再睁开的时候眸色变得凝重起来,盯着那片废墟,目光镀上一层尘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深沉至底。
在这个时刻,他有些不冷静了。
“哥,柳睿,你们快命令他们先救轻舞和晓晨啊!”蔺焉急促的催他们救人。
蔺晨和柳睿看蔺焉的目光更冷了。
“你们给话啊!”见他们迟迟不决,蔺焉急了。
柳睿和蔺晨默契地相视一眼,眼眸里暗含的波涛汹涌彼此心知肚明,决策只在一瞬,是左是右已经到了他们无法控制的地步。
“左边。”
几乎是异口同声。
鲁永仓敬了个军礼,喊了声:“是”,然后按通呼叫机立刻安排行动。
蔺焉听到他们的决策,疯狂地上前揪住柳睿的衣襟,不可思议地大吼:“你疯了吗?那是晓晨!那是顾晓晨!”
柳睿被蔺焉推的连连后退,沉到谷底的眼眸波澜不惊。
是的,在里面接受命运安排的人是是他的妻子——顾晓晨。
可面对八十人和八个人的选择,他迫不得已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放弃掉救援她的机会。因为他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一个人的生命,而是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安危。这一点,他相信蔺晨和他心照不宣。
“在灾区,只有灾民。”柳睿沉静回答,一双漆黑的眼睛似结了冰,格外通透,又是那么的深沉。
闻言,蔺焉缓缓松手,冷然的目光盯着蔺晨,质问:“你呢?你也是在灾区只有灾民吗?死的是轻舞也无所谓吗?”
沉寂的夜睡着,眼前的人哭着,蔺晨的心乱着,而里面的人负隅顽抗着。
无人应答,蔺焉突然“呵”地一声轻笑,狠着目光点头:“好!很好!你们两个,都很好!对得起你们的党和人民,对得起你们伟大的国家!可你们对得起你们最爱的人吗?你们是顾大局了,那轻舞和晓晨呢?谁顾着他们呢?”
回应她的依然是沉重的寂默,蔺焉趔趄地退了几步,目光惶惶。她不是蔺晨和柳睿,没有他们这样的大局观念和全局意识,她要的只是家人和亲人的平安。
而沙轻舞和顾晓晨就是她的亲人。
慌乱中,蔺焉一声歇斯底里地低吼:“你们两个王八蛋!”
喊声在凌冽的夜风中无情散开,她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愤怒,不解,更多的是埋怨。
那头,鲁永仓已经带人开始救援行动,呼叫机亮灯响起:“参谋长,一切准备就绪。”
救援行动很顺利,但也如鲁永仓说的,动了左边,右边就会开始塌,即便用了承重气囊都于事无补,因为这几栋大楼早就不成形了,全是零碎的水泥板,像是沙子瞬间将所有缝隙填补。
突然“砰——”地一声,唯一的支柱断开了,残砖断瓦全数塌了下去,掀起的厚重灰尘从两边倾轧而来,在沉郁的夜晚也能看的如此清晰。
剧烈声响未曾停歇,塌陷还在继续,如此触目惊心。
刚将安全帽戴上的蔺晨猛然转身,视线被厚重的尘灰隔阻,他慌促地按通呼叫机,跼蹐不安地喊了声:“沙轻舞!”
耳边挥散不去的是水泥板砸到钢筋上的砰砰响声。
除此之外,然,别无其他。
一颗心慌牢牢的,落不下来。
“沙轻舞!”他又喊了一声,但回应他的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松开那黑色的呼叫机,才发现,他的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汗,冷风一阵阵嗖过,都无法将那厚重的汗水给风化。
下一秒,蔺晨毫不犹豫地冲入夜幕。
看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消失在无尽的阴暗中,蔺焉蓦然拧起秀眉,本是因右边建筑物塌陷而惊悚的目光转换成一股谁也看不懂的深幽。
那一刻,她想,蔺晨是爱沙轻舞的,比任何人,都爱。
作者有话要说: 地震在我的心中仍旧是一道伤疤
☆、齿轮25
第25章:
一场与时间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他们能做的, 是争分夺秒。
当蔺晨抱着昏迷的沙轻舞从废墟中走出来的时候,天边掀起一抹熹微, 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若隐若现的迷雾里。
从废墟的那头,他缓缓走来,曙光初升,映上他浓墨的眼睛,反射出一道琥珀光芒, 点缀万千大地。
蔺焉急忙上前,捧住沙轻舞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蛋,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顾晓晨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个三角空间,几根钢筋支撑出一个安全空间,她毫发无伤。
对上柳睿如释负重的眼眸,她向他伸出一只早就冻僵的手,红彤彤又冰颤颤。柳睿弯腰下去,大掌将她小手攥在手心, 腕臂微微用力,折槁振落地将她扯进怀里,隔着她衣服上无数人的鲜血,听到她薄弱的心跳。
心,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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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安。
“对不起。”他哑声道歉。
耳边他沙哑的声线还在环绕,顾晓晨疲倦地阖了阖眼睛,有些累了,很想在他温热的怀里睡上一觉, 可那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因为她明白,从他背负亿万人的使命起,他再也不属于她一个人了,所以当他选择舍八救八十时,她再也做不到不可理喻的埋怨他。
“参谋长,邻市发生余震,救灾人员伤亡严重,请求援助!”
“知道了。”
顾晓晨睁开双目,敛下落寞:“去吧。”
柳睿低头,吻了吻她的发端:“轻舞重伤,昏迷不醒,军医初步判断胸腔积液,需要开胸手术,已经命人送去前方临时手术室治疗。”
顾晓晨倏然拧眉:“确定吗?胸腔积液?”
“立刻安排x线拍片、ct、b超检查、胸腔穿刺液检查、胸腔镜检查”
顾晓晨拨开为首的军医,伸手贴在沙轻舞脖子上测脉搏,半分钟后,她眉心一拧:“来不及了,立刻准备开胸活检。”
被推到一旁的军医不悦的皱起眉,还想要说些什么,可顾晓晨已经朝正看着片子的修烨喊了声:“烨烨,帮我做台手术!”
沙轻舞被推进手术室后,那名怔愣在原地的军医终于回醒,不可思议地问身边的人:“那个女人是谁?居然喊我们修中尉烨烨?”
“你不知道吗?”
“什么?”
“她是柳夫人。”
“柳?”
“你们上面还有几个姓柳的军长?”
“柳参谋长?”
那人点头,然后沉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牧泓绎几场大手术下来,颇有疲倦,从手术室出来就看见蔺焉靠在蔺晨身上睡着了,走近,蹲下,伸手拨了拨垂在她脸上的发丝。
那张小脸,苍白无血色。
“你们怎么在手术室外面?”牧泓绎低声问着,嗓子暗哑,开口说话的时候撕裂的疼着。
“轻舞在里面。”蔺晨答着,又看了眼蔺焉,“有力气的话你抱回去吧。”
牧泓绎一手撑在椅子上,弯蹲转身,一屁股坐到蔺焉身旁,声音萎靡:“没力气,”说着,便将蔺焉的头拨到自己肩上,“我陪她在这里睡会儿。”
沙轻舞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在次日上午,睡了整整20个小时。
吃过早饭,护士来给她输液,插好针头,调节流速时说:“今天还是三袋水,快完的时候来护士站喊人。”
沙轻舞眸色不自然一闪,点头:“谢谢护士。”
护士离去后,病房突然安静的可怕,蔺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始终盯着她,一瞬不瞬地。
自始至终,沙轻舞都不敢对上他专注而不移的视线,左顾右盼不自然的闪躲着,最后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不小心装过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真是太可恨了!”
看着嫉恶如仇的蔺焉,顾晓晨有些哭笑不得:“你又没在里面,你可恨什么?”
“我没在里面都觉得可恨,你们在里面的肯定伤心死了。二选一,我哥和柳睿居然不选你和轻舞,柳睿好意思说你是他老婆吗?亏得你当初被猪油蒙了心嫁给他!”
顾晓晨扶额,替沙轻舞换了袋药水,没接蔺焉的茬。
“轻舞要是知道了,伤心死。”
“你又不是轻舞,你怎么知道她会伤心死?”顾晓晨恹恹地反问。
蔺焉冷哼一声:“是个女人都会。”
这会儿,沙轻舞迷迷糊糊的醒了,听见蔺焉最后的一句话,睁开眼,沙哑的喉咙问了句:“会什么?”
一见沙轻舞醒了,蔺焉忙的扑了过去,将昨日凌晨触目惊心的一幕又讲了一遍,绘声绘色地,当她讲到蔺晨和柳睿的决策时,情绪忽然激动无比:“你说!他们两人是不是脑袋不正常?要是你和晓晨没有安全出来,我一定不放过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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