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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死之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朝菌无术

    “我要回去!”我忿忿地小声说道,“你不要命我可是要的,被抓住我们就完蛋啦。”

    他嘘声叫我保持安静,自己仿佛在听什么声音,然后慢慢坐到台阶上,同时示意我也这么做。

    一开始我什么也听不到,试着闭上眼后似乎逐渐平静下来,尼罗河水拍打岸边的韵律一点点入耳,仿佛母亲用手轻抚婴儿,着实叫人心安。此刻有微凉的晚风穿拂于神庙立柱之间,空气“簌簌”地磨过沙石,犹如幽灵委婉絮语——可还不止这样。

    我知道头顶就是无尽星空。今晚月光不是很明亮,而星子璀璨一如宗室中女眷们佩戴的宝石金器,熠熠生辉,盘旋徜徉于银河。我听到星空遥远之处传来一种浩大而无法形容的声音,宛如风中的震颤,而宇宙中必然有一只手在撩拨那无形的琴弦。

    “那是什么?”我心中升腾起无名的恐惧,下意识伸手攀住艾赛里斯的臂膀。他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也抓住了我的手:“不要怕,那是神在说话。”

    我茫然地仰头盯着浩瀚苍穹:“哪一位神?”

    “我想想,可能是阿蒙,欧西里斯,荷鲁斯,阿比努斯,甚至是塞特——或许欧西里斯与荷鲁斯又要与他开战——”他轻声笑起来,似乎被自己逗乐了。

    “你在拿神明开玩笑?”我反应过来,于是恼怒道,“还有凭什么只有男性神?说话的或许是女神呢,或许是努特,穆特,伊西斯,哈托尔,奈芙缇丝——”

    “——没错啊,埃及拥有这么多位伟大的男神女神,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位神在说话呢?”

    我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禁沉默不语。

    安静了片刻,我重又开口道:“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甚至不是神明自己说了算的。”

    “那么是谁说了算?”

    “说了算的人现在没空说话。”我顿了顿,“估计这会嘴里塞满酒菜——塞到吐。”

    我跟他相视一眼,一瞬间同时“噗嗤”笑出声来,然后赶紧捂住嘴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响动。面对面肩膀耸动着笑了半晌,实在难受极了,脸颊都憋得发红发烫,幸好夜色朦胧显不出狼狈。

    艾赛里斯笑到最后开始咳嗽,显然蠢到被自己呛着了,我替他轻轻拍了拍后背,边拍边问道:“那如果是你,你会选择阿蒙,还是阿吞?”

    “我为什么要选择?”他终于镇定下来,淡淡地瞥我一眼,“我热爱阿蒙,也热爱阿吞,他们赐福于我们所生存的这片黄金土地,因而每一位神祇都有权获得埃及儿女的爱戴与崇信。伊西尔索娅——”他突然叫我的名字,却把我吓了一跳。只见他凑过来一些,径直望进我眼底,“如果一个人强迫别人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他并不是热爱那个选择,而只是爱他自己。”

    对方说得已经足够清楚,如果我再听不出来他今晚所言何意,那还不如直接一头栽进尼罗河里,让哈比给我的脑袋浇上一层淤泥得了。

    “可是那就是国王和王后的立场,你让他们怎么办?”话已至此,我索性挑明了说,“而且你敢说,大祭司们就不爱他们自己——他们拥戴众神,说白了不也是拥戴他们自己的地位?如果娜芙蒂蒂他们不这么做以示反抗,受苦的也只会是他们自己。”

    “所以就是这样了——人人都只为自己活得高兴,众神却沦为筹码,任此世间宰割。”

    我几乎是意带嘲讽地嗤笑了一声:“不要告诉我,你活这么大,在此之前都以为世人爱神爱得无比虔诚。”

    他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天真。”而后又似稍作犹豫,“告诉我,你对祭司们有什么看法?你与国王王后一样憎恨他们吗?”

    “我确实憎恨他们,但与国王王后不同。”我冷淡道,“我了解他们,因为我父亲也是一名阿蒙神祭司。”

    他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继续说下去:“但他不是大祭司,官职并不高,是娜芙蒂蒂父亲手底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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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阿伊大人忠心耿耿——这也难怪,他并非贵族出身却被破例邀入祭司之列,当然要对提拔他的人俯身听命。”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在我印象里,他并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厉害人物。”

    “所以你对他印象不好吗?”

    “如果他只是平庸,这当然不会妨碍我爱他,可他抛弃了母亲与我。”我冷冷地说,“他在我七岁那年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母亲因他的狠心郁郁寡欢,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死得那么年轻。”

    我记得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先王的长子图特摩斯王子升天,娜芙蒂蒂痛不欲生;而父亲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人间蒸发,母亲病倒在卧榻。我早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当时几乎没有人有空理会我——虽然府邸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氛围忙碌却冰冷,我只能尽量按时吃饭睡觉,顺便力所能及地照顾苍白虚弱的母亲。

    有很长一段时光我活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害怕哭泣也没有用,于是从忍耐逐渐变得麻木。直到那时难捱的痛苦一点一点地消散,我也好似从一个巨大的噩梦中浮出,自此以后才恍然发现,这无望的生活中只剩下娜芙蒂蒂与我孤零零的两个人了。

    (tbc)

    ☆、(四)预言者

    自那晚以后我便不再排斥艾赛里斯的接近了。

    夜晚时分神庙宁静而神秘的氛围使人心生孤独,混沌黑暗里我似乎与他说了许多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却记不太得。我只知道那时心绪变得悲伤而胆怯,整个人好似落回到记忆中形单影只又无人施以援手的儿时光阴,而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的陪伴,于是这难免让我萌生出依赖的念头。可奇怪的是,这种安心感并未伴随黑夜的褪去而褪去,或许是因为他与我相处的方式十分特别,自然得如同相识自孩童时代的挚友,言谈举止中携带着兄弟姐妹般亲昵的关怀,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有时我觉得娜芙蒂蒂像任何人都可能拥有的一个糟糕的姐姐——比你美丽,比你高贵,比你聪慧万分,但那说到底只是一种比喻——她仍旧是我的主人,而这一点似乎并不会轻易改变。尽管父亲从前的祭司身份使我名义上拥有了一个女官的头衔,可我身体中始终流淌着奴隶的血液——我的外祖父就是阿伊大人家中的奴隶,虽然他与自由民结合生下了母亲,但我母亲仍然自愿留在她自幼长大的府邸中工作,而我此后也做出了与她并无二致的选择。

    可艾赛里斯也是平民,所以我才能够以毫无阶级芥蒂的方式与他对话,并且不必担心惹他生气会有什么后果。而他也并未掩饰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想要与我多加往来,这确实叫我愈发高兴——那晚他穿戴整洁的模样令人另眼相看,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他的相貌。

    此后他时常以受雇之名进宫来做一些雕刻的工作,趁此机会跑来王后宫中赠与我一些精致的小塑像;若他没有暇余过来,得了空闲我就跑出去找他玩。

    这件事我没想瞒着娜芙蒂蒂,但也只是与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个大概——毕竟这是我的私事,况且以她那张伶牙俐嘴,不能保证不吐出什么语惊四座的麻烦话。

    “你又不是我的奴隶,只要不耽误自己应尽的职责,其他的现在我也管不了你。”一次我与她请假,她正面对着镜子要试戴十串金饰,“不过你最好明白,近几年别想着嫁人——现在正是埃赫那吞大业将起之时,我显然要变得越来越焦头烂额,身边必须有个靠谱的人帮忙。”

    “你想多了,我还没想要结婚。”我耸耸肩,“只是交个朋友而已。”

    “很好,希望这个朋友别交着交着把你肚子搞大就好——”

    “——娜芙蒂蒂!”我恼火地打断她。

    她却一脸不以为意:“他叫什么名字?”

    “艾赛里斯。他只是个普通人,你可别管他。”

    “放心,我对普通人没有兴趣,能吸引我的只有神明。”她极尽魅力地笑了笑,盯着镜中的自己入神,“你觉得哪串项链最好看?”

    “都行,不如就现在你脖子上这串吧。”我敷衍道,转身去为她拿礼服,“你可真是怡然自得。”

    “为什么不呢?毕竟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尽如人意。”

    她语气中藏着一点难以觉察的讽刺,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得意。我知道她最近心情畅快得很,为的是几日前国王在朝堂上颁布的新政令——如今埃赫那吞已正式下令,要求举国上下即日起更替教义,信奉阿吞教,并拜主神阿吞为唯一至高神。

    这对夫妻为此条王令的颁布可谓费尽心机,尽管先前已有诸般风吹草动,可狂言一旦出口便再没有回转的余地。我是个侍女,本来不可能有机会亲眼目睹朝前惊动,但谁叫我跟了个不一般的主人——国王宣布教义大改之令那日,娜芙蒂蒂一如往常地坐在他身边,泰然自若仿佛只是听他讲明天要出游野餐。她几乎是高高兴兴地领受下以自己父亲为首的一帮老朝臣对她与丈夫的愤怒咆哮与无用反对,甚至懒得用言语去反驳,而我震惊地站在她的王座之后,心神恍惚,似乎得耗费个一百年去消化从此世间只有阿吞一位神明这件荒谬不堪的事情。

    我还记得那时候阿伊大人抬手直指端坐于王位之上的女儿破口大骂,而作为报复,埃赫那吞挡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指责他作为朝臣,没有资格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

    “请您原谅,陛下。”阿伊冷冷道,“我是她的父亲也是侍奉阿蒙神的祭司,而这个女人无论作为我的女儿还是背弃神祇、蛊惑君王的邪恶之物,我想我都有资格管教她。”

    “你已经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鉴于你年事渐长,我不妨好心提醒你这一点。”娜芙蒂蒂毫不客气地回敬他道,“而国王与我是距离神灵最近的人,是我们对祂们做出了正确的取舍,何为真实的教义,如今我要比你清楚许多。”

    而埃赫那吞看到妻子将阿伊驳斥得哑口无言,似乎十分高兴。“正是如此,我的大人。”他微微笑道,“王后说得不错。”

    “王后也是女人,我不相信她有资格在神明之事上加以置喙。”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娜芙蒂蒂,她“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与国王比肩的位置,立于高台阶上俯瞰底下众生。 “我要你告诉他们!”她大声对国王说道,却面朝底下的其他人怒目而视。

    “从今往后我赋予娜芙蒂蒂王后大祭司的地位,她身负首席女祭司的职责侍奉阿吞神。”埃赫那吞如是宣布道,“若往后出现我不在宫中抑或无法下达旨意的情形,她便将作为王国的摄政者代为处理国政。”

    阿伊目瞪口呆:“陛下,您不该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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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话,您的权力不在此——”

    “神明给予信任祂的人以信任,若我说昨日阿吞已托梦于国王与我,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娜芙蒂蒂不留情面地打断他道,“国王陛下已是至高神钦点的大祭司,没有谁比他更有权力赐封此等头衔。”

    我当然明白当今的国王与王后再也不是祭司集团操纵的傀儡,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为了自由抗争,这两个人所有的桀骜张扬都应该被赋予正义的意义,可如今傻子都能觉察出哪里不对——他们做得太绝了,他们自己或许获得了自由,可代价却是其他所有人的灵魂都因此沦为了奴隶。

    最初的抗争已然演绎成一场快意为上的报复,他们两个的野心正在蓬勃生长,而如今再没有人能够将其扼杀。初成婚时的男孩与少女长大成为骄矜跋扈的男人与女人,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制衡——也许一开始就没那么简单,他们要得更多,要的是将敌人手中的权力一并夺回,唯让自己独享。

    埃赫那吞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盟友——一位自私任性而自信胆大的妻子,她能帮助他做成任何事,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娜芙蒂蒂支持他夺回王权并执掌神权,而得到的回报则更加丰盛——她几乎与他一道登基,获得了统治一整个王国的权力。

    这几年埃及的变化着实惊人,几乎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倒不是说国力有所减退或是财富流损——先王留给他儿子的王国是天底下一座最独一无二的宝库,足以支撑住他任何意义上荒诞不经的挥霍,但精神层面上就远远不堪如此了。

    埃赫那吞是在以他自己为饵设了一个盛大的赌局,他赌这世上多为效忠于功名利禄的人臣,于是他将权力与财富明晃晃地摊开摆在光天白日下,期待能够期待的人向自己汇聚而来。用娜芙蒂蒂的话来说,他满怀希冀地想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阿吞神那里倒戈背叛,那将对老祭司们造成难以估量的重创。

    “可是背叛者,你们敢要吗?”

    娜芙蒂蒂轻飘飘地瞄了我一眼:“我们自己也是背叛者,可这不代表就是不对的——背叛邪恶投向正义,又有什么问题吗?”

    我轻笑了一声:“你说出这种话倒真是大言不惭。”

    “倒是你,这种话最好别让我听到第二回。”她这般警告道,“如果我生气了,说不定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我收敛了脸色,语气郑重地叫了她一声,犹豫片刻:“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希望你做出的是正确而安全的选择。”

    她凌厉地注视我一会:“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你结婚以后没有从前稳重了,是埃赫那吞影响了你吗?”我直言相道,“你已经站在了这个王国的顶点,甚至国王都只能与你比肩,而无法超越你——但是高寒之处是非常危险的。”

    她的神色这才慢慢缓和下来。“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那就放一万个心吧,王室卫队的敏锐性要超过你的想象。”她难得耐着性子说道,“至于其他的,伊西尔索娅,我比你年长,而且我也相信自己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便意味着比你聪明许多,也要考虑得更多。至于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帮我照顾好梅利、莫克与安,其他的无需你一个侍女去考虑。”

    “可是——”

    “——有些事你不该评论。”她冷冷地打断我,“是非对错,这些交由神去判断,毕竟统治王国与命运的不是你。”

    我仍是忍不住地多说了一句:“可我觉得不值得啊。”

    “但我觉得非常值得!”她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你这个还没结婚生子的蠢姑娘,我爱我的女儿们,而我所做的一切——你马上就会发现——这会给她们带来空前绝后的一切!她们会成为埃及千百年来最幸福的公主,因为她们将真正拥有这个国家、真正享受自己的命运。”

    她喘了一口气:“如果我以后有了更多的女儿,越早做出这些决断才是越好。”

    我一愣:“难道你不想生个小王子吗?”

    她惨淡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当然想,但毕竟结婚前就请来祭司问过——”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我不由地怔住了:“她们说你生不出男孩?”

    “那时候请的是阿蒙神庙的人,一开始我当然也不信,但既如今已生下那三个孩子——”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受到了惊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阿伊秘密带领他手下的人来府上替我预言,在确保一切万无一失之前他不会允许别人知道,你也了解他的性情。”她如是说,“然后乌卡尔得出的就是那样一番结果。”

    “等等,是乌卡尔大人给你做的预言?他虽也是阿伊手下的高等祭司,但并不是预言者啊!”听到这个名字我困惑不已,“你就没想过,万一这是你父亲为了用不顺意的未来恐吓你才有意让他这么说——”

    “——所以一开始我也并不相信,但如今命运似乎要遂了他的心意,我也没有办法。幸好有所准备,反正我决定不会向他屈服。”她忿忿道,“天知道他怎么会做出正确的预言。”

    关于预言者,就算是最无知的奴隶也知道要将他们敬奉为超越凡人的存在,因为他们是行走在阳世间的神明使者,真正的预言者千万个人中要寻找出一个也不容易。若是才能丰沛的祭司,通过后天近乎半生的努力或许有幸获得神的垂青,因而一览王室朝堂上,有名有姓的预言者也多是鹤发龙钟;但传言中最出色的预言者应当来自于血脉中流淌的天赋,那代表了他们是神明选定之人,而旁人无论经过多少年的潜心钻研也无法超越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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