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度君华
当天晚上,天气还不错。慕容厉带着香香进宫,本来以她这样的位分,赴不了燕王的寿宴。不过慕容厉要带着她,谁还敢把她赶回去啊?
内侍们很有眼色的在慕容厉的案几旁边设了个陪坐,香香就坐在他身边,也方便照顾。
宴席由王后跟内务总管康尽忠一并打点,虽然慕容厉跟太子已是水火不容,但他这桌的吃食倒是很注意地避开了发物。
她不是一个会落人口实的人。
慕容厉不让香香搀扶,径自进到浓华园。天气已寒,但浓华园上搭锦帷,内燃暖炉,玉台生烟、寒梅争艳,倒是一派生机盎然。
香香跟在他后面,有些拘谨,到底是出身低了,不习惯这种贵人云集的场合。言语谈吐,便不如大家闺秀们大方。身边的人路过,她大多不认识,慕容厉当然也不会介绍。对方不论是谁,总是满面堆笑地跟慕容厉寒暄几句,然后对她微笑示意。
都不用介绍,虽然见过她的人不多,但慕容厉唯一的一个侍妾,还挺有名的。
两个人一路前行,冷不丁前面一个人,身穿五爪四龙纹的锦袍玉带,五官与慕容厉有两分相似。闪避不及,两个人撞了个对脸,那人面孔先白了。慕容厉面罩寒霜,那人勉强笑道:“老五,你可好些了?”
却正是太子慕容慎。慕容厉冷笑:“承蒙二哥关照,已然好多了。”
慕容慎想走,硬着头皮道:“那就好,你且好生歇着。”侍卫呢?!都瞎了啊!!
慕容厉上前两步,慕容慎转身就跑。他虽然有几个随侍武功都不错,但是未必是慕容厉的对手——虎死雄风在啊,看那几个没用的家
分卷阅读55
伙已经在发抖了。
虽然掉头就跑很是有损储君威严,但是大庭广众被揍上一顿,难道就很露脸啊?!那本就是个浑人,真要在这里被他痛揍一顿,父王顶多不过一顿训斥。看在他伤重的份上,说不定杖责都舍不得。
罚俸倒是可能,但是他缺这点银子啊?巽王府连下人月钱都比别的府高,没准他还买个月票什么的……傻子才不跑呢!
慕容厉是带着伤,但如果是照以往,只要他没死,他就会追上来。他是疯狗个性,对移动中的东西格外敏感。一见那东西快速移动了,立刻就会条件反射——是啥,抓住了看看?
但这时候他没追上来,慕容慎倒是奇了怪了。他转身一看,就见一个女人楚楚可怜地拖着他,整个人都要挂他手臂上:“王爷,您伤还没好,章太医说了……”
慕容厉怒道:“放手!!”
那女人当然是香香,来的时候章太医就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让王爷过多活动。这伤口要再抻裂,好得会更慢。她都要哭了:“王爷……”
慕容厉用力一抽回手,她一个踉跄就坐地上。
周围许多人看过来,也没人敢上前劝架,每个人脑门上都写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有那机灵的,已经飞奔着去禀告燕王。燕王倒是淡定,问身边的慕容博:“儿子,你看老五上次的军功,能抵多少板子啊?能不能多算点啊?现在晋阳城只有周卓一个,打重了怕他吃不消啊……到时候周抑又要来找孤碎碎念,他有多罗嗦,你也是知道的啊……”
慕容博低着头,这样斯文博雅的人也觉得——他妈的,大燕武官到今天还没叛变,也真是日了狗了……
那边香香一屁股坐地上,慕容厉也是一呆——妈的老子抽回手你不是有脚吗?这也能坐地上?
他又看了一眼慕容慎,最后伸手,把香香从地上拎起来。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想,算了吧,太子天天在宫里,哪天不能打。于是说:“走啊,麻烦!”
香香听说他不追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小媳妇一样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路往席案走去。
慕容慎还站在原地——这时候一堆人上来保护太子了,他怒了,你们怎么不等老子死了再来啊!
那边燕王正准备见到一个鼻青脸肿的二儿子呢,然后把慕容厉的军功抵了呢。往储君的席案一看,发现自己的二儿子面孔仍然白净清秀,不由一愣。问旁边的慕容博:“老五终于学会打人不打脸了?”
慕容博忍着笑,低声说:“好像是被老五的侍妾劝住了。”
“嗯?”燕王向慕容厉的席位旁边看了一眼,离得有点远,只看见一个打扮素净的女人坐在慕容厉旁边。他点点头,说:“好女人难得啊。”慕容博点点头,又听他说,“下火。”
这等父王……你到底知不知道为老不尊四个字怎么写啊!慕容博脸红了。
慕容宣笑笑,突然问:“子曦,何以治天下啊?”
子曦是他的字,燕王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慕容博一怔,说:“施恩于众,以仁德泽被,令天下从。”
慕容宣说:“这只是其一,为人君主者,既要手握利器,也要心怀仁德。子曦,王者背生双翼,一翼羽白,一翼污黑。危难之时亮黑翼,以杀止杀。安泰之际挥白翼,德泽苍生。”
慕容博微怔,慕容宣说:“好好保护你的利器,有德无能,国岂能国。”
慕容博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父皇这是……允许他问鼎之意?
他不敢多问,只是躬身道:“儿臣谨记。”
慕容宣挥挥手,说:“退下吧,让太子过来伴驾。”
慕容慎方才就见父王跟大哥说话,这时候过来,难免有些忐忑。这位父王,一直没个正形。有时候朝堂之上就讲荤笑话。迫得一众臣子哭笑不得。
他从不跟自己的武将讲策略,比如有人奏报老丞相私受了五千两银子的贿赂。他直接就对丞相薜绍成说:“你少贪点啊,免得哪天孤看你家大业大,见财起意……你身败名裂倒是没什么,污了孤贤主之名,才是罪该万死。”
薜绍成哭笑不得,但是自此以后,再也没干过出格的事情。
他会跟太尉周抑说:“军中你威望高,提携一下我儿子啊,将来我儿子要是比你儿子还没用,肯定要害怕。他一害怕,还不杀你儿子啊?我儿子要杀你儿子,我不帮着按手按脚就是仁义了,你还指望我帮你啊?”
周抑身为太傅,对所有皇子俱是倾囊相授。并且处处教导自己儿子,要时刻谨记身为臣子的本份。虽然他儿子好像根本没记住……
燕王慕容宣,六个儿子,私下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的事儿没少干。但是没有一个人不敬重他。
慕容博与慕容厉举兵叛变,都已经攻下晋阳城。而他病重之中一句话,说都回来吧。
三军解剑卸甲。城墙之下的兵戎相见,立时就成一场闹剧儿戏。
这世间有一种人,能以一言化干戈。
他慈爱地摸摸慕容慎的头,说:“君王主要靠头脑,次要的才是拳头。”慕容慎正想恭敬地答一个是,就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只有像你父王我这样的人,才能靠魅力。”
慕容慎:“……”
妈的有这样的父王,真的好丢脸啊!
香香替慕容厉挟菜,会很细心地剔肉去骨。慕容厉旁边坐的是他四哥慕容俭。六兄弟里面,四皇子慕容俭是最与世无争的,不从党派,也没有野心。
香香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他不同与慕容氏其他几个皇子,显得有点文弱。肤色也白得过了份。
这时候他正在打量自己身边的人,看了半天,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老几啊?”
香香挟菜的手一抖,菜掉案几上!他……他不认识慕容厉?!
四皇子是个傻子?看样子也不像,而且没人说过啊!
慕容厉睨了他一眼,冷哼,懒得答。慕容俭却似乎突然认出他来:“啊,老五!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如何了?”
慕容厉冷冰冰地说:“你关心这些有用?”我要是死了你认得出少了哪个兄弟吗?!废物!
香香听他语气不善,倒是很抱歉地冲四皇子笑笑。慕容俭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说:“我这病……”
慕容厉也懒得说了,埋头想要喝酒,发现面前只有奶羹。
他瞪了香香一眼,香香颤颤兢兢地说:“太医说,王爷还不能喝酒……”他一喝起来没完没了,章文显早早就叮嘱香香一定要看住了。
慕容厉拿起奶羹吃了一口,觉得一般,又放下。香香小声说:“四皇子……有什么……”女人嘛,再如何娴静,还是八卦。但是一看慕容厉脸色不好,她又不敢
分卷阅读56
问了。就此打住。
慕容厉却说话了:“他分不清人。”一双狗眼,也不知道长了有什么用。
“啊?”香香傻了,还有这种事?她低声问:“分、分不清人?”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厉说:“意思就是,任何人他看过就忘了。记不清父王的长相、认不出我们兄弟几个,连贴身的宫女、嬷嬷也分不清。”
香香算是涨了见识,天底下还有这种毛病啊?!
慕容厉见她不停地打量慕容俭,有些不悦地放下筷子。香香赶紧又替他挟菜,慕容厉觉得两个人难得说几句话,于是说:“以前他宫里有个宫女,不小心打破了他的头。他从屋子里追到屋外,外面有两个宫女。他就分不清是哪一个了。”
香香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见慕容俭看向她,赶忙又捂住嘴,双肩猛抖。这天下真有这样的事啊……她忍着笑,问:“那其他事能记住?”
慕容厉说:“能,他又不傻。只是分不清人的面孔。最多能分清男人和女人。”
香香觉得很有意思,转头见慕容俭盯着她看,不由笑得不行:“那他下次就不记得我了?”
慕容厉说:“下次?你起身出去一下,回来他就不记得了。”
香香一脸好想试一下的表情,慕容厉没有发话,她不敢。慕容厉当然不能让她试一下——让自己女人玩自己的哥哥,有意思啊?
再说慕容俭其实人不坏,几个兄弟里,他真是最厚道的人了。
但是一转脸,看见香香眸光亮闪闪的。他说:“拿点芝麻酱过来。”
香香答应一声,兴冲冲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特意在慕容俭面前转了一圈。慕容俭果然是全无反应了。
到底是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她恨不得去戳上一戳,问上一句:“喂喂,你真不认识我啦?!”
好在还是不敢太过份,又坐回慕容厉身边。
慕容厉只是想,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眼睛里的光水汪汪的,像是要流淌出一条溪流一样。
至于兄弟,唉,玩玩就玩玩嘛,反正又不会死……
☆、第38章 遇刺
第三十八章:遇刺
两个人吃着饭,香香觉得浓华园内殿的琉璃珠帘被撩起一点点。她抬眼望过去,只看见珠帘之后人影一闪。再没有其他动静。
她也没有留意,慕容厉一顿饭也没怎么动,连骨头都是她在剔。
从浓华园出来的时候,慕容博一路送到宫门口,说:“你还没好,怎的就急着入宫?”
慕容厉不理他,朝中那拨老家伙,最是擅长见风驶舵的。他要再不好起来,这拨人恐怕又要向太子示诚了吧?
慕容博说:“出来也不带侍卫,你这粗心大意的性子!”
说着对自己身后几个亲卫说:“护送巽王回府,一定要将人送到府中。”几个亲卫躬身道:“遵命。”
慕容厉说:“我若多带侍卫,反倒露怯。我自己本就是武人,若出入还需人马保护,未免太可笑了些。这也值当你担心?”
慕容博难得也强硬了一次:“少不当一回事!躺了这么久还没得到一点教训?”
慕容厉倒也不再驳他,由香香扶着上车,香香自己坐到他身边。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雨夹雪,路很滑。赶车的倒是十分小心,慕容博站在车后,一直等到他的车驾离开宫门而去,方才与王妃苏菁一起回康王府。
马车里十分暖和,但方才从浓华园出来的时候,寒风透体,还是很冷的。香香觉得慕容厉的手有些冰。到底是重伤未愈,没有之前强健。
她不由捧着他的手,轻轻呵了几口热气,然后左右搓搓。想到带了手炉,忙从马车里找出来,添上银碳,为他拢到袖子里。
慕容厉觉得有些好笑,却是捧了那手炉,也不再说话。天又小雪,车顶不高,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周围只有轿夫和亲卫走动的声音,慕容厉向香香招招手,说:“过来。”
香香走过去,他撩开轻裘,羽翼般将她拢在衣里,顺便把手炉塞她手里。大男人,捧着这玩意像什么话?香香抬眼看他,这是两个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对她表示亲昵。
慕容厉没有看她,自顾自闭目养神。他倒是没有多想,纯粹就是……过来,老子抱着。
马车碾过薄冰,发出吱嘎的声响,他怀里确实很温暖。香香像是躲在翅膀下的小鸟一样,慢慢地有了些困意。不多时,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马车经过豫让桥,有些微的颠簸。香香正睡得香,突然慕容厉将她压低下去,整个人覆在她身上。她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几支黑色的箭矢嗖嗖穿入马车。
外面慕容博留下的亲卫爆喝一声,已经和什么人打了起来。香香顿时有些紧张,那赶车的一直没有离开。很镇定地说:“王爷,有刺客,六个人。”
慕容厉问:“大哥留下的人能不能对付?”
那人一直在观察战况:“康王爷的人都是好手,当有余力。”
慕容厉说:“那应该还有后手。下桥。”
那人应一声,立刻准备将马车赶到豫让桥下,突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厉扯起马车里厚厚的褥子,一下子裹住他和香香。
香香根本没看见外面的情况,只感觉身子突然飞起,风筝一样掠出一段距离。随后被褥落下,正好铺在水面。慕容厉在被褥上轻轻一借力,跃到岸边。
而豫让桥已经断成几截。马车沉在水里。水里估计早已安排了杀手,
香香面色发白,但还算是镇定,甚至也没叫出声来。慕容厉放开她,慕容博的几个亲卫,一落水立刻被偷袭,多有伤者。但能够常年跟在康王爷身边的人,身手俱都不错,很快又扭转了形势。
黑暗中一个影子,快速地掠过水面。有人闷哼一声,一股血泉喷出,身子软软地倒落水中。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