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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四哥,我知道您喜欢杭州的龙井,这还是去年夏天,下面的人专程从江南道给我带过来的。四哥尝尝看,味道可还算正宗吗”李祚手指着茶盏,热情地向李缜招呼道。

    李缜正襟危坐,端起茶盏,右手用碗盖缓缓地漂开茶末,略略地啜饮了一口,便放下茶盏,径直说道:

    “六弟呀,听说……你在查我”

    李祚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四哥说话,竟如此开门见山。他急忙回道:“哪有的事!四哥切莫听外头的人乱传!这些人可没安好心呐!他们想着法子离间我们,心里可巴不得我们兄弟反目成仇呢!……不瞒四哥说,兄弟我这几日,虽然奉了父皇的旨意,追查萧一鸿与秋明礼两位大臣的案子。可我查来查去,查的可都是萧一鸿跟大哥啊!这不……因为我查的案子,害得大哥都被父皇给废作了一个庶民。这两天,只要一想起大哥,我这心里头就不好受,从昨个到今天,我都一直吃不香睡不着。我……我怎么可能还会去查四哥您呢”

    李缜脸色一沉,面上的神情更加阴冷,他哼了一声说道:“六弟,你查大哥的事我不管,可你唆使裴才保,昨日大清早闯进秋先生的草堂,抓了他的一个丫头回去,私自严刑逼供,这算怎么回事你这……还不是在查我么!”

    “这……这……竟有这样的事!我……我不知道啊!”李祚不禁惊慌道。他这句话却不是假话。昨晚他等了半夜,裴才保既没到翠云楼与他“密晤”,也没来王府向他禀报。是以,对于裴才保到底做了哪些事,进展如何,他直到现在也还是一无所知。

    李缜不去理会李祚的满面惊慌之色,兀自冷然言道:“六弟,你要查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却去找秋先生作甚人人皆知,秋先生乃是我的老师,他为官三十余年,清正廉明,为我大乾日夜劬劳、鞠躬尽瘁,是我最为敬重之人!你有本事,便尽管朝我来就是!为何要去找秋先生的麻烦!你这般兴师动众,肆无忌惮、胡乱抓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这都是裴才保干的!四哥,这件事,你可是冤枉我了,我是真的不知情啊!”李祚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对于李缜的突然到访,多多少少也是让李祚感到意料之外的。他此刻寻思,那裴才保得了自己的令,自然已经去秋府抓了人无疑,但想不到,裴才保这边口供还没到手,谣言还没起来,你四哥就已经直接上门找我兴师问罪来了。你是个九珠亲王,我当然得罪不起,但我打死不认,你又能奈我何!此时,李祚情急之下,只得来了一招“抵死不认账”……

    李缜喝完了一口龙井茶,却把茶盏往书案上重重一放。他霍然起身,走到了李祚的身前,鼻孔里哼了一声,言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抵赖么六弟啊,你就算要找秋先生的麻烦,也该当明着来。你将他草堂中的丫鬟赵昱抓去,严刑拷打,到底所为何事!那赵昱不过是我从灾区救出来的一个孤儿,送给秋先生做了一个洗衣服的丫鬟而已。我倒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想逼着赵昱供出她与本王有过什么苟且之事,本王救出一个灾民,就是想乘人之危,纳她为妾!”

    李祚慌忙也站起身,伸出双手握住了李缜的右手,急着为自己开脱道:“四哥呀,你真的冤枉我了!那赵昱是谁,我根本就不知道,更不知道她还是你从灾区救出来的一个孤儿……要不是今天四哥同我讲,这些事我都一无所知啊,我去抓那个赵昱做什么这中间必有误会,四哥切莫动怒,待我见了裴才保,必当问个清楚……”

    李缜甩开了李祚的双手,冷然道:“六弟,你一个大老爷们,真想做什么事,也当光明正大地来,四哥还当你是一条好汉!你却偷偷摸摸,背地里去折磨一个柔弱女子!你这般阴损歹毒,尽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还算……是个人么”

    李缜的这一句责问,尽管声音不大,但话语中的分量已着实不轻了。李祚闻听此语,脸色也是一变。他阴着脸回到凳子前落座,也冷然答道:

    “四哥,你要这样讲,兄弟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我奉父皇旨意,追查秋明礼私放女死囚一案,就算抓她一两个人犯,那也是为了审案!至于那裴才保有没有严刑逼供,那女子到底叫什么名字稍后我自当问个分明。若裴才保真的抓了你说的那个‘赵昱’,我自然会让他放人。但若那个女子是秋明礼私自带回的死囚,兄弟我皇命在身,那也只能一查到底了!四哥若对我有甚不满,只管向父皇去禀明就是!”

    李祚黑着脸坐在凳子上,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他此时心中已是异常恼怒。他心道今日我同你李缜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你可别怪我这做兄弟的不讲情面了。本来若裴才保真的抓了赵昱,我自会叫他放人。可你如今这般盛气凌人,丝毫不给我颜面,哼哼!我便将你刚才所言之事,让裴才保想尽办法,叫那赵昱悉数供出,在朝堂之上好好地损你一损、臭你一臭!看你下次还能这么咄咄逼人否

    不料,李缜见状,非但不恼,反倒仰面朝天,面露微笑道:“你想让四哥同父皇说什么说一说你在长安城开妓院的事情……如何”

    李祚正端着茶盏品茶,闻听此语,吓得茶盏一抖,手上也溅了许多茶末。他顾不得烫手,急忙又起身说道:“四哥,你这……这听谁说的我何曾开过妓院!”

    李缜慢悠悠踱到了太师椅前重新坐下,喝了一口龙井,微笑道:

    “开没开过,你心里有数!我且问你,长安城平康坊的翠云楼,挂名的东主姓李名秋,他难道不就是你的一个门客吗”

    李祚急慌慌跑到了李缜的跟前,颤声言道:“四哥!这……这可开不得玩笑!那翠云楼就是李秋的产业,与我何干呐!”

    李缜盯住李祚慌乱的双眼,兀自笑道:“翠云楼到底是他李秋还是你李祚开的,一问不就知道了要不要让青衣卫也把那个李秋给抓进去问问你手里那个裴秃子,这些年没少跟你说吧。我大乾青衣卫里的刑具,很少能有人扛得过半个时辰。六弟,你觉得,李秋能扛得了几个时辰呢……”

    李祚此时已然脸若死灰。他身子摇摇晃晃,险些瘫倒在地。他只得俯身撑住了李缜面前的书案,低着头轻声求恳道:

    “四哥,六弟错了!我立时叫裴才保放人,从此后四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一概不问,四哥手底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动……行吗”网

    李祚当然也非常清楚眼前这位四哥的实力。别的不说,青衣卫里那一位名动京城的钦点百户,便是他李缜的亲信。自己的那位门客李秋,若真的被抓进了北安平司,天知道他会供出什么事来……

    李祚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从小就贪玩,不爱读书、不务正业,年轻的时候忽然异想天开,在长安城里开了一家妓院。当初纯粹是闹着玩而已,不想,自己的手下人实在太会经营了,不到二十年,竟然把这翠云楼的规模,开成了长安城的第一!眼看着每日里都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李祚又如何舍得将它关门

    不过,令李祚死也想不通的是,自己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连手下的亲信裴才保都不知道,他魏王李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此刻的李缜,却再次端起茶盏,慢慢地用碗盖拂开茶末,缓缓地品了一口龙井茶。他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味了片刻,方才悠然叹道:

    “嗯……好茶啊!确乎是明前的龙井!想不到,过了大半年,还能保存得这般完好,茶味一如当初啊……”

    “四哥……行吗”李祚又轻声问了一句。他此刻的心思,只要你四哥答应不再追查翠云楼的事,就让我将全天下的龙井都给你买了来,我也答应啊!

    李缜放下茶盏,面朝着俯身低头的李祚,和颜悦色地说道:

    “六弟呀,你是知道的,父皇嫉恶如仇,平生最为痛恨的,便是那些不忠不孝、寡廉鲜耻之人。依我大乾律,为官者一律不得接娼宿妓!违律者,轻则除官夺爵,重则抄家籍没!我还记得两年前,淮扬道的一个节度使进京述职,就因为在你的翠云楼中宿了一夜,第二日便被父皇削职为民。如今,父皇刚刚废黜了大哥,想必正在气头上,不如,我再去跟父皇说道说道,你是如何将这翠云楼经营得冠绝长安、名动天下……看看父皇,会不会再传一道旨意,对你好好‘奖赏’一番……”

    “四哥!”李祚“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李缜的面前,脸白如纸、额头冒汗,痛哭流涕道:“我错了!我不是个东西!求四哥看在亲兄弟的份上,绕过我这一回……都是裴才保这个奴才胡乱抓人,我委实不知!我……我这就赶去南安平司,让他马上放了赵昱,若赵姑娘……赵姑娘受了损伤,我找遍长安城最好的郎中为她诊治!四哥放心……从此后,四哥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六弟……起来!”李缜见李祚竟朝自己下跪,却也于心不忍。当下,他忙站起身走到李祚跟前,缓缓将他扶起,温言说道:

    “六弟呀,咱们毕竟是亲兄弟,我这个做哥哥的,怎能害你呢眼下大哥、二哥都被废了,你我兄弟,更当精诚团结,一心想着为父皇分忧,为社稷出力才是!切不可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为天下人所笑啊!”

    “四哥垂训的是!六弟记住了!”李祚嗫嚅道。他慢慢回到凳子上坐下,掏出了一块织锦方巾,擦拭自己的额头眼角,也不知道擦去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也不用去青衣卫了,赵昱姑娘……她已经自己脱身回了草堂。她倒也……没什么大碍。我今日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一句,今后,你不可再去滋扰了秋先生!”李缜神色又微微一凛,沉声说道。

    “是是是!六弟知道了!四哥……那……翠云楼的事”李祚最后还不忘再问一句。

    李缜昂然负手,大踏步往书房外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之语:“翠云楼,根本就没什么事!”

    李祚怔怔望着李缜远去的背影。此时日当晌午,阳光直直地照在门外的走道上,一天中已到了最暖之时,李祚心头却仍然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噤。他思前想后,心里头又是悔恨、又是惊恐,到最后,他竟把满腔的怒意,没来由地都发泄到了裴才保的身上。一想起自己唯一的这一个亲信,他不禁咬牙切齿,暗暗骂道:

    “好你个裴秃子,你给我办得这叫什么事!我明明让你去抓姚子贝,你却抓了一个赵昱回来。定是你见了那姑娘美貌,色心大起,假公济私!一会儿见了你,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而此时的裴才保,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躺在自家内室的床上,脸色煞白、眼眶凹陷、神情委顿,前胸还缠满了绷带。他只要稍稍一动,便会连声咳嗽,而每一声咳嗽之时,脸上都不禁会露出痛苦之状。只因他胸骨已断,便只是微微受到些牵扯,也会传来阵阵痛楚。

    然而,比胸口的疼痛还要剧烈的,却是他心中的疼痛。

    他打小就苦练裴家刀法,又自创双刀,这一身武功,虽不敢说独步京城,但在这青衣卫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谁曾想,竟被一个柔弱少女,只一招之间,就拍断了双刀,又打断了胸骨,还晕了过去……

    昨日,赵昱离去之后,直到申时,裴才保才从南安平司的密室中醒转了过来。看到房间内七具卫卒的死尸,再回想晨间的那一幕,他顿感惊惧莫名。

    “妖女!”这是他心中第一个反应。

    但这件事也实在太过诡异,如今犯人已经逃脱,对外就更加解说不清。裴才保不愿此事声张,只得暗中叫来了两个心腹,让他们偷偷处理了卫卒的尸体,对那些卫卒家属,只说他们是“因公殉职”。

    裴才保强撑着一口气,勉力回到家中,急忙命人请来名医为自己诊治。那郎中为他察看了伤势、诊了脉象,便说他受了强力外伤,这一段时日,务须好生在家静养,又为他开了几方治伤之药。

    这时,裴府的丫鬟为他端来了夫人刚刚亲自为他熬好的汤药。他努力将苦涩的药汤全部灌到了自己的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再次躺下。

    丫鬟伺候裴才保躺好,回身欲走,却听得裴老爷忽然吩咐道:“小翠,你去把梁管家给我叫来!”

    那个名叫“小翠”的丫鬟领命去了,只过得须臾,裴府的梁管家就跑到了裴才保的床前,躬身道:“老爷, 您有何吩咐”

    “老梁,你去账房领一千两银子,到沉香院……去替我赎两个女子回来。记住,这件事别让夫人知道!”裴才保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小的这就去办!老爷可知,这两个女子叫什么名字”梁管家问道。

    裴才保回想了片刻,方才说道:“你只需问沉香院的老鸨,有两个胡女,自刑部尚书萧一鸿的府里抄家而来,她们之前在翠云楼的名字,一个叫‘寒霜’一个叫‘白雪’都是大约十八岁年纪,长得煞是好看……”

    梁管家忙点头应道:“小的知道了,老爷只管放心,小的将她二人赎出之后,会偷偷安置在城西的一处外宅。等老爷养好了伤势之后,便可……”

    “快去吧!”裴才保挥手道。

    梁管家不敢怠慢,忙转身出门,风风火火地忙碌去了。

    剩下裴才保一人,独自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




第一百四十五章、咄咄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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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巳时、青衣卫议事堂】

    徐恪自金顶山黑虎精那里救出了灵钰公主李琪之后,第二日,赵王李义就将李琪带回宫中。李重盛见自己宝贝女儿平安归来,心中大喜,也没有过多责怪公主的顽皮。李琪在父皇的面前,又为徐恪说了许多好话,而对于真正救出自己的功臣慕容桓,却是只字不提。

    二月二十,皇帝发出一道敕旨,奖励徐恪“深体朕意,夤夜奔劳,救公主于虎口,实堪乎以嘉勉”除了给徐恪记一大功之外,更是赏赐他金三十斤、绸缎百匹、宫廷御用瓷、铁、铜、银件各二,末了还有美酒十坛。这一道圣旨到了青衣卫之后,都督沈环便令百户以上官员皆到议事堂汇合。众人放弃旬日之休,就听沈都督在堂上大肆褒扬了徐恪一番,最后,沈都督更是号召大家,向徐百户学习,不畏艰难、披荆斩棘、顶风冒雨、砥砺前行、众志成城、群策群力,将青衣卫建设成为整个大乾国最模范、最先进、最高效的衙门(没有之一)

    沈都督讲完之后,众属下只得纷纷抚掌致意。沈环又强要徐恪说上几句。徐恪无奈之下,便也跟着说了一些应景的话。好不容易,这一场“表彰会”开完,徐恪急忙赶回自己的公事房。

    未曾想,南宫不语又叫上了徐恪。徐恪只得跟着自己的直属官长来到他的签押房。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谈了一会儿心。末了,南宫不语吞吞吐吐地讲出,欲待下值之后,邀请徐恪到他南宫府上做客。

    “贤弟,舍妹今晚备了一席好菜,只等贤弟……”

    不待南宫不语讲完,徐恪急忙站起身,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接连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南宫兄,昨夜吃坏了肚子,我这就得赶紧去茅房……”

    “贤弟……”望着徐恪夺路而逃的身影,南宫不语不禁摇了摇头,一想到有负自家妹子所托,也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令南宫千户委实想不到的是,古有刘邦借“尿遁”之术逃离鸿门宴,今日这一门“奇术”竟被徐百户给学了过去……

    徐恪回到公事房中,便立时叫来了手下的掌旗丁春秋。徐恪写了一张清单,下令丁春秋务必在两个时辰内,将这些人尽数抓到北安平司中。

    吩咐已毕,时候已至晌午,徐恪便回到醴泉坊的家中,与胡依依、舒恨天、姚子贝一道,共用午膳。

    姚子贝虽到徐府不久,但与胡依依、舒恨天相处,已如同家人一般。此时,见徐恪就坐在她身边,她不觉心中慌乱,脸上也就不时流露出羞红之色。

    “徐哥哥,这盘清露白玉汤,里面的豆腐是清早我去‘咸阳郭’家买的,他家的豆腐可好吃啦!你尝尝看!”姚子贝一边给徐恪盛了一碗豆腐汤,一边笑着说道。

    “小贝妹妹,你还自己去买豆腐呀,长安城这么大,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不行……”徐恪一边吃,一边说道。

    “有姐姐陪我,怕什么”姚子贝微笑道。她看着徐恪大口吃饭的样子,心中满是欣喜快慰之情,只觉世间已再没有它事能让她比眼前更为满足。

    “哇!这清露白玉汤太好喝啦!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喝到过这么清香美味的豆腐汤呢!小贝,你是怎么做到的”徐恪喝着汤,盛赞道。

    “做菜么,最简单了……女孩子哪个不会呀只要徐哥哥喜欢……小贝今后……天天做给你吃……”姚子贝说着话就低下了头,只觉双颊又微微地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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