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
第三十九章、今宵且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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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年十一月十五,未时,长安城延寿坊,高升客栈内。
徐无病坐在前厅靠窗的一张方桌前,自顾举杯,自斟自饮,世间诸事种种,仿佛都提不起他的兴致,这一刻,唯有这杯中之酒,方才是他真正的知己……
掌柜的跑到他身边,怀中捧着一坛美酒,满脸堆着笑意,道:
“这位公子爷,这是本店奉上的美酒,三十年陈的‘汾阳醉’!寻常五年陈的‘汾阳醉’就要十五两银子一坛,这一坛三十年的‘汾阳’,可了不得啊!……若是放到市面上,没有个两百多两银子,怕是买不到……”
徐无病道:“我只是点了一壶二十文钱的‘老刀烧’,可没要这二百两银子的‘汾阳醉’啊……”
掌柜笑道:“这是鄙店奉送,不收公子一文……”
徐无病奇道:“昨日你送了我一壶二十年的晋中‘竹叶青’,今天又送一坛三十年的‘汾阳醉’,你这是作什么嫌店里的酒多,没地儿放吗”
掌柜忙道:“公子爷能住到鄙店,那是鄙店之幸!至于这几坛好酒么,就当是鄙店交了公子爷这位朋友,公子爷日后若是发达了……”
徐无病“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凛然道:
“你当我三岁小孩么,这酒到底从何而来说实话!”
掌柜无奈说道:“实不相瞒,这是一位公子爷的朋友,托小的代呈公子……”
无病细思自己,在长安城本就没有什么朋友,更还有何人能出手如此阔绰“难道是魏王、薛将军、秋先生……可他们即便要送我礼物,又何须如此遮遮掩掩……”无病一边想,一边摇头,只觉得以上诸人都绝无可能平白无故地讨好自己。“难道是青衣卫的那些爪牙,见硬的不行,另施诡计”
想到这里,无病内心不由“咯噔”一下, 便让店掌柜拍开泥封,开了酒坛,但闻浓香扑鼻,端的是一坛好酒!竟连整个厅内的食客都纷纷探头往这边看来……
“果然是好酒!”无病赞了一声,吩咐掌柜,再来几碟小菜,他要痛饮……
无病一边喝酒不停,一边也细细询问了那位送酒之人的身材样貌。掌柜交代,那人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他身穿靛蓝长衫,头戴皮帽,脸色白净,身材微福……“看他行事说话甚为练达的一副模样,象是一位深宅大院里的管家……”掌柜说道。
无病吩咐店掌柜,若明日此人再来,务必立时告知于他。
三十年陈的“汾阳醉”毕竟是难得的好酒,酒质清洌如玉、酒味醇香无匹,无病起初尚存着警惕之心,不敢多饮,但到后来,越喝越觉得有味,始终停不了杯……“管他青衣卫南什么司北什么司的,今朝有酒今朝且醉!”无病从未时一直喝到酉时,一坛名酒喝了大半,直把自己又灌得酩酊大醉。
掌柜与小二一道,将他扶入房中,帮他和衣睡倒……
暮鼓晨钟,便又是一日……
次日午时,无病睁开惺忪醉眼醒来……
店掌柜陪着笑上来,道:
“公子爷的贵友,上午又送来一坛好酒,小的见公子爷睡得正香,是以便不忍叫醒……”
徐无病醉醺醺地问道:“送了什么酒”
店掌柜笑眯眯地回道:“今日,送的是关中特产的美酒,六十年的老陈‘凤酒’,这一坛分量虽小,但贵在年深日久,这坛酒……啧啧啧!少说也得纹银三百两之上啊!”
徐无病问:“送酒的人呢”
店掌柜回道:“人早走的远了,噢……那人,还托小的将这一包物事交给公子……”说着话,拿出一个灿黄色的布囊,交给徐无病。
无病打开布囊,见里面塞满了金锭与金叶子,那一片金灿灿的光,直耀得那店掌柜睁大了双眼,忍不住连声赞道:五号
“公子爷好福气啊,竟有这般豪阔的朋友!……”
……
徐无病便不再多想,起床、梳洗之后,也不出门,兀自呆在客栈里,令掌柜摆桌、上菜,继续喝酒……
六十年的陈年老“凤酒”,他以前听都没听过,如今放在眼前,焉能不喝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王侯将相,千秋霸业,到最后,不过粪土一堆,何如这杯中好酒,终不会负我!……”
这样的好酒,这样的好时节,又是这样的孤身一人,怎能不醉
……
之后一连三日,徐无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呆在客栈中,不管外面风吹雨打、吵闹喧哗,便只顾自己在店中饮酒、喝醉、睡觉……醒来后又复饮酒、喝醉、睡觉……反正,每日总有一位行踪神秘的“朋友”送来各种名贵好酒。无病来者不拒,索性日日都喝它个一醉方休……
或许,对方别有用心或许,酒中藏有毒药或许,这些酒便是为了让你麻醉,接下来,就会有各种你想不到的手段……
这一切,徐无病都满不在乎,既然有好酒,他便不愿浪费。又或者,在他脑海里,时时浮现着的,那个在斜阳下悠然远去又不胜萧索的背影,那位“雨庐翁”身上,虽垂垂老矣,却无时不刻隐然透着的那一股慷慨激昂的豪气,在深深地影响着他……
“管你有什么手段,管你是什么心思!我先喝了再说!”
也许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仍然是那张晚霞中嫣红的笑脸,一头乌发随风飞扬,一段如燕语莺啼的声音传来:“无病哥哥,快看!那一片红色的云彩,真美!……”
咳!……
晚霞再美,又怎及得上你笑容之美……
美酒再好,又怎浇得去我心中惆怅……
……
到了第四日晨间,无病却忽然来了个早起,他匆匆梳洗之后,便悄然隐身于店堂一角。果不出所料,等到卯正时分,便过来一位身着蓝衫、头戴皮帽的中年男子,给了掌柜一坛好酒,略微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径自出了门走了。
无病悄悄尾随,见那蓝衫男子一路往北,所行的方向正是长安城西北端的天宝阁,心中不由莫名地慌乱起来……
他这几日一直在猜疑,总觉得他所认识的人中,任谁都没有可能,既出手这般阔绰,又始终不愿现身,除非是……她
一想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无病的内心,便情不自已,激动万分……
“难道她,竟是这般殷勤待我!怕我身上没钱便送来金子,怕我店中无酒便送来好酒……她可真是……真是待我太好!……那她为何,却始终不肯露面……哎呦!我可真是笨啊!……她定是怕被她父亲知道,毕竟一个女孩子家……万一传出去,这可不太好听……”
无病忽然想到此节,不禁心神激荡,一来,想到自己的“嫣儿”身在慕容府,竟还时时念着自己,心头不由喜悦莫名;二来,又暗道自己委实太笨,慕容嫣既然只是暗中襄助,便不欲此事被外人所知,自己如今却暗中尾随,若自己追到慕容府被她发现,岂不是令她更为难堪!……
无病跟在蓝衫男子的身后,心中胡思乱想,踌躇不决之时,却见那中年男子往右一拐,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无病挠挠头,心中想着不如明日再好好地问问那人,又或者,还是别问也罢,毕竟女孩子家脸皮儿薄,她若不说,我便不问……
但他又想:“真的是嫣儿吗倘若不是……”
无病转身正欲回至客栈,忽觉背后有人拍了一下自己,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说……无病兄弟!你这是干嘛呢……”
无病回头望去,一见那人,他不由得心中大喜过望……
第四十章、碧波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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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无病回头一看,见身后伫立有一人,他身高不满四尺,手短脚短,两只眼睛细如豌豆,一副雪白银髯堪堪垂之脚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太湖捉妖大会后,失散多日的“半解书仙”舒恨天。
“书仙!……你老人家怎地也来长安啦”无病一见故人,心中不觉欣喜莫名,当下上前抱了抱书仙的肩膀,笑问道。
“怎么这偌大一个京城,就许你来摘花寻柳,我这老头子,就不能……也来凑个热闹……”舒恨天笑道。
“咳……!在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今日能与书仙故人重逢,我徐无病高兴还来不及呢……”徐无病口齿呐呐地回道。一想到书仙言到的“摘花”二字,无病不由脸颊微红。
舒恨天哈哈大笑道:“瞧你这臊红脸的糗样!你这一个大小伙儿,想不到脸皮儿还这么薄!……不就是一个天宝阁的大小姐么!放心……有我书仙大人在!包你有朝一日,定能抱得美人而归!……哈哈哈哈!”舒恨天一边笑,一边却暗自心想,实在抱不到慕容家的大小姐,我便再介绍一位更加艳丽无俦的绝世美女与你便了……
“书仙说哪里话来什么慕容家的大小姐……”徐无病窘然道。
“别装了……不瞒你说,我等来长安都已一个月啦,虽未与你谋面,你的所言所行,我等都一清二楚……”舒恨天道。
“你们都来长安一个月了……”徐无病奇道。
“不然呢……你的那些个……三十年的‘汾阳醉’、六十年的老‘凤酒’、四十年的‘女儿红’、还有三十年的‘酥和香’、六十年的‘玉壶春’……那些个好酒,从哪儿来呀”舒恨天道。
“原来……这几日,这几日都是您老人家在关照我啊!”无病闻言不禁恍然大悟,然心中的一个角落,却突地又升起一丁点小小的失落……
无病又问道:“你们还有谁与书仙一道来了”
舒恨天一拉徐无病的手,道:“随我来吧……”
舒恨天领着徐无病,往前只走了几十步,折而向右,便见一座朱漆大门横亘于前,门前一对石狮,相貌甚是威武,周围黛瓦白墙,围着一个偌大的宅子。
舒恨天径直上前叩门,未几,便有一个中年男子开门走出。
无病一见,不觉惊奇,那开门之人身穿蓝衫,头戴皮帽,正是自己此前一直跟踪之人。
无病正欲问话,却听舒恨天大喇喇问道:“董来福,仙子在家么”
被唤作“董来福”的中年男子忙躬身行礼,神色间甚为恭敬,说道:
“禀书仙老爷,仙子在家……已等候二位老爷多时了……”
舒恨天拉着徐无病走了进去,无病甫一进门,迎面便见一进宽敞的大院,院中的平地皆是青石板铺就,两旁各有厢房与耳房,穿过中间的甬道,便是一处轩敞的前厅。只见整个院落虽比不上王侯之家的富贵,但也收拾得非常齐整。院中有几位仆人正在打扫,见舒恨天进门,俱都躬身行礼,口称:“见过老爷!”
舒恨天带着徐无病穿过前厅,又到了后院。那后院比之前院似更为宽阔,院里栽种了许多的香樟与杨柳、绿竹、秋兰之类,一阵风来,吹得整个园子里满是草树的芬芳,香气郁郁……院子中间挖了一个小池,池中间又用太湖石堆出了各种形状,池旁则建有一亭,亭子上书“闻雨”二字,用笔细腻工整,显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徐无病暗自惊奇,暗道外间看看只是寻常的一个宅子,未料内里却布置得这般精巧雅致,足见此间主人用心之处……正思量间,旁边的舒恨天轻轻撞了一下无病的胳膊,无病抬眼望去,却见从那闻雨亭中,翩翩然走出一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年约二十,长得是一副绝世的姿容,妍丽之状,无可比拟,以致于徐无病在十年之后,回想当年之初见,兀自心神激荡,不禁提笔落文,其词曰:
碧波有女,号曰仙子,其形也,眉带春山,目含秋水,粉面如花,桃腮似玉,星眸微开,天地已见昏蒙,樱唇半启,四海恍若云涌,纤腰微动,迎风袅袅如雪,燕体轻纵,对月依依若云,远而观之,皎皎如明月东升,迫而察之,楚楚似清风萦怀,罗衣璀璨兮,如风如缕,珠翠耀躯兮,若雨若华,仙踪缥缈兮,倏而来去,绝世无匹兮,修袖独伫……
美乎!未尝见如是之美!令人思之不饭,寝之难眠,思之念之,愁毒我肠,嗟呼!一日不见兮,恍若三秋,怅兮食而无味,愁兮书而无字,遨兮凤至南浦,翥兮龙翔九天,飞兮鹤荡红云,扬兮鹏扫八风,奋翼急追,不见踪迹,唯有一女,绰约而来……
那女子走了十余步,却在无病身前三丈外停步,未待无病出言相问,突然轻启朱唇,那一段如珠圆玉润般的声音,夹杂在清风的郁郁香气中,便徐徐而来:
“小无病,不记得我了……”
无病乍见这一绮丽女子现身于前,正自局促不安,忽听得她这一声相问,不禁更为纳罕,他心道:“小无病……看你这岁数,顶多二十出头,怎地我却成了‘小无病’……再者,我何日曾经与你见过”
只听徐无病呐呐说道:“你……你……你是……”
那女子着一身红色绮罗,一阵风来,轻纱飞舞,更衬出她身姿袅娜,曼妙之极,她见徐无病乍见自己,已臊得满脸通红,此刻竟是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不禁以手掩面,“咯咯”笑了起来……
一旁的舒恨天见状,按奈不住,便道:
“哎呀!我的老姐姐,你就别抻着无病老弟了……都一千两百多岁的人了,还要跟一个小孩子家家闹着玩!我们无病老弟可是个老实人……他可受不住你……”
“谁让你说话了!”红衣女子柳眉一竖,朝舒恨天瞪了一眼。
要知道,任何场合,随意透露女子的年龄,都是大为不敬之举,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更何况,在这么一位“大龄女子”面前,随意揭穿她的年龄。追书看
舒恨天吓得张嘴吐了吐舌头,赶忙禁住自己的话头,一边躲到徐无病的身后,一边悄悄地和徐无病言道:“都一千两百八十多岁了,等一会,你得叫她‘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
“说什么呢!……”红衣女子嗔了一声,随即换了一张笑脸,对徐无病说道:
“徐公子,这边请……”
徐无病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一时实在脑筋转不过来,便也不再多想,跟着红衣女子进了闻雨亭。
亭中早已经由红衣女子布置停当,中央一张石桌子上,摆放着红枣、糖饼、花生、藕片等各色茶点,中间放着一壶自己最爱喝的“汾阳醉”。显然,红衣女子对无病的习性已经了然。
待得无病在桌前的杌子上坐定,那红衣女子却一改之前的嫣然巧笑,端正了脸色,朝徐无病盈盈拜倒,口中说道:
“贱妾拜谢徐公子救命之恩!”
徐无病慌忙起身扶起,一时实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能眼望着舒恨天求救……
舒恨天却随意找看个凳子坐下,抓了几粒花生,丢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随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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