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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那身子矮小的老者,眯缝着一双豌豆大的眼睛,手捋着自己的一副雪白长髯,呵呵笑道:“放心!那位‘大老爷’非但是咱大乾第一位大财主,更是一位大善人,过不了几日,你们这些逃难来的,不管是城里还是城外,都会有吃的……”

    这时,寒夜将临,冬风正紧,一阵阵寒风,直吹得地上的枯枝残叶,胡乱地散开,也吹得那老者的一副倒挂于地的雪白长髯,纷纷飞舞……在这群小乞儿的眼中,那矮身老者袍袖鼓动、衣带飘飘、昂然伫立、须发飞扬,却宛若神仙下凡一般……

    ……

    而几乎与此同时,楚王府中。

    楚王李祉正靠在榻上,一个滚圆的肥肚已经堪堪遮住了他看到脚面的视线。他费力地坐起身子,一手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张开满是油汁的嘴巴,满饮了一口美酒,另一手又指向身前的一桌珍馐美食,吩咐道……

    “把那只雪花蒸熊掌,还有那盘八宝烤乳猪给我切一些过来……”

    一旁的刑部尚书萧一鸿,直看得眉头微皱,不由上前劝道:

    “殿下,你这都已吃了半个时辰,不如暂且停歇一会儿……不然,伤及肠胃可就不好了,殿下身体贵重,可要小心爱惜啊……”

    “一鸿,我就好这一口,你就别拦我了……人生在世,可不就是吃吃喝喝么,不然,就譬如那朝露,去日苦多啊……”李祉一边说,一边也没有停下嘴上的吞咽,那一大块烤猪肉顺着李祉的大嘴滑入喉中,一股油水便又从他的嘴角边汩汩淌下……

    吃了一会儿,李祉问道:“这个户部经历,叫什么”

    萧一鸿道:“禀殿下,他叫徐无病。”

    李祉又问道:“你说,他是秋明礼的学生”14

    萧一鸿道:“正是!”

    李祉道:“秋明礼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跟太子叫板!……不过,他派一个区区的七品官去上门讨债……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萧一鸿道:“或许,他是得了魏王的授意……也未可知也……”

    李祉哈哈笑道:“我四弟……哈哈哈!你也太小看他了……他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呢!我这几个兄弟中,要论做事之精明,便莫过于我那四弟了。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李缜李缜……缜密无失啊……要真是他授意的话,他能到现在还不来找我吗……”

    萧一鸿道:“如今,太子将那徐无病押入我刑部大牢,依属下看,今夜太子就要动手……既然此人无任何背景,跟魏王也无丝毫瓜葛,不如,我们就……放任不管,静观其变……”

    李祉却摆了摆手,说道:“不行!”

    萧一鸿问道:“照殿下的意思……属下该当……”

    李祉道:“全力保住他,非但性命无忧,还要毫发不损!”

    萧一鸿却疑惑道:“这是为何……难道殿下仍是顾虑他是魏王的门下”

    李祉“哼”了一声,说道:“此人若果真是我四弟的门人,我偏要放任不管,就让那老四干着急去!……只可惜这个徐无病,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徒逞一时之勇罢了,他干的事,或许连那秋明礼都不知道!……他既然只是一个小卒,我便要用好这一个卒子……”

    萧一鸿略一思忖,便笑道:“殿下的意思,是要从这个卒子身上,顺藤摸瓜,借着太子挪借巨额库银之事,将太子这颗大瓜,给抖了下来……”

    李祉也笑道:“一鸿可曾听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言……有时候,你可别小看一个卒子的力量,一只小小的白蚁,就可能毁掉千里之长的大堤……我二弟这些年,本事没长,脾气却是长了不少。他这一身的臭毛病,是该给他治一治了……”

    萧一鸿忙道:“属下懂了,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布置……”

    ……

    李祉望着萧一鸿远去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吩咐道:

    “来人!去把孙勋给我叫来。”

    ……

    两个时辰后,亥正时分,刑部大牢内。

    此时夜深人静,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刑部侍郎王清泉带着身后的两人,来到了单独关押徐无病的甲字号牢门外。几个狱卒忙上前施礼,为首的一位牢头说道:“小的参见王大人!”

    王清泉问道:“那个徐无病,未经本官许可,怎么把他关到这里来了”

    牢头禀道:“禀王大人,小的是奉尚书大人之令,将那徐无病转至甲字号牢房关押……”

    王清泉冷然道:“本官有事,要审问徐犯……”

    牢头却面露难色,道:“不是小的要拦王大人,只是萧尚书亲口所令,未经尚书大人许可,任何人不得见那徐无病……”

    “大胆!本官执掌刑部已有十年,今夜要提审一个要犯,你这区区一个牢头,也敢阻拦本官吗!”王清泉怒道。

    那牢头将心一横,抗声道:“王大人,请恕小的得罪!没有萧大人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王清泉心中暗道,果不出所料啊,你刑部尚书萧一鸿,得知太子抓了人,当真便来插了一杠……

    王清泉忽又想起,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太极宫内,兀自劝太子李仁道:

    “太子殿下,这不过是区区一个户部的经历,少不更事罢了,将他乱棒打了回去便可,又何须剜了他的双目”

    李仁却将双眼一瞪,冲上前怒道:

    “清泉,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个太子快要废了,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王清泉慌忙跪倒在地,说道:“老臣不敢……”

    一旁的毕松云忙上前将王清泉扶起,说道:“太子殿下,王大人不是这个意思……清泉,你就听太子的话吧,不过是个七品的末吏么,谁叫他让殿下不高兴了呢……我们只是略施惩戒,又不伤他性命!……”

    王清泉无奈道:“好吧……老臣这就去办!不过,殿下需派遣两名大内高手与老臣同往……”

    李仁不耐烦道:“好好好!本宫这就派两个人跟你一道去!就这点小事,还这般磨磨蹭蹭、唧唧歪歪……”

    王清泉暗自思量了片刻,知道此时自己已别无选择,于是便朝身后的两人使了一个眼色……

    王清泉的身后突然窜出两条黑影,这两人出手如风,只一眨眼间,便已将那牢头和四个狱卒尽皆点倒……

    果然是大内高手,王清泉都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见五名狱卒已尽数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王清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小银勺,这还是太子李仁亲手交他之物。他将那银勺子交到一个黑衣人的手中,口里说道:“做得干净点,把他那一对眼珠子剜出来后,带回去给太子过目……记住,要留住他的性命!”

    那两个周身穿着黑衣的大内高手,应了一声,取了勺子便向牢门内走去……




第五十章、好梦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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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清泉毕竟是盘踞刑部十年的堂官,早已吩咐了牢厨暗施手脚。那刑部尚书萧一鸿,虽更换了徐无病的牢房,却未及顾上犯人的牢饭。此际,徐无病吃过了搀着“软香散”的饭菜,躺在牢房内的一堆干草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那两个大内高手,轻轻地拧开了牢门的绑锁,相互点了一下头,其中一个黑衣人取出了银勺便要入内……

    可怜这徐无病,兀自睡得正香,丝毫也未曾觉察,自己的这一双眼珠,顷刻之间,便要跌落在黑衣人的银勺之中……

    这一双美目,如星如电、如风如雪,炯炯有神、灼灼其华,仰看天地、俯视沧海,俊采可追日月,丰神堪比国士,有心不招小人嫉恨、无意却令女子痴心……

    这样的一双俊朗的眸子,到如今,却要被一个小小的勺子,给生生地剜出

    天道彰彰、地道皇皇,天地之间至真至美之物,能这样地被糟践么

    不能!

    ……

    黑衣人正要动手,忽听得身后有人咳嗽了两声……

    “什么人!”两个黑衣人叫了一声,立即转身,迅速地分立于牢门两侧。这两人接了任务便匆忙赶来,竟都未携带兵刃,当此时,只好一个握拳、一个立掌、左腿斜探,右膝微弯,取一个“上步探马”式,各自凝神备战……

    从牢门外的黑暗中,却缓缓走出来一个同样身穿黑衣之人,只见他身形瘦长,手臂也生得奇长,一张脸白渗渗地却是毫无血色。他一边走,一边冷哼道:“凭你们这点微末伎俩,也敢到刑部来撒野!趁早给我滚蛋!本司也不想为难你们……”

    黑衣人哪里肯听!左侧那人将身一纵,便扑了过来……只见他,人未到拳已至,他右拳力大势猛,当空劈下,左拳却直直往前击出,正是小擒拿手中的一计狠招“双龙出洞”……

    那长臂黑衣人“嘿”了一声,也不掣出兵刃,左手径自上格,右足前踢,迎了一招“哪吒闹海”。只见他气定神闲,见招拆招便如轻描淡写一般……

    黑衣人一拳打在长臂黑衣人的左手上,便如打在了一段铁铸的棍子上一般,他来不及变招,便觉左下腹又是一痛,人已被远远地踢飞了出去……

    幸亏那长臂黑衣人只使了一成力,否则这大内高手焉有命在!饶是如此,倒在地上的这位黑衣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直痛得龇牙咧嘴,他不禁暗自惊道:“对方好强的内力!”

    长臂黑衣人刚将前面那人踢出,便觉身后掌风已破空而至,他心中冷笑,身体纹丝不动,竟受了对方一掌,右臂曲肘后撞,使了一招“搬拦捶”。这一肘,却是狠狠地撞击在了身后那黑衣人的前胸上,那人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立时便被撞得晕了过去……

    长臂黑衣人冷冷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这里是大乾的刑部,不是他私家的后院!哼哼!……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若下次再敢擅闯,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见对方只各使了一招,便将自己这边的两位大内高手,打得一倒一晕,心知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只好忍痛起身,将另一个黑衣人扶起扛着,慢慢走出了甲字号牢房……

    那一身黑衣,身长手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居青衣卫北安平司千户的“鬼面”孙勋。孙勋接了楚王李祉的令,要来保护刑部大牢内的一个“重犯”,他刚到甲字号牢房,便遇见了已潜入牢房的两位大内高手。

    孙勋心知那两个黑衣人必是东宫的手下,当下也不为难,放任他们出门后,他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银勺子,略一思忖,便已知对方来意。孙勋心中不觉暗笑道:“看不出,他李仁竟还有这个喜好……深夜派了两名高手来,竟只是为了取人家一对招子!这点心性倒跟我颇有些相投啊……”

    孙勋不由得往牢门内看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得心中大怒。

    这个人、这张脸、这副模样,虽然只见了几面,但一直记在心里,太熟悉了!孙勋心下暗道:

    “这不就是两个月前,已掉入自己口中的那只‘小白羊’么”

    “明明已是自己嘴巴里的一块肉,竟生生地,让一块小玉佩给捞了出去!”

    “这件事,跟秋明礼那老匹夫必也有关连,事后听说,这小贼还是那老匹夫的学生!”

    “小贼啊!你让我扫兴,让我丢脸,你竟然还是那老匹夫的学生……我寻了你两个月,誓要把你找到,用我的‘青字九打’,让你尝尝‘登仙’的滋味……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此刻,你就在我身前!”

    孙勋不再多想,手捏着银勺便要跨入牢房内,他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你李仁喜欢做的事,我孙勋更加喜欢……

    蓦地,孙勋猛然想起,他奉了楚王之令,深夜来到刑部大牢,费心费力要保护的,不正是这个人吗

    “这人若是伤了半点皮毛,我便拿你问罪!”这正是半个时辰前,楚王交代自己的话,这一刻,清晰地响在孙勋的耳边……

    世事就是这么可笑,就在前一刻,孙勋还在四处缉拿徐无病,恨不得用他青衣卫的几十种酷刑,将那小贼折磨得不成人形。而此时此刻,自己大战东宫两大高手,甚至还拼着身受对方一掌,竟是为了保护这个小贼,还要让他“不能伤了半点皮毛”……

    而更可气的是,这一个年轻人,此时躺在牢房内,兀自呼呼睡得正香。

    孙勋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心道:

    “难道他不单单跟魏王、赵王有瓜葛,居然还是楚王的人!”

    ……

    大乾康元七十年十二月初九,卯时,大明宫太元殿。

    这腊月里,天气寒冷,万物萧条,天之道,冬藏而春发,若就养生而言,冬日里讲究的是藏气而收神,早晨须待日头东升之后方起,才能护住元气不使伤身。是以普通的人家,此时大多还在睡梦之中……

    皇帝久未早朝,今日却突然叫了朝会,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只得寅初时分便早早的起了床,卯时不到,便都已汇聚到了太元殿门外。

    这时,一轮晓日虽然已自东边缓缓升起,但弥散于天地间的那股凛冽的寒风,仍是吹得众人瑟瑟发抖。群臣大多心内惴惴,均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要举行朝会。

    “上朝了!”御史大夫车惠岭喊了一声之后,便由两位监察御史引领着百官,按序步入大殿,所有人都按照各自的官爵品阶,依次站立于殿庭两侧。

    “皇上驾到!”殿中内侍高唱了一声,便见皇帝李重盛头戴通天冠,身披绛纱衮龙袍,在高良士的搀扶下,缓步走上了御座……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庭中侍立的文武百官尽皆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李重盛端坐于上,脸上不怒自威,此时,他却未叫起身,待得静坐了片刻,方沉声说道:

    “朕……有些个日子没早朝了……朕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如年轻时壮健,这腿脚么……也不那么利索了……朕不能每日接见你们,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得体谅一些……”

    群臣跪在地上,却是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以对……

    “昨天是腊日,朕微服外出,在这长安城……四处走了一走,见到的景象……真是触目惊心啊……”

    这时,跪在右列靠后的京兆尹钟兴鸣,已暗觉不妙,果然,随后便听到皇帝的声音,如山一般倾来:

    “京兆尹钟兴鸣呢”

    钟兴鸣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再次跪倒稽首,口中说道:“臣在!”

    “长安城外有成千上万的灾民,他们千里跋涉到此,就为讨一口饭吃……你身为京畿长官,不思赈济解困,竟为何还私自将那些灾民阻拦于城外,以致每日都有人冻死饿死!……‘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他们可都是父母养大的孩子,是我大乾天下的子民……你竟眼看着他们活活饿毙!……你这父母官究竟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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