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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徐恪见那大汉说话间手爪已到,忙缩腰一侧,堪堪避过,只听黑面大汉又“咦”了一声,招数不停,反手又是一抓“黑虎掏心”,便向徐恪当胸袭来……

    徐恪这两个多月来,只顾修习内功,连一招掌法也未曾学得,此际见对手如此凶悍,当下无暇它想,匆忙间拔剑挥出,口喊了一声“断水势”,便正是雨庐翁所授的那一招剑法“一气混元剑”……

    这“一气混元剑”乃雨庐翁绝技,剑分五势,这“断水势”取势乃是快,快似奔雷迅如闪电,真力所到之处,就连那连绵不尽的水流,亦能断为两截……

    只见白光一闪,所有人均未看清,那黑面大汉也只觉两臂一空,身子便已失去了重心,轰然倒地。众人随后便见黑面大汉的两只手臂,也自空中纷纷落在了地上。

    剑是好剑,招是好招,徐恪只是挥剑一击,当空划出了一个剑圈,非但斩去了黑面大汉的两只手臂,剑气所到之处,连带着将那大汉的双膝也尽皆断开。那黑面大汉惨呼了一声,双腿与双臂间,血流已是喷薄而涌,有许多鲜血,竟还溅入了一旁的大坛子之中……

    这一下,变故之快,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连徐恪自己也是心中一呆。他暗想这一势剑法怎如此霸道,自己随手划出,真气连绵而至,不想须臾之间,竟将这铁塔一般的黑脸大汉,给斩断了手足……

    “昆吾剑果真是一把神剑!”徐恪不由得心中暗道。

    此时,沉睡之人还在沉睡,倒地呻吟之人却均已不再呻吟,都目不转睛地齐齐看着那黑脸大汉倒地挣扎苦痛之状……唯有那圆仁和尚却双目闭拢,合掌祷告,只听他嘴唇翕动、念念有词,好似在为那黑脸大汉超度一般。

    黑脸大汉倒地翻滚挣扎了片刻,终因失血过多而死,死时兀自双目圆睁,两只眼珠如死鱼一般突在外面。也许他在临死之时,心中也不能相信:自己吃了这么多“鸡”,最后却死在了一只“肥鸡”的手里……

    外面缓缓走进来一位白发老者,见黑脸大汉倒地已死,心中不由一松,脸上又悲又喜,只听他恨声说道:

    “好你个恶贼!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你也有今天啊!”

    徐恪归剑入鞘,问道:“老人家,这……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这人是谁……”

    白发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叫祝千辕,外号‘千人屠’……他是我的堂侄子……”




第六十三章、屠人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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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你的侄子”徐恪不禁反问道。

    这时,那白发老者忽然朝徐恪俯身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老朽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将此孽贼引狼入室,致百千生灵惨遭荼毒!……今日多亏公子出手,诛恶除奸,救合庄上下于水火,老朽代老庄主全家,谢公子大恩!”

    徐恪忙上前将老者扶起,温言相问道:

    “老人家请起!此中详情,可否为徐某一一道来”

    白发老者环视屋中,只见都是些垂死之人,这黑脸大汉祝千辕的身下,已然是一大滩的血迹,连带着徐恪的一身青衣上也星星点点地沾上了许多血污。他不由得又叹息了数声,便引着徐恪到了前厅中就坐,命小厮点亮了灯,送上茶点,那老者便将此间事由,尽数讲了出来……

    原来,这个庄子名唤“祝家庄”,里面住着祝老太爷和他的一家老小。这白发老者也姓祝,名恒发,是祝家庄的管家。那祝员外平素乐善好施,在这方圆几十里内颇有名声,周围的几百亩良田也都是他祝家的产业。今年自入夏以来便开始闹灾荒,之后,旱情愈演愈烈。这周围十里八乡的灾民听闻祝员外素有善名,都争相赶来求救。那祝老太爷原本也愿意施舍周济,怎料灾民越聚越多,祝老太爷一来是担心自家的存粮早晚要坐吃山空,二来也是怕灾民人多闹事,便寻思着找一个有功夫的人来为他看家护院。

    这时,祝恒发的一个远房堂侄子祝千辕凑巧过来投靠。听闻那祝千辕在江湖中颇有名气,一双拳掌功夫也非常了得,曾经一夜之间,连毙三十几个山贼,人送外号“千人屠”。祝恒发便将自己的堂侄引荐给祝老太爷,让他做了一名庄子里的护院。

    那祝千辕初时还算守规矩,他将这些闹事的灾民尽皆赶跑,令祝老太爷心中异常高兴,非但赏了他许多银两,还辟了两间厢房专门给他居住,又许了一个年轻的丫鬟与他为妻。怎料祝老太爷越是厚赏,便越是令祝千辕贪心不足。趁着官府忙于应付灾情,四周也到处都是灾民闹事之际,那祝千辕便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将整个祝家庄上上下下三十余口男丁尽数掌毙。留下的四十几位女眷,被他囚禁于各个偏房,日日供他宣 淫。祝老太爷原先许配给他的妻子,只是说他了两句,便被他劈面一掌打死。从此之后,这祝家庄的女眷稍有不遂他的心意,他便当众将她活劈,直吓得其余女眷心胆俱裂,整个庄子上下,一众家丁丫鬟,再也无人敢丝毫违逆于他。他还将这祝家庄改称为“屠人庄”……

    过得数月之后,那祝千辕不知从哪里招来了十余个喽啰,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说那人血能够染布,所染制的红布殷红胜血,在江南一带大是好销。他便在庄子里做起了滴血染布的买卖。每日他都要带领那些喽啰,四下里劫掠灾民过来,年轻力壮的为他干活,那些老幼体弱的,便专供他放血染布。可怜这些灾民,猝逢天灾,更遇**,被无端劫至这“屠人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都要被悬吊在房梁中放血,直至无血可放之后,还要被拉到人市,当成牲畜一般贩卖。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行路投宿之人,一旦进了这“屠人庄”,也就永无出庄之日……为防有人逃出告密,他还从绿林中弄了一种哑药过来,这些人吃得久了,便都成了哑巴……

    徐恪闻听此语,不由得心中激愤莫名,“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直将那桌子拍得震出了裂纹,桌上杯盏也尽皆震落于地。他霍然起身,怒道:

    “想不到我煌煌大乾之下,竟有如此无恶不作之人,我泱泱天朝之内,竟有这般惨绝人寰之境!”

    祝恒发哀叹道:“咳!公子……大灾之下,人如猪狗,命若蝼蚁啊……”

    徐恪问道:“这恶贼如此无法无天,你们……就无人报官”

    祝恒发泣道:“这祝家庄方圆百里内,到处都是灾民,听说就连那许昌城里每日都有许多灾民抢粮闹事,官府只想着派兵镇压,尽力守城,谁还来管你庄子里的事啊再者,那祝千辕号称‘千人屠’,功夫这般厉害,手段又如此残忍,众人都慑于他的淫威,任谁都不敢出去告发,老朽……老朽也是……”

    徐恪温言道:“老人家……莫要自责,昨夜你先拒我于门外,后又将我安置于偏房中,这番拳拳相护之意,徐某已然心领。你等手无缚鸡之力,自非那恶贼对手,遇事自保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这‘千人屠’恶贯满盈,已被徐某料理,老人家亦可放心了……”

    祝恒发思忖了片刻,又问道:“徐公子,首恶虽已除,奈何这庄子里,还有他‘千人屠’手下的十二个喽啰。公子要不要也……”

    徐恪摆手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这些都是喽啰之辈,便也不必赶尽杀绝,你且将他们尽数唤来,待我教训之后,尽皆遣散就是……”

    祝恒发此时已将徐恪当作天神一般,对他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那祝管家当即命几位家丁将合庄上下的气死风灯尽皆亮起,又命人一边将那十二位喽啰尽数叫到了前院,一边还将那“千人屠”祝千辕的五段尸身也抬到了前院正中。看书阁

    这十二个喽啰原先也不过是些拦路抢劫的草寇,在大灾之区无非是讨一口饭吃而已,所行的坏事多数也是被那“千人屠”逼迫而为。如今,他们眼见“千人屠”已然尸横于地,又听闻那年轻的徐少侠武功入神,当即便都尽数跪倒于地,口呼饶命……

    徐恪秉持“首恶已除,余犯不问”之意,将这十二人大声训斥了一顿,最后一句:“若再行不法之事,被徐某闻知,便形同此贼下场!”直吓得这些喽啰又匍匐于地,磕头如捣蒜。徐恪便挥挥手,命其自行散去……

    祝恒发又带着徐恪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看去,只见每间屋子里都关着人,少者十余多者数十人,尽皆是些脸色惨白手脚枯瘦如柴之人。这些人手指与足趾之间伤痕累累,显然是不断被人用刀刺破之故。他们平常被刀割放血之后,就要被祝千辕喂一些活血生津之药,庄子中称为“肥药”。这些喂食了哑药与肥药之人,日日被刀割放血,但祝千辕于这放血的间隙却把握得颇有分寸,这些人放完血后,性命却都能残延苟活,那“千人屠”将这些专供放血之人都称为“血鸡子”。这三十余间屋子中,竟关押了数百个“血鸡子”……

    有一进小院,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里面却关押着二十几个壮年男子。这些人在庄子中专做染布印布等各种苦役杂活,被祝千辕称为“公鸡”。他们被那“千人屠”喂食了哑药,口中“呀呀”连声,都已不能言语。

    东首一进大院中,十余个房间里,关着的却全是女眷。祝恒发推开了其中的一间厢房,只见里面蜷缩着六七个蓬头垢面的青年女子,有几人已是衣衫不整、大腿裸露,见了半夜有人推门,还道是那“千人屠”又来摧残,直吓得惊叫连声,挤缩在一角,兀自瑟瑟发抖……

    徐恪叹了一口气,便关了房门,与祝恒发回到前厅。一路上,徐恪询问那些女眷的情形,祝恒发惨然言道,原先四十余名祝家庄的女眷,都是那祝老太爷的妾侍以及儿媳、孙媳之属,祝千辕将她们关在后院,日日与之宣 淫,一旦有稍觉厌烦之人,便将她斩杀烹煮,如今已有半数女眷,都被那“千人屠”刀劈斧锯,投入釜甑,尽数化作他腹中之食。眼下关在后院的这六十余位女子,多半也是被祝千辕掳掠来的灾民,在祝千辕的口中,只是唤她们为“母鸡”罢了。依照这“千人屠”喜食人肉的性情,若非徐恪搭救,这些女子早早晚晚也会化作那祝千辕的盘中之餐……

    徐恪感慨道:“这厮已然奸 淫掳掠、无恶不作,为何还要这般令人发指,竟干起了吞食人肉之事!”

    祝恒发却叹道:“徐公子有所不知,如今我两淮尽遭大旱,草木凋零,牲畜无踪,街面上早就没了猪肉牛肉,至于那鸡鸭鱼类,则更是难找,眼下莫说别处,就是咱们这许昌府,吃人肉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人市’了……”

    徐恪却问道:“老人家,徐某听你说了多次‘人市’,但不知这‘人市’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当真是公然贩卖人口么”

    祝恒发欲言又止,只是摇头道:“那‘人市’就在许昌城南五里处,至于‘人市’中究竟卖的是什么,公子见过就知……”

    ……

    徐恪又与祝恒发聊了一个多时辰,交代那管家需好生照顾那些被称作“血鸡子”、“公鸡”、“母鸡”之人,待得他们病情好转,愿走者需送回家,愿意留下者,当好生收留……

    忙完这些事,已然是卯初时分,祝恒发命人送上了早点。徐恪令人去将那圆仁法师请了过来,与他一同用过了早餐,便与这和尚一道出了门……

    那祝家庄的总管家祝恒发出了大门,一直送徐恪与圆仁步出了半里路外,方才依依不舍地与之道别。

    临别之时,徐恪感念前事,不由心中一动,忽然对那祝恒发以及旁边的几个家丁言道:

    “祝管家,实不相瞒,徐某乃朝廷命官,身居青衣卫百户一职,此次奉命南巡,实为赈灾而来,依我看,这‘屠人庄’之前已恶名昭著,今后可改作‘哺人庄’……这以后,除了妥善照顾庄中病人之外,周围若有灾民投靠,汝等也当尽开庄粮,勉力救济才是……”

    祝恒发急忙躬身作揖,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徐大人,老朽失敬!失敬之至!鄙庄得徐大人赐名,实实有幸!今后,我‘哺人庄’定当遵循徐大人教诲,行善施德、哺人救人……”

    旁边的圆仁闻听此语,也不由得双目下垂、合十行礼,口中念道: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者,胜造七级浮屠……哺人活人,积德至矣!……施主一字之改,善莫大焉!”



第六十四章、人市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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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恪将那圆仁法师扶上马,自己则牵马而行,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这时,一轮旭日已自东边的山头上冉冉升起,这一**如圆盘的晓日,喷薄而出,向周围不断发散出耀眼的光芒。这耀眼的光芒,穿越无穷天宇,映照在苍茫的大地上,也为这逶迤起伏的山野,披上了一道五彩 金光。远处的山丘与庄院,在这金光的笼罩下,竟显得这般静谧与安详……

    若非亲身经历,有谁能够想象,这一处安详与静谧的庄院,之前还是一座“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屠人庄”……

    有多少无辜灾民,在这里枉送性命有多少美好生灵,在这里惨遭荼毒与其说这是一处人间的庄园,倒不如说那是一座惨虐的地狱

    若不是徐恪错过了钦差仪仗,偶然至此地停留,这一个如地狱般的“屠人庄”里,今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命葬送其中!……

    那圆仁和尚于这大乾官话似甚为生疏,徐恪耐着性子,听他讲了半天,终于知道了圆仁为何也身陷这“屠人庄”的经过……

    原来,这圆仁法师并不是乾国人,而是东边的桑国人士。圆仁自小便已出家,在桑国的比叡山修习大乘佛法。在他二十八岁那一年,有一晚,圆仁梦到一位老和尚走到他的床头,脸露微笑,一边伸手抚摸着圆仁的头,一边慈蔼地说道:“我是你的师父,我有几卷密教佛法要传授于你,来日,你可到青龙寺来寻我……”圆仁醒来之后,便四处打听青龙寺的所在,后来,终于有一位出使过乾国的纳言告知圆仁,那青龙寺位于乾国的都城长安,乃是闻名于乾国的一座古刹。

    圆仁知道此事之后,便茶饭不思深夜不眠,一心要到乾国来向梦中的高僧修习密教佛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筹备了两年之后,圆仁终于找到机会,跟随着一队桑国的跨海商船,远涉重洋,渡过波涛汹涌的大海,来到了乾国之南。

    圆仁随商队于巴闽道泉州府上岸后便行分手,自己孤身一人北上。他一路化缘,风餐露宿,吃尽了各种苦头,直至逡巡了大半年之久,方才赶到这淮扬道许昌府。不想却于昨晚错过了宿头,本欲与徐恪一样,想进庄中借宿一宿,奈何刚刚吃过饭汤之后,便即昏睡过去,醒来时,便已被人挂在房梁上,脚尖割开,放血不停……

    徐恪闻听之后,不由得笑道:“圆仁师傅,你这运气可真是不好啊!你与我一前一后进的庄子,我只是闹了场昏睡梦魇,你却是被人刺了刀子放血……”

    圆仁在马上合掌向空中礼拜,悠悠叹道:“阿弥陀佛,贫僧挂在房梁之时,口中不住地祷告,祈求我佛大发慈悲,保佑我能从庄中逃出,回转故乡……施主恰于此时惊现于房中,救我等脱离苦海,我佛慈悲,善哉善哉!……这都是大慈大悲药师菩萨保佑啊!”

    徐恪又笑道:“照大师所言,一切事由皆有因果,感情我昨夜误打误撞,进了这‘屠人庄’里,却是你们佛祖特意派来的……”

    圆仁却正色道:“宿因有构、一切皆缘,施主深夜疾行,有店不住,偏要来这庄中投宿,冥冥中,皆是上天指引……贫僧观施主宝相庄严、云眉水目、仪态冲和,正是一位在世的活菩萨呀……”

    有道是“千穿万穿、好话不穿!”这位有道高僧的一番恭维之语,直听得徐恪心中,飘飘然喜不自胜。徐恪一边连连摇头,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大师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山野俗人,机缘凑巧之下才得以身入朝堂,如今也不过是忝居一个末等的小吏,日日受人驱驰,时时疲于奔命,能在公门里勉强混一口安稳的饭吃,便已然足矣,如何敢当大师的谬赞呢……”

    不料那圆仁法师却坚称徐恪便是那“活菩萨转世”,还说了许多“灵台已具”“圣妙皆根”“佛性潜蕴”之类令徐恪似懂非懂的话。徐恪也无心与他争辩,便岔开了话题,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圆仁却道:“贫僧既已发下宏愿,此生不到长安,决不回头!”

    徐恪道:“此去长安,路途甚远,一路上多有强人,大师孤身一人,双脚又已受创,如何还能犯险北上”

    圆仁坦然说道:“无妨,贫僧有佛祖庇佑,心诚所致,定能得偿所愿!”

    ……

    两人缓缓走了有两个时辰,便到了许昌城下。徐恪随身带有黑铁狮牌,加之一身青衣打扮,自可畅行无阻。他只将那狮牌一晃,便已唬得那守城的几个兵卒和什长连连拱手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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