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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希夷

    算了。凌彦齐心说,好过在婚礼众目睽睽下宣誓。看来卢思薇也怕他百般不情愿,把那些装腔作势的部分,能省都省了。

    再送卓睿民离开大宅。大戏演完一场。

    山顶上的天空,被纯粹的浅蓝色铺满,没有一丝白云,坡上的植被在光芒万丈中,更绿更有生机。

    一个美好的晴日景色,凌彦齐心想。他不想去想事。因为光是要支撑这具行走的皮囊,就已万般艰难。他不想撕心裂肺、也不想绝望痛哭,他视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好让他回到司芃的怀抱。

    凌彦齐面无表情地问卢思薇:“接下来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晚上的出嫁酒在莱弗士酒店,去和郭家所有人打个照面。明天飞往大溪地。”卢思薇的回复强硬而冰冷。

    “婚礼安排在那?”凌彦齐只想,那地方美得让人心颤,用来操办他的婚礼,真是浪费了。

    “不止婚礼,蜜月也在那里。”卢思薇回道。

    “多少人过去?”据凌彦齐了解,无论新加坡还是国内,都没有直飞大溪地的航班。当然,卢家和郭家有私人飞机,可惜座位有限。即便是郭义谦的湾流,也只能搭乘十六七名乘客。

    “从新加坡飞过去的有四十多个人,s市还要再飞过去五十多人。不用你操心,你四姨包了远程商务机。”

    凌彦齐在山风中点头说“好”。心中却道,你啊,你啊,真是个呆子,这几个月你眼里除了司芃,还看见什么了?就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了。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两个月前,卢思薇在那场不太重的感冒期间,已找过彭嘉卉。她问:“如果订婚宴不办了,改成婚礼,怎样?”

    彭嘉卉问:“为什么这么仓促?”

    “仓促?诸事平顺,当然不会仓促。你不是给我发航班旅客的名单,让我去查?我现在告诉你,情形不太妙。如果你还想和彦齐结婚,我们就得早做准备。”

    她交代吴碧红卢巧薇去做的事,也不是要放手的打算。在那间顶层的豪华办公间里,冷气开得让人发抖。卢巧薇说:“二姐,你感冒刚好,不要开这么强的冷气。”她拿遥控器想调高温度。

    卢思薇制止她:“我要冷静下来,才能想事。你们两个,这两天把手上事全部清掉,去趟新加坡。”

    “怎么啦?二姐。”吴碧红问。

    “彦齐最近玩得有点过分。我想光是订婚……约束不了他,干脆结婚算了。”

    “可不是和那边都商量好,今年先办订婚宴,明年五月才举行婚礼。”

    “所以才要你们去。他们传统,认为订婚是必要的仪式,事实上完全没必要。”卢思薇望向窗外恢弘的日出,神情严肃,“就说我最近身体抱恙,你们全权代表我去,拿出尽可能多的诚意。当成一次公关事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说服他们后,即刻赶往波拉波拉岛,就在那边举行婚礼,度蜜月。你们两人负责所有的筹备工作。哦,别忘了,帮他们预约婚姻注册。”

    吴碧红和卢巧薇相视一眼,还真不是个小任务。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彦齐。”

    “二姐,这么大个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卢巧薇说。

    卢思薇冷笑两声:“彦齐什么个性,你们还不明白?他对一样东西着迷起来,别的人、别的事根本就不会多看上一眼。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办,不用去烦他。他此刻正想躲着我们呢。婚礼也不用大告天下,两家的至亲参加就可以了。”

    卢巧薇心中叹气,想她二姐这次不知又要出什么招来对付儿子。

    大溪地那个地方,法属波利尼西亚,南太平洋上靠近赤道孤零零的一群岛屿。新加坡飞过去,要十几个小时。一落地,海水隔绝,凌彦齐想有什么反对意见,也走不掉了。

    “万一彦齐生气?总不能绑着他参加婚礼吧?”吴碧红问。

    “不用绑,到时候他会听安排的。书念了那么多,钱也花了不少,怎么,遇上不乐意的事,只会跟个破落户一样满地打滚?两家长辈都在,他自己也早已答应这桩婚事,不会蠢到分不清场合。”

    卢巧薇还想劝卢思薇,说普通家庭的婚礼都是越隆重越好,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结交不少的名流权贵,独子结婚,怎好意思不发请帖?

    “就说年轻人喜欢西式婚礼好了,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卢思薇略一沉吟:“大不了等我把事情了结,回s市再办一场。”

    “了结什么事?”吴碧红多嘴问一句。

    “你们不用知道。”

    这么多人在凌彦齐看不到的地方忙碌,才有了今天的婚礼注册和晚上的出嫁酒。也是尽显传统豪门低调神秘的作风。郭义谦接纳了彭嘉卉,但不打算让外界知道。

    四十年前,他是狗仔队们最爱跟拍的名流富商;三十年前,一则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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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登报启示,让他被大众笑话好一阵子;二十多年前,女儿舍弃银行大鳄的次子,奔向一个粤北山区的寒门学子,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他让卓睿民在家里为他们做婚姻注册,还同意卢思薇的提议,把婚礼地点搬去大溪地。显然,他不想让这些往事被重新提起。

    回巴德申山的公寓后,凌彦齐把西服脱了,搭在沙发上。脱袖扣时,漫不经心和彭嘉卉说:“既然都已认祖归宗,是名正言顺的郭家千金,就别把这也当成营销,往网上发。”

    彭嘉卉小声嘟囔:“我知道。”嘴角一歪,语气略带讽刺,“你还真是在乎她,怕她看到受刺激?”

    凌彦齐瞥她一眼:“她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这是我们好好合作的前提。”

    彭嘉卉了然地笑,走到露台吹风。“彦齐,你不觉得你无情?一个女孩子最浪漫的向往就是她的婚礼,你却一直泼我冷水。”

    “我还是有点愧疚的。其实你还可以向往,我也衷心祝愿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彭嘉卉转身盯着他看:“你也还想要这样的机会?”

    凌彦齐无视她,拿起桌上的婚礼邀请名单来看。

    还真是个家庭婚礼,莫说凌彦齐没请什么朋友,彭嘉卉的那些网红好友也一个没来。三位伴娘中除了卢聿菡,另两位也是她在萨凡纳求学期间认识的朋友。

    真是斩立决的个性。七月份,凌彦齐才对她说,郭义谦对她的网红身份有点想法,她立马就能和这群人撇清界限。

    瞧她此时的神情,婚后怕是会对司芃下手。那丫头打架还行,论心机根本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这一想,越是坚定凌彦齐要送走司芃的决心。

    至于伴郎,哪怕没看名单,凌彦齐也毫不担心。以卢思薇的个性,根本不需要他来斟酌挑选。卢郭两家那么多未婚的青年才俊,别说凑三个,临时凑十个也是毫无问题。

    郭义谦年岁太大,不宜长途飞行,三太太自然陪他留在狮城。卢郭两家该去参加婚礼的人,几乎都上了飞机。

    凌彦齐也上了郭家的湾流g550。这是最宽敞的私人飞机,当然留给新人与傧相们。

    要飞十三四个小时,凌彦齐将眼罩与耳机都戴上,躲到一处私人隔间,大家都挺识趣地放他清净。只有郭柏宥非要坐他身侧,说:“新加坡办婚礼也挺好的。你妈真是折腾,非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会是怕你逃婚吧。”

    凌彦齐还是不理人。

    郭柏宥不死心:“你那个心上人,分了没?”

    “没分。”早点满足他的好奇心,早点滚蛋。

    “为什么没分?她是够痴情,还是贪你钱,看清楚了没?”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来结婚的,她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结婚这么大事,你不知道?”

    “卢家只是除了少两个人,什么动静也没有,所以我总以为是订婚。你事先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谁会想结婚这种事,新郎还不知情?哎,我不是打过电话给琼姐吗?”

    凌彦齐想起来了,姑婆还有其他人是说过“你结婚”,但他潜意识里抗拒这回事,就是不肯承认,他们说的结婚就是结婚。

    “靠。”郭柏宥骂了一声,“你妈真是个女魔头。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把你飞机上一扔,”他怪声怪气,模仿卢思薇的架势,“给我去新加坡上学去,给我去新加坡结婚去。一点没变。”

    手哆嗦着把眼罩摘下来,凌彦齐找自个手机。郭柏宥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口问:“找什么?”

    他站起身来,茫然地摸裤兜,“我手机哪里去了?”

    郭柏宥看他两眼,从床垫和扶手的缝里把手机掏出来:“长这么大的眼睛,干什么用的?”

    凌彦齐说“谢谢”,将手机拿在心口,呆滞十几秒后,方才解锁打电话。他正在万米高空,拉开遮光板,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

    东八区还在沉睡之中。

    长长的“嘟”声,长长的等待,好似他的心电图也是这般平缓。那边终于接听了,他颤抖着再问陈志豪相同的话:“豪仔,我妈没有找过你和宁筱?”

    “没有啊。”

    “司芃呢?”

    “司芃还在小楼。小凌总,你怎么疑神疑鬼的。”

    “赶紧让她走,海岛、大山都行,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人找到她。”

    半小时后,凌彦齐收到司芃发来的微信:“你太夸张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还要躲。你妈不也去新加坡了?要收拾我,也得等你们回来再收拾。还有我跑掉了,姑婆怎么办?”

    听到司芃的声音,心跳渐渐复苏,凌彦齐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我是担心。你让豪仔给你和姑婆找个海边酒店,就当去玩玩。”

    ☆、089

    我在初夜时分写信。塔希提夜晚的寂静这样独特。只有这里可以这么寂静,鸟的叫声也不会打扰这寂静。四处掉下的枯叶的声音也不喧嚣,像是心里颤动的细微的声音。

    ——高更书信

    (塔希提,即是大溪地。)

    “不要,都降温了,海边和山里都冷,我连冬装都还没买。”司芃再发一条,“我真没事,你别一天到晚的忐忑不安。要不,我隔几个小时,就给你发一条我还活着的微信。”

    “好啊。你现在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发呆。现在是凌晨五点。少爷,你让人来找我,说要赶紧走。天啊,我都吓懵了,以为你出什么事。”

    “我很无聊。”

    “你在哪儿?”

    “飞机上。”

    “那你看会书。”

    “看不进去。”

    “那你睡会,不然没精神应付。”

    “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天。”

    数小时后,已到法属波利尼利亚的社会群岛。从空中看波拉波拉岛,烟雾迷蒙中央是郁葱的奥特马努山,一圈珊瑚礁小岛将海水内外隔绝,内是被誉为世界上最昂贵的蒂芙尼蓝,外是宽广无垠的宝蓝色。

    这是有着“上帝调色盘”之称的泻湖。

    这里的度假酒店,都是盖在泻湖边的茅草屋。2013年天海财团花重金买下的知名五星级酒店就在岛屿东北方向的外岛上。酒店有一百多间水上屋和八间海滩房,其中那间被国内媒体广泛转载的“十万人民币一晚”的三房别墅,便是凌彦齐和彭嘉卉的新婚下榻之处。

    半个月前卢巧薇便带了人来到酒店,亲自督促婚礼各项准备工作。

    什么都好。从小小的一张婚礼请帖,到35克拉的钻戒,只要是四姨出品,都是毋庸置疑的上档次。

    有才能的家属成员太多,分去新郎官身上不少重任,凌彦齐觉得自己还蛮闲的。再加上被邀请的人都是至亲和世交,年轻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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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婚礼隆重有余热闹不足。

    大多数时候他都处于游离状态的等待,等待新娘化妆、等待新娘穿衣、等待新娘摆好姿势、等待摄影师选好角度。

    他总是在焦急地等待微信。除了睡觉,司芃真的每隔三个小时就给他发微信。刚开始,规规矩矩地发:我已吃过饭,没有吃冷饮。

    我现在在跳操,爵士舞跳一阵子,他们不感兴趣了,我换成了尊巴。

    有太阳。你看院子里的花长得多好。

    这把小雏菊漂不漂亮?今天出门,没有看到卖金鱼的。过两天买个透明小鱼缸,再买几尾金鱼,放在画室里,好不好?

    更多的时候不乐意讲,或没什么好讲的,便只说:报告,我很安全。或是,没被劫财,也没被劫色。

    这些信息,是支撑他还在此处的力量源泉。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大家都在倒时差,凌彦齐却彻夜失眠。

    沿着白色沙滩,走到水上栈道,茅屋在这条蜿蜒的小径两侧依次排开。这片有着迷人风光的热带岛屿,直到1761年,才被外界发现。

    世人已不记得当初的开拓者是谁,只知道一位本是股票经纪人的画家,抛妻弃子后来到这里。他公开声明“逃离欧洲文明世界与一切人造和约定俗成的东西”,他那些画作里最被世人所知的,是乌黑头发、深色肌肤的土著少女。他的为人处世中最被津津乐道的,是他惊世骇俗的反叛和逃脱。

    毛姆以他为原型创作了《月亮与六便士》,在这个新千年畅销起来,成为人人家中必备的一本文学经典。为何会畅销?现代生活多好多自在,无人再有勇气,反叛这个世道。

    凌彦齐能体验到高更说的那种寂静。

    他曾认为,在他与司芃的爱情之间,出现的彭嘉卉并不重要。会有瑕疵,瑕不掩瑜。

    可来到这个地方便意识到,那不是玉上的斑点污渍,而是缺了好大一个口。他曾想过,要和司芃一起见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美景。还未来得及出发,地图的中央便要挖掉一块。

    凌礼从身后走来,陪他坐在水面上方。他问凌彦齐:“你还好吗?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去劝劝她?”

    “她当年要离婚时,你怎么不劝她?别人劝劝就听了,她便不是今日的卢思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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