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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希夷

    时日越是持久,凌彦齐越是放弃要和卢思薇性格里的狂躁易怒、顽固孤独做沟通。可他也不想让人来分担他的孤独,笑着说:“不用倒时差吗?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婚礼一结束,卢思薇便要走。凌彦齐这时倒想留住她:“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走也来得及。”

    “飞机上也能睡。”卢思薇瞧他一眼,“不然还陪你们度蜜月?出来一个多礼拜,公司事情耽误很多,要赶回去处理。”走之前她和凌彦齐说:“五天后,会有飞机来接你和嘉卉回新加坡。”

    “要五天吗?能不能缩短一点。”

    “五天的蜜月,都过不了?”卢思薇不满,这都要讨价还价。“别想着只敷衍人。回新加坡后,陪着嘉卉去见律师,要把定安村五栋楼的拆迁协议给我拿回来。还有,不管是合作开发,还是出钱买地,把永旗超市底下那块地的意向书也拿回来。”

    凌彦齐叹气,何苦做生意,都要做到分秒必争的地步呢?

    来参加婚礼的大部分人,都和卢思薇一样要事缠身,今明两天都会离开。

    人潮一点点散去。到深夜,这片寂静的海滩露台只剩凌彦齐。他望着黝黑星空下的内湖与茅草屋顶发呆。彭嘉卉推开门出来:“彦齐,你还不睡吗?”

    凌彦齐扭头看她一眼,并不回答。娇弱女孩站他身后,突然搂着他腰,柔声唤道:“彦齐。”

    他身子一僵,轻轻扯开她手:“你先睡吧。”

    彭嘉卉被拒绝也未离开,转身靠在栏杆上,偏头看着他。她还带着当地人舞蹈时献上的花环,穿抹胸白纱,赤着脚,妆容美好得像是静夜里行走的仙子。

    她轻笑着问凌彦齐:“出嫁酒那天,爷爷还问我,什么时候要baby?”既然已认祖归宗,自然要改称呼叫爷爷。既然柔情与美貌都打不动一个男人,就谈合作好了。

    凌彦齐眉头一皱:“嘉卉,拿到的够多了。别贪得无厌。”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彭嘉卉抚上他的手臂,“你是你妈唯一的儿子,她肯定也会催的。”

    “你生你的。”凌彦齐被她摸得发毛,退后两步说,“真的,你要想靠孩子去拿遗产,你找别人去生,我不介意。”

    彭嘉卉一张动人的脸,即刻就像是被海水冰封。凌彦齐自觉话说得有点过分,但新婚当夜,不想和彭嘉卉有什么牵扯,于是拉开门走出去。

    在这个岛上,百无聊赖地呆到第三天,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想坐飞机转新西兰飞回新加坡。但不可能一个人回去,要说服彭嘉卉和他一道。

    彭嘉卉在露台上吹海风、喝香槟酒。见他过来轻轻一笑,不以为意的神情。凌彦齐叹气,早知道有求人的时候,新婚那晚就不应该那样吵。

    “嘉卉,休息够了,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

    “当然是新加坡,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是你想急着回国吧。那天你说我生我的。你会跟那个女人生吗?”

    凌彦齐暗道糟糕。他的拒绝之意越明显,彭嘉卉对司芃的敌意越甚。他否认:“没有,卢女士年纪还不大,也知道我俩的感情状况不佳,应该不会这么早逼我生。我只是想多玩几年。”

    初期合作就闹矛盾总是不好的。彭嘉卉答应和他提前离开波拉波拉岛。

    酒店派人送他们去机场。彭嘉卉看着前方几米远处的颀长背影,高跟鞋一路小跑跟上,挽着人的胳膊:“彦齐,要不我们也培养下感情吧,这对我们的合作只会有好处。”

    凌彦齐将手臂从她臂弯中撤出:“什么意思?”

    “彦齐,我想我条件应该不差了,你怎么看不上我呢。我对你的那个女人很好奇。究竟她有什么样的魔力,会让你这样的人对——合法妻子,”彭嘉卉故意把这四个字说得很重,“做出泾渭分明的态度。有用时,就凑过来说几句甜言蜜语,没用了,就这样冷淡嫌弃地看着我。”

    彭嘉卉在笑,笑得和这岛上的阳光海风一样清爽,丝毫看不出她对她婚礼里的第三者,有任何不满。

    凌彦齐怔怔望着她。他终于看出过往彭嘉卉与今日彭嘉卉的共同之处了。想必当年,也是这么从司芃身边将凯文抢走的。

    富可敌国的家世有什么用,有些人的心永不满足。

    十月底,孙莹莹住进明瑞的产科病房。三胞胎怀了七个多月,她的子宫已无力承受,再撑下去,大人的风险比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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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大。无奈只能剖宫产。

    孙莹莹担心孩子还没有完全发育好。丁国聪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前段时间新闻里说一个才26周的宝宝,保温箱里呆一个月,也出院了。我们的宝宝都有29周了,对不对?花钱不怕,挣这么多钱不用在老婆孩子身上,还用在谁身上?”

    孙莹莹躺在病床上发朋友圈,说被人保护的感觉,真是太心酸了。

    她剖宫产生下三个不足月的女婴,即刻就送去新生儿中心,已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除了在朋友圈里点赞,司芃没去医院里打扰她。

    早两天一阵冷风扫过永宁街,将路边那些挺拔树木的叶子吹进院落里,满地都是。司芃拿笤帚去扫,内院扫干净,顺便开铁栅栏,把小楼外面的台阶和墙根也稍作清理。

    累时挺起腰杆,看向对面,一家奶茶店、一家包子店,大早上的生意不咸不淡。它们初营业时,她还有点看不习惯,像是一个对照物走了,另一个对照物便不晓得自身所处的位置。

    不知不觉间,半年时光过去,咖啡店的样貌就这样一点点地寻不见了。凌彦齐在新加坡呆的时间,比他说的要久,已经过去八天。每日里都通着信息,司芃也不担心。本来就是他把订婚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

    这会,凌彦齐已回到新加坡,先陪彭嘉卉处理公事。她在天海集团律师带过去的定安村拆迁协议上签字。至于永旗超市的那块地,她说:“景峰只对那块地有所有权,想要永旗歇业,我陪你去找爷爷和大伯谈吧。”

    他下午抽空去看定下的那套房子。这套房子和他在武吉知马的公寓,相隔不到十分钟路程。可还是要另外买才放心。法治之地,房主是司芃,就不怕卢思薇登门。

    微信里拍照传给司芃看。一间房一间房的拍。他拍客厅:“这样的布局,你喜欢不?”自然也拍餐厅:“房东留下的所有餐具,通通不要,到时我们一起去挑。”

    走到主卧,先拍一张全景:“我们需要一张超大尺寸的床,免得再被你踢下来。”再拍外头的风景:“有个很好的露台,可以养很多花,还能看见植物园。”

    司芃正坐在钢琴边弹琴。凌彦齐不在,她有许多的空闲时间,所以去书店买几本五线谱回来。微信提示音不断地响,她打开照片一张张看,正要回复,院门外站了人。

    她放下手机去开门。看到来人,笑容僵在嘴边。

    来人是卢思薇。她问:“你是司芃?”司芃木然地点头,给她开门。

    “这段时间,彦齐让你照顾姑姑?”司芃只会点头。

    “我来看看姑姑。”

    “她睡了。”

    “哦,”卢思薇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穿黑色西装,模样身材都很敦实。

    “我进来看看,”她走到客厅台阶处,摸了摸吊趟门框的木纹肌理,“以前不是这样的。”

    “七月份发大水,把门给泡坏了,所以换掉。”

    “这儿马上就要拆迁了,为什么不搬?还要重新装?”卢思薇问了,但也不期待司芃的回答,她往客厅里走,走得一点也不匆忙。鞋跟在木地板上“嗒嗒”地,每一声都踩在司芃心上。

    “姑姑住楼下,”卢思薇瞥一眼钢琴,走到楼梯处停下,“那你住哪儿?”

    “因为姑婆上下楼不方便,所以住一楼。我住二楼。”

    “带我去看看你的房间。”

    ☆、090

    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田姨拿起司芃挂好的衣服往楼下扔。司芃把衣服抢回来,推她一把:“我自己会收拾。”

    站在一侧的林伯要来帮田姨。司芃一脚就往他的小腿肚上踢去:“听不见人话吗?我说了我会收拾。”意料之外的出击,林伯左膝立马着地。站起来,脸上全是不忿之色。

    “跟过黑社会,打架挺在行嘛。”卢思薇在笑。一进小楼,她便是那种笑,像是脸上的肌肉被胶水定了型,“那就快点收拾,滚蛋。”

    来时只有一个拉杆箱和两个行李包,今天装了一半的衣物就满了。司芃把不必要的挑拣出来,塞进衣柜里,说:“你们扔了吧。”

    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礼盒,那是凌彦齐送的项链。司芃一次也没戴过,竟有不舍。她递过去,卢思薇打开看一眼,转手给田姨:“让她带走吧。”

    首饰盒又回到司芃手上。她拎起行李箱下楼,卢奶奶已醒了,扶着楼梯栏杆往上慢悠悠地走,见到卢思薇,变了脸色:“思薇,你怎么来了?”

    “姑姑,这女孩子太年轻,怕是照顾不好你,现在就让她走吧。”

    卢奶奶有点不知所措,左手像爪子一样攀在司芃胳膊上。

    司芃心里不是滋味,摸着她手背上松软的皮肤:“姑婆,没事,总有一天我要走的。你保重。”

    手机还在钢琴盖上,司芃把它塞进裤兜。

    “把手机留下。”卢思薇站在楼梯中间,言语简短。

    “那是我的手机。”准确地说,是凌彦齐送给她的手机。但几十万的项链,你都没收回去,几千块的手机,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放心,我会赔给你。”卢思薇说:“但是你别想跟彦齐联系。”

    司芃冷笑一声:“这房子不是我的,你要赶我走,我就认了。可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听你话?”

    “我刚从大溪地回来。哦,估摸你也不知道大溪地在哪儿,有时间上网搜搜。彦齐就在那里办的婚礼。”

    “婚礼?”司芃心口一紧,凌彦齐口口声声说只是个订婚宴。谁在骗她?

    “你不相信?”卢思薇从林伯的手里拿过那个透明文件夹,“正好我拿了些文件过来,里面就有彦齐的结婚书复印件,你要不要看?”

    司芃别过脸去,不接。卢思薇也不勉强她看,收回去。但那纸上面“certificate of marriage”的花式英文字体,仍是扫进了眼眶。她父母当年也有一张这样的纸。

    “彦齐正在那边度蜜月,还要陪新婚妻子回新加坡的娘家,起码一个星期后才回国。我还真是太看得起你们这些贪慕虚荣的女孩子。人都结婚了,还黏着不肯走,想继续破坏人的婚姻?”

    她头一扭,林伯便走上跟前,递过来一个白色信封。司芃接过,从里面拉出一张个人现金支票,一百万元整。好讽刺。她笑道:“不知道我跟着你儿子,能拿更多吗?”

    “可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放下你的手机,拿好这一百万,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地踏出这个院子,从此和彦齐再无关联,就是你最好的结局。”

    “我要不呢?”司芃冷眼怼她,“你哪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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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得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你试试?”卢思薇走到她跟前,她没司芃高,可是论气势,她从来不输人。“你也不瞧瞧自己,刘星梅,从小就在社会上不三不四混着的女人,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司芃听到这名字,又是一愣。刘星梅已死,她的父亲和弟弟被龙哥弄去了佛山,除了当年帮她□□的两个相关人员,没有人知道这些过往。

    不是一两天就能查清楚的。

    看来卢思薇早就摸透凌彦齐在她背后搞的这些伎俩。之所以现在才来了结,无非是想趁儿子不在,好下手些。不,看她如此凶悍的脸色,再回想凌彦齐这些天的患得患失,怕早已对儿子下了手。

    “你拿订婚这借口骗你儿子过去的?”

    “骗什么?”

    “他就是天真的以为是去订婚的,到了新加坡你才告诉他必须结婚。你了解你儿子的个性,在两个家族面前,他不会丢你脸,让你下不来台。他会听你话,乖乖地结婚。”

    卢思薇没想到,结婚证书都摆到这女人眼前,她还相信凌彦齐的话。太荒谬了,她那么优秀的儿子,竟和这种女人有真情实感。“他早就答应这门婚事。”

    “那你也不能这么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安排啊。”

    司芃一下就愤怒了,她终于能理解到凌彦齐的心情,那种在万米高空颤抖着请求她快点离开的心痛和哀伤。他长了十二年的伤口,竟然被同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撕得血肉模糊。

    她好后悔没有听他的话,好后悔今天在这里被人抓了个正着。

    “他十五岁被你空投去新加坡念书,你不问问他意见,好,没问题,他小,他未成年。可为什么现在他结婚也要被空投。他都答应你了,他会和人结婚的,为什么你还要空投!你当他是个包裹吗?你当他没有感情,不会觉得自己被欺骗被伤害吗?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妈!”

    卢思薇死死盯着司芃,假如眼神能杀人,司芃已被她生吞活剥。

    她是全中国最成功的女企业家,她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她说的话便是圣旨,遵照去做就可。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当面指责她。指责她企业做不好,也就算了,竟敢指责她不是个好妈妈。这些年她在凌彦齐身上花的心血,都可以再造一个商业帝国了。

    “我好不好,还轮不到你这种肮脏卑鄙的女人来说我。”

    肮脏卑鄙?司芃冷笑,随你怎么骂,都不能伤害我。她偏要说,凌彦齐不敢说的话,她全都要替他说出来:“他活得开不开心,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要找我?我有多肮脏卑鄙,他就有多不喜欢你给他安排的一切。”

    卢思薇抬手就是一巴掌,动作敏捷老道。站在一旁的林伯吃惊,快走两步过来也来不及制止。司芃情绪激动,愣是没躲过,结结实实地挨了。她更生气了。她从小再不听话,她的爸妈未动过她一根汗毛。

    这女人一看就是惯犯,不知凌彦齐从小到大,挨了她多少巴掌。

    打回去有点过分,她便朝卢思薇吼道:“你不就仗着是他妈,就敢为所欲为,你不就是给了他点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不配有他这么好的儿子!”

    就这几秒,司芃眼睁睁地看到卢思薇脸上的武装破裂,一半是恶狠狠,一半是绝望。她有些惊讶,这个生意场上的金刚女王,这么容易被击败?哪怕那一巴掌的痛还未消退,她也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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