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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整个谨身殿刹那犹如一个落了闩的鸟笼子,将这一众金贵之人都关成了困兽。

    朱昱深淡淡道:“从哪一桩说起?”

    “景元二十四年,登闻鼓案。”

    昔登闻鼓之案,分涉两案,一是山西行宫案,查明是三王朱稽佑所为,背后之人乃朱十四;二是陕西贪墨案,查明是前户部尚书钱之涣所为,背后之人乃朱沢微。

    “案情的前因后果已查明,我不追问这个。但我记得,苏时雨查案期间,曾与我说,她觉得有一个人,想尽快让她查清案情,想置朱十四与工部于死地,是以不惜给朱麟下毒,借麟儿的惊风症来提醒她,登闻鼓最后一个告御状的死者卢芊芊的死因。这个指使奶娘给麟儿下毒的人,是你们当中的谁?”

    殿内落针可闻,须臾,一个沉沉的音线响起,“便是朕。”

    朱昱深道:“昔十四利用三哥修筑行宫之际,卖放工匠,大肆敛财,早有夺储之意,可惜他行事张扬,落了不少把柄,拔去工部与朱稽佑,可削弱他的势力。”

    “指使奶娘给麟儿下毒的人是你,那么宫前殿的局,也是你布的?”沈奚问。

    “还有本王。”这时,朱弈珩迈前一步,“下毒不过是为尽快拔去朱觅萧的‘獠牙’,但宫前殿的局里,最重要的是朱沢微。”

    不错,宫前殿之局,朱昱深意在削弱所有王储的势力,那么他当时的主要目标,便不该是朱觅萧,而是朱沢微与朱悯达。

    “朱沢微当时手上的筹码有,一,凤阳驻地的凤阳军;二,户部这颗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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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树;三,他最大的后招,羽林卫。”

    “有财力有兵力,加上他的性情,日后即便朱悯达继位,他亦早有起兵夺|权的打算。是以要对付他,最重要的一点,削弱他的财力。”

    削弱财力,靠的便是钱之涣的大公子钱煜这枚棋子——以嫁祸钱煜□□璃美人,令钱之涣对朱沢微心寒。

    而钱煜又时任羽林卫副指挥使,杀了钱煜,恰好解除了朱悯达对羽林卫的疑心,从而令他更信任这支一直保护自己的亲军卫。

    “但是,权力此消彼长,朱沢微失势,东宫得势,加之十三因就藩与西北军的缘故,一跃成为诸王前列,景元帝病重传位在即,所以在此局过后,你们又将矛头转向了东宫?”沈奚问。

    朱弈珩点头:“是,但对付东宫,我等之力不够,只有假朱沢微之手。”

    “朱沢微早有以羽林卫暗杀朱悯达的计划,冬猎前夕,他甚至和与他一同失势的朱觅萧合盟,两人计划一旦拦不住朱悯达继位,便合盟夺|权。”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朱觅萧妄自尊大,冬猎时,因耽于私怨,设局想杀苏时雨,被十三惩治,斩去一臂,以至彻底被废。而父皇命虎贲卫进山保护朱悯达一事,也让朱沢微失去这一绝佳的刺杀时机。”

    “幸而在冬猎前夜,舒闻岚舒大人借用御前耳目,得知陛下会派虎贲卫进封岚山的消息,并将这消息告知他在羽林卫中养的一暗桩,这名暗桩赶在最紧要的关头,阻止了羽林卫的暗杀计划。”

    是了,其实在冬猎之前,非但朱景元料到朱悯达会有危险,沈奚,朱南羡与苏晋亦猜到了这一点,当时朱南羡还暗派了金吾卫去保护他的大皇兄,哪里知当暗卫前来刺杀朱悯达时,反倒是羽林卫拼死相救。

    原来羽林卫原本和这群暗卫原本是一伙的,只是因事先窥得陛下计划,闹了一出自己人杀自己人,反而更得朱悯达信任。

    冬猎过后,朱悯达笃信羽林卫不会伤害自己,以至于去昭觉寺祈福当日,也钦点了羽林卫作为随行兵卫,而当是时,沈奚因钱之涣的突然致仕,已然觉察出事情不对,只要多给他一两个时辰,他都能阻止这一场灾祸。

    “你们……是如何做到控制朱沢微行刺的具体日子的?”

    换言之,是如何障他的目的?

    单靠钱之涣致仕么?他不信,钱之涣早就对朱沢微寒心了。

    这时,舒闻岚道:“自然不是单靠钱尚书致仕。”他对沈奚一揖,“不知沈大人是否还记得,在年关节前,宫里有只老猫死了,后来在年关节宴庆当日,又死了几只猫。”

    这其实是小事,旁人或许忘了,但沈奚不会不记得。

    因为在年关节当日,那几只疯猫还抓伤了沈婧,宫里一直有传言,说被猫抓伤的后宫人,七日之内便会身亡。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可想到沈婧,却又一阵恍惚。

    舒闻岚道:“其实行刺的日子,也并非我等为七殿下选的,事前谁都认为冬猎是最合适的时机,乃至于在年关节上,那几只死猫与老猫的尸骨,其实也是给七殿下看的。”

    “这只老猫其实是七殿下杀的,喂了药扔在水里,没一会儿就咽气了——因它长寿,又是昔淑妃娘娘养的,宫里的人都宠它,哪里都允它去,那日它正好撞破了七殿下与淇妃娘娘幽见,叫唤了几声。”

    叫唤几声也没什么,但朱沢微儿时,有回因一只白猫没去进学,被岑妃责骂,岑妃后来当着他的面将白猫剥皮杀了,也正因为此,朱沢微后来十分不喜猫。

    “七殿下杀猫的事,恰好被一名内侍撞见,回来禀明了我。”

    与后妃苟且,乃犯上不敬,罪至枭首。将那只白猫的尸体找出来,兼之几只疯猫,剥了皮给朱沢微看,其实更是想告诉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早已有人晓得了他与淇妃见不得人的丑事。

    而对当时的朱沢微来说,宫前殿一局本就令他元气大伤,朱悯达即将上台,也必容不下他,加之苟且一事曝光,真是半条活路也没有,除非——赶在朱悯达登基前,挣得这皇位。

    他先试了在冬猎行刺,计划落败。而计划落败后,钱之涣致仕的消息更令他退无可退,是以只好赶在昭觉寺当日,不成功便成仁。

    这么说,钱之涣致仕,其实是在种种铺路后的一个阀门而已,按下去,朱沢微就会动了。

    第216章 二一六章

    沈奚彻底明白过来。

    “所以,你们当时给麟儿下毒的目的有二, 其一, 促使苏时雨尽快破获登闻鼓之案;其二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想让朱悯达明白, 他、十三与麟儿同在一屋檐下终是不妥, 难保有人会借着他们太子、嫡皇子与皇孙的身份做文章,离间他们, 而最易受创的, 则是他们三人当中最弱小的麟儿。朱悯达爱子心切,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令十三尽快回到南昌藩地。

    “因为只要朱悯达身陨,依照有嫡立嫡的规矩,十三就是下一任皇储的继承人。你们的目的既是夺储,那么朱悯达被弑之时, 十三必须离开京师,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当时景元帝病重,已然卧榻不起。你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 一, 利用朱沢微之手弑杀朱悯达, 暂令朱沢微掌大权,但朱沢微非嫡非长, 便是掌权, 亦无法顺利继承储位, 而真正的储君继承人又在南昌,远水救不了近火,从而令储位玄虚,朱沢微与朱南羡之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二,待时机成熟,你们将朱悯达真正的死因透露给十三,令他回京与朱沢微彻底反目,他们之间明斗也好,暗谋也罢,反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只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趁虚而入,一旦十三身陨,十七无权无势根本不足为惧,而你,朱昱深,在朱悯达与朱南羡身陨,朱稽佑被苏时雨参倒以后,便是这随宫里名副其实的长皇子,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届时,便是朱沢微想与你争也不能够了,因为他已被十三耗得势衰力竭。”

    沈奚说到这里,冷笑一声。

    “可惜,时局如旋涡,风浪变化不止,谁也无法掌控大局。”

    正如谁都没料到在昭觉寺事变当日,朱南羡竟因为陪苏时雨送信,耽搁了两个时辰,反而赶去了昭觉寺。而朱沢微也非愚蠢之人,恰借时机,先将朱悯达与沈婧之死嫁祸给了朱南羡,后又借患病之由,将朱南羡软禁在东宫。

    时局虽变,但万变不离其宗。

    对于当时的朱昱深来说,北凉整兵,他身为北平藩王,自当率兵出征对敌,可恰好,也让北大营十余千户所的虎符落在了他手中。

    那其实是他最好的夺位时机,朱南羡被软禁,手无缚鸡之力,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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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沢微掌大权却背负恶名,虽有兵,兵力亦不足以与他抗衡,朱昱深继位简直可以继得干干净净,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放弃了,若因夺储耽搁战事,北方门户失守,大片疆土沦陷,那么这储君之位,帝王之位,要来有何意义?

    反正他想要的,他终会去争,尽毕生之力,不死不休。

    大殿深默,沈奚当着一众重臣的面,道出朱昱深这些年的所有阴谋后,忽地茫然了。

    他环顾四周,其实今日在谨身殿的人不多,有人,譬如朱弈珩与舒闻岚,是这些年陪着朱昱深想扶相持走过来的;有人,譬如兵部的陈谨升,原虽是朱昱深的人,但官职不高,是这一二年,甚至朱昱深继位后才提拔上来的;更有人,譬如礼部的罗松堂,吏部的曾友谅,其实与此事无干,平白听来这一股脑儿秘密,吓得连眼都不敢抬。

    还有人,譬如柳昀,竟不在场,譬如自己,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沈奚这才意识到,其实原来,朱昱深手下的人不多,只是知人善用,眼光毒辣罢了。昔宫前殿,他用了朱弈珩帮自己一起布局,因为朱弈珩聪慧明透,又是皇子,身在局中,长在故皇贵妃身边,熟知诸兄弟秉性。后冬猎与昭觉寺,他用了舒闻岚募集消息,因为舒闻岚见识广博,有重疾做掩护,最不容易惹人生疑。而在最后关头,要一击制胜,谋取皇位时,他用了柳昀,因为纵观朝野,甚至纵观天下,杀伐果决,智计无双,冷静克己,苦心孤诣的,只有这样一个柳昀。

    以至于得一柳昀,他就谋得了天下。

    可柳昀这个人,怎么会听朱昱深吩咐呢?

    沈奚想不明白,亦不想去想了。

    他只记得,早在几年前,冬猎前夕,自己明明在雪地上写下了朱昱深的名,明明想要动他的,却又因朱弈珩搅局,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那时柳昀就对他说,你太骄傲,你不够狠心。

    彼时不明所以,而今想来,真是句句箴言。

    是啊,他太骄傲了,他出生荣权,顺风顺水,尊贵无匹,以至于他在雪地上写下朱弈珩与朱昱深之名的时候,如何也想不到朱弈珩的谋,竟是全心全意地为朱昱深而谋。

    他太骄傲了,从未打心眼里服过谁,所以他以己度人,觉得皇储之间可以结盟,可以相互利用,却猜不到一个皇储竟会对另一个皇储彻彻底底地俯首称臣。

    这些年,他在此局中,每每到了关键时候,总是差了半步。可眼下看来,他的这半步,又岂只是半步?他先输在骄傲,后输在心软,最后输在一道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朱昱深与柳昀,按下是非黑白不表,单论行事态度,只要初心已定,终点已定,途间无论险阻,亦会披荆斩棘,忍痛而行。

    而自己的初心,又在哪里呢?

    沈奚想,他终于明白朱昱深为何要聚集这些个与当年事有关的、无关的众臣在大殿里。

    因为他不怕,便是让他们晓得这些秘密又如何?这个皇位他就是谋来的,事实摊开给你们看,还敢反了他不成么?

    因为他要治,让这些人知道秘密,对自己来说,虽多了一分危险,可是对于殿下一干只愿平安度日的重臣来说,也因窥得这份秘密,不得不严防死守,否则就有性命之尤,因小心谨慎,反而更要对永济帝臣服。

    权力就是这样,此消彼长,敌强我弱,你已在制胜点,只要足够强,会变通,就不怕位子坐不稳。

    朱昱深高坐于御案前,看着殿内沉默的,安静的,甚至有些萧索的沈奚,忽然开口道:“拿酒来。”

    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他下了陛台,一步一步地走到沈奚面前,亲自斟得一杯酒:“知道朕今日为何传你来谨身殿,将这些因果一一道清讲明吗?”

    “因朕知道,你重情义,骨子里有十足傲气,若不将这浑局看个透彻,怕是这辈子都安不下心。”

    “而今你既看清了,了悟了,该知此局凭你一人之力,已回天乏术,且你,苏时雨,十三,其实都一样,看重的,本也不是这个皇位。”

    “朕不愿折你傲骨,今先敬你一杯,愿你纵有不甘,亦能泯于这酒中,从此吞咽入腹,便是折磨,也忍下来。户部尚书的位子是你的,内阁一品辅臣的位子也是你的,论功绩,国公爷的封爵也该你莫属。”

    “朕保你官位,晋你爵位,不为其他,只因战事虽歇,并非永止,江山隐患仍在,民生待兴,时局艰难,户部尚书的位子太过重要,而普天之下,只有你沈青樾有这个能耐做好。”

    朱昱深说着,将杯中酒往前一递。

    酒水微晃,荡出一圈又一圈暗纹。

    是好酒,闻着都觉得香,觉得烈,觉得冰凉。

    沈奚看着酒水,慢慢地,失笑出声,越笑越觉得好笑,几乎要捧腹,可是忽然一下,他的笑又戛然而止,一扬袖打翻了朱昱深递来的酒水,双目布满血丝,嘶声道:“你不如杀了我——”

    殿中的内侍与大臣全都埋首俯身跪拜于地。

    侍卫阙无提剑欲惩治沈奚,走到近旁,却被朱昱深抬手一拦。

    他平静地看着沈奚,一直没说话,知道看着他的神情一点一点落寞起来,难过起来,十三没了,时雨也走了,二姐陨没,三姐听说去为十三守陵了,而他呢,他该怎么办?

    沈奚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有个瞬间,他竟无比期盼能有侍卫追上来,给他脖子一剑,这样他就不用困在这里了,不用陷于恩义,情仇,与明谋暗斗。不用作茧自缚,也不用画地为牢,他太讨厌这些了。简直憎恶。

    可是没有,身后只有苍茫的风,没有人。

    一直到沈奚的身影消失在墀台,舒闻岚才跟朱昱深请示:“陛下,可要着人跟上去盯着,臣怕沈大人——”

    朱昱深却摇了摇头:“不必,他会想明白的。”又淡淡地添了句,“可别小瞧了他。”

    几名内侍进殿将倒洒的酒水收拾干净,朱昱深对殿中一干朝臣道:“都散了吧。”又对吴敞道:“你也退下。”

    不知何时日已西斜,也许因为先帝新丧,明明年三十的黄昏,天地一片肃杀冷清。

    舒闻岚走下墀台,放缓了脚步,不过须臾,内侍吴敞便跟上来,有模有样对行了个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一边落后他半步走,一边道:“少爷,老奴当日已按照吩咐,将那番话与柳大人说了。”

    舒闻岚神色无波澜:“怎么说的?”

    “便是在提苏大人的时候,顺道说了句‘当今圣上又是假作痴傻’,可柳大人像是无动于衷,只回了一句,他认了。也不知究竟是认什么。到底是认苏大人对他的记恨,还是认自己权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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