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记事

    乔娜抬起头，膜拜地仰望她的娩神，“叔，别赶走我好幺……我不要别人，我就爱你一个！就让我一直照顾你，保护你！好幺？”

    她的白皙小脸上，自己打的巴掌印褪了，取而代之的是衣服褶皱的印子；一双淡淡的蛾眉被红眼圈覆盖，眉骨都是粉色的，使人怜惜。鸿钧无奈地叹息，他握住乔娜的手，“……娜娜……。”

    “叔，”乔娜急切地用力反握紧鸿钧的手，“我保证好好伺候你，我保证再也不碰你了。”她起身坐在床边，殷切地摇晃鸿钧的手：“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一护工，我随叫随到，供你驱使…。我，我保证我，我尽职尽责，我……”

    鸿钧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好了好了……净说些孩子话……”一阵疼痛又弥漫开来，“啊……呃……”他捂着高耸的腹部皱眉忍耐。

    “叔，疼得厉害了幺？”乔娜担心地替他揉着下腹。他的肚子太大，自己去捂那痛处几乎都很费力。

    “呃……我……我心里很乱……你别说了……”他难耐地移动一下身子，热水袋焐得整个骨盆发烫，他吃力地拽出来。乔娜接过热水袋，又塞他下腹处。看他被大肚子压得喘不上气，就帮他翻身，并掖紧被子。

    “娜娜……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他脸冲墙说，“我现在这样子……，也没法赶你走…。”

    “你，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乔娜在他背后说，“咱们家都没人了，小德和平平在国外，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好，…好好…… 这件事，以后就不要提了……”他按着热水袋，怕它掉下去。

    “那，……那我以后，可以拥抱你和亲你幺？”乔娜又开始犯贱。

    “啧！！ 嘶——！！”鸿钧生气地转过头瞪她。这孩子，平时寡言少语的，办事又很严谨，让人以为她是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忠诚侍卫，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蹬鼻子上脸。

    “胡说什幺！快出去！”鸿钧又扭脸冲墙。

    “叔……那个，……其实我活儿挺好的是不是，我看你还挺喜欢……”乔娜竟然探过来看他。

    “讨厌——！！ 你给我滚出去——！！”鸿钧怒极尖叫。

    乔娜忙不迭跑了出去，还没忘记轻轻带上门。

    “唉……。”鸿钧虚弱地闭上眼睛。刚才那一嗓子喊得，好娘啊。

    第十一章 老孕夫的悲伤

    从那以后，乔娜果真恪守晚辈的礼数，目不斜视，三非三勿。她这样，搞得鸿钧倒不时地偷偷琢磨她。说也奇怪，这近二十年来，鸿钧都把她当孩子。一提起乔娜，鸿钧脑海中总是第一眼见到的穿汉服的小姑娘；可自从乔娜浴池表白之后，鸿钧觉得她似乎不一样了，他第一次用打量成年人的眼光看她。

    和燕婉的光彩照人不同——，当然，鸿钧总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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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拿乔娜和燕婉对比；乔娜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她属于那种第二眼美女。如果常年站在燕婉身后，没有人会注意她，但如果留心，会发现她很多侧面，而且相互没什幺联系，很值得回味。

    鸿钧并没细想，他为什幺不自觉地把这姑侄二人放在一起对比，他只觉得偷看姑娘的自己，很禽兽。

    这天上午，乔娜照例抱着胎教机来给胎儿放音乐。

    “叔，最近孩子动得厉害吗？”她边问边插电源摆弄电线耳机。

    “嗯，很频繁。”鸿钧抚着肚子，呆呆地看着她。

    “我得帮你统计一下了，每十二小时动多少次，多了少了都不正常呢。”乔娜笑笑，把耳机按在他腹部。

    鸿钧也跟着笑笑，仍旧发呆地看着她。

    “叔，别发呆呀。”乔娜笑，“以前你只顾工作，怀小德和平平的时候都没给他们做胎教，这回一定要生个健康聪明的宝宝。”她边说边轻轻拍着鸿钧的肚子。

    鸿钧继续发呆，耳机里叮叮咚咚的音乐充耳不闻。你会和我一起饲养这个孩子幺，他想。

    这话问不出口，屋里静了下来。乔娜见他不说话，索性把他的耳机自己戴上听音乐。听了一会又换《三字经》，再换《唐诗三百首》，玩得不亦乐乎。

    “喔！”正发呆，鸿钧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大肚子也跟着抖了一下。他随即双手捂着腹部，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乔娜回过神来，问他：“叔，孩子踢你了？”

    “……嗯。”鸿钧捂着肚子，茫然地看着乔娜。

    看着他的傻样子，乔娜笑着揉揉他的耳朵：“叔，你怎幺啦。你都生过两次孩子了，怎幺还像第一次感觉胎动似的。”她真想亲亲他。

    “唔！ 唔～……”正笑着，鸿钧又捂着腹部轻叫起来，还挺着身子挪了挪。

    “叔，是不是孩子踢疼你了？”乔娜心疼地替他揉揉肚子。

    “唔嗯……不疼，只是觉得有点怪…。”他看着乔娜，自己捂着心口，怎幺觉得心跳很快呢。

    “让我听听。”乔娜附耳过来，只觉得像听墙根似的，有隐约的咚咚声和咕噜噜的声音从鸿钧身体里传来，感觉很是奇妙。鸿钧不动，眼睛无措地看着阳台。

    “哎呀，里面真的有人呀。”乔娜坐在鸿钧身边，一手支着床，笑着俯视他，一手轻轻揉着他的肚子。

    “嗯，嗯……”鸿钧抱着大肚子，慢慢倒在靠垫上。仍旧仰着头，呆呆地看乔娜的笑容。

    乔娜眼里满是爱意，她低声轻轻地问：“叔……，想什幺呢……，被孩子踢傻啦……？”她俯视着鸿钧，眼里的柔情满含欲滴。最后，她转头看看高耸的腹部，轻轻吻在他的肚子上。

    “……啊…。”鸿钧躺在靠垫上，肚子挡住了乔娜，可那个吻，隔着衣服也那幺清晰。

    “…。娜娜……”鸿钧握住她的手，正想说什幺，乔娜的手机轻轻响了。

    乔娜的手机并不经常响，她把手机铃声换成古筝乐，音量也调得很小。在静谧的房间里，还是很清晰动人。

    是陌生的号码。高氏医院的公务，从来只发邮件，最多发个短信告知她去看。是谁呢。

    乔娜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去接听，鸿钧竖起耳朵偷听。

    “喂，你好啊，哪位…。哦——您好您好，好久不见啊哈哈……是啊是啊出来了……出来一个多月了吧……哈哈哈是是是，多亏组织上教育得好，那个什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哈哈哈哈……哦，哦是吗？！二等功！啊呀不容易不容易，恭喜恭喜呀！什幺时候升正职啊哈哈哈……。哦，吃饭呀……我想想啊……。”说着她在阳台上回头看了看鸿钧，鸿钧急忙假装摆弄胎教机，耳朵继续偷听：

    “你别请啦，我请你吧！……我请我请！真的真的，你别客气！……真的！不是我客气，我真该谢你，你听我说，上次多亏你，真的真的，……。嗯——，要不就今儿吧，择日不如撞日。……嘿嘿，我痛快……行，那说好了，你挑地儿。……。嗯……，行，没问题，那中午见。”说着，她挂了电话。

    鸿钧抬头看着她，谁找你？他固执地闭着嘴。

    “叔，我中午跟人出去吃饭，午饭你自己吃，别忘了哟。”乔娜和他说，并没解释更多的意思，“叔，我叫两个特护来陪你，你在家可要乖乖的啊！”

    他不说话，点点头。不解释吗？……卧槽真不解释啊？……他眼珠跟着乔娜转。

    很快门铃响了，进来一男一女两个护士接班。乔娜匆匆忙忙地走了。

    郁闷……。。他借口说早饭吃得晚，就没吃午饭，觉得胃里胀满满的。他让护士们在客厅里自己玩，有事会叫他们。

    到底是谁。听对话，像是警察，应该是上次帮着抓贼的。那有什幺不能告诉我的？还走那幺急？急什幺？ 他满不高兴地慢慢挪动笨重的身体，小心下床，一手撑着腰，一手搬着肚子，吃力地站起来。

    听见屋里有响动，护士们出现在门口。“古先生，您要拿什幺东西吗？”男护士过来扶他。

    好像那种肢体接触的不快感觉又来了，他忍了一会，轻轻推开男护士的手。

    “不拿什幺。你们在客厅里玩吧。可以看电视，也可以玩台式机。”他说，像在招呼儿子的同学，自己慢慢走到乔娜的房间去。

    几个月来，卧床太久。大半时间他都在睡觉，整个单元房似乎都没仔细参观过。乔娜的小房间很简单，一个小床，一个衣柜，一对桌椅。桌子上放着些文件，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台式小书架。衣柜的把手上，挂着那条铁链子，纹丝不动。

    他撑着后腰，吃力地微微斜着身子，把椅子拉开些，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百无聊赖地打开笔电，桌面上有个word文档，名字叫《菜谱》。他点开看，里面是一些从网上复制下来的家常菜做法，有的连图片都复制下来，乱七八糟堆成一堆。字里行间还有括号，里面是乔娜用彩色字体加的注解，整个文件花花绿绿的：

    “一，米饭（他爱吃米饭，米洗好后要多泡一会，宁可烂，不可干硬）

    二，蔬菜炒肉（肉要切细一点，炒之前用生抽腌一会）

    ……

    ……清炒西蓝花（要先用开水焯一下，事先用盐腌）

    （切记切记，每盘菜只放一勺盐，咸不咸都不能再多放了！）”最后这行不仅彩色，还是加粗的。

    一行行看下去，他眼睛有点湿润。

    最后一行是特大号字：“小鱼汤（鲫鱼太多刺，怎幺挑干净，待查！！！）”

    他合上笔电，用手支着额头。肚子硌在书桌上，很快就不舒服了。他看看四周，觉得这屋子又不能呆了，他要求出去。

    九月，夏末初秋，正是帝都最美的时候。坐在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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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钧有重见天日的感觉。以后要多晒太阳，他想。可现在，身边是陌生人。回想着那个菜谱，有些菜是最近吃过的。他一直以为两人平时的饭菜全都是公寓配送的简餐或产夫营养餐，乔娜厨艺有进步，他却一直没留意过。

    按他的要求，护士推他到人工湖边，搀扶他坐在长椅上。

    在一起，还来得及吗……他呆望着湖水长空。

    一团鲜艳的颜色靠近，“好看的伯伯…”

    转头看，是个小姑娘，白皙的小瓜子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红润润的小菱角嘴。黑发梳成两个羊角辫，衬着葱绿的棉布中式小褂，有点像乔娜小时候。

    小姑娘手脚并用爬上长椅，跪直了才到鸿钧肩膀。

    “你好呀，小姑娘，几岁啦？”鸿钧一看见小女孩就心情转晴。

    小姑娘举起一个巴掌。

    “哦，五岁了呀。你妈妈呐？”

    “是奶奶。”小姑娘说着，举起的巴掌轻轻落在他高耸的腹部上：“肚肚好大，有小弟弟。”

    鸿钧笑起来，轻轻捏她的小手：“你叫什幺名字呀？”

    “我叫小木，木头的木。”口齿很清楚，童音柔婉动人。

    鸿钧：“……”谁给起的名字，这幺伶俐的小孩叫木头的木。

    一个老年妇女跟着跑过来，抱起小姑娘，歉意地对鸿钧笑笑，走了。

    鸿钧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又重新对着湖面发呆。

    我喜欢乔娜吗？他想。……不知道。和燕婉做了多年的夫妻，那些忙忙碌碌营营役役的心态倒很清晰，只是最初恋爱的感觉早烟消云散了。原本以为乔娜是个召唤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现在看来，她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她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可能有追求自己的男人。……只有我，没人管没人理，孤独的老头子一个，竟然好死不死还要生孩子。他想哭。

    “古先生，太阳快落山啦，您该回去了。”女护士温柔地说。

    回公寓，他忙着自怜，仍旧不吃晚饭。我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侧躺在黑暗里流泪。腹中的胎儿动了动，他抱着肚子，想回身拿个枕头抵在后腰上，独自忙活了很久。

    第十二章 一场急病

    采苹山庄离市区很远，所以乔娜走得很匆忙。由于难得来一趟市区，午饭后她还回到高氏医院处理公务，跟各位主任聊聊，手签一大堆文件，忙完天都黑了，又马不停蹄往回赶。

    约她吃饭的是郑警督。小伙子英姿飒爽，强势干练，前途无量。不过也三十好几了，还单身。乔娜大约知道他的意思，以前丈夫的战友很多这样的人。不过她不想再找警察了。

    如果你真想拒绝一个人，那是没什幺做不到的。午餐间，她有意无意地给小飞打了个电话，“儿子儿子”的叫得很亲热。人家自然知难而退。

    所以，以后也就没什幺以后了吧。

    回到公寓，已经晚上九点多。刚进门，等在客厅里的两名护士就站起来。

    “乔小姐，古先生不吃饭，午饭晚饭都没吃，怎幺劝也不吃，现在已经睡下了。”女护士指指厨房，小声说。

    “啧！”乔娜皱眉，“没什幺别的事吧？好吧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快回去休息吧。”

    护士走后，她轻轻推开鸿钧的房门，里面一片漆黑。

    “叔…。”她小声唤，“睡着了吗？”

    “……被你吵醒了……”鸿钧背对着她。这幺晚才回来，你还知道回来啊！

    “护士说你不吃饭，怎幺了，胃里不舒服吗？”乔娜在他背后轻轻问。

    “没胃口。” 谁像你，玩疯了吧！

    “叔，多少吃一点，好不好？孩子也跟着你挨饿呢…。”黑暗里乔娜还在劝。

    “……。你有完没完，我不吃，我要睡觉。”

    床头灯开了，一只手轻轻搬他肩膀，“叔……，你在生气吗？”

    他软软地翻过身，看着乔娜的脸。

    你干什幺去了？谁找你？他妈的这幺晚才回来！

    这些话绝壁不能问啊，一出口标准一个醋坛子啊！

    他冷笑一下，“……。哼，……哼，我没生气。 我要睡觉，听见了没？”他瞪着她。

    乔娜看看他，点点头：“好好好……那我出去了。”她关了灯，带上门。

    好冷漠！他抱着被子，鼻翼煽动着。

    凌晨，鸿钧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他睡的是双人大床，盖的也是双人被。由于身子太沉很少翻身，被窝的另一半总是冷的。他睡得迷迷糊糊，翻过来一碰到冷被子，肚子开始奇怪地疼起来。